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风云志-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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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如此厉害……”小夏只觉得心在扑通扑通乱跳。“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比如什么上古仙家法宝之类的……”
“夏道友怎么也信那等江湖流传的坊间戏言?哪里有什么仙家法宝?”张御宏淡淡一笑。“那些所谓法宝,便是道法汇聚寄托而成之物,说到底也就是上品符箓罢了。不过因为可供先天道法所寄托之物分外难得,而且因为道法之别形态不一,才被不明就里的江湖人以讹传讹,说是什么仙家宝物。虽然其中也有颇多神奇之物,但终究只是借助外物之法,就如神机堂的机关之术一般,任随他再神奇,还能有这造出机关的人神奇么?”
“不过认真来说,也不是没有能压过地灵师的道尊神临大法的外物。”说到这里,张御宏的面色一整。“譬如净土禅院的镇寺之宝,十方琉璃净世舍利塔。历代高僧加持神通之类的什么也还罢了,关键的是那塔的核心乃是佛祖释迦摩尼的一百零八颗舍利子,真真正正的万法不侵,可降服诸天外道。到了这一步,那也不能再说是‘外物’了。那是驾临于世间诸法之上,真正的近道之法,绝非寻常人力所能御使。那以法术神念,夹杂万千人道心愿凝聚成的道尊法相终究只是虚幻,自然也只能屈居其下。”
小夏只觉得嗓子发干,他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想握一握拳头,试试能不能感受到那掌心的痕迹有什么异状,却又马上忍住了动作,看起来好像手上的筋肉抽筋似的抖了抖。更糟糕的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有些不妙,但偏偏没办法控制住。事先他已经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得到的答案,但这从张御宏口中听到的话还是太过惊人了。
好在张御宏好像没注意到他那有些异样的神色,或者也可能认为他只是对地灵师这道法术的神奇而惊讶失色,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淡淡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知,只是不语而已。所以对这等远超我辈所能御使之力,我们也无须深究,只是信口谈谈便可。说起来夏道友你此番来得也巧,因为我也正有事想找你问问。”
终于勉力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小夏连忙说:“张真人尽管问便是。”
“夏道友觉得,地灵师究竟想干什么?”
第52章张恒亮
距离那蛇妖兴起的一场风波已过了足足十天了,但从四面八方赶来宏景城的人依然是络绎不绝。蛇妖小山般的巨大尸体就放在天师观旁边的广场之上,经过天师教专门处理妖类尸体的秘法,这些尸身可以一直保持生前的模样不会腐败,这便让四处赶来一观这大妖模样的人们大饱眼福,从早到晚,广场四周围拢的人群接踵摩肩地就没少过。宏景城县衙都不得不派出人手来帮天师观的道长们维持秩序。连带的着的,宏景城这小城都陡然热闹了几倍,就这样生生地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变作了观景胜地,各处客栈人满为患,连不少民舍都被用来出租给外地来客,一时间好生兴旺。
这天中午,十来个行色匆匆的道士夹杂在游客中走进了宏景城。他们有老有少,满面的风尘,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简直比叫花子强不到哪里去。虽然面上有明显的疲倦之色,但其中几个年轻些的弟子精神却都显得非常振奋,刚进城不久,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就拉住一个街边小贩询问城中天师观所在。
“啊,几位道长也是来看那蛇妖的么?诸位还真是来对了,若是身在荆州的不来我们宏景城看看这妖怪,以后说出去都会觉得丢人!”这街边小贩是个四十来岁的干瘦汉子,这些日子中都见惯了外地来客,尤其是这样的野道士,很是熟络地指着天师观的方向对他们介绍。“当真是只有看见这蛇妖的模样,才知道天师道的道长们是如何地了不起,那位伏魔真人是如何地功参造化。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说不定那蛇妖迟早将这宏景城的人给吃光了也不知道!”
