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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龙血奇兵-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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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我这样,算不算坏女人?”

林秀树没有应我,只顾低头注视着怀中的女人。拥抱温馨,好似一张床褥。

九戈代我受了断臂之刑。他说,你是我的妻子,所以这一生我要对你负责。

而他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给我。

“你知道的。假如失去拥抱,女人就会死亡。”

无论她是飞贼还是捕快,只在心虚的关头,注定眷恋一记满怀。一双手臂的丈量,情爱绵长。任凭再大的包容,不过奢华虚设。

如此。

至于履豸,那已是后来的事。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人跟人不要太接近。若即若离才是一种淫巧。

距离的近了,难免擦出火花。夏天怕中暑;冬天里……就更有些莫名的危险。不信你去问水伯。

而这一次的追捕,尚书郎却令我们七人倾巢而出。其实大家彼此不认识,只不过共有一记招牌。

一路上追击,寻遍蛛丝马迹。有时候累了,大家会坐在一起说说话。天南地北,虽然不切正题,但总归是愉快交谈。

但有两个人,始终没有开过口。

先前我一直以为履豸是哑巴,因为他从来不肯说一句。只顾低头饮马,颜形孤僻。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是乡下人,怕我们嘲笑他口音不正。

另有个女人叫商女,穿青色的衣服。指甲留到很长,抹上青色花脂。妖气森森。她也没说过一句话,每到我们坐下交谈的时候,她便偏安一角,弹弄古筝。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哑巴。但她的内功一定很好。因为一个如此娇小的女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坐立乘马,总是背负一具古筝。极重。

在晋地的时候,虞嬖就现了踪迹。原本我们追得上她,却出了一点意外。

“怎么讲?”

当时我们分头行事,豳风、蒹葭和秦茧在她身后追击。两个哑巴及我夫妻四人快马绕行,抢在雁门山口阻截。

我四人乘的大宛名驹,真当疾驰如飞。本以为她已在劫难逃,谁知叫我坏了好事……

一个女人即便官至四品,武功强绝,她一样也会痛经……

剧痛之间,偏遇道路颠簸。分心之下,一时不慎松了缰绳,便由马背坠下,摔到七零八落。

其他三骑停下来。九戈探望我的伤势,见我无法继续赶路,便匆忙拭擦我身上的血渍尘泥,眉目焦急,好似痛在他身。

我让他们三人只顾前去,不必来管我。

履豸听罢,扬起马鞭,便绝尘而去。

商女却很淡漠,望也不望一眼,好似全然没有听见。独自倚在一棵松柏,撩/弄古筝。

松林青郁,指甲青光。一袭青装漂亮,娥眉亦现青蓝。已是荒秋,这景至倒显惟美。

只是弦乐错落缭乱,也不知奏下与谁烦烧。又似无名肿毒,蛇蚁厮缠,不依不挠,无有安宁。

倘若我是男儿之身,定会设法寻她家母深交。

九戈蹲着陪着,轻轻在我耳边说道:你是我妻子,我必对你负责。

剧痛难忍,我连起身的气力都无。真的蛮希望有处怀抱可以静仰。而这项,却是他再也无法完成的责任。

三刻钟之后,履豸竟返回来。

原本他并非赶去雁门山,乃是去了市镇的药铺。他卷起我的裤脚,为我敷上跌打红花油,轻揉小腿上的伤势。

九戈隔开他的手,“多谢你,由我来。”

其实他知道,抱我起来的时候,还是必须由履豸。因为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正在那一次,我记住了履豸的一双手。强壮而温暖。

他轻轻地,将我放落九戈的马背。第一次听见他开口,“慢慢地,不怕。”

很可笑的口音,也是很可笑的句子。一个杀人如麻的女子,她见的血光比阳光还多,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还会怕什么。

林秀树忽然抬起头:“你所害怕,只是一记坚实拥抱。”

