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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星新一作品选 作者:星新一-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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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机关的事。河泥问题嘛,那是主管江河的政府机关负责。方才你说;‘如果警察按时巡逻,伯父也许会得救的。’这又是警察的责任了。附近没有电话,在联系报警时耽误了时间,从这一点看,又属于主管通信(电报、电话)政府机关的职责。若是侧重于场所去考虑,说不定与地方政府有关联。那条河位于县境,说不清属于哪个县吧?不过,不管哪一条,都确确实实不属于我们这个政府机关份内的事。你应该到我方才列举的其他机关去联系呀!” 
  青年频频点头,从头到尾明个仔细。 
  “说真的,那些政府机关我都跑遍了。可是,到哪里回答都是同样:‘不是我们的事,到别的地方去吧!’如此而已。” 
  “可是,怎么样。你根据常识想一想吧,我们这个机关能负这个责任吗?这个管卫生的政府机关……” 
  “老实说,我并不这么想。” 
  青年这样回答着,稍微笑了笑。对方那位官员呈现出轻松的样子。这是因为谁都明白,连疯子和体质(理智)不健全的人也会这样做的。 
  “那么,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呢?” 
  “为的是了解负责的机关究竟是哪儿,我才在似乎不无关系的地方统了一圈。但我对这些地方并没抱有多大希望。不过,若是没有那一次事故,伯父是会更加长寿的。他很健康,伯父一定很引以为憾的。” 
  “关于这一点我很清楚。那么,做为你,因此而造成了生活困难,又能够证实你的贫困状况的话……” 
  “不,在这一点上请你放心好啦。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吧。” 
  青年摆摆手,把脸上表现出咳声叹气样子的官员甩在后面,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个政府机关。后来,他踏上归途,奔向应于郊区的他自己家,也就是过去所有权属于他伯父家的家。 
  伯父死亡,生活上不仅没有给这位青年带来什么困难,反而投他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不久前,这位青年的生活倒是非常困窘的。 
  不知道是因为青年的生活方式不令人同情,还是因为伯父的性格极端吝啬,恐怕两者兼而有之吧。伯父住在高级住宅,拥有巨额家私,并且呼奴唤婢。但是一文钱也不给这位青年,连零花钱也一点不给。青年不断地去纠缠着索取,而伯父也不断地予以拒绝。如此不断地反复,青年的人生观变得更加不令人同情。他对一个有过交往而品质不好的伙伴,这样地试探着说:“怎么样?我打算去偷伯父家,你肯帮忙吗?里面的情况,我什么都知道啊。” 
  “可以帮忙。事情顺利的话,对半儿分还不错嘛!” 
  “喂,谁说对半儿分啦。帮忙的报酬只能是一成啊。” 
  “那么,算了吧。当了强盗,才分那么一点点。” 
  “不行就算啦。对半儿分,岂有此理。况且不久终归是属于我的财产……” 
  虽然这样说,所谓“不久”的那一天,暂时还是无望的。健壮的伯父,一星半点的病他是不会死的。弄不好,生活不规律的自己也许反倒要先死呢。若是那样,就更扫兴了。 
  尽管这样说,青年自己是什么事也干不成的家伙。于是,他要寻找一个替他杀人的人,便试探地恳求道: 
  “怎么样啊。能不能替我把伯父收拾啦。弄得好,全部财产就会落到我的手里。” 
  “总是可以承担的。不过,能拿到多少报酬?” 
  杀人凶手一旦进入金额的洽谈,便断然坚持高价。青年虽然认为那代价过高,但又觉得这和当小偷不同,这可是全部财产到手啊!何况对方在价格上不肯让步,终于他下决心答应了下来。 
  “好。就给你那么多钱吧。” 
  “那么,我答应啦。可是,要先付给我一半的定金。” 
  “岂有此理!等到事成之后再付嘛。” 
  “胡说!你是想叫我先垫上这笔钱吗?绝不会有人在这样条件下当杀人犯。若是事后不认账,一切都完。所以,我拒绝。” 
  青年失望了。用未来的财产作抵押,谁也不肯借给钱,到处碰壁。他以为伯父的钱似乎不大可能弄到手,幸运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杀人凶手不会向别人泄漏吧? 
  然而,其后不久,幸运的日子却意想不到地到来了。出外散步的伯父,倚在桥栏杆上,栏杆坏了,伯父落水,坠于河泥而亡。对于这个青年来说,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喜事。事情竟是这样进展,没用委托那类高价的职业杀人犯,真是万幸。 
  于是,青年实现了永远是梦一般的生活:房子、黄金、佣人…… 
  青年沉浸在这样的回忆里,回到现实中已据为已有的家。佣人出来迎接,并且这样报告说: 
  “您回来啦。刚才,有客人在等着您呢。” 
  “谁?” 
  “好象是政府的人。” 
  青年听了以后,歪着头想:是政府哪个部门的人呢。他绕屋巡视一周,什么东西也没有动,他怀着好奇心,开始对客人寒喧几句: 
  “让您受等啦,您是哪的?” 
