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之二 魏紫by 童茵-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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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起程后,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平日所需一个月的脚程,不过十来天,人便已到了京城。
会试着期,例定是三月初三。李士衡因来得有些早,便在城外一处寺院借居研读,过了十日,贡院大开,这才提着考篮,将平日所需的笔管、砚墨一一打点放进,甚至也将那盆紫牡丹给一并带在身旁,一同带入闱场。
一入三月,大地回春,百花齐放,可贡院闱场的号舍却是热气冲天,加上人多,熏得人头昏脑胀,幸得李士衡是苦惯的,尚还支持得住,两旁周围的公子哥儿们早是倒的倒,瘫的瘫,还未开考,已是两眼一翻让人给抬了出去。
此次贡举,分为一场三试,晋考进士者,则多加一试,共为三日四试。
李士衡亦择了士人所趋的进士应考,凝定心神,轻轻松松的过了第一、二试的帖经和墨义,接着而来的策问和诗赋才是及第的关键,若写得好,便取中有望,要是分了心神,只怕真“无颜见江东父老”。
是以,当试纸一下,他立刻用冷水洗了把脸,小啜了口茶,冥神静思一会儿,去除杂念后,这才翻过试题开始构思推敲,为怕有误,他又另行在卷后附有的草稿纸写份草稿,反复检点,大致无误后遂誊在试帖纸上,再仔细检点一回,即大功告成。
三日里全窝在那窄小的号舍,吃住拉撒全在卖场中,到了最后一场诗赋后,李士衡已然有点吃不消了,可仍得打起精神,誊补试卷,把那诗句再三于心暗诵,直至上堂交卷,待时辰到了,考官们一并放场出闱。
打叠好考篮,李士衡捧着紫牡丹刚步出号舍,跟前便围了一群同赴试的学子,其中一身穿皂色长衫的学子,一见着他,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
“这位兄台,请留步。”一到跟前,他拱手作揖道:“在下元邵,远从安化前来应考,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一听是同乡,似乎也不那么生份,李士衡半惊半喜的拱手回道:“敝姓李,名为士衡二字,亦是从苏杭特来应考。”
“唉呀!我果然没看错,果真是同乡兄弟,其实老早一入试场,我便瞧着你眼熟,再听你说话的口音,心料应是同乡兄弟才是,他乡遇知故,也是一种难得的缘份哪!”话锋一转,他笑问道:“出场后,不知李兄可有打毡杂之约?”
“李某乃独身一人赴京应考,在这儿,哪儿会有什么赴会。”
“这么说,是没有了?”见他不好意思地点头,元邵大不以为意地笑道:“那正好,咱们这儿一群人,全是我的拜把交好,想赶试辛苦,出场后一同挑个酒楼馆子大吃大嚼,这帐呢,就先记着,待揭榜后谁榜上有名了,便让他付去,也算是一桩科考趣事。既李兄尚无约定,那么就卖我个面子,随咱们一道去,如何?”
既然都已开口相邀,若说不去,岂不是人不识抬举,又瞧他笑脸迎人,可见其一片真诚。略沉吟,李士衡遂欣然答应:“那李某则却之不恭了。”
吃吃喝喝一大顿,大伙儿谈笑风生,说天道地,好不快活逍遥。
酒过三巡后,已是掌灯时分,众人们在茶馆各自分道离去。李士衡含着几分醉意,跌跌撞撞地回到所暂居的寺院,天却蒙蒙亮了,还来不及宽衣,累得倒头就睡,也就忘了替紫牡丹浇上少许清水。
昏沉睡下,他张口一呼噜地,一觉醒来不知觉一日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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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黄榜一揭,全城无不哗然。
唐代科举,取士偏重明经、进士二科,尤以进士为最,因其及第难,通是百中取一,故士人间常有一句谚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而今李士衡竟以年少之姿,拔得头筹,为黄榜第一人,不得不让朝野上的百官们为之震惊。
一时间,李士衡的身价水涨船高,所经之处,恭贺声不断,更有高官爵爷纷纷主动交好,莫说其貌俊逸,白皙斯艾,浑身上下就是一股名士潇洒风范,惹得闺阁千金们心恋情迷。
这回,他可说是替自个儿争了一口气!
