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第3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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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刚招呼一声,见到余慈,本能地就缩头,他雄壮的身形做这种动作,实在是很是滑稽。他也很快觉得不对,又直起脖子,深吸口气,用僵硬但不失礼的语气说话:“原来是九烟道兄,管征有礼了。”
这人正是昨天仓促告另外管征,他又淡淡地与顾执招呼了,便抿嘴不语,沈婉肯定是知道昨天的事情的,自不会让尴尬生成,紧接着便道:“苏姐姐可在?”
管征刚应一声“在的”,他身后便有一人说话:“苏雨见过九烟、顾执二位道友。”
话音中,院子里像是走来一团火焰,来人全身火红装束,惟明眸玉肤乌发显出其他颜色,却是每一样都纯粹干净,话音也清亮明快,让人觉得,和她说话,若是来什么虚伪客套,就完全不在一条道儿上。
顾执眼睛年夜亮,和余慈一起回礼后,便笑吟吟地上前,要进一步套套近乎:“未知苏仙子仙乡何处?唔,似乎在哪儿听过……苏雨!”
他正往前凑的身子猛地一滞,不过他很快调剂过来,掩饰性地张开扇子,摇了两摇,但最后还是苦笑着再次拱手:“原来是碧澜飞炎当面,失礼失礼。”
是她?余慈在后面也是恍然,又见到个熟人呢。
他扭头看管征,怪不得这位剑势法度森严,有名家风范,原来是身世半山岛——“碧澜飞炎”苏雨,半山岛的后起之秀,当初他们可是在剑园中照过面了,还曾联手对过“无真身”帝舍。
余慈便觉得颇为亲切,心情也变得很好。
苏雨却是仔细打量他几眼,方将人往里请。天篆分社自有两个道童出来,为他们添茶倒水。苏雨性子是极爽利的,几口茶的功夫,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半山岛在此次随心法会上,购置了一批香料,只是里面有一些纯度不甚高,掺了许多顽固的共生杂质,一方面调配效果欠好,另一方面也极易变质。他们就想就近找一个调香师,在此精炼,以求万全。
“昨日看到管师弟拿回来的‘海雨香’,我就想着,可请道友辅佐。只是前面已经和随心阁有了委托约定,才暂时作罢。如今沈掌柜心有灵犀,也请道兄出马,自然是最好不过。”
苏雨不会客套太多,稍顿便道:“不知道兄可否相助?”
只凭叶缤和叶途二人,余慈就没有不帮的事理。当下脱口而出“可以。”
一语既出,余慈便发现自己承诺得太快了,忙又续道:“只要酬报合适。”
“酬报几何?”
余慈随口说的,哪有定命,又不克不及露了怯,只能抽动嘴角,道:“想来贵方不至于对我有所亏欠。”
苏雨眉头蹙起,她性子明快,见不得人故弄玄虚,也觉得这九烟胃口不小,印象便有些下滑。这时候,顾执摇摇扇子站起来:“慢来慢来,现在谈酬报为时尚早,总要先看看货色,验验真假,再说其他。”
余慈暗吁口气,却是挺感谢顾执为他解围,也拿出直爽的态度:“苏仙子,那香料是哪个?”
苏雨看他一眼,道:“是婴舌香,不知九烟道友……”
“先试试吧,这里有没有静室之类?”
那婴舌香看来是比较生僻的一种香料,余慈现在连它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自然不成能打包票。但一旦测验考试了心炼法火有用,他也绝不吝于下力气辅佐。
苏雨立刻放置了一处静室,请余慈入驻,并将一盒婴舌香递了过去。
婴舌香也是天然生成,因其色如鲜血,自然凝固后便成小巧舌头状,故而得名。余慈看盒中一颗颗鲜红的胶质物,心念一动,已将其中一颗送进了佛骨熔炉中,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杂质。
在期待过程中,他则拿出记载了无名香经的玉简,临时抱佛脚,查阅信息,看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个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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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碧澜飞炎过海奇香(下)
无名香经收录香料信处着实详尽,可称得上是浩繁如海,却纲举目张,少有遗珠之憾。很快,余慈就找到了婴舌香的条目。
这里面长长一段,都是婴舌香的产地、性质、用法、忌讳,也包含精炼手法等,看得出来,这香颇为高端,各种加工、使用体例,都很复杂,甚至还有相配套的心法,忌讳也多。
余慈看了几眼,脑子就有点儿发晕,只记住了前面一些基本的信息,知道这香原产自东海,性热味甘,有固态液态两种用法等等……咦,产自东海?
