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鸾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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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昂和谢方正你追我赶,在大街上犹如未长大的孩童般嬉戏。吕克扬轻蔑地瞥了一眼,觉得有失体统。他仿佛仗着自己年纪最大,有意要在陈子昂面前对谢方正摆姿态,因为他知道谢方正一定不会违抗自己。但是他失算了:以前对他唱诺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现在迎来了他反击的时刻。谢方正丝毫不听劝阻,还嚷嚷着前面有赌坊:“子昂哥哥你快开呀!进去玩玩吧!克扬也一起去嘛!你不玩,我就不喜欢你了!你还站在外面干嘛?”
吕克扬对谢方正的装疯卖傻满心嫌恶,暗骂着这个小子没良心要下地狱,发耿道:“不去!就不去!”
谢方正走到他跟前嗤笑道:“发哪门子的脾气?这德行吓唬谁的呀?”吕克扬被这似通非通的歪理给问住了,只好硬着头皮陪他们进了赌坊。
33
各人都占好了位子,谢方正却对二人说:“这样买大小不好玩,我要你们轮流做庄。”
“这哪能?”
“这样输赢和实力才显而易见呀。”谢方正笑着,去跟主人包下场子,那剩下两位兄弟就应战了。一晃眼,围上来好多围观和押庄的人。谢方正贼贼地退出人群,跑到大街上溜达去了。他实在不大喜欢和那两个人同时在一起,因为他们的脾性根本就不同,很难达成共识,若再加上一个缺陷大王,那简直是先穿鞋后穿袜——乱了套!
眼下考期临近,让他们两个读书人一起切磋什么不好?只是这谢方正一手促成的这个方式实在有些令人费解。他为什么要选在赌坊呢?这摸不着边际的缺陷大王难道另有图谋?
多疑的吕克扬变得忐忑不安,以至于在听天由命的赌桌上竟节节败退,到谢方正从六市回来时,他已经输给陈子昂八百两纹银。他望望刚才突然不见复又回来的谢方正,不禁露出为难求救的神色。
谢方正见他这般光景,知道他输了不少,再下去恐怕丢人现眼,便拉长了声调打圆场:“啊!不早了不早了!我们出去吃点心吧!”一边说,他一边拉着陈子昂的袖子,一边还驱赶着围观的人让出道来。那群人之中竟还有人嘀咕道:“那不是文采盖世的陈子昂么?”谢郎因而笑侃道:“过不了多久,哥哥怕是要名动朝野、技压群士了。”
陈子昂经他这番夸赞,反倒笑得腼腆起来,但同时也当仁不让地解释他策划自己的原由:“圣上羸弱多病,政事多由皇后辅佐,武皇后乃是非常之主,保有贞观遗风,我以为理想的太平盛世将很快出现,又岂能错过这样的贤主?”
“倘若皇后不稀罕你这千里良驹又当如何?”
“这我倒没想过。”
吕克扬没有辩出其中的自信,只向他们的对话哈哈大笑:“你这是痴人说梦吧?考场都还没进就在想着怎样平步青云了。别以为靠一点儿三教九流的小伎俩出点名就可以尽遂人意了。兄弟奉劝你把思想放端正了,若在考场上营私舞弊可不光彩。”
陈子昂平白无故被奚落,谢方正可听不下去,随即回敬道:“你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哦不,应该是乌鸦笑猪黑更为贴切一点:那在泥潭里洗澡的大白猪用凉水冲刷之后还是白白净净的,可这乌鸦的羽毛恐怕十年八年也洗不白了。”
陈子昂听他说自己是清白的,心里甚是感激,所受的委屈也便随之缓解。经过这次的事,他看得真切了:谢方正虽是刁钻一些,但他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爱惜;吕克扬常常把好话放在嘴边,实质对他却极为刻薄。他由是不大愿意和吕克扬多说什么话。
吕克扬见谢方正非但不帮衬自己,还替陈子昂反唇相讥,只当吃了个哑巴亏,换了一个话题说:“你看我们到哪家饭馆吃饭呢?”
