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尘贯-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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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千年旱魃的突然出现,的确令王贲吃惊不小,吓得面如土色,指着它大喊:“快快,撤兵。这旱魃曾糟蹋过我的队伍!”
郑袖并不惊惶,反而伸手抚摸了一下王贲将军的脸:“王将军,区区一笨兽,何必惊慌,待我去降服了它……”
郑袖冷冷望一眼一身血污的佳勃,吩咐道:“好好看管这厮货,不准让她跑了!”
千年旱魃在众鬼卒间疯狂嚣叫,仿佛很生气,又仿佛饥饿到了极点,连“四兽”都被吓得东躲西藏,更别说那两员小将了。
郑袖飘下山坡,径直落在千年旱魃的颈上,骑着它,然后将冰纨索放到它的鼻翼,这旱魃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郑袖却将自己娇美艳丽的脸挨上去,伸出细长柔软的舌尖舔一下它的眼睛……
奇怪!这怪物居然如醉如痴起来。郑袖伸手再摸向它的下体,嘴里温柔的呢喃:“宝贝,听姐姐的话,以后……”
千年旱魃竟被驯服了,随着郑袖到了山上的行阙边。
郑袖吩咐:“千年旱魃,跪下!给王将军行礼磕头!”
这畜生果然听话。
郑袖命鬼士为它戴上鼻链,以便日后驭驶。
白衣鬼士一看,这千年旱魃的真正弱点是这样?唉!只可惜自己以前不知道啊!
天边的日头,越来越小,越来越暗,周围已经冷冽若冰。郑袖一把扯过佳勃,从一个鬼卒手里夺过一把剑,架在她颈上。
“几个叛贼听着,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数七个数……”
清智和尚咬牙切齿,呼呼踹息。眉月儿收簪不知如何去解救佳勃。白衣鬼士悻悻地望一眼手中的蛇形斩魂剑,欲要掷地,再作打算。
“……四,五,六……”郑袖数着。
嗖——
一声响,只见一道寒光,正插中郑袖的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郑袖手一哆嗦,还没看准是什么暗器时,却见一团白影飞来,拔出插在她手臂上的——蛇形斩魂剑,剑光飞闪,直逼郑袖。
哗啦啦……
从行阙中飞出一条龙形铁索鞭,缠住蛇形斩魂剑。
白衣鬼士却未看清这道白影是谁,他挥剑直冲向佳勃,挑断绳扣,救她离开。
那团白影上跃下跳,功夫不凡。
他正是阎王爷。
郑袖且战且退,手臂受伤,唤一声千年旱魃,厉声喝道:“去!将叛贼拿下!”
阎王爷越战越勇,王贲被引出行阙。
鬼卒阵营突然大乱,只见一员黑脸小将,一身豹纹铠甲,带领一队兵马,冲入“四兽”阵营,厮杀起来……
眉月儿凭着声音便能辨出:“虎儿!要多加小心!”
……
王贲逃入大禹山。
阎王爷紧紧追赶,可是,这王贲异常狡猾,只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踪影,他只好返回。
王贲一路向着大禹山里跑去。
四周黑黪黪的,连鸟的叫声都凄凄惶惶,仿佛已经预示到阴朝的即将覆灭。天越来越冷,空气中有股冰霜的味道,那些被冻落的花瓣,如冰片一般。
王贲从一块岩石上跃下,惊飞了一群冻得正在哀鸣的野雉。他顺着一条并不宽敞的小山路走去。突然,只听得身后有一股冷风袭来。他一下跃起,挥手一鞭扫去,打落几根竹竿,竹竿插入地里,削尖的刃儿如矛。
王贲冷冷一笑:哼!雕虫小技。
王贲的武功其实并不在白衣鬼士和阎王爷之下,只是他不愿此时被他俩缠住,他进大禹山另有目的,此目的,连郑袖都不曾告诉,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行着,脚踩上一块青石板,这石板一合,啪嗒一下,随后便听到头的上方,呼地坠下千钧重物。王贲连躲也不曾躲,只是双手一举,便将千钧重物擎在头顶,只见他双腿一个大扎马,双臂聚力,忽地一下,将巨石扔出几步之外。
王贲料到,这一路之上,定然有数处机关,正想着,一根横木忽地一下拦颈扫来。
轻轻一低身,横木扫空。
处处机关暗器,一一被王贲破解躲过。
王贲过了山涧,站在雪峰脚下,望着峰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然后,他运力于脚,施展钉地功夫,一脚一脚踩去,雪峰上便出现深深地坑窝。待上了雪峰顶巅,便在一处小平地上驻足大笑:“哈哈哈,我王贲阴世第一……”
王贲目光如冰,寒气四射,他向着一处岩壁疾去。岩壁之下,有一丛红色如伞的千年灵芝,王贲伸手摘下,望着它,脸上现出得意的笑。
随后,他又绕过山壁南侧,一处刀劈石的根脚处,便是那两棵万年白参——啊?王贲大惊失色:原本两棵万年白参,怎么只剩下一棵了?
