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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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的听觉最灵敏,他也比其他人更早听到地下的声响。声响来得太快,瞎子虽然先于别人听到,可也没等他发出一两个字的警告,别人也都听到了。那奔袭中的哈得力就是因为听到这奇怪的声响才骤然急停下来的。
石室中真没什么固定的东西好抓,那些石壁都是十分光滑难以着手。练家子们还好,脚下有力,还能勉强站稳。女人却是已经坐在了地上,哈得兴拉都拉不起来。
鲁一弃则索性躺在了地面,双手里紧紧抓着黑晶块和手枪,怀里用力抱住玉盒,好像这些都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地下剧烈地震动让他的思维也在这危险中剧烈活动着开来:地震!火山暴发前的地震!刚才出现的绚丽光华就是被称做死亡之光的地光!刚才地下传出的声响应该是地声!他没想到在洋学堂地理课上听说的一些概念,本来在脑海中已经极其淡漠、模糊的了,可此时居然真实地看到展现在他面前。
震动越来越强劲,本来昏暗的石室扬起漫天的粉尘,让能见度更变得很低。幸亏这间石室很是牢固,不曾出现石壁开裂和顶部坍塌,所以除了粉尘外,目前为止还不曾有石块砸下。
震动大概持续了十几秒钟就停止了,石室中剩下一片吸入粉尘后的咳嗽声。咳嗽声未停,跑动声响起,接着便是呵斥声和金属撞击声。到底都是老江湖,刚从惊愕和慌乱中省悟,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鲁一弃依旧躺着,他借这个机会把玉盒塞到自己的粗布包里,将那块黑色晶块揣到怀里。然后坐了起来并举起了枪。
枪举起来了,却没有来得及射击。
因为还没等鲁一弃辨清那些交叉晃动的人影谁是谁,地下传来了更加强烈的震动。那些矫健的人影重新变得跌撞趔趄。
在举枪的同时,他鲁一弃还感觉到脑后一阵发寒,那应该是危机临近的预兆。啊!是硝石洞!危险来自硝石洞!
鲁一弃迅速地再次躺下,像刚刚在幻境中那样,他此时最顺势、最合理的躲让动作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就在第二次震动开始的时候,硝石洞口如同波浪一样起伏的硝气,终于跃出个大浪扑向溶浆。整个硝石洞中刺眼的白光一闪,同时一声爆响震耳欲聋。
气浪让“烁金玉黄石”做成的石门在空中翻转过几圈后拍在石壁上。让外面石室的巨型石斧如同树叶般轻飘地飞出,也有飞进鲁一弃他们现在这间石室的,轻巧地就剁钉在室壁、室顶。
鲁一弃一直躺着没有动。他知道,山体如此剧烈地震动,凭自己根本站不稳,现在要爬起来躲避还不如这样躺着稳妥。
他只是将头部侧转了一下,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平常要这样,他就可以听到石室中奔跑躲避的脚步声,巨型石斧的落下的声响,石壁、室顶的开裂声。可是现在,在爆炸声和气浪的作用下,短时间内这些他都听不见。
但是奇怪的是,有个清晰的声音冲破了所有杂乱的声响直传入到他的脑海。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是靠耳朵听来的还是凭感觉搜索到的。
那是个绵长而快速的开裂声,由远而近,就像有把巨大的斧子切开了大地一样。也就在这开裂声响起的初始,那黑晶块搭成的台子“哗啦啦”坍塌了。这座由一块块相扣相环的黑色晶体搭成的台子,鲁一弃抽掉一块没有塌,两次地震没有塌,硝石洞爆炸它也没塌,却让地底深处远远的一声开裂给震塌了。
地下的开裂声在接近,近得就像已经到了隔壁。大地的震动也在继续,而且在开裂声接近的过程中不断地加强。