“恭喜、恭喜呀!李兄,这下你可是飞黄腾达,得以一展长才了。”同为榜上有名的元邵身袭深青袍衫,头顶一梁冠,拱着手,朝他同声道贺。
“好说,元兄亦是,黄榜居二,年少有才,难得呀!”
“嗳,咱们也甭互道来互道去的,一同贺喜呵!”元邵神秘兮兮地凑近,附耳问道:“对了,听大伙儿说,皇上有意将十三公主许给你,这下不仅是新科状元,还成了驸马都尉了,此消息可真?”
“唉--朝中耳语,岂可当真?李某亦尚无娶妻成家的打算。”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男女居处,乃人之大伦,又传那十三公主貌似天仙,清雅脱俗,如此才子佳人,当为天造地设的一对。”越说,越发为真了。元邵高兴地大力拍着他的肩,笑道:“总之,你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到时可别忘了发帖,同乡兄弟大喜,我定备是重金万两前去道贺。”
“元兄,你、你就别再笑话我了,这事还末可知呢!怕是言之过早了。”双颊酣热,李士衡频频挥手,可心底却是雀喜愉悦的。
他怎会不知元邵口中的十三公主有多貌美如花,只因这公主,他是见过的。在一回偶然下,于宫里的御花园,便见一位粉衫紫纱的女子游于牡丹花海,那神情、那样貌,皆与魏紫相似,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同一人。
正想出声叫唤,便听得一旁的宫女侍婢朝她行礼,口里唤着“公主”,那回眸一笑,行知拂柳之姿,在在吸引他的日光,本失望沉落的心,尤如火旺油炽。
再听席间流云,众人皆道此位十三公主不仅人美,脾性也好,可就是倔了些,生来即为天之骄女,难免眼高过顶、鄙睨于下,只要是她瞧不对眼的,休得再叙,这也是为何都已二八年华尚未婚配的缘故。
虽比起其它众千金,年龄是大了些,可配起他来,亦不是“齐大非偶”……不过这么想着,即听得太监高喊“上朝”,故暂罢心思,随众文武百官一同入殿。
果不期然,当真被元邵给料中了,这下子大小登科一并来,可真谓是双喜临门。
退朝后,容不得同侪们此起彼落的恭贺,李士衡许是被欢喜给冲昏了头,只觉脑胀昏沉,茫茫然地回到暂居的府邸,只一人闷头独坐房中。
想一个半月前,他还是个身无分文,教人看不起的穷酸书生,揭榜一过,他不仅一举中第,成了人人逢迎的对象,飞黄腾达,加官晋爵不说,又幸遇皇恩,得一貌美娇妻。
如此际遇,夫复何求啊!
这心情,可真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思及此,他不由得升起一股感叹,心底像打翻工五味瓶,错综复杂,难以言喻。
是苦?是乐?他自个儿也算不得准。
只知此刻的他,飘飘然的,如游于云端,却忽上忽下,没个安生。
溢出一声轻叹,李士衡收拾思绪,调回目光,不意瞥见摆于桌案上的紫牡丹,心头不由为之一震。
是了!他怎能忘了?见花如见人啊!
一见那株牡丹垂萎的模样,李士衡不住一阵心慌,也不待着人打水,自管起身出房舀些清水注入干涸已久的土壤。
滴滴水珠沾附瓣叶,日射偏西,紫红牡丹似是恢复生气,显的娇艳明媚,微风拂来,似嗔含笑,仿佛魏紫就在他跟前笑着。
想起那如花般的容颜、总是浮于唇边的笑花,种种一切,皆是不能不令他动心的回忆。入非太上,孰能忘情?