王贲将唯一的一棵白参拔出,装入怀中,他怒气冲冲,连连击拳呼啸,这时只见一只如碾盘般大的黑色怪物飞来……
“什么事?王将军!”黑色怪物伏于王贲脚下,声音低怜,浑身惊恐地颤抖。
王贲踢它一脚:“混蛋,千年黑虱,我问你,你是怎么看护我的万年白参的?”
“大人,我那日正在打盹,不曾看见,但后来我已经查清,是山腰的古柏精偷去,救了一个叫眉月儿的姑娘……”
王贲大怒,抡起铁鞭狠狠地抽了千年黑虱一顿,千年黑虱忍气吞声,再不敢吭气。
王贲下了山崖,站在古岩柏面前,抡鞭打去,可怜这古岩柏直被打得枝劈叶飞。
突然,有道灵光,从古柏树里钻出,附于千年黑虱的翅羽。王贲一时疏忽,却没有发觉。
雪峰阴暗,奇冷无比。
大地突然急促震动摇晃起来。王贲并不惊慌:果然,阴世要倾颓覆灭了!正好,省得我再去收拾你个万民独夫。他说的万民独夫是当朝秦王。随后,他喊过千年黑虱:“来,载我去水肖殿……”
这千年黑虱,果真听话,载着王贲,径直去了水肖殿。
王贲望着富丽堂皇的水肖殿,脸上阴云密布。这一切,将成为永远的过去,这辉煌必将随着太阳的消失而渐渐褪色,直到一片黑暗,只有历史,才会记住这里曾经的辉煌。
唯有后世的阳间人,才会在若干年后,发现这一切,仔细地辨认着,推敲着这里的一觥一觯,一砖一瓦,一丝一缕……
啊——王贲大吼一声,恰似哀号,更像为阴世这最后的辉煌作一声总结。
轰隆隆……
白衣鬼士与旱魃厮斗。
阎王爷上前一把抓住白衣鬼士:“白衣兄,快些告诉他们,随我走!”
郑袖挥动七彩冰纨索,几个壮士近身不得。
就在这时,只听得啪一声,冰纨索被硬物缠住,越拉越紧。郑袖定睛一看:雍门司马?
“叛贼!你个老不死的,还没死……”
的确是雍门司马——他身穿黑色铠甲,头戴铜盔,手使一条软铁鞭。
阎王爷抬头看日,已经几乎没有,只留一层浅浅的白,急忙拉过眉月儿和佳勃,命令道:“快跑!向着火丁殿……”
眉月儿说:“阎王大士,老婆婆还在云涛山!”
白衣鬼士说:“眉月儿,快走,我去找老婆婆!”
