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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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鲁一弃劝慰胖妮儿的同时,半坡处的朱瑱命也紧皱眉头从口鼻间哼出三个字:“鬼骑羊。”这三个字出口后,他本还有好些话要朗声而言,可是胸腹间的血气翻滚,让他无法多说一个字出来。
“鬼骑羊”原本是一种很怪异的现象,这种现象在许多地方都有出现过。情况就是天黑之后羊不归圈,反向旷野荒野中去。而且突然间失去温顺本性,奔走如飞,人不能撵。有人说这种情况是鬼附羊身,还有说这种羊是野鬼所化。但此处所说的“鬼骑羊”却不是上两种情况,而是以所蓄养的鬼力来驭控羊只。
和鲁一弃心中所料完全一样,羊群是从一串烟花散开的长道上进入的。看出来这一点应该属于情理之中,而能将前后关联都解析得清清楚楚,却不是谁都能办到的,特别是像鲁一弃这样,还被困在一个待杀的重坎之中。
最初的阴风袭人迷魂,是为了下一步的烟花散药。而烟花散药,却正是要为这些羊群开道。因为用鬼扣子迷人一般都是要在特定的环境里才能长时间生效。像这样的空旷地域,再加上活人和牲畜都大批拥聚,阳气过盛,鬼扣子只能起到短暂的作用。所以最终的迷魂之物还是要用药。鬼扣子只能作为前提条件,落个先手,让那些骑手意识不到或者意识到却来不及取药御毒。
而烟花散开的药料让坎子后列的大片骑手失魂落魄,这就让他们无法根据周围情况变化作出反应,这样当羊群冲入坎子面时,既不会发弩箭阻挡射杀,也不会驱动马队将坎子变形。骑手不射,铁马不动,长毛羊群的高度又十分合适,可以顺顺当当地从马腿间、马肚下直钻入坎面中。
已经知道了“鬼骑羊”,又看到羊群的走向,朱瑱命当然也完全明白这些羊进入坎面后将意味着什么。但他真的说不出来,从认出“鬼骑羊”后,他就又被另一种愤怒冲撞着气息血脉。
可要是再不阻止那些羊,这趟事儿真就要前功尽弃了。
于是朱瑱命闷咳一声,从咽喉处喷出一口鲜血。喷出的血花喷溅在十步开外的识宝灵童后脖颈上。
也正全神关注着羊群的识宝灵童一惊回首,于是他看到了朱瑱命的眼色,也看到了朱瑱命正在做的手势。识宝灵童是朱瑱命亲自教带出来的,所以立刻领会了这些都是包含了什么意思,所以没一点迟疑地对“据巅堂”堂主高声吼道:“让山形头子后撤!山腰队列收紧!后列尽数散开,互不关联!”
朱瑱命果然是高手,他不但看出“鬼骑羊”,还看出了“鬼骑羊”将会怎样破解“奔射山形压”,而且他转念间想出的所有部署都是针对这些破解之法的补救措施。
可是晚了,虽然只晚了一点点,但确确实实是晚了。如果朱瑱命不是再次被愤怒激得血气翻腾,如果他还能直接发号施令,不需要识宝灵童认他手势替他发令,也许补救的措施还可以起到一些效果。可现在,就是因为这样一个时间差,“奔射山形压”如山的坎形真就像座大山那样,不过是坍塌的大山,更快更直接地崩塌碎散了。
一时间,血如雨洒,坡如血洗,仙脐湖殷红如胭。
前前后后的各种招法都是针对“奔射山形压”坎子的。一旁静观的鲁一弃看出来了,草坡顶上的人不但会养鬼驭鬼,而且非常熟悉“奔射山形压”的坎子。以“鬼骑羊”为扣,以鬼力控制车客维长毛羊,不但让它们的速度达到极高,而且行进的方位线路也毫无差错。先从“奔射山形压”后部进行两次攻击,让坎中骑手扣子失去封杀操控能力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却正是要山形前端加快攻杀速度。这样后面失去封杀操控能力的骑手就和前面配合不上,前后左右的队列拉开距离。这样合拢的“刀棘链”就再次被展开,而那些鬼力操控的车客维长毛羊也可以顺着队列拉开的横向队形,快速挤满前后列之间的空隙。
