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下-第2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按照一般人的交往经验,在这种情形下,遗玉的标准回答应该是“承陛兄但说便是,凡是能帮得到忙的地方,在下一定尽力!”
可惜遗玉不是一般人,他很缺少与人交往的经验。
遗玉和唐轲还有危月的交往几乎可以说是一步到位的,没有经历那么多的磨合,直接在生死之间心领神会,达到知己好友的地步,至于这之前的部分,遗玉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没有经历过。
遗玉读了很多书,可是书能教他智慧,教不了他人情。
见遗玉不说话,易承陛也略有些尴尬,这倒是不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心里暗暗给遗玉下了个“不好对付”的评语,然后开口道,“遗玉兄也是个爽快人,我就直说了吧,前些日子魁首王宫陛见,君上是不是赐了遗玉兄一件法器?”
“是。”
“是不是‘千钧’?”
“是。”
梁青鱼一笑,“遗玉兄能否割爱,把‘千钧’转赐给我?”
话说的很谦卑,甚至用了“赐”这个字。可是话的内容确十分蛮横,竟然是要强自索取君上所赐之宝,端的是无礼的紧!
唐轲早就看这个来蹭酒喝的易承陛不顺眼了,如今又从他嘴里听到了这么无礼的话,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
放肆这两个字很有讲究,使用者往往只会是权贵阶级,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两个字。而唐轲身为古代王族后裔,自然是有资格说这两个字的,而且气势非常!
易承陛看了唐轲一眼,笑问道,“这位兄台是?”
“唐轲。”
易承陛“哦”了一声,然后很认真地解释道,“其实‘千钧’真的是我的。”
遗玉看他的神色很认真也很诚恳,不像是说谎,便道,“愿闻其详。”
易承陛道,“二十年前我出生时,君上刚刚登基,为了拉拢家父,君上便向我家承诺,说是等我行加冠之礼时便赐我‘千钧’作贺。如今我即将加冠,而君上却把‘千钧’赐给了遗玉兄,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个问题。加冠之礼便是成人之礼,一般是在二十岁。君上在二十年前的承诺即将要兑现之时,却把“千钧”赐给了自己,这倒是扔了个烫手山芋,让自己难办了。
至于易承陛是不是在说谎,遗玉却是没有去怀疑。毕竟是堂堂的上卿家,倒不至这么下作,连这点体面都没有。
就在遗玉还在思量时,易承陛突然说道,“遗玉兄先不急,慢慢考虑便是。若是愿意归还,遗玉兄可在我加冠当日亲自送来寒舍以作贺礼,我与家父必奉遗玉兄为上宾。若是遗玉兄不愿归还,那也无妨,我家虽然俭朴,但也不缺这么区区一件宝贝!”
说完,易承陛一拱手,起身去了。
……
易承陛离去后,席间沉默良久。
过了一会,梁青鱼率先开口,“这个易承陛先且不说,你可知他的父亲易且儒是何等人?”
遗玉初来乍到,连南淮的路都还没有摸清,怎么会知道这等事?当下摇摇头,说道,“不知。”
梁青鱼道,“当年梁国北迁雍州,易家功莫大焉,故而深得历代君主器重,遂累世公卿。如此数百上千年,易家权势之巨,便是王室也不得不相让三分。渐渐地,易家便生起了不臣之心。”
难怪这梁青鱼如此看不惯易承陛,原来是因为这易家想要篡夺他梁家的江山啊。就算梁青鱼家族衰败,只不过是远支王族而已,血统稀薄的几乎可以无视,可他毕竟也是姓梁的,怎么可能对想要篡位的易家人看得顺眼?
没往易承陛脸上投火烛已经算是家学渊源涵养好了……
梁青鱼继续道,“即便易家权势如此之大,可也不足以篡国,直到易家出了一个易且儒!这易且儒天生聪慧,年长后以魁首之姿入选泮宫,在泮宫中搏得了偌大的名望,在他的麾下,聚集了一大批的泮宫俊才!后来易且儒步入朝堂,官至上卿,这些人便都成了他篡国的羽翼!”