石室突然间像一只被敲开的鸡蛋,一道裂缝往两边分开,一个方向是从一面石壁底边开始,往室顶上攀爬。另一个方向是在地面上快速延伸。石室在震动中开始移动起来,它是在往两边移动。是的,石室真的如同被一把巨斧劈开了,分做了两半。两个半边石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两边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一直没有落石的室顶开始有碎石落下,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就像没有止境一般。
鲁一弃就躺在这条逐渐加宽的裂口边,随着大地的震动,他躺着的身体正被颠抖着往那裂缝中滑去。眼见着就要落入无尽的深渊,就像上方不断落入裂缝中的无数大小石块一样。
……
大地终于停止了震动,昏暗的石室中在这场大震后居然变得很是明亮。照亮石室的光线来自上面,也有来自下面的。
石室被劈成了两半,是因为整个山体也被劈成了两半。上面的光线是山体裂开口子中落下的天光。光线淡淡地,从这可以知道,外面现在不是黎明就是黄昏。
断裂开的口子有十几步宽,却不知道有多长。沿着断裂带往远处看,只能瞧出这道断沟是像闪电的形状一样蜿蜒曲折而来的。
也不知道裂开的口子有多深,一开始是看不清,因为这裂开的深沟里升腾飘渺着发出怪异味道的气体。后来看清了,下面正在往上翻涌着通红的溶浆。下面的光线就来自于这些溶浆。
鲁一弃很是惶恐地将身体紧紧地贴在石壁上,眼前的情形让他感觉是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一向镇定的他此刻惊魂难定,自己在鬼门关里打个晃儿,回头定神一看,好像还是身在无尽的地狱。同时他也在暗自庆幸,刚才幸亏是没有机会和时间看到身后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要不然恐惧会让他无法从极度的险地中博回命来。
刚才他被震得滑向地裂口,双腿都已经悬空探出。赶忙一个翻身,变成趴在地面上。但是震动让他的身体继续往裂口中滑下去,他已经只能靠胸部和双臂挂住整个身体,不让自己掉下去。
可怕的是石头地面也开始往裂口那边倾斜,地面很光滑,没有一点可以抓住的固定物。
鲁一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往下在加速移动……
就在他手指就要从断裂的了地面边缘上滑脱的瞬间,一把斧子伸到了他面前。他想都没想死死抓住斧子头,就像个快要溺死的人突然抓到根稻草一样。也就在鲁一弃抓住斧子的时候,地震停止了。
但稻草毕竟不是圆木,更不是小船,溺水者以为可以救命而结果却不一定,除非这稻草是一根稻草绳上的一个组成部分。鲁一弃面前的这把斧子就是这样,虽然已经紧紧在握,但到底是根草还是根草绳很难说。
“把玉盒给我!我拉你上来。”哈得力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意外。面前这个绝顶高手实际上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吗?这样一个处境,要是高手的话早就手下用力一按,腾跃而上了,就算是个一般的练家子,也能手脚并用爬上来。这个高手怎么了?是我们看走了眼?不会呀。要么就是中了什么瘟子或者走火入魔了?
没有人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虽然离着不远就有柴头和铁匠,但他们之间在地面开裂后已经变成只有一条一边石壁,一边是裂口的窄道,道上还有坍塌下来的大小石块堆积成的石堆,要过来的话必须小心翼翼地翻过来。其实就算还是平滑的道面,他们也都不具备这样的速度,因为生死只在一松手间。所以他们只能在一个突出面上看着鲁一弃干着急。
“给你。”鲁一弃便说边艰难地腾出左手到背包中去掏摸。
哈得力很贪婪也很小心,他并没有因为鲁一弃的答应和掏摸动作而丧失警惕。依旧偏着身体,保持着自己脚步的稳定。是的,得宝也要有命消受,他可不想被鲁一弃抖个诱儿搞成同归于尽。
一只古锈斑斓的玉盒,一只流光溢彩的玉盒,在鲁一弃手掌中托着,温润得就像要将鲁一弃的肌肤化掉一样。
哈得力的眼睛也开始流光溢彩起来。这样的目光比初经人事的少男看到裸体的美女都要富有激情和兴奋,这目光中拥有的欲望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强烈一次。