半山岛不就是在东海边上吗?虽说位置靠南一些,可在那儿收购,怎么也强过万里迢迢,奔赴北荒吧。
余慈的兴趣给提了起来,他仔细查看本条目,接着就发现,原来婴舌香是一种伴生香,总是和一种剧毒海虫共生,海虫的排泄物吸引深海中某种特殊的物质依附,久而久之,将海虫封在其中,彼此化染,成为鲜红如血的香料。
香料成后,海虫的遗骸却成了杂质,又因其自己带毒,分化时一个失慎,就可能激发出尸毒,将香料毁去。
所以这上面给出的提纯体例,就相当的复杂,看那些手法要求,余慈就知道,以自己真实的调香造诣,是绝没可能做到的。
看到这儿他又觉得庆幸,幸好刚刚没多话,只说试试,否则只在“伴生香”的性质上,他就可能要露馅儿,
他又想到一点,忙去看心炼法火中的香料,果然色泽已经暗了下来,这就是海虫尸毒扩散,香料给毁失落了。低骂一声,忙把这废品取出来,有些挠头,不知不觉给毁失落了一块,回头怕是欠好交代。
他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块,想了想,依旧扔进佛骨熔炉中。
不是他不吸取教训,而是他如今只有这么一个体例罢了,幸好,心炼法火也没有那么弱!
以十方慈光佛宏誓年夜愿为根基,生就的心炼法火,其性质说白了就一个词儿——“如愿以偿”。
在炼器炼物之事上,心炼法火可以做到完全贴合心中意念,所得即所想,只要你思路正确,体例可行,材料也跟得上,就能够炼制成功。在精炼香料这件事儿上,余慈要做的,就是对得香料的性质、成分心中有数,然后就是神意运化的条理要跟上,能够入微入化,以神识区分出哪个是香料成分,哪个是杂质,然后心炼法火就能搞定一切。
此时他进入还丹上阶,元神真性渐可阐扬,对香料了解深入之后,这点真心不难。
不过三刻钟左右的时间,全新的婴舌香就出炉了,由指尖拈起,便像拈着一个小巧的薄膜水袋,稍稍用劲儿,里面的液滴就要溢出来,这种固态液态区分模糊的样子,正是婴舌香最为精纯的一种状态。
这时他也明白了,经过提炼的婴舌香,才是真正的婴舌香,苏雨给过来的,只是半制品罢了,说价值相去霄壤,绝不为过。
不过,这样的进度,过快了。
依照无名香经上的提炼体例,中间药物作用需要一个时间,真煞催化也要一个时间,两者相加,两三个时辰都是有的,他半个时辰就拿出制品,在内行人眼里,就是最年夜的破绽。
他只好再等等,闲来无事,就研究婴舌香的条目,还别说,细看下去,他真发现了熟悉的字眼:
与海雨香混化,可致幻,宜独制过海香。
这是说一种香料配方了,余慈最先是被海雨香吸引了视线,不过接下来就觉得,这说法很是奇怪,尤其是“宜独制”三字,很是扎眼。
余慈顺手便搜了下过海香的条目,然后便给吓了一跳。婴舌香的条目字数已经相当多,年夜约在两千字左右,可过海香条目介绍,两万字都不止,这是在玉简中,如果编制成册,已经能出本书了。
年夜略扫了眼里面的内容,其中绝年夜部分,竟然都是法度仪轨,祭灵敬神的,实在是不知所云。
可细细看下去,却能见到,这些法度仪轨,其实就是调配的过程,许多香料,都是在其间加入,运化,甚至还引来所谓神力加持,刚刚成形。
如此繁复,年夜动干戈,调制成的香料效果也着实让人瞠目。
条目上介绍得很清楚,所谓过海香,一是调制所需香料,都来自于海中,且多珍稀之物,过海之名,是说要收集起来,几乎要将年夜海趟过一遍之形容。二是隐词阐义,曰“过海”,隐“瞒天”,实际上就是瞒天过海的意思。
过海香,瞒天、欺天之香也,化入气机,可幻化失真,淆惑天心,乱一切感应神通,可避天劫。
砰地一声,余慈一掌拍在桌子上,心里已然透亮: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九烟道友?”
