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尘梦录-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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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为两大策略:其一,就是此一计两用的奇谋;其二,则是原定路线由李、秦两位主持的会计舞弊查出600余元不符的一项了。
李玄伯在这一次忽被突击之后,他也觉得内愧,尤其是连累了他的老丈易院长,这3000余元的货物内有无易寅村购件,我们都不知道,但是寅村对于这些折扣不折扣的情形,他更是茫然的。
玄伯在惊恐之余,因他搞不清违法与犯法之别,他深恐这是一个致命伤,所以始终不敢抵抗以致成为全败之局,更连累了老丈易培基,真乃令人惋惜。当时他受了朱、尹的联合袭击,他无可奈何地在事后将经过全盘告诉了我。
我说:“此项折扣购物办法,是你自订,目的是为了鼓励多购,本没有舞弊的造意,人家买是如此,你买也是如此,本无所谓弊!问题是在前后两次能否合并计算?大约没有明文规定。假使有第二人也是如此,或者根本没有同一情况而两样待遇的,也就不成问题,此乃在公允不公允的分别。万一不公允,也只是‘违法’而不够说‘犯罪’,我虽不是法律家,此却非常明白。”
可是,他只是没有出息,不敢同他们抵抗,唯一的希望,只想和化。
于是有人动问:“这样扶不起的阿斗,根本不应该做!”
我说:“此言是也!李玄伯贪小利不够做一个长官的风度,我绝对地瞧不起这样的作风。其实我对玄伯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我是为了张继那一方面更为下作无耻,用司法的地位,虚耗国帑,供一个臭女人的使唤来枉法营私,我应该站在国民的地位,来扶持一个比较的弱者打击这一群知法犯法的狗徒,尽其在我而已!至于他的不能听从,我在事前也就料及八九,却也不能不说。这等于一个小偷,要被强盗杀死,我们不能助以一臂,至于他不接受拔刀之助,一定想要与强盗妥协以至于死亡,这就是另一问题了。”
至于朱树森为什么忽然走得这样快呢?原来此事后台之外,还有后台,这个后台即是汪精卫,精卫与元老派的吴稚晖、张静江、李石曾不合,不必深说,大家都知道。汪于易寅村当年同为孙总理近臣自然也有不快,他却暗中支持张继,否则张继还不敢这样做。
所以吴、李两老的密电是分致蒋、汪的,蒋不在京,却没有表示什么。汪一接电,就传示给郑烈,却不知道蒋的行动如何。他们怕蒋要支持吴、李,若蒋主张扣留朱树森,一经追究,把戏弄糟了!因此急电与朱,要他逃走;同时又想到证人万一被扣,也是不妙,所以又追一电,却不料朱腿太快,逃得仓惶,电报已经无法投递,就落在我手了。
第三部分: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3)
寅村派人往南京发电处所要抄前一电,抄到了两件:
其一:……可并交平地检办,仍亟究其上。晓云,庚。
其二:……此案并无阻力,李刑嫌重大,应即逮捕……
我们可以看出以上三个电报,我所发现的第一个“佳电缓办,张嘱尹即来”的是蒸电,蒸是10日。后来抄来的这两个,一是庚电,庚是8日。第二个漏了日期,但没有所谓佳电,也没有令其即逃的指示,则其中一定漏去佳电,也可能没有日期的就是佳电,或者抄来两电中还有漏文是无疑的。
可是朱从此一逃,不见踪迹了。此案交付北平地检厅了,所谓“可并交平地检厅”,就是这个办法。地检厅是深知此事的内容的,检察长祁谨庵是我的老友,故宫有事他都参加。他非常明了两面的情形,他曾经来接洽就询,我是主张易、李都在就询的状况下同他见面,但他们都不肯。似乎曾用书面来问了玄伯几点,也用公函答复着算了。这样地拖下去,李玄伯又南下;不久,易寅村也南行。此案似乎不了了之,其实大谬不然者也!
四十二、何应钦垂涎宝物又连累了我
此时,因为双方的主角,都到了京沪,北平方面,对于此案,似乎松淡下去。而时局紧张,日寇进逼,天津租界,又起了风波,北平形势,也愈来愈严重,总务处长俞星枢,不记得借了什么事故,也离去了。
李玄伯秘书长经此一闹自动辞职淡出。故宫博物院对内对外的任务,在此连出麻烦的时刻,易院长又请我实际管理。我在此刻搞得心灰意冷,真不想出头。无奈与易院长几十年的交情,且更重要的是我对故宫的付出实在太多,无论如何舍不得看着自己用心血灌溉的事业破灭,只好勉为其难。以江叔瀚主持理事会作为帽子,我的责任相当吃重。
何应钦为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委员长,他的目光也忽然垂顾到神武门、东西华门包括故宫内外廷的区域,一个故宫博物院,一个古物陈列所,要来作军事布置。今天派人到这里相度形势挖一个洞穴,明天又派人到那里察勘地址,做一个部署。
又说文华殿要预备作委员长最后办公室哩!某某宫要作某某官指挥所哩!闹得乌烟瘴气,六神不安。前后两处办事人员都人心惶惶了,都来报告我,我先不大相信,后来更渐渐明朗化,不能不用动作来应付。其时吴稚晖在平寓西交民巷,我在一个夜晚跑了去见他。
“你不要乱听谣言,”吴先生说,“决计没有此事。”?
