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风云志-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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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衣少女,略微带点不满和忌惮的眼光看了天河鬼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天河鬼却并不动弹,只是冷冷说:“你们两个魔教余孽胆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怕我禀告州牧大人将你们拿下?他可说了,他就算不好杀你们,也可以将你们废了修为送回雍州去。”
“他敢?”桂宏亮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一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转而又看着被搂着的女子。天河鬼这才发现他搂着的女子不止一身白衣,也还赤着足,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披下,居然和那个跟着茅山道士的叫明月的女子是一模一样的打扮,容貌上也略微有几分相似。桂宏亮那搂着的手伸到这女子的衣裙中不断摸索着,而那女子看似神情冷漠,但面上和颈脖的肌肤都透着动情的粉红色,好似是强行装出那冷淡模样似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另一边的熊国光则是淡淡一笑:“顺天神教都不在了,什么魔教余孽那自然也只是以讹传讹的虚名。如今我们只是雍州军参赞而已,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麻烦,那位刘俊峰刘大人虽然古板了些,却还是知晓厉害的,不会贸然来和我们为难。天河兄弟无须多心。今日只是请你来喝喝酒,谈谈天。”
天河鬼冷眼看了看这两人,再转过头来看着胡长海,冷声问:“原来他们便是你口中的贵客。我记得你应当是帮着那什么南宫家的正道盟做事的,现在又来讨好将军府的人,这般两面三刀,不怕南宫家那边知晓了之后要你好看?”
“天河老弟你这是说哪里的话。”胡长海的样子好像菜市口被人污蔑了多拿了一把白菜的老太太,满脸的委屈和痛苦。“正道盟诸位少侠推举我虎山门为青州监察,协助州牧刘大人协调青州江湖中事,这乃是因为我急公好义行为端正,也是有心想为江湖正道出一分力,何来替南宫家做事之说?熊大人桂大人是红叶军参赞,为天下苍生抵挡西狄蛮子数十年,功德无量。兄弟你与我相交十多年,知道我最为佩服的便是好汉,请两位好汉来喝喝酒,介绍自家兄弟给他们认识一下,如何又是讨好别人了?”
转过头不再理会胡长海的废话说辞,天河鬼看向坐着喝酒的两人说:“老子是个粗人,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也就省了吧。有什么事便直说,若是想要报那一拳之仇,就滚回雍州去将伤养好了再来。”
“你的拳,是好拳。”熊国光淡然一笑,笑得很虚弱。他用那包扎起来的右手费力地指了指空荡荡的左肩。“就算在红叶军中,能打出那样一拳的人也不多。相信就算大将军看了,也要说上一声‘好’。”
“他说好说坏,关我屁事。”天河鬼咧了咧嘴。
熊国光淡淡地继续说道:“对于能打出这样一拳,却一直籍籍无名的人,我很好奇。然后我在胡门主这里打听了不少你的过往,去青雨楼搜集了些你的事迹,我又对你更好奇了。所以我很想请你来,一边喝酒一边好好聊聊,问你些问题。”
天河鬼皱了皱眉头。若是只听这人的话语态度,倒好像真是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英雄重英雄,但这人可是出身雍州将军府的魔教中人,修炼顺天神策,以江湖传言来说几乎可以算是疯子般的人物,真有可能会和旁人相惜相识重英雄?更何况自己那一拳伤他伤得如此之重,被视作生死大仇才是常理,总不能是修炼顺天神策真个修炼得疯了,偏偏就要对将自己打残打死的人才能生出相重相识之心。
忽然间啊的一声娇吟,旁边那被桂宏亮搂在怀中的女子好像被摸捏得再也忍受不住,身躯一阵哆嗦叫了出来。然而还不等她脸上的粉红和微微扭曲的失神娇柔之色褪去,桂宏亮就一把捏住了她的脸,凑到近前几乎是脸贴着脸看着她说:“别叫出来。就算是舒服到觉得到死了也值了的时候也别叫出来,表情也别动,还是要那样冷冰冰的,否则我会用绳子将你身上最嫩的地方给一片片割下来。对了,还有眼神,一定要是那种高高在上,看着我就像看一坨路边的狗屎一样的不屑的眼神……”