遗玉皱眉,问道,“泮宫考选之时,不是都要经历梦境吗?以春秋之事拷问考生心中究竟有无大义,如此选拔出来的泮宫弟子,按理说不会做这等悖逆之事啊。”
这是遗玉的切身之言。泮宫考选时会专门地去看考生思想纯正与否,一切不合大义的考生按理说都会被拒绝才是,那泮宫中怎么还是会出现易且儒这样的悖逆之臣呢?而且还有一大批的追附之人。
梁青鱼冷笑一声,说道,“人都是会变的。入泮之时固然是纯良,可三五年后呢,还会保持本心?须知这万丈红尘,诱惑实在是太多了,又有几人能从一而终的保持初心?难道那些个逆臣一开始就是想做逆臣吗?说不定他们小的时候都是以忠直之士为榜样的,发誓长大后就要做那样的人,可是长大之后呢?人——都是会变的。”
遗玉沉默。
李铮在旁边插嘴道,“易承陛,承陛,这名字取得——犯忌啊!”
所谓“陛”的意思,便是指宫殿中的台阶,是王才可以用的。而“陛”的前面又有个“承”字,是继承的意思。易且儒给儿子取个这样的名字,其野心,可谓昭然若揭。
唐轲道,“这‘千钧’,恐怕就是易家来试探你的,若你肯给他们,就说明你愿意投靠。若你不肯给,便是与他们为敌了。”
遗玉想了一下刚刚易承陛临走时的话——“我易家不缺这区区一件宝贝!”
现在想来,这句话也隐含威胁之意——以我易家之大,哪怕是“千钧”这样的宝贝也未必放在我的眼里,你要不要来投靠,自己掂量着办!
不过这也是一种暗示——就算你把“千钧”还回来了,我们也不会要,你可以自己留着用,反正我家不缺。
这也是一种施恩。
就看遗玉怎么选择了。
……
……
PS第一更。感谢徐阿七书友的慷慨打赏!
'(第二十九章 不好惹的小十一师弟)'
遗玉长眉轻蹙,凭栏而坐,指间夹着一杯酒,心中思量。
他还没遇见过这种事。
遗玉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书,自语道,“我这算是在被恩主‘知遇’了吗?”
“什么恩主‘知遇’?充其量就是你要被招去当狗腿子了!”唐轲在一旁接口,这厮最近说话是愈发刻薄了。
遗玉不理唐轲,向其他人问道,“上卿为何要招揽我?我虽是魁首,但这点些微名头想必还是入不得大人们的法眼,不足以惊动堂堂的上卿。”
李铮那酒杯放下,空出手来,左指右点地说道,“要惊动上卿,一个魁首遗玉自然不够,但如果再加上一个考选第二的梁青鱼、一个考选第三的唐轲,这阵仗,就勉强够了。”
梁青鱼闻言,似乎心有不甘,眉宇一阵纠结,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表示认同。
遗玉有些疑惑,“为何我一个人不够,加上第二第三就够了?这是怎么个算法?”
李铮说道,“魁首虽然金贵,但每三年就有一个,算得上是高产了,也未必是什么大宝贝。所以魁首的名头虽然一样,但魁首和魁首之间的分量是不同的,只有能够真正的聚集起一学人心的魁首才有被延揽的价值。”
“何意?”