外间苏雨疑惑的声音传入,出于礼貌和忌讳的考虑,苏雨没有以神意探测余慈的作法,不过眼下,里面消息闹得有点儿年夜。
余慈警醒过来,稍稍思索,应了一声,起身收拾好那些婴舌香,迈步出屋。
不想他这么干脆就出来了,苏雨很是奇怪,余慈觉得先把糗事说开比较好,便将那块被海虫尸毒所染的废料亮出来,暗红的颜色和正常的香料差距明显:“欠好意思,能力有限,提炼时,一时失慎,毁了一块……”
联想到之前那一记拍桌声,苏雨轻叹一声,但很快露出笑容:“无妨,婴舌香本提炼本就艰难,我们是知道的。”
她心态好,可管征脾气爆,一下子瞪年夜眼睛,胸口火气上顶,刚到喉头,又觉得自己生气没有事理,只有咕噜一声硬咽下去,也在这时,余慈手掌一翻,另一块婴舌香亮出来。
一成一毁,是不克不及放在一起的,免得受到污染。可前后对比,那似乎在随时流动的莹莹红光,仍然能够晃花在场人们的眼睛。余慈冲管征笑笑,即而对苏雨道:
“另一块却是成了,不知合不合苏仙子的意,请过目。”
“嘎……”
管征打了个响亮的嗝儿,脸色的转变真是精彩,余慈忍不住想笑,然而,这壮汉却比他更早一步,放声年夜笑,欢喜得恨不克不及手舞足蹈:“成了,你他娘的竟然成了,成了!”
啪地一声,折扇收起,敲在掌心,顾执扭头对沈婉道:“似乎这回,我来得有点儿过剩?”
沈婉懒得理他。
第二百零六章东海北荒大小魔劫
有管征这样的家伙在旁,想来苏雨也很困扰吧。
余慈心中已有了谱儿,更不想给她出难题,便主动道:“这婴舌香的精炼比较繁琐,我是用独门秘法,加快了速度,但可一而不成再,接下来若苏仙子还有需求,就要按正常的流程来办,这里条件有限,是做不得了。”
这么说却是解除苏雨心中最后一点儿疑惑——原来是特殊秘诀,怪不得比她了解的要快这么多呢。
有了缓冲之机,苏雨也暗松口气,对他璨然一笑:“不想九烟道友的本领,还要远在我们判断之上。如此,我倒欠好擅作主张了,要上禀宗门,望把生意做得更久远些。至于酬报,也势需要让道友满意。”
后面这句,就显出碧澜飞炎直爽坦荡之处,非是锱铢必较的商人一流。
这正是余慈所希望的,两边就订下后约,至于余慈手中仍在的十余块婴舌香半制品,就依照苏雨的意思,仍放在他手中,一是请他继续提炼,二来也作为质押之物,表示出想与他持久合作的意向。
随后余慈等人告辞,上了车,余慈回看一眼,又看到那缕刻符箓的照壁,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天篆分社的熟人,难道都跑到怨灵墓地去凑热闹了?