番外 第⑿节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在履豸身上,其实还藏了益母草和雪莲子。

三刻钟,往返七十里路程。奔到市镇的药铺,用他难以启齿的口音,只为一瓶跌打油膏,两式妇科良药。

没有拿出来,是因为他知道九戈很负责。

那以后,在夜阑人静的山冈,履豸常常抱着我听风。九月廿二,在朱雀庄,虞嬖杀人放火的时候,其实我们静在高处的山崖。

在朝廷当差,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尽责任,何况深宵苦短。

从高处鸟瞰山庄焚烧的阵型,火光凄美漂亮。映在我们一脸昏红,神色也贪欢。

“你为什么不去抓她?”

“我希望这场追击,可以持续的久一点。”

“璃骚,”他在耳边唤我的名字,“这一路,将要追到什么地方停下来?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楼兰?这个……是我梦想。”

我当时很想拒绝他,因为我觉得,一个男人的梦想不该太丰盛。太完满的执着会变成一种责任的附加。

“就像我丈夫,就像林公子你。”

我其实是蛮单纯的女人。每次依在履豸的怀抱,我就觉得身在楼兰。

我和履豸的奸情,始终没有被撞破。因为根本没有奸情。

林秀树笑声轻蔑。

“只不过眷恋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又算什么奸情?”我说:“倘若如此,你跟嬖莫非通奸了一夜。”

这具身体曾被崔东赫碰过,结果我丈夫断了一臂,从此丧失拥抱的能力。假如履豸再进一步,我怕牵手都不成。

“我真的很烦你们这些江湖人。先是口口声声说你不爱你丈夫,现在又来鬼哭。”

“林公子,我原本以为你知道。牵手或者拥抱,真的不算相爱。”

不曾相爱,也没有奸情,更没有责任的省思。我便好沉溺这样的暧昧。七千里行程虽然艰辛,有些责任九戈在负,有些拥抱履豸在给。

只是偶尔瞥见一抹妖异的青蓝,莫名惊惧。

那日下雪的天气,我们七人在靖侯府。站在城台上,看见飞雪黄沙。

靖侯曰:“长城固守,可使天子无虞。我等鞠躬尽瘁,当死而后已。”

九戈单膝跪地,单臂举杯:“侯爷率十八骑踞守边关,尽忠朝廷。此乃身先士卒,马首表率。恭祝侯爷千岁千千岁!”

我不喜欢看九戈这么认真的姿态。你在为朝廷办事,何必搞到这般。何况靖候杀几个托托尔人,就算尽忠?

我们六人只得跟了跪了,举杯敬饮。

“侯爷千岁千千岁!”

冷的雪,暖的酒。

城台的石阶上,我依稀看见干涸血印。

靖侯转过身,眉毛上的白,分不清是雪花还是岁月。

番外 第⒀节

夜里。九戈睡的很深。我习惯了他的鼾声,也习惯在鼾声中不眠。

三更时,履豸还未叩响窗棂。

我觉得很冷,就开始从身后抱着九戈。手指轻轻抚摩他断臂的切口,缠绵辗转。

突然想到,这一百四十三个月,是我欠了他一记拥抱。

有些人就是这样,每时每次,总是想着人家无法给你。而你,{奇}只到最冷的时候,{书}又找不到别处,{网}才肯施予。

“我紧紧抱着他,就像你现在这样,”我对林秀树说:“抱着,也分不清是爱还是怨恨,是心虚还是偿。”

那天九戈一定在做噩梦,否则不会心跳如狂。

后来履豸还是来了,而我也还是跟了他去。

临走的时候,我第一次为九戈盖好被子。怕他受寒——因为在他赤/裸的肩胛上,有我的一滴眼泪。

当时雪很大,四野都是宁静。我问履豸能否听见雪花落在沙丘的声音。他却告诉我,他听见侯爷在和突厥人商量举兵谋反。

第二天我告诉了九戈。我劝过他不要太负责。他说人在其位,当尽其事。

于是飞鸽传书。

待到雪停之后,我们就继续上路。途中遇见一个戴着脚铃的女人,她骑着一匹白色骆驼,一双眼睛藏在面纱之下,笛声哀怨又凄美。

是她告诉我们虞嬖的方向。

我没有想到虞嬖的刀那么快,否则履豸根本不会死。

我们把虞嬖围在中央,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形如困兽,惟有苦战。也许是欺负九戈残废,虞嬖的攻势集中在他这一点。