可叹的是,他和魏紫皆为男子,怎能共谱鸳鸯佳话?
如今皇上赐婚,将最疼爱的十三公主许配于他,圣命难违,又岂是可推辞的了?
唉,兴计魏紫说得不错,他俩人的缘份,怕是在别离的那一日,便断了。
纵使情厚真意,可缘薄天定,亦只有嗟呼上天造化弄人。
如此一想,他也就宽了心,将割舍不下的情,长埋于底。
心神鼎定,他打叠起精神,反手把花盆随意搁放在窗棂旁,双目闭上,细细地反复重温方才立于大殿那受人推崇的滋味。
悄悄地,唇色隐含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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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夫妻交拜……礼成!”
一声高喊后,新娘让喜娘搀扶送进了洞房,而新郎倌正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李士衡,拿着酒撙,一一向前来的宾客道谢。
由于是皇家大喜,自有许多文武高官前来祝贺,个个身穿简便的官服,其中官拜六品的元邵当真送来允诺的厚礼,一马当先地拦住李士衡,朗声大笑:“你瞧,我料的可没错,这驸马都尉除你之外,再无二人啦!”
“真谢元兄的金玉良言。”
“谢什么?!这是命中注定,岂是强求得来的,你若真要谢,就该谢天。”元邵曲指比了比上天,露出饶富兴味的笑。
“元兄所言极是!”说罢,李士衡立刻往外走出,当真昂首朝天拱手磕头重重地拜了三回。
“嗳嗳,不过是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元邵见他拜起天地来了,不觉好笑,“好了!今儿是你大喜之日,兄弟我呢也闲话少说,你赶紧把这手里的水酒竭尽,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蹉跎啊!”
一听这话,李士衡不免愣住了,细瞧他一脸热切的模样,倒不像是玩笑。
“可这儿……”
“甭操这心,有我呢!”话音未终,元邵仅拍了拍他的肩,便走向前来参宴的宾客招呼寒喧,宛如自家兄弟似的。
如此,李士衡哪里还有推却之理,只好依言笑笑地退出花厅,径自漫步在小堂回廊上。
穿过拱门,不知怎地,他竟信步走至后院来。
夜深深,声悄悄,万籁寂静的后院花坛,百花依旧绽放。
此情此景,登时令他想起那洛阳城外,深幽庭院中,亦有相类相似的遍布繁花。
重重华艳牡丹如梦似幻,梦似的逢遇、梦似的情境……还有那最教人忘却不了、割舍不下的淡紫身影……
那日,似乎亦是同样的夜--
“若然我高中了,必来寻你。”
一声声,信誓旦旦的话不绝于耳,而今,他的承诺成了背誓。
一举中第时,他没差人报喜;飞黄腾达时,他亦没着人寻他。欢喜之际,他是彻底地抛之脑后,把他给遗忘了。
不该,不该啊--
仰首望月,他不由溢出一声心底所念所思的轻唤:
“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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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居二品的闲差职,纵观历朝,哪一位驸马都没有像他这般享有如此的高官厚禄。
得此荣恩,他是应该自得意满的。金榜题名、富贵权倾,所有的想望全都应允实现了。
可他老觉得,似乎有件重要的事儿,直在脑中打转着。
他百般思索,仍没个头绪,想不通,惟有皱眉,心神飘荡远方……飞向那遥不可及、深不可知的彼处,仿入无人之境。
目空一切后,李士衡的心底依旧杂乱无章。
一个念头没转完,便闻阵阵熏香扑鼻,门扉被人拉了开,打扮娇艳的十三公主进了房来。
“驸马,怎么了?瞧你唉声叹气的,究竟有什么大事惹得你这样烦心,你倒说出来,我听着呢!说不准还能给你出点主意。”
“没什么,兴许是我想多了。”
“想什么呢?这样专注。”
“公主,您想,我到底是不个有福之人?”浮浮沉沉,没个安生,他索性把话给兜着问。
“当然!”她回答的极为肯定,娇艳如花的脸庞露出疑裁,似是不以为然地道:“你想想,功名、官位、妻妾、荣华,世人所想所要的名和利你全有了,凡事顺心顺意,怎不能说是有福之人?!”