白衣女子脸上的粉红色和极乐的余韵飞快地又被恐惧之色所替代,娇躯也在僵硬中微微发抖。
“桂宏亮。”一旁的熊国光冷冷出声了。“我在这里招待客人,你的那些恶心玩意躲到没人的地方去玩。”
“我喜欢在这里。”桂宏亮转过头来却也冷冷地看他一眼。
“我不喜欢。”熊国光眼睛一瞪,一股森然的杀气如海潮般地散发而出。虽然他依然是面色苍白,说话的中气不足,这一刻给人的压力却恍如噬人的妖魔。
当啷一声,他身边那正在替他夹菜的小女孩吓得丢掉了筷子。
桂宏亮的眼中有光芒一闪,似乎也有狰狞之色浮现出来,不过随即又叹了口气,举了举手说:“好吧。这次你是主事的,我听你的。”
言毕他径直站起,也不看天河鬼和胡长海两人一眼,搂着那白衣女子自顾自地去了。
天河鬼挑了挑眉毛,这一幕颇有些古怪的场面倒让他对这魔教妖人越发地好奇起来。之前对这些人的印象大都来自于江湖传闻,这亲身接触之后感觉又有些不同,那个叫桂宏亮的亵玩女子什么的倒也罢了,这个叫熊国光却让他看不透。这人言语客气举止端正气度不凡,但刚才那一抹狰狞杀意又来得那般汹涌自然。以天河鬼的眼光,自然能看出那绝不是装出来的假把式,而是真正的毫不掩饰地‘想杀’。
上一刻还是气度不凡的名士风范,下一刻就露出癫狂屠夫般的狰狞气息,而且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假装出来的,这不是名士假装成屠夫或者屠夫假扮成名士,而是既是名士也是屠夫。
“你是怎么的了?居然在贵客面前如此失态!”胡长海忽然出声怒吼起来。原来服侍熊国光的那个小侍女瘫坐在地站不起来,身下裙摆隐现一滩水迹,居然是被刚才熊国光的杀气吓得失禁了。
这里的会面显然不大适合让人知晓,所以除了这近身服侍两人的女子之外并没有其他下人在场,胡长海这位门主再是暴怒也没办法大喝一声来人呀拉下去,只得上前伸手就将那小侍女抓了起来。那不过是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在胡长海的手中如稚鸡一般只能抖个不停。熊国光看了却摇摇头说:“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不用为难她。劳烦胡门主替我赏她二十两银子买糖吃。”
胡长海一脸好像要吃人的凶相马上缓和了下来,马上将那小女孩放了下来,还拍着小女孩的头呵呵笑着说:“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谁人不知我老胡对下面的人最是亲厚?只是不知是不是扰了熊大人和我天河兄弟的酒兴?要不我老胡马上叫人来再收拾一桌,或者移至别处?”
“不用,就这样吧。”熊国光摆摆手。“胡门主你也不用在这里了,就让我单独和天河兄弟聊聊就好。”他随即又看向天河鬼。“不知天河兄弟可否赏脸?”
天河鬼大喇喇地坐到了桌边:“好,正好我也有些闲工夫,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目送着胡长海带着小侍女离开,这凉亭中便只剩下了天河鬼和熊国光两人之后,熊国光才开口缓缓问:“关于天河兄弟的过往,我已经大概知道了。我很好奇,所以特意来问问……以天河兄弟的身手,资质,为何直到现在还如此落魄?”
天河鬼看着熊国光目光闪动:“原来你是想拉我入红叶军?还是想收买我?”
“不,天河兄你想多了。”熊国光摇摇头。“这也是你不了解我们这些修炼顺天神策之人……或者用你的话说便是魔教中人……对我们来说,最终的目的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一定要有趣。我来问你不是我想达到什么目的,或者说,最终是怎么样的结果对我来说不是太重要,你是想加入我们红叶军也好,还是想继续当刘俊峰门下客也好,那都无所谓。我来问你,单纯只是因为我很好奇——以你这般的身手,天赋,为何一直落魄至今?难道你看着其他明明不如你的人飞黄腾达,前呼后拥,对你蔑视轻慢,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比如那胡长海,不过就只是善于阿谀奉承,见风使舵,投机取巧,却能如此风光得意。若不是你恰巧投入了刘俊峰门下,连见他一面都不能,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便让他派人给暗害了,拿着人头去领赏……而对你那悬赏根本就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不过就是唐家和神机堂将一个黑锅随手丢在你头上罢了。面对这一切,你心中是怎么想的?难道不觉得冤屈,不觉得不平,不觉得羞辱,不觉得愤怒么?”