谢方正完全可以让吕克扬顺着台阶下去,但他不想就这么快就原谅他欺负陈子昂,当即将话锋指出:“那要看你们身上的银子够去哪一家了。子昂是不是把银子都输给克扬了?”
“哦,我赢了他八百两,还给他五百两。”
吕克扬的脖子马上已经红到了底,他假装哼哼了几声,放话道:“那是一对一,要是人多的时候,我才不怕他呢!”
谢方正诡异地一笑,突然有了主意:“你说人多的时候?那好,考状元的人很多,就由他们这么多人陪同你们一起考试,谁先考中状元我就跟谁。”如同水里游着一只老母鸡一样扯淡,吕克扬和陈子昂听了这话,讶异的程度不比听到自己中了状元的低。他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谢方正若无其事慢条斯理地回答:“你们都要建功立业,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生意人也想略尽绵力。你们谁先考中状元,将来需要多少银两我都供应。”
陈子昂跨进最近一家饭馆的门槛,一面回头对他说:“我若高中,只要你来当我的谋士就足够了。所以这一回我可要对克扬兄提前说声承让了。我是不会碍于兄弟之谊而放弃这个帮手的。”
吕克扬跟近一步哼笑道:“答话不要说得太早!兄弟我也不会认输的。”
“那样最好,那样才能分出真正的优劣。”
一张八仙桌旁硝烟弥漫,谢方正于是站出来充当和事佬:“说起来,子昂为什么不把行卷投给夏侯大人?”
吕克扬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抢着解答:“三郎你忙于生意,去不知那夏侯老儿在不久前已经去世了。”
谢方正冷笑着喝茶漱口,闪烁不定的目光望着吕克扬略带兴奋的脸。不是生意忙了才不得而知,其实是吕克扬过分关注夏府的大小事端了吧?既然他的仇人已死,为什么还要往上爬?人一旦上了这条船就真的没有收手的自觉了吗?他可不是一个会真心在意国事的人,他要的只是一时快意吧!到那时,他要迎娶夏侯貂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但不知他会把行卷投到了哪位官员的门户。虽然他父亲曾因反对皇后摄政而解职,毕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官位也比陈元敬大得多,想来应该是十拿九稳了。这倒又给谢方正找了个借口:如果时候吕克扬问他为什么突然作出这样荒唐的决定,他就大可以放心大胆地说是逗着陈子昂玩的,因为他知道子昂一定胜不了克扬。是啊!子昂的坦白又怎么能胜过克扬的城府呢?谢方正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没用的决定,但他看在陈子昂意气风发而又仁厚的面目上,又充满了对前途的无限憧憬。
谢方正不停地扒着饭,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奇怪的是这些菜的味道变得很杂乱。陈子昂吃得最快,他坐了一小会看着谢方正飞快地往嘴里塞东西,微笑着说道:“慢慢吃,我们等你。小心别噎着了。”
“唔……咳……咳……你不说还好,一说就真的噎着了!我吃东西向来是这么急的!”