假如我舍身隔开那一刀,九戈他或许不会死。但履豸死得太突然,我有些乱了方寸。

后来看他的尸体,我才发现,原来致命的一刀是他替商女受的。

虞嬖乘势逃走,商女却伏在九戈的尸体上抽泣。其他三人面色凝重,拭了身上血渍,也不再说话。

商女用青绿色的手指,静静抚摩在九戈的面容和胸膛。她只是抽噎,并无眼泪。

我不明就理,想去为他收尸。商女却猛地隔开我的手,不准我碰他。仿佛九戈是她的夫君。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她贴在九戈的耳边。用前额感受尸身余温,沾

上他的血。她说:“这具古筝,少了你的和弦,便只有烦乱噪音。”

折断这古筝,便不再有挂念。

原来商女说话的声音竟如此悦耳,不卑不亢,不惊不诧,不嗔不怨。

而我听得出,这哀伤竟如此深。

原来,九戈和商女已通奸了很久。

一直不知该怎样爱上一个人,于是全世界只落我一人毫不知情。那些百无聊赖的晚上,他们会看见,商女铺开一张古筝,而我的丈夫用一只美妙单臂,共她和弦。

月光好像太阳的火焰,明目昭昭。我却躺进另一个男人的臂弯,希翼着楼兰的童话。直到眉心浮现出一点蓝。

商女冷冷地对我讲:你以为他很爱你。其实不过是对一个人负责。你以为他很负责。其实,说穿了,不过人在其位。

我听后很难受。只在一瞬间,两个与我有关的男人忽然消失不见。原来他们都不是属于我的,哪怕一种暂时的偷欢,或者整个从前的纪念。

我曾经把履豸的臂弯当成我的楼兰。九戈……你虽然无法给我一记拥抱,却可以给我一个家。

昨天其实阳光很好,我却一直觉得水影笼罩。

一个人若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学会给予。

而一个人若想要隐瞒,她一定无法看破太多。

我对蒹葭说:你带我去楼兰。

他说:我小的时候,就追过一个女人。她家住在水的那边,我一直逆游,希望可以追到她身边去。一路上游游游,也不知经受多大险阻。到后来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她都在水中央。

我一边走,一边在想他的句子。开始怀疑他是神经病。

便对秦茧说:不如你给我一个家,我们停下来。

他说:我的家只是一个小小的茧,倘若你进来,两个人势必挤拥,我怕会中暑。不如你等我羽化成蝶……

我想也没想,就确定他是神经病。

于是我开始找豳风说话,我想直接一点。我说:不如我们相爱。

而他却更直接。他说:抱歉,我没有残废。

……

“所以。现在。林公子,不如……我们相爱?”

番外 第⒁节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受打击的女人都会胡乱说话。

我很同情她,想安慰她,也想过给她一记温暖拥抱。但在我的怀中,还有一个虞嬖。

当我葬了她,璃骚的眼泪也就风干了。

在虞嬖生命中最后的二个时辰,我陪她听完一个故事。只是不知道她听了多少,又明白了多少。

我把那双修罗刀一并埋了,合葬在仙人掌的白色花瓣下。也许是因为修罗刀的煞气太重,花儿竟枯萎了。

在我放落最后一粒沙的时候。

璃骚对我说:“不远。还有几条尸可以埋。”