“对了,几位道长结伴远道而来可有地方落脚?不瞒你们说,这宏景城中的客栈早就被人给住满了,听说三天前就连柴房都要一两银子一个的人,还得挤着睡,如今可能是拿钱都挤不进去了!不过我大舅的二姑婆家的院子里正好还有两间空房,只要五两银子一日就可租给诸位道长。”说着说着,小贩又凑过来像要告诉他们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说。“还有我可告诉诸位道长,我大舅的侄子可是在天师观中担任杂役,你们若是在那里住上几日,说不定便可以认识他。我那大舅的侄子可是有门道的人,我记得他上次可是偷偷帮别人弄来了几片那蛇妖的鳞片,你们若是出钱说不定也能帮你们弄来,那日后拿给别人炫耀一番,也让能让别人知晓你们几位道长乃是和这妖怪照过面的高人,那生意不就好做多了?”
这小贩显然也是懂门道的,并不因为这一群道士破烂的衣衫和落魄的外表就把他们当做乞丐。这些流浪江湖的符箓道士就算穿得再破烂容颜再落拓,就算看起来真的没银子,镇兜的符箓也是有几张,真有必要时送到神机堂去贱卖也能值几十两银子,万万轻视不得。
“不用了,我们也是天师教中人,那禽杀蛇妖的就正是我师叔。”询问他的年轻道士淡淡回答一句,扭头便走,那声音虽尽量做出淡然的语气,但其中的浓浓自傲差点就能熏得人闭眼流泪。那小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群衣衫褴褛的道士背影,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群看起来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的野道士居然就是龙虎山的天师道长们。
“想不到御宏师叔不声不响地又做出这样一番大事来。听闻那妖孽已然可以幻化成人型蛊惑百姓,那至少也是有近千年修为的大妖,天下九州已是好几年没出现过这样为祸一方的妖孽了,我便知道当日御宏师叔急急地赶回龙虎山一定是有大事要做。这一次御宏师叔又为我天师教立此大功,大大地涨了我龙虎山的威风,刚才你们可听到那汉子口中说起我天师教时候的眼神口气?我定要告诉爹爹,今年那除妖灭魔令上务必要将此事记在正道榜首!”
那少年和身边几个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的眉飞色舞,看起来若不是正身处这大街上就能直接手舞足蹈起来,同路的几个年轻道士也是听得连连点头。其他年纪略大些的就要沉稳得多,为首的一个老道士面无表情,只有满是疲倦之色的眼神中有了丝松动,好像那挑着百斤重担走上两百里路的挑夫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终点。
“不过那汉子居然将我们视作那些跑江湖骗乡间土财主为生的野道士,当真是无礼之极!”少年道士说着又有些恼怒起来,不过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周围同伴也莫不如此,都是衣衫褴褛发髻散乱,就算是野道士中也算是落拓的那一种,又有些泄气。“也怪我们这一路行来太过匆忙,其实入了荆州之后就可歇歇了,稍稍整理一下,这模样着实有些堕了我龙虎山天师教的面子。”
“我倒觉得在云州蜀州都被人追得鸡飞狗跳,几乎要靠着些运气才能逃到这里来,这才更折了我天师教的面子。”一个年纪大些的中年道士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看着那少年道士说道。“张恒亮,这些可都是你带着几个师兄自以为是地惹出来的祸事。大家能平平安安地走到这里来就不错了,只要能在这里找到御宏真人,那我们也不用担心唐家和云州蛮子会派人来的追杀。不过就算如此你也最好尽量收敛些,莫要再自以为是地横生枝节。”
名叫张恒亮的少年一听之下脸就有些发红,不服地争辩道:“如何又是我自以为是地惹出的祸事来了?我也是好心好意,当初看见那蛮子老头即将命丧妖口,这才用出金甲神将符去将那几只小妖给杀了,哪知道那是云州蛮子自家供养的什么山灵?那些云州蛮子如此野蛮,居然用自家活人饲养妖物,放在我们中原任何一处便是当做魔教妖人来杀了也不算错。”