就因太过顺遂,这才始终让他感到不对劲。
又是一声叹息。公主闻声,转头过来,唇角溅出轻蔑:“怎么?难不成你还不知足?”见他不语,她饶有深意地浅笑道:“那好,你倒说说想要什么?就凭你是本宫的驸马,哪有不能得的。”
李士衡自顾自地坐在那儿沉思,也不答应,公主只拿眼在他身上给打量了回,拥着披肩薄纱,款款地走近。
“驸马,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笑靥如花,她忽然自袖里拿出一只鹅黄布包,摊开呈现于前,俯在他的耳畔软语:“就不知这东西,是否你心底所想要的?”
睁眼细看,瞧清楚跟前的东西后,李士衡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礼称,大喝道:“你疯了!”他急忙用布巾包好,拿袖遮遮掩掩的,慌问:“这玉玺哪得来的?”
“你慌什么……”她娇嗔地睨了他一眼,“你细瞧瞧,这是假的。”不过就是个泥塑的小玩艺儿罢了!
“假的更不成!公主,您可晓得,此举等同于密谋造反啊!”
听得这话,公主哪里会想到这一层去,只当是好玩。不由得也慌了,不禁忙问:“那里做得这样的瞎猜,就是说咱们造反,总也要个证据才服人哪!”
“这就是证据了。”他指了指手里的烫手山竽,冷言道:“现刻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屡传荆王伙同李民宗族密谋造反,若无证据之际,您这锭玉玺即是证据啊!”
“可、可这是假的……”见事态严重,眼眶一红,她急得就快哭了出来。
“即便是假,亦作成真。有心人见了,哪论是真是假,凭这东西就是以陷人入罪,胡乱扣个乱党谋反!”心底猛然涌起一股不甚好的预感,李士衡苍白着脸,颤声问:“这究竟是哪拿得来的?”
“是元大人……”
--谁知这股恶寒,竟成真了。公主的一句话未完,忽闻门外传来如轰雷一般的拍门声,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急急逼近,接踵而来的是尖叫、求救,刀剑互砍厮杀不断。
门外,喧闹吵杂。李士衡把心一横,往门缝看去,只见一个个身着铠甲的朝廷禁军,那手持的刀剑逢人即毫不留情地挥落,所经之处,血流成河,而那带领众军将领为首的人,最是教他意想不到--元邵,曾以为是八拜之交,相知相惜的好兄弟。
哪来的痛心,甚至连思想的时间也没有。李士衡忙掩上窗门,强自屏息,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除了坐以待毙外,别无他法。
“驸马,咱们该怎么办?”躲在一旁打着哆嗦的公主早已哭花了脸,泪流满面地哀泣,大眼露出满满的恐惧。面对这样的生死关头,是人都会害怕。
还能怎么办?他摇摇头,自嘲地一笑。
听着公主在旁自语自喃地说着要如何辩驳脱罪,像疯了似地又哭又笑,李士衡的脸上反倒苍凉安静,几分落寞,几分惆怅,或许还在渺茫中挣扎,可当大门被人撞开的同时,这一刻的希望又灭了。
真正地,烟、消、雾、散--
一闯进房,元邵立刻把往四周都给巡了一遭,弯身拿起跌落在李士衡脚边的假玉玺,装腔作态,用着一种悲悯的目光瞧他,轻轻地,如往常的和善语气说道:“李兄,罪证确凿,这回我可保不了你。”忽而,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他回头朝外大喊:“来人啊!将这两个叛国罪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