陈子昂赞叹他惊人的食量,而后站起来说是要到国子监去了。原来这国子监没年仅招收三百人,射洪县的名额只有一个。由于陈子昂摔琴投卷名声大噪,这一名额舍他其谁?他也就成为了最高学府的以位太学生,博得无上荣耀。这样的条件,他又怎么能输给其他人?谢方正虽然舍不得他离开,但到底是为陈子昂的仕途着想的,只好目送他出去。
可惜事与愿违,那位名震东都的才子考运不佳,未能金榜提名,这无疑是给志得意满的陈子昂泼上了一盆冷水。
难道真的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吗?他落寞、侘傺,坚定的信心随之动摇。他已经没有闲情恭贺吕克扬取得“进士出身”的称号,也没有雅致庆幸吕克扬未进一甲。
吕克扬在考试之后留在翰林院继续学习,等待封官。陈子昂则郁郁不乐地呆在国子监里。谢方正可就比他们悠闲多了,不需要为功名耿耿于怀,他每天就偷偷在翰林院和国子监之间来往,以了解两位书生最新的学业动态。这半年大约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了,他从来没有和陈子昂呆在一起有这么久,所以他奢望这种愉快的日子能更长久一些,即使将大部分的时间花费在混进国子监,吕克扬也无暇咒骂他厚此薄彼。
下课的时候,谢方正就给陈子昂捶捶背,松松筋骨,还说一些厚颜无耻的市井笑话给他听。他以为陈子昂会因此开心起来,可是半年来都是老样子。更可恶的是有这么一天陈子昂背着他回乡了,说也没说一声就独自带着书童回家了。
谢方正望着树上打转的枯叶,发愣了好久,然后咯咯地笑了,笑得耸了肩。他将宣纸揉成一团仍向了一旁的麻雀:什么感谢?什么无颜再见我?子昂啊!我要的只是这样一句感激吗?不,不是的!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我难道不可以贪心吗?你却……你却这样一走了之……你怎么对得起我这番厚望?又怎么对得起我心中这英雄的称号!我好想骂你,真的好想,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啊子昂!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知道你不好受。作为一个庶民,没有上一代人的庇护,你势单力薄,你要成就事业就只有靠自己!也许你隐逸也好,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了达到目的而变得像克扬那样阴沉。其实克扬也挺可怜的,所以子昂不能那样。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天真,喜欢你独特的家学,喜欢你的坦诚,喜欢你好多好多优点甚至缺点……你……一定要成功啊!
34
一阵风卷走了那纸团向前滚了一会,谢方正望着它,一字一顿地低吟:“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啪啪啪——”一串清脆的掌声令谢方正循声踅望,从旮旯里晃出来的是一张狎然不恭的面孔。这个人,谢方正认识,而且谢方正当下正惊讶于他居然还活着,不由失声唤道:“白衡业!”
白衡业受宠若惊地说道:“难得三爷还记得我,在下荣幸非常。三爷适才那光景实之感人肺腑呀!”这挑衅刚一出口,他当即看到谢方正眼中精光四射,愠怼万分。让他感到略微的胁迫逼近。他以为谢方正除了打哈哈之外根本不会真正发怒,可是他又何尝体会得到丧亲的痛楚时时在梦魇中缠绕不休。
灵湖惨叫的声音刻刻在夜深人静时冲破寂寥,仿佛就在耳边那样真真切切,自己也置身于火海当中……他时常梦见自己背后有一个人,也像一团火,紧紧贴在自己身后,让他失去知觉。明明是火,身后却是冰针寒刀那样冷酷。那个人,那个在梦中也清晰可见的人是吕克扬啊!
谢方正再也忍不住痛惜,放声大吼:“吕克扬在哪里!”问得白衡业有点措手不及,但他还是摆着那副高明一等的姿态浮华地应付道:“三爷果然伶俐,我看公子也不必卖关子了。”
随声站出了吕克扬,原来他就一直在旁边偷听两个人的对话。面对谢方正质疑的灼烈眼光,吕克扬怕烫似的将脑袋偏了偏。
还是谢方正先发的话:“你竟然这样欺骗我?”
吕克扬此时的得意已几乎掩藏不住:“三郎,我曾经对子昂说过,宜云的事情,我会让你以一还十,可他居然没有提醒你要提防我,看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过尔尔了。”
谢方正渐渐感到自己的肉身正一点一滴流失般的单薄,他已经挤不出笑容,仿佛是刻意找了一句话来说:“我的地位与你何干?”
“哈哈……我的好三郎,从前让你得意够了,如今总该轮到我捞回本了吧?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如果我说没有呢?”