中年道士好像一直也憋了许多话在心头,这一下也就忍不住朝外喷了出来:“刘洪德师叔也早就提醒过你们,那云州风土和我大乾九州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不管遇见什么都莫要轻举妄动,你偏偏不听,还自以为是地要除魔卫道。那云州蛮子的山寨本来很多都是人妖禽兽,各处有各处的风俗和习惯。若不是刘洪德师叔反应得快,指挥得力,说不定我们便全都被那些蛮子山民给杀了喂妖怪了。还有在蜀州的时候也告诉过你们那是唐家堡的地盘,唐家人不是好惹的,就算有什么委屈也稍稍忍着点就是,你倒好,只是渡船之时稍微搜了搜你的身你便和人顶撞起来,还用符箓将人打个半死。那人虽然是唐家附庸家族下的一个喽啰,但终究也是唐家的人,还挂着官府的职务。唐家人不计较还好,若是他们得知了你的身份,有了什么想法,以唐家行事的阴狠毒辣毫无顾忌,我们这些人送命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要拖累到龙虎山。我们这一路这般狼狈,也全都是你惹出来的。”
叫张恒亮的少年一听之下更是又羞又恼,叫道:“胡说八道,如何又是全都怪在我头上来了?那唐家如此跋扈无礼,我们早已报上龙虎山的名号他们也丝毫不放在眼中,只派个不入流的小喽啰来带路,什么经过唐家堡百里之内须得搜身细查,便是皇帝老儿住的紫禁城也没这般森严吧?士可杀不可辱,我龙虎山千年威名岂能就那样任人折损?”说着说着他又悄悄看了领头的老道背影一眼,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继续说。“说起来,若是御宏师叔带领我们绝不会搞得如此狼狈,不说那些驱妖弄虫的云州蛮子,就算是唐家的人又如何了?难道还能比得上当年入侵中原的西狄人更厉害不成?那唐家家主名气虽大,也未必就能挡得下御宏师叔先天御神紫阳剑的一击!”
“张恒亮,你够了!”中年道人一声怒喝,引得周围的路人尽数侧目过来。叫张恒亮的少年道士只有住嘴,只是脸上的神色分明是不平又不服。只有为首的老道好像对身后这些争执都没有听在耳朵里一样,只是沿着街道快步而行。
天师观果然很好找。因为只需要朝人多的地方走就行了,而且只需要稍稍靠近,就可以看见那小山一般的巨蛇尸体在周边一众房舍中异峰突起。
直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众道士才随着人流一起挤到近前。站在这蛇尸旁边,看着这数十丈长,数丈宽的巨大躯体,简直感觉自己就如人身边的蝼蚁一般,以那张恒亮为首的年轻道士也和周围的百姓游客一样发出同样的惊叹之声,更多了几分激动,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第一次看见如此巨大的妖怪。只是看这躯体便知这妖孽至少已经有近千年的修为,中原之地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妖孽了?应该是从云州那边跑来的吧?”
“看那头颅上的伤口没有?定是在那里受了御宏师叔一掌,御宏师叔一身玄门内功精纯无比,绝不会比真武宗那些假道学差了,击石如粉挥铁成泥,这蛇妖就算一身鳞甲坚如精钢,内中脑髓也只有被震成一团烂泥的命!”
“那还不止呢,这妖孽岂是单以武功就能制服的?御宏师叔定是用了太上紫薇诛邪神雷,这才一击将这妖孽给击毙!”
不同于七嘴八舌的年轻道士,其他几个年纪大些的看了这蛇尸的同时虽然也有惊讶,却同时还有迷惑不解,那之前和张恒亮斗过嘴的中年道士便是眉头紧皱,低声对着为首的老道士说:“不对啊,这蛇妖虽然必定是近千年的大妖,但这强悍的肉身却绝不是精于变化幻术的模样。”
那为首的老道士波澜不惊地淡淡一笑:“那自然是其中另有玄机了。这些镇守道士惯以欺上瞒下,便是出了岔子都能报作大功一件。还有教中惯有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次将这千年蛇妖这样大张旗鼓地推到明处来吸引目光,内中又不知道还有什么重大隐情。”
“但这蛇妖确实只有御宏真人能如此轻易地擒杀,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的。”中年道士叹了口气。“也只希望御宏真人还留在此处,我们这一路辛苦也算是到头了。”
……
“刘师兄,你们刚刚从蜀州出来么?怎么就到了此处了?你们不直接回龙虎山么?”