“我本来也不相信,”我说,“现在证明了实有此事!”?
“我怎么管呢?”他说,“这种绝没有的事情!”?
“写封信一探如何?”我恳求着,“北平全文化界的人,明天要打算全体来请求,我想。假使今天得到一个真相,不省多少事吗?况且形势很紧,迟一天恐怕难于补救!”
吴先生让我逼着无办法,他当然也想到万一是真,这个问题相当严重,他答应了写信去探,我在那里看他亲笔写,大致意思如下:?
(上略)顷闻日寇进逼,有驻军故宫预作最后防御之计,弟意决无其事,此二千年文
化荟萃之所,何能作战?或有以此说进者,执事必已打消之矣。而人言籍籍,多所疑虑!请示真相,俾释群疑。至盼!……
第三部分: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4)
立刻派人送去,等候回信。不一会儿,回信来了,大致说:
……故宫驻兵作最后布置,事实有此必要,乞驾临一谈,俾得面罄……
“如何?”我说:“先生去吗?”
“不去!”吴先生发怒了,“何应钦简直胡闹,我再写封信劝告他好了。”
这封信如何发出,我已记不清了。当时已经深夜,我告辞回家,第二天集合同人打了一个通电给中枢大老,从蒋起一直到本院易院长,搬兵求救。
又过了一二天,忽然军委会何委员长请我们同人去中南海春藕斋谈话,我们如时去了。门卫看了名片说:“已经又有通知:请诸位不必来了。但是,既已到此,我且通报一声。”他进去了出来,又传:“请进!”?
我们列坐等候,何出来见了,他说:我本来又有通知,请诸位不必来了!前定故宫博物院驻兵的事,是为了张敬尧阴谋在城内发动便衣队斗争捣乱,我们认为非以故宫作为大本营同他对敌不可!前天张敬尧已经在六国饭店被杀掉了,可以毋庸再谈!所以我通知诸位不要来了。但是,一个军事计划,是我的权责,诸位有话说。应该同我谈。到处打电报,泄露军机,是不应该的。以后再有这事,我要追究责任问题的!”
他说到最后的一句,声色相当严重,神气十足。大家知道此事既已过去,也就听他做些神气来发泄,都没有答复。
“可是,”他又接着说了,“大兵虽然不必进驻,为了保护诸君以及博物院,我想在神武、
东、西华三门每个门外分驻一连兵,恐怕有必要罢!谅来诸君也不会反对!”
话犹未了,第一似乎袁守和吐出轻轻的“那可以”之声,大众中接着有许多嗯嗯然然似乎赞可,一拥站了起来。他一个个握手送客,我们不知所以地走了出来,都似乎说着:“既然大兵不来,小小点几连兵,不好不应酬吧?”但是,突然一个意念侵袭了我,“事情又落在我头上,怕不好应付吧?”
果然第三天,一连兵开到了神武门,东、西华两门却免了。东西华门属于古物陈列所,另有负责的人,在我是间接。神武门既是我兼代管理,院长、秘书长都不在,一切供应交涉的事,庶务、警卫,应付为难,都来请示。驻在地点呢?在神武门外的一带群房,本已改为印刷所工厂宿舍,不得已归并工人一部分让士兵驻扎,时时与工人接触磨擦。什么水火琐屑,也不胜其烦,干涉门禁,影响参观人,甚至职员出入,他们都横加非礼。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眼看一切都要停顿,我真头痛非常。一面上海的讼案又紧,两边到了肉搏时期;这一面因为李玄伯的欺善怕恶,尽在退让。听说玄伯辞职,张太太越发得意,不肯罢休!?
这一连兵在神武门外,滋扰着将近一月,已经到了中日交涉的最高峰,北平形势不可终日。
一班当时称为日本通的黄郛日日坐上高朋,什么殷桐、殷汝耕、唐友壬之流,正在运筹帷幄,各显神通。张岳军(群)也从南京领着重要使命,来平参预。赵叔雍是行政院驻平政整会的交际科长,忙得不可开交。许多人纷纷都向天津租界准备逃避了。
第三部分: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5)
这一日,正是塘沽协定最后决定的前夜,又是一个星期天。天甫黎明,我醒在床上还没有起身,冯若飞,张岳军(群)的秘书,他本是庄思老的女婿,我们至亲,一直闯进上房,我的卧室。他传岳军的话说:“中日交涉已到最后阶段,如不妥贴,就要决裂。昨日深夜议决三事:一,派定了防守作战司令;二,准备作战三天;三,已预备专门车辆,最高职官最后撤退!你可以加入最后撤退,眷属应该先走了。可是,千万秘密!怕外面惊扰!说完,他就去了。
我立刻准备了一家大小十余人,要他们赶8时早车赴津,住紫竹林长发栈,本来前一日我已将重要行李、书画、书籍19件交与长发栈包运赴津。
当时我送了全眷到东站出发,我仍旧回到故宫,因为故宫常例是星期一休息,星期日是照常办公,我在8时1刻左右就入神武门,此时谣言已经甚多,但是这个确息,外面还不清楚。劈面遇见马衡,他说:“怎么样?风声很紧吧?”我如何能告诉他呢?
