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之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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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明白。”他答道,他拉起凌戈的手腕一起站了起来。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吃晚饭吗?”她问道。
“你别拘束,只是家常便饭而已。”方琪客气地说着走到门口,现在她的语气有点职业女性的味道了,“你们可以到客厅去喝茶吃点心,我现在得去厨房照应一下。”看来她真的是这个家的大管家,简东平想。她正要开门出去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来说,“对了,我想起那天周谨在电话里的结束语了,她说我的时间到了,接着跟我说了再见,还祝我幸福。”
如此方琪没记错的话,周谨那天应该这么说的,我的时间到了,再见,祝你幸福。
真是耐人寻味的结束语。
“谢谢。”简东平一边微笑着说,一边在想,时间到了,什么时间到了?他忘了凌戈滑溜溜的手腕还在他的手心里。
方琪走后,凌戈猛然甩掉简东平的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怒气冲冲地问道。
“难道你想告诉她你是警察吗?还是个停职的警察?她凭什么接受你的盘问?”简东平压低声音说。
“那你可以说我是你妹妹!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轻点!哪有带妹妹满街跑的男人?”简东平斥道,他看着她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冷静地说,“那好吧,以后你别跟我出来,免得别人误会,怎么样?”
凌戈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凑近他,以说悄悄话的音量,义正辞严地说:
“简东平,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冷血动物,我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你老是这么说,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我不想这样,既然做普通朋友,就应该好好做。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扮演你的假女朋友。”
“我是冷血动物?!”简东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他很吃惊。
“其实,我觉得你更像个大冰箱,里面放了很多好东西,但是拿出来件件都是冷的。你没有人的感情,你说话做事也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我讨厌你这样的人!”凌戈说完,鼻子冷“哼”了一声,赌气地一甩马尾巴,开门走了出去。
大冰箱!这比喻是否可以理解为在称赞我有内涵呢?有内涵的人通常都比较冷,但是我真的有那么冷吗?简东平觉得冤枉。
晚餐比预料的丰盛许多,中西合璧,不仅有葱油海蜇、红烧香菇面筋、炭烤五花肉、雪菜银鳕鱼,油焖黄鳝,还有新鲜的三文鱼片和口味独特的土豆鲜虾色拉。简东平一看见那盘切得整整齐齐搁在冰块上的三文鱼片就食指大动,可惜三文鱼片放在桌子的另一头,他一个客人想要尽情享用,恐怕不太方便,他正在为此遗憾的时候,方琪很体贴地将三文鱼片送到他面前。
“刚刚问了简律师,知道你很爱吃生鱼片,所以我特地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了一些来,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她礼貌地朝他一笑,把盛放芥末酱的小碟子“笃”地一声搁在他面前。
“谢谢。”简东平道,心里又感激又疑惑。
“你别客气,这里没人吃三文鱼,这都是你的。”方琪说。
“是专为我买的?”简东平问道。
“是的。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应该好好招待你。”方琪说。
简东平笑着举起了筷子。
“方琪,你真是善解人意。”他道,心想她真是热情周到,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他一边把生鱼片放入嘴里,一边别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凌戈,凌戈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并用嘴型诅咒了他一句,SARS!
方琪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连忙夹了两块炭烤五花肉放在凌戈的盘子里:“烤肉很香,你尝尝。”
“噢,谢谢。”凌戈不自在地朝方琪笑笑。
“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里好了。”方琪说。
简东平发现,方琪在这里完全充当了女主人的角色,而此时,真正的女主人沈碧云却一直低头在跟他的父亲简律师窃窃私语,偶尔,她还会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桌上的其他人则都一言不发,神情漠然,懒懒地吃着。简东平想,不在饭桌上喧哗,可能是这个家的规矩。
凌戈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吃饭,她显得十分拘束。
“我可以把黄鳝骨头吐在桌上吗?”她悄悄问他。
他看了看漂亮的桌布,低声回答她:“吐在盘子里。”
“我们等会儿早点回去好吗?”她低声恳求他,她已经忘了刚刚骂过他了。
“我想住在这里。”他温和地撒了一句谎,想不到她立刻叫了出来。
“住在这里?!”她的嗓门打破了饭桌上的宁静,把满座人都吓了一跳。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简东平连忙打圆场。
“小戈,我们不能住在这里,你这样会打扰别人的,而且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背,故意不看她脸上生气的表情,对方琪说,“没事,没事。小丫头没见过世面。”
“哼!”凌戈白了他一眼,用筷子乱搅盘子里的蔬菜。
简其明皱着眉头,朝他递来一个责备的眼神。他知道,老爸永远站在凌戈这边。
“没事,我们这儿房子大,以后你们有机会可以来住几天,也可以上我们这儿来拍结婚照,我有好多同学都曾经借我家拍结婚照呢。”曾雨杉忽然开口了,她是个身材略微发胖的年轻女子,相貌很普通,跟她姐姐方琪长的几乎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但她笑起来却给人一种异常温暖的感觉。
“这里拍结婚照的确很适合。”简东平点头同意道,他回头假模假样地问凌戈,“那我们以后要不就在这里拍结婚照?”
