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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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李恪说话,萧家鼎便打了一个酒嗝,吟诵:“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人?”
李恪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说了他能七步成诗吧?现在相信了吧?”
武月娘这才好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家鼎,见他除了醉态不雅之外,倒也生得英俊潇洒,说话也不酸,这即兴之作还有一股豪气。不仅印象稍稍有了一点好转,轻哼一声,瞧着萧家鼎,道:“看不出来,你这书生到还有点风趣。行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录囚啊?”
“明日!”一旁的李恪帮着回答。“明日我们进京,你们去录囚,已经下了公文了。”
“那好吧!”武月娘对杨王妃道:“嫂子王妃,我饿了,也不赏口饭吃?”
杨王妃微笑道:“已经预备下了,萧兄弟,你也一起吃好吗?”
“行啊!”
听说萧家鼎要留下了,长孙嫣然芳心窃喜,跟着一起来到了膳堂。这里已经摆下酒宴。李恪刻意安排萧家鼎坐在了武月娘的身边。武月娘歪头看着他:“你来能饮吗?”
一旁的杨王妃微笑替他回答:“萧兄弟益州诗会夺魁的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你说他能喝不能喝?”
武月娘哦了一声,道:“不错嘛。换大碗来,我倒要看看这位七步成诗的益州第一才子,这酒量是不是也是数第一!”
长孙嫣然赶紧道:“月娘姐姐,萧执衣已经醉了。就少喝一点好了,免得耽误了明天的行程,怎么明天还要去录囚呢。”
萧家鼎笑嘻嘻看了长孙嫣然一眼。手一挥,道:“没事,两位天仙一般的美人来了,岂有不饮酒作陪的道理。换大杯!”
原本萧家鼎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在酒桌上提劲,当初乌海燕就是这样被他整治得钻桌子脚了。现在武月娘又提劲,他自然是不会退缩。不过,武月娘跟乌海燕不能相提并论,这位很可能要成为自己的妻子,是将来的大靠山,自然不能让人家丢丑。因此,他没有主动邀杯,而只是被动地应付接招。武月娘连续跟他痛饮了三大碗,武月娘已经感到不行了,萧家鼎却还是那个样子。武月娘这才知道,这小子酒量之宏大,不是自己能整治得了的。
于是,她又撺掇长孙嫣然敬酒。长孙嫣然却不听她的,只是微笑看着萧家鼎。
夜深人静,酒宴这才散了。各自回去安歇。
次日早上,萧家鼎跟着侯长史来到城门口,恭送李恪夫妻进京。因为这次李恪进京是悄悄走的,所以只有不多的人知道,没有什么人来送别。当然,长孙嫣然和武月娘昨夜就住在王府,是要来送别的。她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还以为李恪只是寻常的回京城休养,所以说话唧唧喳喳很是热闹,这倒把萧索的气氛扫去了不少。
李恪单独跟萧家鼎说话时,低声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讨得武姑娘的欢心,那这件事情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你能做到!我相信!”李恪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看着他说。
萧家鼎自己心里却打鼓,要是换成别的女人,他倒也信心满满,可是对武月娘这个琢磨不透的刁蛮女子,萧家鼎当真没有半点把握,别看先前逃走的时候,她曾经强逼着长孙延他们回来救自己,可是,见过她太多演戏了,萧家鼎对看见的东西也未必就相信。
唐临也单独跟萧家鼎说话,他脸色沉重,低声道:“这次长孙无忌下了狠手,王爷只怕难过这一关,我们原先的计划……,唉!只怕不行了,你有才能有抱负,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好好努力吧,至于我们的计划,只怕没机会了……”