天河鬼默然,半晌之后才嗤拉一笑:“原来你们也知道胡长海不过只是个阿谀奉承,见风使舵,投机取巧之辈。”
……
重新踏入这片古怪的树林的时候,小夏的感觉有些奇妙。
其实距离那时候跟着洛水帮追踪而来,遇见明月,一切风波至此开始的时间并不怎么长,不过一年多,但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重,他往日回想起来都觉得恍如隔世。直至今天重新踏入这里,看着当日留下的种种痕迹,心底的丝丝回忆才渐渐复苏。
最明显的还是灭怒和尚留下的那个方圆里许的巨大天坑,不过重新长出的草木将之完全覆盖了,再不是当日如大地疤痕一般的狰狞显眼,看起来就是古怪些的地形而已。小夏跟着明月漫步其上,想及当日和这位迷一样的少女初见的种种,当日那单纯如婴儿,清丽绝美如仙子,魅惑如妖精一般的身影,却和现在面前这明月没办法契合在一起,也不知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脚下青草从中有什么东西硌脚,小夏一踢,却是一块破损陈旧不堪的机关零件,也不知是当日那位胡香主身上的哪一个部位。举头四顾,他掩埋的那云州大汉的坟墓,还有掩埋洛水帮那些人的坑也不知道在哪里去了,后来应该是被洛水帮的人给重新挖掘出来过,但无论是不是,如今在重新长出的草木中都再也看不到了。那些尸体若是还在,也都该成了这片草地树林的生机的一部分。
大地春回,生死轮转,往事已矣。
越过这片大坑,随着明月再走了一会,终于来到了这片树林中最隐秘也是最中央的区域,那半株黑木巨树的位置。
这半株黑木巨树倒没有什么改变,依然还是那样,需要数十人才能合围的巨大树桩上,雷击之后焦黑的痕迹到处都是,不见枯死的迹象,也没有重新焕发生机的意思。以小夏如今的眼光来看,能感觉到有一股极为稳固,深邃的力量蕴藏在其中。
不过这些都来不及分心去细究了,因为在那巨大的树桩旁正盘膝闭目地坐着一个人,似乎是察觉到明月和小夏两人,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这人一身僧袍,二十岁左右,圆脸阔嘴,圆眼蒜头鼻,看起来很有喜感,正是十方。
“阿弥陀佛,清风道长,明月姑娘,你们来了。”十方对着他们两人合十一礼。
第98章魔道(六)
“小和尚,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看着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十方,明月虽然口中在问,但是从表情上来看她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若是按照明月之前所说的,这位黑木先生是这座黑木林的真正主人,虽然受伤极重,但是一些本能还在,若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能走到这里来。当初他们在这树林中转了三天也没转出去也正是这个原因。但是现在十方不止出现在了这里,还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们会回来。
明月没有表现出很惊讶,可能是秉承了她这段时日来一直很淡漠,什么都激不起兴趣的心态,可能也是她真的并不惊讶。
“我是专门来这里等你们的,明月姑娘。”十方淡淡回答。“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在这里等着,等着来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你是要准备去哪里了吗?”明月问。
“慧光师叔身归极乐,如今只有精修大行普贤如意妙法的我才是驱动净世舍利塔的最佳人选。但经过上次之后,舍利塔之能略有损耗,我之修为也远不如慧光师叔,须得入塔时时静修佛法,尽力感悟佛祖舍利中的佛祖真意,直至舍利塔重启之时。”
“哦,那重启之后呢?”
“再重启舍利塔,想必也就是我佛门积累千年所久候的人道气运转折之时。十方净世舍利塔必将最后一缕佛光也尽数散发,从此再不存于此世。而我大概也会如慧光师叔一般魂归极乐净土。所以我才赶来见明月姑娘你最后一面。”
十方的声音平淡,神色自然,再没有以前自称‘贫僧’时候那种出家人特有的矜持端庄之感,自称也变作了‘我’。
“你知道我要到这里来?”明月问。
“知道。我知道明月姑娘你必定会回到这里来一趟。”十方转过头去,看向那半株焦黑的巨大树桩。“这里是结束之地,也是新生之所,明月姑娘你必定会回来这里看一看的。”
明月也转身过去看着那巨大树桩,默然不语。半晌之后她才转过来看着十方说:“好吧,现在你已经看到我了。”
“是。那我便去了。”十方点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明月一眼,反身走到了小夏面前,合十一礼,却又恢复了那般出家人的神态。“清风道长,贫僧这就去了,明月姑娘以后便拜托你了。”
“嗯。”小夏点点头。
十方顿了顿,问:“清风道长可有什么话要问么?”
“什么话?”
“譬如想知道些不知道的事,想明白些不明白的事。”
小夏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至于那些不明白的……以后我自然会慢慢明白。”
“阿弥陀佛,那贫僧便去了。”十方点点头,转身向远处走去。
明月一直凝视着那半截残留的枯木树桩,没有理会十方,但等到十方迈步走出十余丈之后,她忽然开口轻声说了句:“和尚,谢谢你。”
十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半晌之后他重新迈开了步子,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小夏的视野中。
她注视着那硕大的半截树桩,似乎沉浸在了记忆中,脸上泛出前所未有的温馨柔和之色,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说:“我记得的。在黑木先生这里的生活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我和我爹娘,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们整日无忧无虑,就算有外来的猛兽,人,只要有黑木先生在,他都会保护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是很单纯地活着。原来那便是最纯粹的幸福……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永远活在那时候……如果可以……我希望那都是真的……”
“夏道士。”明月转过身来看着小夏。一阵风吹过树林,万木枝叶萧萧齐鸣,好似天地都兴起一阵生命的悸动,她的一身白衣白裙满头黑发随风飘起,如天上仙子凌空欲去。她眼中好像全是一片慈和温馨的安详,又好像是已经安宁静寂的绝望。“答应我,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
小夏默默地看着风中的她,半晌之后点点头,像是在其他时候答应她其他什么问题和要求一样,微笑着道:“好。但是有我在,你会好好地活很久很久的。”
“夏道士,果然还是你最好了。”明月笑了。走过来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凑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喃喃说:“夏道士,幸好还有你。你是真的。你什么都说好,连我是谁也从来都不问。”
“你不就是明月么?”小夏轻轻拍拍明月的头。“怎么问这种傻问题。”
“对,我就是明月。”明月笑了,她的笑容和天地四周都一起焕发出新的生机。“这可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呢。”
“夏道士。”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小夏,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如婴儿,又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深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