李铮继续解释道,“一般来说魁首虽是考选第一,但其成绩,与第二、第三的差别其实不大,所以并不能真正的尽服人心,入泮之后,诸弟子也不会云集魁首麾下,而是各有追随。这样的魁首,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用处不大。”
“而那种真正能聚集一学人心,执掌大旗的魁首,才是真正的魁首。而且泮宫又是一国英才荟萃之地,能够率领数百同门的魁首,二三十年后,其势不可小觑。”
李铮不是南淮人,但正因为他不是南淮人,他才会对南淮的各种事更上心。
等李铮说完后,梁青鱼在一旁补充道,“易且儒就是这样的魁首。”
易家虽然势大,但还不足以动摇王族的根基。直到易且儒在泮宫聚集人心,拉拢羽翼,立下名望,易家才算是有了真正的资本。这几百个同门学成之后,一部分入朝为官,一部分远遁江湖,如此上下呼应,互为犄角。再加以易家千年积累,其势足可以改天换日。
遗玉皱眉,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梁青鱼痛苦抱头,瞪眼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吗?”
遗玉想了一下,感觉自己真的没什么厉害的——论修行天赋自己十六岁了还只不过是个观星上境而已,远不如长生师兄;论家世自己只是个孤儿,而唐轲是远古王族的后裔;就算是论容貌,遗玉也觉得自己有些略逊于危月。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如果让别人知道遗玉居然是这么选参照物的,一定会喷他一脸的唾沫星子。哪有这么选参照物的?拿自己的各项指标去和天底下最顶尖的那群人相比,以一人敌天下,能有资格这么做的人,其本身已经是无与伦比的了。
梁青鱼无奈说道,“像你这种天才而不自知的人,才是最容易招人嫉恨的啊!”
然后梁青鱼就开始一件一件的数了,“桃花林考选,你以前无古人的双甲榜之姿入泮,碾压古今同门;梦殿入梦,你一梦至九重,又一次地碾压了古今同门。所以你的天赋能力无可争议,在我们这一代,没有人可以和你相提并论,包括我和唐轲——”
这回是李铮在旁边进行补充,“一般来说能和魁首竞争的,都是入泮考选时的二、三名。”
梁青鱼最后总结,“所以你是南淮泮宫这一代无可争议的领袖,我四百同门皆会附骥于你,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遗玉哑然,他从没想过这么多。
实际上梁青鱼所言是极有道理的,能在泮宫中脱颖而出的人,百年才出一个,名震九州不在话下。所以说真要遇到了这么一个人,那完全可以说是同代人的福分,无论他原本是什么身份,都值得追随——
比如遗玉。
遗玉想了一下,问道,“他们也去招揽皇甫师兄和沐师兄了吗?”
皇甫懿轩和沐之风都是人杰,都可以汇聚一代人心。这样的人原本是百年才出一个,而如今南淮泮宫这些年算上遗玉已经是连续出了三个了,可以说是代代都有,所以才会有人说这几年是南淮泮宫古往今来最盛的几年。
梁青鱼冷笑一声,说道,“皇甫师兄的父亲皇甫正是边关大将,手握雄兵,威慑中外。易家之所以暂时安分守己,其中的一个原因也是摄于皇甫家的威名,不敢妄动而已。让他们去招揽皇甫家的未来家主,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至于沐之风沐师兄,他是上痒掌议陆直的侄儿,超然于外,一心争渡大道,自然不涉及红尘争斗,易家也不会想到去招揽他——”
“这么算来的话,如今泮宫的三个魁首,前两个易家既招揽不到,也招惹不起,那可不就只剩你一个了呗?你一个从凉州来的魁首,无权无势无根基,正好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控制了你,就等于控制了东序四百余名弟子;控制了我们,就等于控制了三十年之后的梁国,他易家,岂不是如虎添翼?”
梁青鱼长篇大论地讲了一通,不免有些口干舌燥,端起一杯酒就往喉咙里灌。
遗玉心中思量,斟酌了一下措辞,“对这种事,我是没兴趣的——”
话没说完梁青鱼就在一旁接口道,“没兴趣是好的,是好的……”
作为王裔,他才不希望看到逆党的势力越来越大,巴不得所有人都弃之而去才好。
唐轲抽空喝了一口酒,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就不免要得罪上卿了,恐怕不利。”
遗玉摇摇头,说道,“对于这种争斗,我是没有兴趣的。我终归是个修士,不打算参与人间是非,只求争渡大道。他不来惹我,我自然也不去理他。”说着,他顿了一下,“若他要来惹我,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真有人要动到了遗玉的头上,遗玉会让那帮人知道——
道观的小十一师弟也不是好惹的!