我沉思了一下:“是呀!你听见什么?”
“没有!”他说。恐怕他也在瞒着我,他同何应钦非常密切。
“我也没有真消息!”匆匆走了。我故意到各处街要地段转了一圈。同许多职员说了一些无关宏旨的话,也吩咐了他们注意应变。照常到公事房,我向会计科支了月薪300元,预备天津之用,决定下午3时自己带到天津安置好了家眷。明天星期一是休息例假,后天无事就回平了。此时我照旧看公文,处理常务到将近12时了。家里佣人有电话,说“有客来”。
我答复:“请他少候。”因为上海他们的斗争,先到小方家胡同访江叔瀚三大公子、律师江翊云谈了片刻,忙回葡萄园本宅。
汽车停到胡同口,有一帮邻近的儿童顽皮地一致对着我车子一面望着一面奔跑,我也感觉似乎有些异状,司机在将停未停之际,回头向我说:“公馆里似乎有事!”
“有什么事?”我说。意想着:“人都空了,还有什么事?”没有等他答复,一步跨进第一层大门,看见有荷枪的武士肃立在一旁。
我问:“什么事?”
他答:“搜查逃兵!”
我就往里走,没有家人照例出迎。我心想:“不是有客吗?或者在客厅。”
走进了客厅,没有人。奇怪了。高声叫“庚亮!”不答应。
再进里层,又见一个站岗的卫兵,问他:“做什么?”
“不知道!”更奇了。
到了最内进,原来是家母所住卧室以及佛堂。一个女佣人还有一个厨子都不见,里面一拥而出大约10多个士兵,为首的一个发现了我,我将要问话,他先开口了:“你姓什么?”
我答:“姓吴!”
“房主人吗?”
“是!”
劈面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口。
“不要动手!”我不禁大喝了一声:“我是政府的官吏,你们怎么跑进我的家宅乱来?”
说着,我随手取了一张官衔片给他。
看了一下名片,他说:“一点也不错,这是总机关,你的同党我们已经拿了,还有军火!”? “笑话!”我说:“你们不要胡说!”却一面心中乱跳。
“走!”他还抓着我的衣领。
我问:“走哪里去?”
他说:“87师师部!何总司令!”
“啊!何委员长呀!我们都是熟人!”我说:“我们同到居仁堂去!我又不会逃!放开手。”
这时,双方挣持着已经到了大门口的二道门了。他们里面忽然有人出来圆场,说:“好!有话好讲!到里面谈。放了!”
于是他松了手,大家又都转头望客厅来。
第三部分: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6)
我一手摸了口袋,默念着:“今天这300元有些危险,此外都不怕他们。”我同着他们走进客厅,重施宾主之礼,请他们在代靠右手一头坐下。我在这一头靠左一张大书桌上坐了,顺手拿了一封信,假装看信,一面说话时,将300元一搭钞票衬在信下面开了抽屉放进去顺手锁了。他们都没有注意,我又默想:“如果真是便衣队总机关问题,他们一定禁止我看信,甚至要检查信件,现在不然,无疑是托词了。”钞票已经锁进,我更稳定了,又立起来。
此时,来了一个警察,问起缘由,一个兵出来说:“这是便衣队总机关,被我们发觉,这就是主持人了!”一面指着我,“并且有军装!”
“胡扯,简直风马牛,看我像便衣队的人吗?军装在哪里?”我问,且啼笑皆非,天下的怪事居然都被我碰到。可能他们认为我曾经管过警察的缘故,所以有此揣测。
“那间房。”他答,指着门房。
“有证人会同你们发现的吗?”
他抗议:“难道我们栽赃?”
警察不由我再分说,就先要打电话。我只得告诉他电话在后房,我坐的所在正对着。他接了电话,是警局,他说:“这是某街某号某宅。有一队兵说此地是便衣队北平总机关。”
我厉声止住他:“你不能这样讲!”
他添了一句:“本人却不承认!”
电话挂了,这个警察出来,我方才向他解释了几句,忽然看见书桌上有“黄郛”一张名片,我指着向他说:“我是中央机关的官吏,住在此地不止一年,历来在那里做事,你们区局都知道!譬如黄委员长吧!他昨天还来看我,这是他的名片。你们的何委员长,我们都是熟人。我愿意同他们去,但是,没有凭据的话,不要胡说!”我接着又说:“我也要打电话!”
那警察听了非常动容,恭敬地说:“您可以打。”同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