时机的选择也是恰到好处,撒出“鬼骑羊”的高手似乎知道朱瑱命会采取这样的补救措施。但这补救措施真的是晚了,如果那些羊只是刚入到坎子里,他的方法可以让后几队的骑手马匹将它们堵死,这样虽然坎子会有一部分不能正常运转了,至少还可以保证山形前端部分的完好运作,被困之人依旧没有机会。但是现在完全不对了,最快的羊已经沿烟花洒毒开出的缺儿接近到山形前端了,这时再收缩坎形不但那些长毛羊会绊铁甲马的马腿儿,而且长毛羊还会挂上“刀棘链”。长毛羊的长毛裹上刀棘,解脱不开不说,“刀棘链”上挂住一两只肥羊,也完全失去了伸拉收缩的功能。
变故出现得太突然了,虽然“刀棘链”是可以脱开的,但脱开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还没等坎中骑手扣子们想到这群羊带来的危害,那“鬼骑羊”和“山形压”已经完全纠缠在一块儿了,根本无法运转起来。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这是鲁一弃没有看出来的,就是那些羊身上散发的淡淡烟雾。这烟雾的来源不是点的火,也不是点的香,而是捂的焾儿。这是只有精通烟花爆竹的高手才能做出的细致活儿。焾儿是用“风麻草”捂的,这“风麻草”又叫“疯马草”,是藏地独有的植物。
《藏药秘医》中有过记载,说此“风麻草”是:食即眠,死活数日后才知。熏烟促狂,力数倍,行不歇。
《灭佛战录》中有为驱马送信,燃疯马花促马狂奔,直至累死方歇的典故。这疯马花,也就是“风麻草”。
羊群带有“风麻草”捂的焾儿,这是导致“奔射山形压”被彻底摧毁的重要条件,也是前面各种手段万一发生意外后的重要保障。
本来只是凝滞不动的坎形,现在那些铁甲马却疯了,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了。铁甲马由少渐多地开始发力狂奔乱跳,左突右冲,不断将骑手掀落马下,身着铁甲的骑手落地之后不可能很快爬起,随即便被踏在马蹄之下,或者裹入“刀棘链”之中。而且因为挂上肥羊的“刀棘链”没法收拢,这样疯狂的马匹又会牵扯这“刀棘链”将其他没有发狂的马匹和还没来得及发狂的马匹裹在一起,只要是没来得及脱开“刀棘链”的马匹骑手都被缠拉了进来。有好些骑手们想到阻止疯狂了的马匹,但他们没有其他武器,只有弩箭。而发射出的弩箭并不能让身披铁甲的健马受多大伤害,而乱蹦乱跳的马匹却可以让他们的弩箭失去准头,漫天乱飞,射向其他骑手和马匹。
如果说“奔射山形压”的坎子是一挂强力运转着的螺旋桨,那么“鬼骑羊”的羊群就像一团乱水草、破渔网,而“风麻草”捂的焾儿就是让这挂螺旋桨在被缠绕后还加速运转的动力。在这样的动力下,原本有如山般气势的坎面在转眼间变成一团血,一堆肉。血如泉溪不息,人肉、羊肉、马肉是和不能理,惨不忍睹,嗅不堪闻。惨叫声,哀嘶声先是此起彼伏,后来就逐渐微弱了。
只有湖对面极少数的铁甲马和骑手及时将“刀棘链”解脱开了,远远地逃开,心有余悸地看着下面的血肉团,看着湖水变得越来越红。
草坡上的朱家门众全呆住了,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的情形,这所有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们始终觉得是在做着一个噩梦。
朱瑱命也流血了,一滴,只有一滴,从他的鼻子中流出。血的颜色红得发黑,沿着他梳理地整齐细柔的胡须滚下,最后挂在他苍白的左下颌处凝结住。这是他胸腹间翻腾憋闷得太久的血,虽然紧闭的嘴唇不让它们喷涌而出,但却无法阻挡其中一滴溢入鼻腔,偷偷流淌出来。