……
……
PS:第二更。
这一章很重要,交代和铺垫了很多东西,很关键。
另外,《大道之下》明天就要上分强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谢谢!
'(第三十章 泮宫的第一堂课)'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东序的钟悠悠响……
遗玉穿着青矜对着铜镜整肃衣冠,曲臂弯首把一支乌木簪子直直地插进小冠的两个洞眼里,意态闲适却做得一丝不苟。
今天是东序正式开课的日子,意义重大。遗玉特地比平日早起,认认真真地来打理自己,他甚至梳了一个最近南淮城里最流行的发髻……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间隔两短一长,很有节奏的样子。
遗玉走到庭院里的大槐树下,顺手拍拍雪狮子的马肩,然后打开了门。
遗玉微微低头,一个小小的人站在台阶上。
只是,这么远,她是怎么敲的门?
遗玉看着散落在门槛下的几颗小石子,沉默了下,说道,“小野殿下——”
“哎呀,我知道错了。”女孩欢快地蹦上台阶,站到遗玉跟前,没束紧的头发轻轻地刺激着遗玉的鼻尖,弄得他有点痒,微微地后退了半步。
小野却是没注意,仍旧高兴的说,“遗玉师兄,你答应过小野要请客的,就今天吧!”
遗玉却有些为难,说道,“今天可是东序正式授业的日子,恐怕时间……”
小野打断说道,“没关系的,东序里有吃饭的地方!东序的饭堂可是四学里做得最好吃的呢!”
这时唐轲和梁青鱼纷纷从学舍里走出,眼睁睁地看着小野拉扯着遗玉的青色大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怎么说,那还是直接做吧——
于是他们目不斜视地走了……
走了……
……
“签酒炙肚肱,西京笋、莲花鸭,还有这个滤汁垂丝羊头,我统统都要!”
小野站在负责打饭的厨娘面前,大手一挥,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豪迈气概。
某师兄在她背后黑着脸……
遗玉最后只要了一碗碧梗粥和一碟清新小菜,没有太多油腻。
道家好养生,晨间不宜食太多。
当然,这个规矩对某公主显然是无效的……
遗玉很费解,看上去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孩,为什么却能吃下那么多的东西,而且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小野埋着头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最后一签肉,有点跃跃欲试地看向遗玉的碟子,却只看见了一抹极碍眼的绿色,一点璮腥都没有,于是嫌弃地撇开了头……
遗玉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
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下,遗玉匆匆的结束了“吃业”,在小厮端来的盥漱盆里拿清茶漱口之后便离开了。
泮宫在王城西郊,风景秀美。目下天气初晨,隐约有流雾缭绕,几只白鹤在溪水中起落。
遗玉觉得这景色比一笔师兄的画还要好。
只是……
小野跟在遗玉身后亦步亦趋,脚下的草甸落落有声。
遗玉无奈地转过身,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竹简,“小野殿下,我是去读书的。”
“我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
遗玉,“……”
……
遗玉带着一个小跟班来到了先古殿。
先古殿是一座大殿,凡东序弟子均在这里被传道授业解惑。
所谓先古殿,无非是追思先古圣贤罢了。
遗玉在先古殿的九重汉白玉台阶下站定,转身,问,“小野殿下也要跟进来?”
“东序的课我去年听过了,不进。”
遗玉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小野殿下。”
说完,遗玉在周围无数同门仰视的目光下,走进了先古殿。
小野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忽然露出狡黠的光——
……
遗玉一进先古殿,首先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第一排的正中央,正对讲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