吕克扬的眉心一弯,立即表示不相信:“如果我处心积虑这么久都斗不过你,那我实在太愚蠢了。假若如你所言,那我倒要问问谢郎对子昂的看法了。”
“他是个笨蛋,你是个混蛋。”
“哼,我原以为三郎是个无情的人,可是相处了这几年,我才发现三郎的心比任何人都容易套住。”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你猜不上来吗?你不是料事如神吗?”把谢方正挖苦得无言以对,吕克扬那心里比当了皇帝还满意,他于是假惺惺地解释道:“依三郎看,子昂与我的手段谁更胜一筹呢?”光这样提示就足够让谢方正明白了:如果他要陈子昂过得滋润,就必须任由吕克扬处置自己,好让他到处炫耀这桩“为民除害”的“壮举”。
谢方正目无表情地回答他:“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哦?你原先就知道我会这么做吗?”
“千算万算算不过自己的真心,我承认我斗不过你,想把我怎么样就直说吧。”这般坦诚让吕克扬着实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露出无计可施的笑脸:“你果然更器重子昂胜过我。好……好……我失去了宜云,作为代价,我也要你得不到子昂的眷顾!我要你——常伴国母左右!”
“哼,这就是所谓的代价?不止吧?我的家也是你的人烧的。”
“否则又怎么称得上以一还十?我这辈子得不到的快乐,你也决不能拥有!”
原来这一切都是过眼烟云,都是他设下的陷阱,我竟还这般自以为是地去回报他别有用意的爱。对于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还谈什么艺术?谢方正失神迷离的眼光征示着他同样空乏的内心,仿佛一下子苍老下来,他的双眼不自觉地合起来,只听得“哇”的一声响,口中落出一块血痰,身行已应声倒下。他,应该休息了。认识吕克扬以来,他第一次可以全然放松地接受失败了。然而当今他受俗间所累,逍遥对失去了自我的谢方正而言是种奢侈。
他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却犹如临着坚硬的岩石一样清寒。身边没有一个人,真的什么也没有。可是依然觉得烦杂。他好想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只知道自己难受,可当他挖空心思想把原因揪出来的时候,他诧异地发觉自己竟失去了自己——他完全不懂自己为何烦闷不堪展转难眠。
为什么?如此机敏的我,也有糊涂的时候?疑虑越来越多,他抱着胀痛如焚的脑袋蜷缩成一团,眉心拧绞到再不能更紧。他满床打滚,乱碰乱撞,始终脱不开那层困惑的阴影。一个强烈的欲望在他脑中显现——去死吧!
盆器倾侧,人声嚎啕。谢方正一步三摇地走出房门,没穿外套,夜晚寒风刺骨,他本能地蹲下身子取暖。他四下张望却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他把头往墙上狠狠一摔,听得身后追着跑出一个丫头,口中喊着“侯爷”。侯爷?这是哪个侯爷的府邸?谢方正终于想起:武曌借高宗之名封了他一个骁远侯,这豪宅想必就是自己的了。而他现在就是武曌的一个男宠,他现在是一个男宠!
那丫头是来抓我回去的?谢方正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撒腿就跑。他要离开这鬼地方,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头……好痛……好痛啊……他用尽平生的力气飞奔过街,他怕自己来不及,在回到金陵之前就客死他乡了。
突然一个声音喝住了他紊乱的脚步,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厌恶的声音啊——“侯爷”,吕克扬已凌空飞窜过来抱住了谢方正被冻得僵直的身体,用一种同样恶心的目光注视着受伤的人儿。换作以前,谢方正愿意相信那是关切的眼神,但现在他知道这个人根本是个没有心肠的东西。可是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又怎么挣脱他的束缚呢?谢方正因而将头别向一边,不要看到这个靠出卖自己而升官的人渣在眼前惺惺作态的表情。
吕克扬有些尴尬,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旧病复发而且很严重?一点也不爱惜自己!你要替主子想想,一旦皇上驾崩,武曌可就是听政太后了!”
谢方正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