第五章吼雷攀云第二十八节杀二道
【一落索】
毕生鬼力为纵,难抿人情心。
一坎虽是遂女愿,却也算、天机数。
跃马刀光重杀,以单敌枭众。
枪射如神鬼火粘,铁棱刺、杀破路。
又一朵烟火燃爆开来,这次不是在草坡顶上升空的,而是从仙脐湖北面的一个谷口半坡的位置飞出的。如果这烟花和刚才那些是同一个人燃放的,那么就在这坎子破解的短时间内转移这么远的距离,此人的足下功夫也可见一斑。这次升空的烟花不大,也没绽爆开来。不过很亮眼,滞空的时间也很长。这倒有些像河北“祝融祖室”和湖南浏阳“火雀馆”制作的号信子,而不像真正的烟火了。
借助这光亮,人们可以将破碎了的坎子看得更加清楚。可有人已经不再关心眼前的坎子,他需要发现的是新的危机和新的生机。
鲁一弃首先借助这光亮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他心中时不时会念起的人。
就在这次烟花的燃起之处,养鬼婢娉婷而立。虽然从远处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从身形上能瞧出,她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与北平院中院时相比,几乎是收缩了整一号。而这样的变化还是其次,鲁一弃感觉到她与以前最大不同的是身上没带有鬼气,或者说所带鬼气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见到了养鬼婢,鲁一弃的感觉是复杂的。但是刚刚经历的事情却提醒他,自己眼下要做的事情很多,此时需要的不是感情而是感觉。眼瞧着根本没有回手之力的朱瑱命,言语之间就给自己落下语扣,朱家人的能力真是深不可测。还有眼前的“奔射山形压”虽然被破了,却还不是自家所破。说实话,自己也没能力去解去破,至少目前没有,要不是另有高人一旁出手相救,自己和这群仗义帮手刚才就全玩儿完了。
那么,如此厉害对家在此地只放下这样一座坎面来灭自己吗?思虑极是周密的他们就不会再有其他后着援手?还有,谁能保证一直默不作声的朱瑱命除了气愤恼怒之外,就不会是在继续思考更为奇妙狠毒的手法来对付自己,也许更大的危机就在眨眼之后。
聚气凝神之后,鲁一弃的感觉在仙脐湖周边的巨大气相中左突右冲,此时这里已经被巨大的血气、死气、怨气、杀气所笼罩,所以他必须去辨别,去查找,去突围,要及时从中感觉出一个没有危机伏蛰的出路。
“走!”瞎子断喝一声,虽然他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等等。”鲁一弃平静地制止了大家盲目的行动,他要知道该怎么走,往哪里走,每一步的错误都会带来死亡的后果。
当升空的烟花渐渐落下熄灭,当仙脐湖周围因亮眼的光亮失去再次落入加倍的黑暗中刹那,朱瑱命动了,他身形如电般穿过身前守护队形,直扑向草坡顶子。就在这快速移动身形的过程中,他大口地呕喷出数碗多的黑色淤血。
当朱瑱命身形轻飘地落在草坡顶上时,草坡顶上出现了一个比他更轻飘的黑绿色身影,脸也是黑绿色的,因为浑身上下都被“圣山雪玉蚕”吐的丝织成的“包魂巾”遮掩了。能看得最清楚的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月牙一样的眼睛,那眼睛真的像及了月牙,弯弯的,几乎看不到眼睛的黑仁。
“果然是你,养鬼娘。”朱瑱命声音平静。
“是我,门长。”养鬼娘谈吐间从口中喷出的气息都像是黑绿色的。
“为什么这样做?”