萧家鼎见他神情黯然,知道他到底会东山再起的,便宽慰道:“唐司马不必灰心,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唐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雅娘不带走,她就像我女儿一样,我不愿意她跟我冒险,我知道她很喜欢你,如果万一我跟着蜀王倒霉入狱了,你就替她赎身收在你身边吧。”
萧家鼎听他把话说破了,稍稍有些脸红,忙道:“唐司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至于雅娘,我一定会照顾她,请你放心。”
“嗯!”唐临挥挥手,上了马车。
看着李恪携妻子杨王妃也登车,在侍卫队的护卫下远去,萧家鼎突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这种已经知道对方的悲惨命运的滋味,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超然清爽。
送走李恪他们,萧家鼎他们回到衙门,这边录囚的队伍也准备出发了。唐临交代他若是唐临出事,就替雅娘赎身纳为妾,唐临这次去不会出事,所以这件事倒也不急着办,再说了还有长孙嫣然这个小醋坛子,她要是知道自己两个青楼女子在身边,又不知要掀起多少酸海醋浪。
李恪给武月娘和长孙嫣然各自准备了一辆豪华马车,为了两人的安全,两人都男扮女装,作为李恪特邀的法律顾问身份参与录囚。萧家鼎也见到了武月娘的贴身保镖龙婆婆,她的一条腿断了,李恪给他做了一对纯钢的拐杖,跟武月娘一辆车,她也没有认出萧家鼎来。
他们是继续上一次的行程,他们的目标,是遂州的方义府,这是遂州的州府所在地。这也是距离益州最远的州县之一,需要将近三天的行程。当晚,他们住在蔺州的盆水县。
他们是代表蜀王李恪进行录囚,又有从三品的大都督府侯长史带队,蔺州的刺史带着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虽然只是路过,也不敢怠慢。
到了衙门,摆下筵席款待。当晚安排住在蔺州最好的客栈里。给萧家鼎他们都安排了单独的套间。
萧家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马上安歇,也没有点灯,就这在静静地坐在屋里等着。他知道,长孙嫣然一定会来找自己。
果然,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萧家鼎听到了窗户轻轻的敲击声,他马上打开了窗户,一道黑影飘了进来,伴随着一阵香风,扑入了他的怀里。虽然屋里没有灯光,萧家鼎还是看清了那黑影正是自己等待的长孙嫣然,两人紧紧拥吻。
吻了片刻,长孙嫣然嘤嘤地轻泣起来。
第225章类推收养案
第225章类推收养案
萧家鼎揽着她的小蛮腰,温柔地抚摸着她绸缎一般光滑的秀发,柔声道:“怎么了?”
“人家好……,好担心你……,昨天看见你好端端的活着,我……,我欢喜得心都要……炸开了……”长孙嫣然抽泣着,断断续续说着,想着这几日自己的担忧,觉得好生的委屈,紧紧地抱着心上人,只怕一松手便要飞走了。
萧家鼎感知到了她的柔情,轻声道:“我也很担心你,你们在湖上没事吧?”
“没事,只是找不到方向,又饿又渴的时候,我们的船找到了我们。一问一下,才知道有一个脸上涂的花猫一样的年轻人告诉他们我们在湖上翻船了,他们才出来寻找的。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就知道你已经脱险了,我……,我高兴得都哭了……呜呜呜呜”
长孙嫣然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萧家鼎轻轻拧了一下她嫩滑的脸蛋:“哭什么,那海姆佬是我手下败将,被我整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她能耐我何?”
长孙嫣然想起被萧家鼎的腐蚀湖水弄成重伤的海姆佬那狼狈样,不由得又噗嗤一声笑了,轻轻打了他坚实的肩膀一下,道:“瞧你那得意样!你那是靠你不怕强腐蚀的湖水,没有湖水,你连她一招都挡不住!——对了,后来你是怎么从她手里脱身的?”
“那还不简单!”萧家鼎说得很轻松,他不想让长孙嫣然后怕,只说自己利用火山喷发,强腐蚀的湖水泛滥的机会逼退了对方,然后利用一根枯木顺水漂流,运气很好,就回到了港口。
长孙嫣然也不怀疑,兴冲冲听着。听到他回到港口,这才舒了一口气。
萧家鼎又问:“你哥他们呢?”
