歃血_墨武-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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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志都救不回来,大师这才费尽心思布下了这个圈套。但机关算尽,还是未得五龙,大师贼心……佛心不死,又想从狄青身上问些事情,不想无意中发现五龙竟在狄青的身上。大师欣喜若狂,本以为打不过郭遵,还奈何不了狄青吗?哪里想到阴沟里翻船,又被断了肋骨的狄青打折了胸骨,落荒而逃……”
不空咬牙道:“原来你当时也在场?你敢说,你深夜出去,不是为了狄青?”
张妙歌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媚眼丢去,“我嘛……适逢其会而已。说不定……我是为了大师呢,大师难道还不如狄青自信吗?”
不空发绿的脸已变得铁青,目光闪烁,突然醒悟过来,喝道:“你莫要拖延了,狄青今晚绝不会醒来。你废话连篇,难道真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张妙歌,你是有两下子,可不要以为能斗过我!”
张妙歌含笑道:“大师既然觉得手到擒来,为何还不动手?难道说……你方才伤得不轻,已没有出手的气力?”
不空神色一凛,迈前一步,双手结印,沉声道:“张妙歌,我不想动手,你莫要逼我。你真以为我猜不出你的身份?哼,我不用确实,我只要对旁人说出你的身份,我相信,不用一个时辰,汴京就有无数禁军来抓你。到时候你是真是假,都少不了进天牢受审。我给你面子,你莫要不知好歹。”
不空多疑谨慎,就因为隐约猜到张妙歌的身份,才迟迟没有发动。他目光转动,落在香炉上那镂空的花纹上,微微色变,喃喃道:“飞天?”突然仰天笑道:“飞天,你果然是飞天!久闻飞天的大名,不想今日竟能见到。张妙歌,你好本事!我和你本河水井水不犯,但你若执意翻脸,也莫怪小僧无情了。”
张妙歌听到“飞天”二字的时候,脸色徒变,但转瞬平静如常。长叹口气,张妙歌道:“唉,大师果然聪明,竟从那香炉猜出了我的身份。我既没有刘太后的权势,也没有郭遵的本事,更少了狄青的拳头,大师既然执意要五龙,我不给也不行了。”
不空本已决心一战,闻言心中窃喜,止步不前,换脸道:“张姑娘这般通情达理,小僧先行谢过了。”
张妙歌媚眼抛过去,问道:“那不空大师怎么个谢法?”
不空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张妙歌这般说,故作诚恳道:“张姑娘尽管说,只要小僧能做到,断无不从的道理。”
不空心道,眼下先顺着她,等五龙到手,我一走了之,还谢个屁!
张妙歌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挺难做的,但大师肯定可以做到。昆仑山绝顶之处,有种雪蚕极为奇特,吐丝成茧,那雪蚕丝极为坚韧,若织成护甲,刀枪不入,不知道大师可曾听说过?”
不空没想到张妙歌突然扯到了雪蚕上,耐着性子道:“那又如何?”心道:你难道消遣我,让我去给你捉蚕吗?
张妙歌又道:“那蚕茧虽然奇特,但毕竟还能寻到,算不上稀奇。可破茧而出的蚕蛾,却是极为罕见。那种蚕蛾可抗酷寒,破茧后,雌蛾会放出一种气味引诱雄蛾来交尾。交尾后,雄蛾即死,雌蛾却要再产下卵后才死。”
不空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张姑娘见识广博,小僧自愧不如。不过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张妙歌道:“若能抓住那种雌蛾,研制成粉,就可做成一种香料。那香料叫做瑞脑香,可提神益气,甚至有驻颜防老的作用。”
不空眼珠转转,“张姑娘难道就想要这种瑞脑香吗?那不是问题,包在小僧身上。只要你把五龙给我,小僧立即发动吐蕃手下,为你寻这种瑞脑香。”他根本没有听过什么瑞脑香,只想着答应下来再说。
张妙歌轻笑道:“那谢谢大师了。不过不用了,因为我这香炉中,燃的就是这种香。”
不空脸色微变,怫然道:“原来你还是在消遣于我。”
张妙歌霍然抬头,微笑道:“这种瑞脑香虽是奇特,但有更奇异的地方,不知大师可曾听过?”