事实往往是这样的,一个初经人事的少男看到裸体美女时,也是他状态处于最懈怠最恍惚最情愿放弃其它东西的时候,其中甚至包括他的生命。
哈得力微微前倾,并将斧柄往自己身前拉近,这样可以让他的左手够到鲁一弃手掌中托着的玉盒。
“左转斧头!”铁匠突然高喊一声。
铁匠喊声未了,一根晃动抖索的带子挟着寒光快速飞来。
鲁一弃想都没有,抓住斧子头的右手往左一扭,斧子柄突然大力地伸长弹出,插入了哈得力的左前胸。那里有个伤口,一个被飞矛射穿的圆洞形伤口。斧柄撞破裹住伤口的纱布,像飞矛一样插入到那圆洞形的伤口中,穿透了哈得力的身体。
斧子是铁匠做的,却不是做给自己用的。铁匠当然不希望自己做出的好东西伤害到自己,更何况使用它的人是个不能完全相信的人。
自他们一行上路后,从铁匠的角度来说,鲁一弃是没问题,就算他没有“弄斧”信符,单凭从他身上透出的奇异气相和表现出的超常感觉,也可以相信这鲁家门长不是冒充的。瞎子通过鲁家找他做过东西,虽然瞎子看不到他,他却记得瞎子,也没问题。女人的寨子他去过多次,打过多次交道,也应该没问题,就算有问题也不会带来太大麻烦。所以不可信的只有柴头、独眼和哈得兴。所以他才会给这三个人每人做了件好物件儿。这些好物件儿在铁匠心中也就相当于坎子家的坎面。坎面不能困住自己,坎面中应该暗藏只有自己知道的缺儿。所以这些好物件儿中也暗藏着只有制造者知道,可以用来毁掉它们主人的机括。
很痛,很痛。剧烈的痛楚让哈得力一瞬间几乎有将斧柄拔出扔掉的冲动。但这只是个念头而已,他的手却是更紧地抓住斧柄,这时要是拔出斧柄,他肯定会血喷而死。他的右手也很坚定地抓住了玉盒,这玉盒要不拿到手,他肯定也会后悔死。
飞来的带子挂在了哈得力的右肩上,带子上闪跳的寒光瞬间被鲜红覆盖。柴头把只有锯弦没有锯条的大锯攥得很紧很紧,看着那边两个都在挣扎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绷飞出的锯条到底能起到怎样的作用。
哈得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肩上的锯条:这样一件木匠玩意儿竟然也能当暗器用?!
血从肩上快速地流淌下来,哈得力清楚,这是因为锯齿状的伤口出血更多更快。哈得力还清楚,这样快速的出血,会在短时间内让他的右臂发麻,失去知觉,最后连拿住玉盒的力量都不具备。
“把玉盒扔过来!”这是哈得兴的喊声,他抓住女人当人盾,被独眼和瞎子逼迫住。地震时,地裂将他们阻隔在了裂口的另一边。
“快扔过来!东西在我们手才能保命!”哈得兴焦急地喊道。
哈得力是奸猾的老江湖,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有这东西在自家兄弟手中,对家才不会继续下杀招。只有这东西在自家兄弟手中,门内的门长和高手才会来救自己的命。于是他趁着自己右手还没有因失血过多丧失能力,将玉盒抛向了裂口的另一边。
哈得兴接住了玉盒,这让独眼和瞎子变得更加投鼠忌器了。
手中的玉盒被哈得力拿走,鲁一弃空出的左手空摆了几下后终于找到个固定点。那是哈得兴肩上挂下来的锯条头,此时的鲁一弃根本不管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挂在什么地方,只是一把紧紧地抓住不放。
哈得力觉得肩头的痛楚像尖刀刺透了全身。他扭头一口咬住肩头的锯条,只有这样拖住,才能避免在鲁一弃全力拉扯下将他手臂整个锯下。
此时已经不是哈得力让不让鲁一弃活的问题了,而是变成了哈得力要想活命就必须将鲁一弃拉上来,或者想法子让鲁一弃摔下去。
哈得力不会让鲁一弃上来,这不止因为他的歹毒无信,还因为他觉得让这个鲁家门长上来后他还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于是在双重痛楚的夹击下,他艰难地移动不大灵活的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刀,一把厚背薄刃的狼牙刀。
“果然是你!”铁匠发出一声恨恨地怒喝,随即便小心地往石堆上爬去。