“哼!别提他们了!我没有他这样的哥哥!回去我就告诉爹爹和爷爷他忘恩负义的行径!你几次救了我们的性命,他们却恩将仇报,不顾你的生死逃命,当真是良心都让狗吃了!”
萧家鼎听她说得激动,忙柔声安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也是为了保护你和月娘。”
萧家鼎越是说得大度,越让长孙嫣然感动,抱着他的脖颈献上香吻。然后说:“我们获救之后,我和月娘都恨透了他们忘恩负义的行径,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他们却不觉得他们做错了,反而怪我们心太软。于是我们就说暂时不回京城,他们自己走,我们要去益州玩一段时间。我们跟着龙婆婆在兵士护卫下就来到了益州找到了蜀王。蜀王见到我们非常的高兴,听我们说了之后,便说正好他们要回京城,让侯长史和一个精通刑律的益州第一才子带队录囚。让我们可以跟着去游玩。想不到那个才子就是你!我真高兴。我在京城就听说过你的名头呢!嘻嘻”
“哦?都听到了什么了?”
“你如何大展神威,以一对二,击败了京城第一才子卢照邻还有原来的益州第一才子钟文博。还说你故意先写了一首那个什么上面粗下面细的诗,让他们两放松了警惕。故意挑战你,你才借机将他们二人一举击败。说你很了不起呢!对了,你的好多诗词我都读过呢,我最喜欢的是你益州诗会上夺魁的那一首!当真酣畅淋漓……”
长孙嫣然唧唧喳喳跟一个幸福的小麻雀一样。在萧家鼎的怀里诉说着对情郎的倾慕。
两人时而亲热,时而说着情话,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长孙嫣然这才起身。恋恋不舍地重新穿窗而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这之后,长孙嫣然但凡有机会,便会悄悄潜入萧家鼎的屋里跟他亲热,听他说一些花前月下的情话,两人便如泡在了蜜罐里一般。这等儿女情长,暂且按下不表。
第三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遂州方义府。
这是预定的录囚的地点,按照规矩,萧家鼎带着男扮女装的武月娘和长孙嫣然,还有其他参与录囚的各地抽调的书吏,陪同侯长史视察州县衙门的大牢,当面听取喊冤,只有有喊冤者,简单询问之后,只要不是明显无理的喊冤,便记录在案,当场分配书吏负责录囚,调取卷宗,详细询问案犯。如此一趟下来,竟然有十数人喊冤。
萧家鼎是负责协助侯长史的,他的责任是对这十多件喊冤的案子,经过承办书吏复查之后,报到他这里他拿出审查意见之后,报给侯长史,再由侯长史升堂断案作出最终裁决。
第一个报上来的,是一个因为收养而被判罪的人。
收养在古代是严格控制的,除非被收养人是无人抚养的三岁以下的孤儿,以及同姓族人之间商议过继作为嗣子,这是可以的,对于异性之间,则严格控制收养的发生,按照《永徽律》的规定,“即养异姓男者;徒一年。与者;笞五十。”也就是说,如果收养跟自己不是一个姓氏的孩子,那对收养人和送养人都要处以刑罚。其中,对于收养人的处罚更重一些。
他们现在要录囚的这个案子,也是收养了一个跟收养人不是同一个姓氏的孩子,只不过,他收养的是一个女孩。《永徽律》规定的是收养异姓男孩的要处刑,但是收养异性女孩的是否处刑则没有明确规定。该县衙门认定其有罪,比照该规定判处其徒一年。报送州府衙门后得到核准。
录囚时被告喊冤,理由是他们家五个孩子都是男孩,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而送养的人家有四个女儿,因为家里比较贫困,所以愿意把最小的一个送给被告家为养女。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犯罪了呢?他觉得不服,所以喊冤。
案子送到萧家鼎这里,武月娘和长孙嫣然也跟着一起看了。看完之后,武月娘第一个发表意见:“这案子判得没错啊。虽然只规定了收养异姓男孩要处刑,但是男孩女孩都是人,这个规定主要是惩罚的收养异姓孩子的行为,但凡只要是收养了异姓的孩子。只要不是三岁以下的孤儿,都应该处刑!这个案子应该驳回他的申诉,维持原判!”