天边,传来一片片轰鸣,大地抖动,尘土飞溅,石块纷纷落下,太阳没了影儿,阴世一片黑暗。
轰隆隆……
阴世一片黑暗,各种声音混乱不堪,仿佛在作最后的挣扎,可是,这徒劳的挣扎,只持续了一会儿,便什么也没有了,一片寂静。
千年黑虱呜呜乱叫,狂躁不已,眼明若灯。
王贲坐在它的后背上,一鞭击去,千年黑虱腾空飞起,飞出了阴世……
第五十六章 古城消失
阳间的古城。
推土机挖掘机将古城变幻了一个模样,古城消失。
古城南边的蟾藏崮山,山势陡峻,峭崖直峰。老人说,因为山里有一只千年巨蟾,才得此名。传说——毕竟承载着人们的美好憧憬与向往,也没有人真正见过那只千年巨蟾。蟾藏崮山绵延数百里,古城却是它的中心。
楚江童和卓越时常去山上走一走,然后默默地望着消失的古城。
卓越已经回到现在和从前,她的失忆时光如同古城般消失。
小岁岁回到阳间后,开始了新的生活,上学读书,放学后背着书包静静地回家。妈妈直到今天,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岁岁是人还是鬼,总是在她写作业时,在一旁悄悄地守候和欣赏。
妈妈的精神有点分裂,时常捕捉一些小岁岁的反常片段。一天,小岁岁去上学后,她便去附近村落里将一张张“寻人启示”揭下来,仿佛告诉人们,小岁岁已经回来了。
她将一张张“寻人启示”放在抽屉里,总有种说不出的矛盾。
近日来,村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每当半夜三更,便有千百只蟾蜍的咕咕呱呱地叫声在村子里响起,待天亮后,便自动消失。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村里几个大胆的年轻人便握着手电筒去村落里照一照,果然,一片片乌压压的蟾蜍,成群结队。这可吓坏了那些大胆的人,奔走相告,报警打110。派出所民警看过后,就联系消防队,消防队联系水利局,水利局又联系环保局,环保局将这件事报给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蟾蜍自动消失。
卓越的父母却经历过一个痛苦的接纳过程。
他们在女儿恢复记忆的刹那间,感到了无比惊骇。因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已经习惯并认可下来,仿佛自己的女儿原本就该这样。
卓越的恢复,却源自一次奇异经历。
那是个和平常日子相同的周末。卓越吃罢晚饭,先给小陶打了个电话——她已经好几天不回来住了,但她仍然例行这个电话。
小陶说今晚我不回去睡了。
卓越答应着,便开始上网。
小陶已经不用再和以前那样,向她请假似的撒个小谎,小陶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卓越也认为没有必要。谁都有自己的生活,谁都不欠谁的。这个时代中,越是正常的越让人感到反常。
卓越累了,铺开被单,准备睡觉。
笃笃笃
有人敲了三下防盗门。
这么晚了,是谁?
敲错了门吧?卓越贴着防盗门,轻声地问:“是谁呀?”
门外没有动静,她纳闷着,从门镜里往外看——没人。过了一会儿,她将门开了条窄缝,却见楼道里清清闲闲,一个人也没有。
笃笃笃
防盗门又响了。
卓越特别害怕,从门镜里往外看,楼道里却依然空空,此刻,她的心脏激跳的欲要窜出来。
紧急时刻她想到的是楚江童,也许,只有他才是自己此时唯一不用顾虑的保护者。
他——在现代社会的名利场中,看似毫无利用价值,因为他无权无名,又没有钱。但是,恰恰因为他所没有的名僵利锁,才成就了他不同流于世俗势利的品格。
只有他才是现代社会中真正的最可信任的人。这种人,已经很少很少,但绝不是没有。
她拨通楚江童的电话,低低地说,有人敲门。楚江童毫不犹豫地说,卓越别怕,不准开门。
20分钟后,楚江童赶到。
夜半。
原本以为敲门声不会再响起,可是——笃笃笃。
楚江童猛地拉开防盗门。
瘦弹簧“嗖”地被闪进屋里。
卓越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因为她看到瘦弹簧的脸,特别恐怖,五官挪位,像鬼。
当天夜里,卓越便发起高烧,手舞足蹈,胡话不已。楚江童也没料到,瘦弹簧会夜半来访。斥责道:“前几次的敲门也是你吧!你为什么搞这样的恶作剧?把卓越吓坏了!……”
瘦弹簧喝醉了酒一般,自顾嘻嘻哈哈着,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哗哗地水声好久没停。