“没法子,真的没法子,我到今日方知,世上最难之事是儿女之事。”
距离真的很远,声音也真的不高,能听到他们对话的没几个人。
“是为了他?”虽然朱瑱命说这话时连一根汗毛都没动,但鲁一弃还是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意会指向自己。
“更是为了她。”所有能听到这句话人中,知道养鬼娘所指的是养鬼婢的,恐怕只有朱瑱命和鲁一弃。
“思虑周全了吗?”朱瑱命还是平静淡然地问,可鲁一弃远远地感觉中却觉得他与以前有很大的差别。
“思虑周全了。”养鬼娘的月牙更弯了。“我以前虽然欠过你情,不过给你办过的事还那份人情远远有得多余,所以剩下的就用来换今天这场亏欠。养鬼婢无父无母,我无儿无女,是我把她从小带大,却是她带给我十几年的快乐,这段情分今天也用这场亏欠给了了。从此不管是你门长的事还是她的事,我再不插手。”
“养鬼之人,生意也做得,鬼精得很。”朱瑱命说。
“那也是向门长学的。”这句话却不知是养鬼娘真的谦逊,还是要刺激一下朱瑱命。
“想过后果了吗?”朱瑱命语气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没有,因为就今天这事而言没有后果。”
“为什么?”朱瑱命虽然问为什么,其实心中已然明了八九分。
“还要我明说吗?要是以前,我敢在门长目前弄这玄乎事儿吗?其实有好多内岔入魔之事不是去淤固本就能缓解的,那反会加倍触发内疾。就现在,门长自己都没觉出你说话的断续都不在点上?门长本门功,以沉稳固健为上要,现在也变作了飘忽轻悠,这是破功之相,底儿泄了。”养鬼娘语气带些惋惜之意。
朱瑱命没有答话,他在细细盘算。凭自己现在病态之相,自己所带之人中的大高个子和识宝灵童,与自己联手应该可灭了养鬼娘。不过剩下的其他人来对付鲁家人却完全没有把握,特别是没有一个能与鲁家那个年轻门长相抗衡的绝顶高手。还有自己也无法弄清养鬼娘到底带了多少帮手,但肯定有,放烟花的是一个。现在从位置上讲,自己的人也处在了他们的夹击位,虽然自己人多,也是不利。
“我知道门长在盘算什么,其实算不如信,做不如看。我虽然做的鬼事,却是说的人话,既然思虑周全了,话也出口了,这就会退走,你不用将我拢在你盘算之中了。”养鬼娘的那双月牙真的显得有些无奈。
说走就走,黑绿的身影忽闪一下就消失在草坡之后。
人走了,话却没说完,养鬼娘边走边说的一句话不再是小声的,而是用“鬼音回壁”的功力说出,其声遍及仙脐湖谷子的每个角落:“丫头,是福是祸,我遂你愿了。鲁门长,这丫头为你生为你死现在起都是江湖事了,但如果你欺负亏待了她,那就是我的家事,这点你给我记好!”
余音未了之中,养鬼婢高声喊道:“师傅——,娘——,保重!”
又是一朵烟火升燃,不过这次却不是直升半空,而是射向仙脐湖对面的一道草谷口子。
“是了,就是那里!”不知道鲁一弃有没有注意听养鬼娘临走时说的话,也或许他的感觉和视听可以分而用之。“这四周坡谷、坡后都暗藏杀机和刃气,对家还卧有后手坎,只有那个口子这种气势最弱,我们应该有机会突出去。”
话说到一半时,鲁一弃就已经开始拔足沿湖边朝那个方向跑起来,他知道这些人中自己的脚力是最差的,只有尽力先跑才不至于拖了大家后腿。还有一点是他不愿看到胖妮儿的脸色,刚才养鬼娘的一番话,那么聪明灵巧的妮儿怎么会听不出来什么意思?虽然妮儿没多说一句话,神情也很是平静,但是她的脸色却是更加的苍白,真就像个千年的古尸一般。
鲁一弃跑得再快,胖妮儿也就是腰肢扭两扭就追过了他。追过鲁一弃身边时,她的一双明眸意味深长地地看了他一眼。鲁一弃想对她笑一笑,可尴尬窘迫得只能撇一撇嘴角。
胖妮儿跑得再快,怎么都比不过朱瑱命开口说句话快,也比不过朱家“据巅堂”堂主甩手射出的一支响箭快。
随着响箭尖利悠长的声响划破夜空,草谷、坡后顿时响起震天响的呐喊和马嘶。呐喊声是用来震慑对手心理的,所以不用多,一声就够了。而杀人是需要全神贯注地,所以不需要声音,屏气凝神就行。
鲁一弃他们只跑出一半路不到,周围的马蹄声像滚雷像巨浪,朝着他们直冲过来。没有规则阵法队形,没有更多的辅助杀器,所以这不是坎外坎,而是二道杀。
二道杀也有叫二道栅的,广义上说它应该算是坎面子的组成部分,是布置在坎面之外,用于防止对手逃出坎面剿杀漏网之鱼的。当然,这二道杀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对一道坎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