不空暗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妙歌笑容已带了讽刺之意,“这种瑞脑香,若是和龙涎香一块燃起来,虽是更香,但却会产生一种毒气,中者非独家解药难救。不过嘛,发作起来缓慢一些。方才大师进来时,莫非没有嗅到吗?我一直说着闲话,吸引大师多听些,无非想让大师多嗅些……”
不空脸色巨变,嗄声道:“你骗我!我怎么没有发现异状?”他方才只留意张妙歌的举动,哪里想到屋内的香气竟有古怪。正惶惑间,见张妙歌笑意盈盈,眼珠一转,不空突然笑道:“你想诈我?若真的有毒,岂不是把你和狄青也毒在里面?”
张妙歌故作诧异道:“大师不信吗?中了这种毒的人,手心会有红点的……”
不空不由低头去望手心,不想眼前陡然银光闪烁,大喝声中,长袖卷动,倒翻出去。只听嗤嗤声响,无数银针空中掠过,击在不空身后的墙上。
不空落地,脸色已变,他分神之下,身上已被射中几枚银针。不空霍然醒悟,方才张妙歌突说瑞脑香,不过是分散他的注意,怒极反笑道:“好你个张妙歌,竟然偷袭于我,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一出手,就说明瑞脑香无毒,不然你何必多此一举?区区几根银针,你以为可伤得了我?”
他才待上前,就听张妙歌淡淡道:“瑞脑香的确没毒,和龙涎香一块烧也不会有毒。不过银针上却是有毒的。”
不空怔住,再也迈不动半步。
张妙歌嘻嘻而笑,“大师,枉你如此聪明,怎么会信什么瑞脑香的无稽之谈呢?我方才就怕射不中你,这才让你低头去看,哪里想到大师这么聪明的人,也会上当。不过‘天女散花,维摩不染’,大师没有维摩的境界,躲不开我的天女飞花针也不用难过。”
不空怒急,喉中嘶吼,就要上前,张妙歌淡然道:“大师可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吗?”
不空只能停住脚步,问道:“什么毒?”他就算意志如铁,也万万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张妙歌道:“湘西有种赶尸之法,听说那些赶尸人可控制尸体,让尸体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又如何?”不空再见张妙歌的笑语嫣然,已觉得毛骨悚然。
张妙歌道:“他们赶尸之谜,少有外传。不过我是狐狸精,恰恰知道这个秘密,他们让尸体行走,除了靠鞭子和独特的声音外,还靠一种尸虫。”
“尸虫?”不空喃喃自语,衣袂无风自动,显然心中畏惧。湘西的赶尸人传说,他也是听说过的,但至于尸虫,他并不知道。他是密宗高手,更知道这世间之秘数不胜数,绝非人类能够探索究竟。
张妙歌道:“这尸虫本是埋了三年的棺材后,棺材底生出的一种虫子。色泽银白,入血而钻。你想呀,我用的是银针,若真的在针上下毒,那针就会变灰了。大师这么聪明,我怎么会下那么简单的毒药呢?”
不空向地上的银针望过去,隔着半空的烟雾,见到针上似乎真的有东西蠕动,忍不住发抖。
其实针上到底有没有尸虫,他并未看到,但这时候他屡次受克,早被张妙歌占尽上风,难免将信将疑。
“那虫子极小,可从人的血管中钻进去。说不定会钻到心中,说不定会行入脑中。”张妙歌轻声道:“要是钻到心中,那还好了,最不济两三天就能繁衍长大,变成万千尸虫,把心脏挤破。”
不空额头汗水涔涔而落,嗄声道:“这还算好?”
张妙歌故作讶然道:“当然了。最可怕的是,那尸虫要钻入脑中,饶是那人意志如铁如钢的,也会心性发狂,如疯狗般,见人就咬。若是咬不到人的话,说不定会把自己的手脚也咬下来,当然了,别人咬不到,大师精通密宗之法,身子骨灵活,说不定还能咬到自己的臀部呢。”
她咯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那情形颇为可笑。
不空想到那种残忍的情景,几欲发狂,厉喝道:“那好,我死之前,也要你来陪葬!”他全身聚气,就要出手。
张妙歌笑意仍在,突然道:“你不想要解药吗?”