楚江童找来退烧药,为卓越服下,待再去卫生间命令瘦弹簧关掉自来水时,却见卫生间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楚江童赶忙察看窗子,玻璃窗根本没动过,其他房间,也找了几遍,也没有他的影子,咦?这混蛋小子……只好打他手机,连打三遍,才通了,而且听出瘦弹簧的声音懒绵绵的:“哎呀?谁呀……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卓越发烧一夜未退,退烧药也不管用,到天快亮时,出了一身大汗后的她突然坐起来:“喂!你个混蛋楚江童……你怎么在这里?我们这是在哪里呀?我爸妈呢?哎?楚江童,你小子刚才在我睡着时没他妈的趁火打劫吧?嘻嘻……”
楚江童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他心里异常激动和欢快,终于,看到卓越恢复记忆了。
卓越难道就是被这一惊吓给找回了记忆吗?可能是,但不全是,这与楚江童的一次次为她“催眠”应该不无关系,楚江童看过一些催眠方面的书籍,在国外,催眠术是一门科学。
卓越并不记得瘦弹簧那次夜半造访。楚江童却似乎看出了问题:要么瘦弹簧被鬼控制,要么这是阴鬼田之行搞的幻身术。
中国的民间,有很多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现象,科学只能用科学的道理去评判,因为它最终的评判结果是唯物论主义思想。
第二天,楚江童还和卓越专门去找过瘦弹簧。
瘦弹簧望着卓越,感到很不对劲:“咦,宝贝!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楚江童恶恶地问:“昨晚你去哪儿了?”
瘦弹簧懒懒地望着楚江童:“你扫黄组的?人家需要,自我……还不行啊”
卓越踢他屁股一脚:“没出息!”
卓越恢复记忆皆大欢喜。只是她从不认为自己失忆过,反而觉得自己的现在很不正常。卓越搬回家以后,她也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为什么住在那个并不宽敞的公寓里?
直到有一天,小陶造访。
卓越只对她有一点点浅微的印象,仅仅是曾经见过,别的什么也没有。小陶望着楚江童的眼睛,略显得有些不自然。楚江童告诉自己:小陶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陶了。
小陶穿一件鹅黄色毛料中款上衣,下身是勃艮第酒红色小脚瘦身皮裤,脚上黑色红底短筒靴子,侧分内扣bobo发型。
楚江童感觉到自己这次约小陶是一个错误,她很忙,在自己的另一个世界里忙,自己也一样。似乎只有卓越的忙,大家都尚且知道,因为她刚从某种怪诞的境遇中走出来,尚且需要他们的照顾。
小陶也是,刚刚从那种与卓越的怪诞的关系中走出来,进入了另一种她认为是正常的或是需要的生活轨道。
吃完饭后,小陶回家。
其实楚江童已经料到,她这个所谓的“家”,只是她还不愿告诉他真相的一个假设的家。她应该还有个家,或者说,那才是她的家。但是她又是谁的主人,或者说,谁是她的主人?
按照楚江童的判断,小陶的另一种生活,把她改变了。也或者可以说,是小陶的改变,让她拥有了另一种生活。
生活就是这么残酷,你有时感到自己神通广大,但是你最终改变的并不是这个时代和整个世界。你有时,连自己也改变不了。你的家人,你的亲戚朋友,可能他们或多或少地受到你的影响,但你绝不可能改变他们,只是影响。
一路无语,的确,楚江童已经不知道此时该对她说些什么。小陶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劝告、鼓励、呵护,包括照顾,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天地。
目前,也只有卓越才需要自己的照顾,因为只有她才刚刚从生活的泥淖中走出来,况且与自己的感情是从初中、高中,省城的大学,一路拓展,一路延伸,那是浓浓的近似于血液般的意识升华。
坚信,这一段感情会持久并会更新下去的。
至于瘦弹簧和土地爷,这是同性之间的友情,虽说同属于感情范畴,可是,当某一特定时刻的到来,或许让他们走的更近,也或许让他们形同陌路。
想一想,人与人之间真正能够永恒不移的是什么?那种特定时刻凝聚起来的心灵依赖和精神宽慰吗?可能!
古城没有了。楚江童眼里,它却依然如初。也许,只有这种人与自然的共同依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