  “从税务局来的。为了您家的继承税的事。” 
  然而,这对一个一直长期过着贫困生活的青年来说,这是什么事呢?他毫无所知。 
  “有那样的事?我还不知道。那么,请告诉我需要多少钱。” 
  “大概要这么多吧。” 
  看对方举出的数字,青年不住地眨眼。 
  国家这个杀人犯可真不坏嘛。既不要求先付定金,也不在事后纠缠,而且叫人弄不清究竟罪犯是哪一个。是用极其巧妙的方法干这事的。就这一切来看,是值得由衷感谢的。可是正因如此,要的报酬也太高。真的,这么高昂的代价…… 


爱情的钥匙



  在人们的头脑里,都暗暗地埋藏着一句话,绝对不能忘记,更不能告诉别人。即使没有什么重大的含意,却也非常重要。 
  那句话就是钥匙,是新型的钥匙。在皮包上,在汽车上,在身已的房门上,都没有象从前那样的钥匙孔了。有的却是象小耳朵形状的东西。只要你把嘴贴在那里,悄悄一说,锁就开了。例如有人说:“郁金香花开啦。”,锁就开了。有的说:“必须牢固些。”它也能自动地打开,间或也有人说:“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它就不开了。 
  如今,象因丢失了钥匙而吵吵嚷嚷的事,是不会再有了。就是撬门压锁的老手,也无能为力。倘若有人想去喋喋不休地乱说一通侥幸地打开门锁,更是枉费心机。这种锁和从前相比,是安全多了,除非你把这句话告诉了别人。 
  有时突然患了健忘症,打不开了。只好在警官的监视下破门而入。但这事是很少发生的。如果是酒醉失言,把这句话说出去,也不必后悔、恐慌。回到家里,从里面把字调换一下,改成别的话就可以了。更不要怕记不住而神经紧张。其实这句话不难记住,只要你默诵几遍,蒙上眼睛也会出现在眼前的。实在怕忘,还可以写在纽扣里面。 
  于是,想要打开别人家房门的人,就没有了。 
  有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就住在带有这样锁头的房子里。若说她长得漂亮,那也是从她开始恋爱之后,是爱情使她更加艳丽了。她的爱情生活过得非常甜蜜,每周总有两三次和比她年龄大几岁的男朋友一起去餐厅进餐,去舞厅跳舞。在那美好的夏夜里,常常两个人乘小船去江心荡漾。共同享受着青春的欢乐。 
  可是,今天晚上她的情绪非常沉闷,是由于不值得的小事,他们吵嘴了。原因是在吃茶店的约会,她使人等得太久了。 
  “让我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不觉得惭愧?” 
  “别那么生气好吗!” 
  “我好不容易才把工作放下出来的。” 
  “我打扮了一下才来赴约的。” 
  “约会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过去,谁的心请不好,对方说些安慰的话,也就好了。这次,却为什么如此争论不休呢? 
  “我要回去。”她边说边站起来要走。为了把气氛缓和下来,他想用手拉她,但未能搭在她的肩上却把耳环给碰掉了。 
  “那就回去吧!”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她在回家的路上感到有些后悔,认为从此再也不能见面了。她想:如果自己早点认个错,就不会这样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不能呢?其实,明知道现在认错也来得及,可就是办不到,这也许是有点任性吧!从明天起又要过着失去乐趣的生活了。可是年轻人,又谁肯先认错呢!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自己的门前。如果不把嘴靠到门耳上说:“今天实在过得快活!”门是不会开的。可是这句话,对当时的她来说,是难以出口的。而不说,又进不去屋,只好暂时呆呆地站在那里,最后无可奈何的象背诵什么文章似的压低了声调轻轻地说了出来。门缓缓地开了,她从里面关上门,就想把这句话换掉。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适当的句子来,但又不能不换。当她琢磨出来时,字的排列是,“我错了,请原谅。”现在就只好这么说,我也太糊涂,从明天起只能用这句话来度日了。 
  第二天清晨,男孩子站在她的门前,又不肯当面认错,呆在家里苦恼,又想见到她,只好借送耳环之名来访问,以便取得她的谅解。他想按门铃,手却抬不起来。总之无论如何也还是不肯先认错,最后决定把耳环挂在门耳上就回去,便从衣袋里取出来按在门上了。 
  他不由得想起过去那些快活的日子,想起俩人并肩坐在公园长凳上卿卿我我的情景。他对自己昨天的任性,不能不感到很遗憾。那么现在怎么还不去说呢?于是在挂完耳环之后,下意识地把嘴靠在门耳说了。 
  门慢慢地开了,在屋里茫然的她,看见他象被弹簧弹起来似的扑过去哭了。她虽没出声,却在心里说着开锁的那句话。 
  门开后,被挂在耳形锁孔上的耳环,还在轻轻地摇动着。 


和解之神



  敲门声响了。 
  这里是旅馆的一室。它位处海岸,是有名的温泉区。时已黄昏,从窗孔里仍能看到暮空下的碧海、毗连的旅馆、饭店,闪耀着电灯和霓虹灯的光彩。这情景,也许是和静静的碧海相对照吧,它明显地使人感到生活的美满和乐趣。 
  房间的造型虽是日本式,但吸收了西洋式的长处,还配有上锁的门。室内坐着一个男人,满脸焦急的神色。他对外面的景色连望也不望一眼,只一个劲儿地看着手表。桌上的烟灰碟里,已积下了好几根长长的吸剩的烟头。他一直在等待着敲门声,全神贯注地等着那动他心弦的声音。 
  听到敲门声,就象一道反光射到他的眼上,满心高兴地说: 
  “请!” 