好刀!可以断链削栓、吹毛落发,杀死老女人时连一滴血痕都没留下。这样的利刃只要哈得力随手一挥,便可以砍断锯条。问题是他眼下的状态不但挥动不起来,连将刀拿稳都很是费力。
哈得力是老江湖,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做什么,怎么去做。狼牙刀一点点往前探去,逐渐向鲁一弃抓住锯条头的手指接近。
刀口渐渐切入鲁一弃的手指,就算鲁一弃能忍住疼痛坚持不放,锋利的刀刃还是会将他手指削断的。
铁匠、柴头他们还在碎石堆的另一面,就算他们现在过来了也来不及。鲁一弃绝望了,他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喊。嘶喊才喊出一半,裂口另一面传来女人的嘶喊。女人看到了鲁一弃所处的危险困境,也绝望了,她这是在为自己生命中真正的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两个不同音调的嘶喊交汇着、穿插着、纠缠着,沿着山体裂开的夹缝,往上延伸、直冲云端,让云雾翻涌不静。
第三章断凌碎雾第三十七节赐我亡
(青门引)
尸死还复动。一针藏符来行。
乱道喧嚣难清明,呕灰吐火,又是杀手命。
火虫焚腹惊魂魄。逃路重门定。
那堪晦埋腥溺,隔门枪送归天影
嘶喊让许多人感到惊愕,有在场的,也有不在场。不在场的人被嘶喊震撼。在场的人不仅是被嘶喊震撼,他们更被鲁一弃身上腾跃而出的气息压抑得几乎窒息。
这是放弃一切后出现的自然、忘我的境界,这气场中包含了他生命的所以意义。
嘶喊中,一块大石从石壁上落下,不知道是被他们的嘶喊震落的,还是上天在有意地帮助鲁一弃,石块正好砸在哈得力的天灵盖上。这一下不一定能将这个朱家训养的高手砸死,却毫无疑问地可以将他咬住锯条的牙口给砸松。
哈得力的牙口一松,肩头立时血花骨沫胡乱飞溅。狼牙刀掉在了地上,和它一起掉落的还有一只握住狼牙刀的手臂。
局势瞬间变了。双方的想法也变了。没了切断手指的危险,鲁一弃便从绝望变成了坚持,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柴头和铁匠就能赶过来了。哈得力被自己掉落在地的断臂刺激得有些暴躁,他开始思考同归于尽的路数了。虽然他只要往前一扑,就可以和鲁一弃同时落入到万丈深的地裂口中去,但下面裂口深处翻涌上来的溶浆,让从没见到这种情形的他怯然了,是的,就算死也不能死个尸骨无存。于是他决定拔出插在身体中的斧柄。
动作很是潇洒,左手很随意地挥出,有种傲立崖头洒美酒、辞旧友的超凡风度。这一刻哈得力都不免有些自怜得意。
但是手是挥出去了,美酒却没能撒出。斧柄依旧牢靠地插在他身体中,就像长在里面那样结实。
穿透他身体的斧柄,露在身后的一截被双结实的大手抓住着。
哈得力疯狂了,突然间拚尽全力往地裂口中冲去。斧柄可以在他身体中滑过,但只要他的身体挂住了斧头,那么他的冲劲和体重,再加上挂在下面鲁一弃的体重,完全可以将背后抓住斧柄的人一同带了下去,除非那人松手。
人从裂口落下时的样子很像片枯叶。哈得力就是这样一片枯叶,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他身体快挂住斧子头的时候,自己左侧的半边身体突然间豁开条缝,这条缝连接着圆洞形伤口和左肋边。
斧柄顺着这条缝从身体上脱出脱出,也可以说是哈得兴的身体从斧柄上脱出。斜飞入断裂口后的他还一直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等到觉得自己该在临死前再叫喊一声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已经嗅到自己身体发出的焦臭了。
鲁一弃被拉上来了,被抓住斧柄的铁匠和手里提着内弯刀的柴头一起拉了上来。
柴头手中暗金色的弧形内弯刀刀尖上滴挂着一条粘稠的血线,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铁匠打制的弯刀会锋利如厮,忙乱中的一刀,竟然顺着斧柄轻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