不空立即散了功力,赔笑道:“原来还有解药?”他刚才恨不得和张妙歌、狄青同死,但这刻又觉得,倒不急于一时。
张妙歌笑道:“不空大师这么聪明……”
不空忙截断道:“张小姐莫要自谦了,若论聪明,小僧实在不及张小姐的十之一二。”他现在一听聪明两字,脑袋就大了几圈。
张妙歌掩嘴轻笑,满是娇意,“真正聪明的人,素来懂得忍辱负重。只有那种莽汉,才会一命搏一命。淮阴侯能忍胯下之辱才能有后来的四面楚歌,汉高祖能忍夺妻之恨,这才会成就一代霸业。不空大师为了自己的性命暂且忍耐,真的是能人所不能……”
不空本是羞怒交集,可听张妙歌轻声细语,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聪明。但感觉背脊好像也有尸虫在爬,他已忘记了那是他的冷汗,见张妙歌喋喋不休,不能不打断道:“张小姐,那解药在哪里?”
张妙歌道:“解药有,不过大师当然知道,要取解药,总要有条件的。”
不空咬牙道:“什么条件?”
张妙歌终于收敛了笑容,肃然道:“首先,你不要妄想再取五龙;其次,你不能再伤害我和狄青;再次,你毒解了后,立即就走,此生莫要再到汴京城。”
不空心中恨极,可保命要紧,立即道:“我答应你!”
张妙歌终于舒了口气,说道:“大师乃吐蕃高僧,当然不会言而无信。我信你。”她手指轻动,已从红箱十二格中的七格中挑出些药粉混在一起,放在一小瓷碟中,自豪道:“解尸虫之毒的解药,只有我能配制,但需要隔日连服,七日才能尽去毒性。大师改日再来要第二份解药吧。”
她手臂一振,瓷碟飞过去,不空稳稳抓住,将那解药尽数倒在嘴中,甚至还舔了下碟底,只怕浪费那药粉。
张妙歌又笑了起来,说道:“大师,不送了。”
不空点点头道:“好的,不用送了。”他转身要走,陡然间疾风般回转,五指疾探,已抓向张妙歌的咽喉。
张妙歌一惊,瑶琴竖起,恰挡住了不空的急攻。铮铮急响,瑶琴七弦齐断,碎木纷飞。张妙歌身形急闪,已从不空头顶掠过,喝道:“不空!你不要解药了吗?”
不空仰头长笑,得意已极道:“张妙歌,你太小瞧贫僧了。你方才大意,配药的时候不避开我,我已看清楚你取药的格子和药的份量,这些药粉足够七天的用量,我解药在手,还怕你吗?”
原来他急攻之下,不过是障眼法。不空明攻张妙歌,悄然已取了红木箱子在手。
张妙歌脸色发白,竟还能笑起来,“大师果然聪明……”
不空狞笑道:“张妙歌,你就算是飞天,可比起本神僧来,还差得远了。我先取五龙,再杀狄青,然后嘛,嘿嘿,让你这狐狸精尝尝欢喜禅的妙处。我包你喜欢。”
他片刻间扭转了局面,将方才所受之辱尽数洗去,不由得意非常。
张妙歌突然又笑了起来,如春风动柳,风情万种。
不空冷笑道:“你真不信我有这本事吗?还是觉得欢喜禅不错,也想享受一番?”这刻他的神色,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淫邪。
张妙歌竟还不惧,笑容余韵不绝,淡淡道:“我当然信了,不过你会信我用尸虫那么恶心的毒物吗?”
不空怔住,急问,“原来你又在骗我。”仰天长笑道:“如果银针无毒,我怕你何来?”
张妙歌不急不缓,情意绵绵道:“银针的确没毒,不过嘛,解药有毒。你若不信,何不看看手心?这次可真有红点了。我向你保证,经我飞天调制的毒药,绝对不比那尸虫要差。”
不空心头一沉,脸上如同被踹了一脚。他凝力防备张妙歌的暗算,低头向手心望去,脸色巨变。
他手心正中一点,果真有个红点,赤红如血!