  可是,应声进来的并不是他等待的对象,而是旅馆的女侍者。 
  “对不起,打扰您了。” 
  “什么事?” 
  女侍者拿出一张纸送到失望的男人面前,说: 
  “请您填一下住宿登记表。” 
  男人没等女侍者说完,拿过纸来,毫不犹豫地填上。 
  安井隆二:三十二岁 
  妻 佐和子:二十七岁 
  “这样行吗?” 
  “很好。您的夫人……” 
  “很快就来。约好是八点的。” 
  “要准备点什么喝的东西吗?” 
  “不,以后再说。” 
  安井表示拒绝。女侍者忙着换了烟灰碟和放在屋角的浴衣,就低头退出房间.看着女招待的背影,安井一阵冲动,真想把她叫住说: 
  “表上的姓名、关系、年龄,一切都是真的啊!” 
  他以为女待者会有什么怀疑,以此强调说明自己不是那些偷偷干不正派事情的旅客。然而,他只是这样想,却什么也没有说。 
  安井在这里等着和佐和子相会。但是,这不是平常利用周末的所谓“夫人服务”,而是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佐和子在两个月前离家出走,约定今晚在这里相见。 
  佐和子的出走,并不是她讨厌自己的男人或另有所爱,而仅仅是因为一点小小的口角,安井冲口说了句“你滚”。本来,夫妻经过长期恋爱结婚,性格相投,双方都没有什么最忌讳的不贞行为。而且双方都有工作,一心要努力创造更好的生活。然而,原因就出在他们的性格太一致了,因为双方都非常要强,谁也不让谁。 
  安井在一个产业公司工作。位和子在贸易公司工作。她得到的奖金要比他多一些。夫妻在商量费用的开支时,意见不同,产生了对立情绪。安井生了气,说了句: 
  “你太傲慢!” 
  佐和子马上回敬了一句: 
  “你才傲慢。” 
  “那么,你走好了!直到肯于认错那一天,不要进这个家门。” 
  “好,我走。直到你认错为止,我决不回来。” 
  就这样,佐和子走了。安井也没有挽留。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互相就在等待对方认错,谁也不主动让步。若是普通人家,问题早就设法解决了。但由于双方都太要强,就此僵持至今。 
  安井很快就后悔起来。当剩下一个人生活时,他才感到佐和子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必要的存在,他才痛切地觉出他是多么地爱她。此时,他满心空虚感,仿佛在镜子里也照不出自己的脸来了。 
  事到如今,怎样解决才好呢?安井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他非常埋怨自己的愚蠢和无能。 
  当然,他也明白,只要自己马上去表示认错,问题就会了结。但是,他不能去做那样低气的事。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当时也就不致于吵着分开了。谁要他有一个不能主动认错的顽固脑袋呢! 
  大概佐和子那方也是这样想的吧!不管安井在怎样地等待着她,她也不主动让步。 
  安井苦于无法,在与友人喝酒时,也曾委婉地提出过求助。但得来的都是些人之常情的主见。诸如“要靠自己解决啊!”“快去认错啊!”等等。也许是由于担心“干预他人的家庭问题”,会招致不可摆脱的麻烦吧! 
  安井毫无办法,闷闷地生活着。其实,他也并不是毫无办法,也做了尽自己能做的事。比如天天在心里求神祷告: 
  “妻啊,快回到我身边来吧!”可是,这种做法,连他自己也感到毫不中用,没有得到任何效果。 
  奇迹终于发生了——佐和子来信了。 
  安井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情,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佐和子的来信,又一次谈起来。信中的笔迹,是出自可爱的她之手。信的内容,也是句句肺腑之言。其实,用不着现在再看,他已经把内容都刻在心上了: 
  “对于我的过错,再三向你道歉。请你到我们旅行结婚时住过的那家旅馆的同一房间相会。你如果不愿来也不要紧,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 
  安井读到这里,高兴得跳了起来。他再次看了一下手表,很快就到约定的时间:八点。他在一个多小时前就来到这里了。在他看来,因为是对方主动认了错,他就应该提前到,以表示自己的诚意。等待的时间虽然只有一个来小时,他却感到特别的长,好象过了两个月。 
  敲门声又响了。啊,多么招人怀恋而又充满爱情的声响! 
  安井听到响声,心象要跳出口来,一时说不出话来。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心底里挤出一个字: 
  “请……” 
  门开了。进来的是佐和子,是他日夜怀恋和爱慕的佐和子。她随手关上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 
  “啊,我……” 
  “不要说是谁主动的暧!我也不好。不,是我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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