我见到一身青蓝的商女,洗尽满身血渍的话,她一定很美。她的手指纤细又长,我想象的到她撩/弄丝弦的样子,那一定犹如幻舞。

蒹葭死的时候一定很惨,看他的眼目都扭曲。而在嘴角却有一丝笑容,不知是否看见他的伊人。

被斩下的那个头颅是豳风。他的皮肤很白,猜想他生前一定很爱干净。

至于秦茧,他真的是张开一双手臂,好似蝴蝶翅膀,从此扑进天涯。

“那一天风雪很大。九戈放出的信鸽,没能飞出一里路,就落下来。靖侯知道阴谋败露,惟有杀我们灭口。”

燕云十八骑尽出,而七大名捕只剩其五。杀死了那四人,却为璃骚逃了去。

这番我与她自投罗网,本该置她死地,却发现她已是个失心疯的女人。

她的头发垂过肩去,面色苍白如纸,眉毛好似月牙漂亮,你和她说话,她也不理你。

她只是不停的重复三句话:

“不如我们去楼兰。”

“不如给我一个家。”

“不如我们相爱。”

十八骑的头领瘦桀告诉我:“你不要害怕,这样的女人,我们每年都会遇见两三个。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们没有杀她,因为没有意义。

原本以为十八骑根本没有人性,想来是臆断了。

很想请他们喝酒,却显然请不起。

其实有的时候人多还是有些好处的,不似我这般孤单。虽请不起喝酒,我还是要祝他们谋反顺利。

其中有一骑的名字叫雷峰,古道热肠,甚好相处。临别的时候,他一直问我是否有什么嘱托。

我想了很久,告诉他假如打到江南,记得去我家看看那盆昙花。

番外 末节

几天之后,我再次遇见那个系脚铃,戴面纱的女人。

她把羌笛和骆驼交给了琉骚,然后卸下面纱,给了琉骚戴上。并告诉她今后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可以饮水,或者生火;适时指路,或者道别。

很多年之后,我仍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我曾经问过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我听得懂的语言。

她问我家乡在哪里。她说,你连乡音都无法忘记,所以找不到楼兰。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娘子不肯回家。

我问她是否见过我娘子。

她说几个月前看见流沙,有个人整个被掩埋,只留长长的头发,铺张开来,好似花开。

也许死了。也许,那才是去楼兰的路径。很多人说有个蓝色的湖泊会走路,流沙到哪里,湖水就移到哪里。而找到那处湖泊,就到了楼兰。

那天晚上,我住在她的帐篷。

她的皮肤很细滑,拥抱地很紧密,亲吻也很热烈。

我跟她距离最近的时候,似乎听见湖水荡漾的声音。凝神静下,却分明是脚铃叮当。

事后她说在虞嬖的身上,该是有张地图,标明楼兰的所在。问我为什么不去看它。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回答。

之后三年,中原兵荒马乱。我返回的时候,年号改了建成。

那个女人送我到潼关,卸了脚铃赠我。我依然不知道她是谁,而她也不曾问过我的姓名。

回到江南的家中,已是元年八月。恰缝中秋,我花三文钱买了一对月饼。萤火虫在月色下飞舞成阵型。

我温了一壶酒,一直喝到醉。

醒后熔了那只脚铃。

次年惊蛰,楼兰铸成。不露杀气,不生嗔怨,不事霸道,不显凌锐。痴痴握进手中,十方惊寂。

可惜无论怎样的天光月色,都照不出那一点蓝。

两年之后,有个姓西门的剑客出了一个好价钱,我便把楼兰卖了给他。

他说他想要一支精美剑鞘。以天竺榈木配以玄金嵌琉璃,龙墨书剑名。我让他再加八十金。

乃成交。

在我写下“楼兰”两字的时候,好象想起过一些往事。很多张面孔,记忆层叠,花色烦乱。因为怕写错,所以格外认真。

用了浓墨。

很多年之后,江湖上再无人是他敌手。传说他常常一个人在北溟的冰原上对着自己的倒影练剑。某天一时不慎,滑倒折了腿骨。

侥是他内力精纯,在荒无人烟的冰原上爬出四十里地。最后也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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