这时,顾执则是开口年夜赞余慈前面的表示:“九烟老弟是不骄不躁,眼光更放得久远,半山岛也算是当世一流剑宗,虽是人丁稀薄了些,却个个都有惊人的艺业,能和他们挂上关系,日后好处可说是享用不尽哪!不过……”
他话音转折,又往同车的沈婉那边瞥了一记,沈婉笑吟吟地回看过去,年夜年夜方方,就看他怎么个议论法。
顾执干咳一声,将喉咙眼里的话又委婉了几分:“东海比北荒要强一些,不过那边的情况,沈掌柜应该也了解,个个都是庞然年夜物,跺顿脚那就是七海翻覆,天地变色,半山岛能在那里站稳脚跟,几乎可说是凭借她一人之力……唉,叶缤女仙的绝世风标,实是令人景仰。”
沈婉也给他带起情绪,曼声轻吟:“单人只剑半山岛,砥立东海浪滔滔。”
听这散句,余慈不由怀想起,昔时天裂谷上,正是那一位,轻描淡写,赠他以上乘剑意,而后缈然远去,其仙姿风仪,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怔忡片刻,他醒觉过来。虽然顾执并未明言,但他已经听明白了。
可顾执犹自怕他不睬解,最终还是往白了说:“东海那边,实在不是咱们这些人该凑上去的,做些小买卖固然没问题,但陷得太深,咳,居之年夜不容易啊。不如在北荒,如我一般,低调做个富家翁,逍遥自在。”
他最后一句终于图穷匕现,也在此时,沈婉淡淡接上:“北荒天气苦燥,亦非宜居之地,却是南国风光正好,若离海远些,也少见波澜,若九烟道兄有意南下,本阁亦当竭诚相待。”
顾执手中折扇开合两下,盯上了沈婉,沈婉则自在以对。
余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很快,他回到洞府,和顾执、沈婉等人作别后,便开启了此地所有的禁制,又将乘着婴舌香的盒子放在桌上,略一沉吟,就闭上眼睛,神意早循着架设好的渠道,投向数十里外。
余慈在离开时,将神意星芒打入管征的脑宫中,二人修为相近,管征性子粗疏,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所以一切顺利,在路上的时候,他就一直关注,眼下卡的时机刚刚好。
他来这里,就是要确认一件事。
天篆分社中,苏雨正在写信,管征在一边看着。修行界平常写信,都是将神识打入玉简既可,不过苏雨现在,却是动用了半山岛的独门秘法,以剑意书写,若是中途失慎落入外人手中,不明解读之法,玉简便会在第一时间被剑气绞成破坏。
她如此谨慎,让管征有些不适应。
“师姐啊,有需要吗?”
苏雨专心写信,等告一段落,才沉声应道:“本就是前面疏忽了,我们收购婴舌香没什么,市面上的都是未经提炼的劣货,罗刹教那边也是知道的,不会在意。可是若加上一个能提炼婴舌香的调香师,问题就截然不合。我们还拿着前面的心思去措置,可说不过去。
“还好,现在知道此事的,还在小规模内,且这些人应该都和罗刹教没什么联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能瞒得一日,就是一日。”
管征听得好生恼怒:“师姐你这话我不爱听,那罗刹教不给咱们过海香,咱们自力更生就是,这也是光明正年夜,他们还来使坏,真当半山岛好欺负?”
“半山岛固然不克不及任人欺侮,只是岛主苦心经营,以真人之身,自力支撑半山岛至今,为的什么?不正是等三十年后,老祖宗伤愈出关?那时岛上有老祖宗那等人物坐镇,岛主厚积薄发,亦是剑仙有望,我们半山岛立可登临天下最顶尖的宗门之列,正面对上罗刹教也不在话下,也就是这个时候,绝不克不及出半点儿岔子。”
苏雨明丽姣好的脸容,是少有的严峻:“管师弟你一直埋头潜修,故而不知,这些年来,岛主以战养剑,剑道造诣一日强过一日,那天劫的威胁也就与日俱增。无庸讳言,眼下岛主确实是越发依赖过海香以遮蔽天机,罗刹教断去了过海香的供应,岛主虽是早有提防,这些年来,一点点节省、收集,也只预存了约二十年的份额,但万一有什么年夜战,说不定一年就要用尽,那时魔劫一起,事情就不成收拾!”
被说了这么一通,管征也是没精打采,苏雨继续检查传讯玉简,看是否有不当之处,见管征久不说话,微一摇头,道:“近段时间,你无妨与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