天师观中,张御宏看着满身风尘衣衫褴褛的老道,颇有些惊讶。这正是和他在云州神木林中分手的刘洪德。若是按照他们原本的行程,应该是从云州折返蜀州,然后再东出蜀州返回荆南龙虎山的,这里虽是荆北,却离他们的路程还有一段距离,绝不会是顺路能走到这里来的。
刘洪德苦笑着摇头:“一路颇多波折,没你镇住那几个小辈,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着实能惹祸,不止在云州和土著起了冲突,在蜀州还和唐家的人生了些误会,动手伤了一个下人,能将所有人平平安安带到荆州已是运气了。也是幸好一进荆州境内就听说师弟在此斩杀了一头千年蛇妖,以张恒亮为首的几个也建议先到你这里来,我才带领他们急忙赶过来,也幸好师弟你还没走,有你在也不必担心会有唐家人或者云州的人追来了。”
“这一路辛苦师兄了。”张御宏重重叹了口气。张恒亮便是当今天师张元龄的嫡子,自己奉令出使云州深处的神木林的时候,其中一项任务也是带领他和派中几个年轻弟子一路增长见识。原本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回程,却也生出这许多枝节来。“师兄也无须担心,云州土人对唐家人极为忌惮,不会因为区区私怨便追出深山,而唐家人行事必定谋定而后动,一动之后便如噬人毒蛇一击致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若真要计较你们就绝没机会走出蜀州。”
“总之有你在,能镇住那几个年轻小辈就行了。”刘洪德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精疲力尽地松懈下来。“除了张恒亮之外,其他几个也都是派中长老的子嗣小辈,谁出个差错我也担当不起。这些小子在荆南之地待得太久,哪知道外面天地的广大和险恶。派中想让他们开开眼界,慢慢锻炼也不知从小开始。这番出来吃了苦头了,大概以后便会好些了。”
张御宏却摇摇头:“我却是不能和你们一路,我在这荆北之地还有重任在身。而且这荆北之地看似平和,其实凶险之极,你们还是速速离去返回龙虎山才是上策。”
“凶险?”刘洪德一呆。“外面那蛇妖已是难得一见的千年大妖,还会有什么更险恶的凶险?”
“是地灵师。地灵师已然从地灵殿中走脱。派中以符鹤传讯召我回山便是因为此事。”张御宏沉声说道。“而且地灵师有熟悉荆南水道之便,在一城的水道中设下正一敕令凝神筑躯大阵,再诱我出手,借我紫阳斩妖剑为枢,以正一拘神法为脉络,引动城中道观积蓄下的信仰愿力助他一举舍弃老朽肉身成就阳神法体。那只蛇妖只是他找来的帮手,我也是在几位道友的助力下才险险胜得一局。如今地灵师就潜伏在这荆北之地谋划着什么我也不得而知,只能在此处静等,以不变应万变。”
“什……什么?”刘洪德已是被惊得面无人色。“地……地灵师走脱了……?怎么会走脱的?那些看守地灵殿的人怎会如此玩忽职守?”
张御宏沉吟片刻,看了刘洪德一眼,还是长叹一口气说:“关于此事,派中的调查结果是如此的……”
……
天师观后院中,梳洗了一番,重新换上一身新道袍之后,张恒亮感觉自己又充满了精力和自信,在云州深山中还有蜀州遇到的那些事,还有当时的惶恐紧张,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好像上辈子一样的遥远。
当然,张恒亮并不会忘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