第二十九章奇峰
不空见到手心的红点,差点哭了出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张妙歌香中无毒,银针无毒,唯一有毒的就是她的那颗心。不空自以为不差,哪里想到,竟乖乖地钻入了张妙歌的圈套,他亲自把毒药吞了下去。
张妙歌仍在微笑,可笑容中的讥诮,如同针尖般锋锐,“不空,你是不差,可我不见得怕你。”
不空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是要求解药呢,还是动手的好。
见张妙歌镇静自若,不空长吸一口气,只觉得胃里做疼,嗄声道:“这毒药,可有解药吗?”
张妙歌道:“当然有了。”
不空心中微喜,眼中露出哀求之意,“飞天,小僧方才得罪了。既然我败了,只请你赐予解药。小僧发誓,答应你方才的全部条件,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他又由神僧变回了小僧,神色却变得肃穆庄严,诚恳无比。
张妙歌轻叹口气道:“若真的动手,我不见得打不过你。但你方才若真想离去的话,我并没有办法留住你。偏偏我还要留在这里,暂时不想出京,又不想被你破坏计划,这才特意说些好玩有趣的事情给你听,你还真以为我不舍五龙吗?大师呀,我是不舍得你离去呀。”
不空看张妙歌貌美如花,却如见蛇蝎,颤声道:“你不舍得我离去?”
“大师,你太聪明了。可太聪明的人,往往会早死。”张妙歌很是惋惜道:“大师是得道高僧,岂不知贪嗔痴三毒之害?你贪世间名利,嗔我这弱小女子,痴迷五龙,已无药可医了。”见不空恶狠狠地望着自己,张妙歌轻轻一笑,如飞花雪月,“佛经有云,‘诸烦恼生,必由痴故’。大师你如此烦恼,难道说现在还在痴心想要解药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你说这些废话,不过是在等毒性发作吗?”
不空霍然变色,厉喝声中,已腾空而起,向张妙歌扑去。张妙歌笑容妩媚,竟毫不躲避。
不空最后一击,只求擒住张妙歌,不想才到半空,只觉得胸口一痛,周身的气力蓦地消失无影,已从空中重重摔了下来。
张妙歌望着地上的不空,终于舒了口气,喃喃道:“骗你吃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狄青悠悠醒转的时候,窗外发白。他望着绣帘旖旎,闻着室内幽香,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他这段日子,如梦如醒,只盼永远睡下去,莫要醒过来。
才一睁眼,就翻起那心底的痛,狄青已无暇考虑身在何处,挣扎着站了起来。
室内洁净,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打斗的痕迹,不空也早已不见。
狄青对昨晚见不空后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印象。他只记得,好像清醒了片刻,见有一人背他在雨夜奔走,那时候幽香暗传……
但到底是梦是幻,他并不了然,也不想去明白。
珠帘一响,有丫鬟端着碗走进来。见到狄青起身,那丫环惊喜道:“你醒了?”
狄青感觉那丫环有些眼熟,问道:“你救的我?你是怜儿姑娘?”他终于记起来这女孩是张妙歌的丫环。
怜儿犹豫道:“不是我,是我家小姐……让我救的你……”话未说完,狄青已掀开珠帘走出去。怜儿急道:“喂,你去哪里?你的药还没有喝呢。”
狄青不理,走出内室,见张妙歌正坐在瑶琴旁,妙目望着他,手拨琴弦。
瑶琴又换了新的,但曲调不变。
狄青再次醒来,心还在痛,但已少了些疯狂。或许痛苦素来都是如此,每次咀嚼消化后,没有了竭斯底里,却多了刻骨铭心。
狄青向张妙歌施了一礼,用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平静说道:“谢谢你。”然后就向外走出去。
张妙歌道:“狄青。”她的声音也很平静。
怜儿看着二人,表情却很奇怪。狄青没有留意怜儿,甚至没有转身,只是问,“张姑娘,你有事吩咐吗?”
张妙歌道:“是我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