萧家鼎把目光望向长孙嫣然。长孙嫣然拿着一本《永徽律》在看着,半晌,她才抬头道:“你们看,这个法条规定的是:‘即养异姓男者’,也就是说,限于养异姓男儿,而没有说女儿。如果我们把犯罪对象扩大到了女儿,似乎没有什么法律依据啊!”
萧家鼎一听之下连连点头。这长孙嫣然不愧是唐朝著名法学家的孙女,非常有法律素养,懂得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的道理。也就是法律没有规定某种行为是犯罪的,一般都不能认定为犯罪。当然,在法制不健全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因为法律规定的漏洞而使得一些有社会危害性的犯罪行为逃脱法律的制裁,常常作出类推的规定。这样的规定在唐律里也有。所以,也不能说武月娘说的就没有什么道理。要是认为这种情况下可以适用类推,那这个案子就没有判错。因为州县衙门就是这样判决的。
二女说得都各自有各自的道理。萧家鼎是专门研究唐律的现代学者。对于这个问题,说实话当时他并没有特别的在意。现在遇到了,才觉得的确是一个问题。
沉吟良久,萧家鼎道:“这个案子是不是冤案。关键看这个案子能不能适用类推。”
武月娘和长孙嫣然觉得萧家鼎说到了点子上,都一起点头。等着他往下说。
萧家鼎道:“我个人认为,适用类推的两个犯罪行为,之所以能类比适用。是因为他们侵犯的法益是相同的,或者说,他们侵犯的法律保护的犯罪客体是一样的。由此才能适用,因此,本案能否适用类推,关键看收养女儿的行为,是不是也侵犯了跟收养男孩的行为一样的法益,或者说是不是侵犯了同样的犯罪客体。”
萧家鼎说的这个是现代法学的犯罪构成理论,长孙嫣然和武月娘自然是听不懂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萧家鼎只是在梳理自己脑海里的思路,所以他也不管两人是不是听懂了,继续往下说道:“我们的宗族是以男性为体系的,女子一旦出嫁,就不再归于本族,既使是娘家犯了族诛的重罪,那也是不能牵连到已经出嫁的女儿的。从这一点看,收养男孩跟收养女孩,对家族的影响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收养男孩,他就成了收养人家族的一分子,他犯族诛重罪,家人要受牵连,而家人犯族诛重罪,他也要受牵连。收养男孩和女孩的后果有很大的不同。因此,他们的法益也就不相同。”
这个道理就很浅显了,二女频频点头。开始有些明白萧家鼎先前说的话的意思了。
萧家鼎接着说道:“这个罪名列入了户婚一篇,也就是说,这个罪危害的是家庭关系。而女儿一旦出嫁,就不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这跟收养的男孩不一样。篇章结构可以反应出立法者的立法本意。从篇章上我们也可以理解,这一类罪保护的都是宗族家庭关系。既然收养的女儿不能成为家庭成员,也就危害不到宗族家庭关系。因此,从篇章角度看,收养女儿侵犯不到收养男孩所在的户婚篇这种宗族家庭关系,故此两者也是不一样的。”
二女想不到他还能从篇章结果上推断立法本意。这种解释方法她们没有听说过,觉得很新奇。就连一直斜着眼睛看他的武月娘,也不觉把眼睛调转过来了。
萧家鼎最后总结:“《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转变一个思路,也可以理解为,收养的女孩,因为不能成为一个家族的人,也就不能跟收养的男孩一样的结果。因此,收养男孩跟收养女孩,结果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