凌戈不理他,气呼呼地自顾自吃东西,。
简东平看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跟你闹着玩的,别太认真。”
凌戈眉毛一扬,假装没听见他说话,她指了指桌子中间的一个大磁壶,问道:
“那是什么?”
“是我们自己做的米酒,尝尝吧?”方琪热情地说。。
“好啊,给我来一点。”凌戈不客气地说,简东平知道她的心情变坏了,他开始后悔自己逗得她太厉害了,真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来。
凌戈将半玻璃杯的米酒一饮而尽,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很好喝啊。”
“听说喝米酒对关节好,我妈妈每天都要喝一杯。”曾雨杉一边说,一边回头轻声问坐在她身边的向兵,“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向兵摇了摇头,他是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五官清秀,脸色有些阴郁。
“真的很好喝,味道很甜,一点都不涩嘴。”凌戈对向兵说,口气像是米酒的推销员,方琪又给她倒了一杯。
“我不喝酒。”向兵冷淡地说,简东平发现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涣散,好像在想心事。“其实一点都不像酒,像甜酒酿的汤。好喝啊……”凌戈叹息道。
“这酒后劲很大。”简东平轻声对她说。
凌戈不理他。
“你喝醉了,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他凑近她的耳朵威胁道。
“我好害怕啊!”凌戈拍拍自己的胸回敬道。
方琪却又给凌戈倒了满满一大杯米酒,简东平觉得方琪有点莫名其妙,明知道这酒后劲大,干吗一个劲地灌凌戈?
“谢谢你。”凌戈似乎也没想到方琪会一再给她斟酒,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喜欢喝,就多喝点吧。”方琪和蔼可亲地说。
“是啊,阿姨又做了新的了,你就尽管喝吧,喝完了,反正有男朋友送你回家。”曾雨杉笑着说,她注视着简东平问道,“听说你是《信》周刊的?”
“对,我做旅游版面。”简东平决定不去管凌戈了。
“原来你做旅游版面!”她兴奋地笑着回头看看她的丈夫,“跟你的工作还有点关联呢。”
向兵把涣散的目光洒在简东平脸上。
“我现在是旅游公司的计划调度,我们算是同行不同业。”他说。
“向兵以前自己开过旅游公司,很成功,不过后来他身体不好只好关掉了,真可惜。”她温柔地说,简东平觉得无论她的眼神动作,还是她说的字字句句中都浸透了对向兵的柔情,但后者却反应冷淡,用凌戈的话说,好像是个冷血动物。
这时候,沈碧云忽然提高声音道:
“其明,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会儿可真不能比,创业失败动不动就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其实说到底还是能力和意志力的问题。你说对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很明显是在奚落向兵。
“好了,碧云,年轻人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简其明不动声色地劝道。
“呵呵,是啊,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沈碧云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
向兵不说话,自顾自低头喝他杯子里的红茶,但曾雨杉却气红了脸,看她脸上的表情,简东平本来以为她要大爆发了,谁知道,她只是很克制地顶了一句:
“妈,各人情况不同。”
“可是我觉得,雨杉,妈说的也是事实,妈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看人看事都要比你清楚。”一个又细又尖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从简东平旁边冒了出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方琪同父异母的大姐方柔枝。方柔枝人如其名,她看上去就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柳枝,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出异乎寻常的精明。
“哼!你一个下岗女工懂得什么叫作创业的艰辛。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曾雨杉毫不客气地回敬方柔枝。
“雨杉!”方琪轻喝了一声。
曾雨杉不服气地瞥了一眼方琪,不说话了。
“没关系,没关系,”方柔枝讪讪地笑着说,“我不生气。”
“嗯,大姐是该有这样的度量才行。”沈碧云声音软绵绵地说,简东平注意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她好像在欣赏方柔枝脸上那遭遇打击后的尴尬表情。接着,她把头偏向简东平。
“东平,你今天来,我很高兴,其实小时候我见过你,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你才10岁,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和蔼可亲地说。
“是吗?”简东平十分意外。
“那时候你妈妈还活着,她是个很大方漂亮的女人,读书不多,但是识大体。”沈碧云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爸有个宝贝儿子,可我从来没见过你,平时很少去你家,那次也是偶尔路过。东平,你那时候只比这桌子高一点点,小不点一个。”沈碧云饶有兴趣地回忆着,“我们初次见面,东平,你还帮我找到了我掉在外面的发卡,我要给你10块钱奖励,猜猜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简东平茫然地摇摇头,他对此毫无印象。
“你给了我个银行账号,说这是你的私人账户,让我把钱存进去,你还说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就打电话给你。”沈碧云说到这儿,捂着嘴格格笑起来,“我还没见过那么精明的小孩呢,那时候你才10岁。我向你爸爸提出,要把你过寄给我当儿子,可你爸不同意,他真小气。”
还有这种事?简东平看看父亲。
“没错,是有这事。”简其明简短地说,“碧云,这些陈年旧事就别再提了。”
“我也不想提,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看见东平就忍不住想起了过去的事。”沈碧云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伤感。
“妈又来了。”曾雨杉嘀咕了一句。
“外婆又想小舅舅了吧。”方晓曦插了一句,她的声音甜甜的,但颇为尖锐。
方琪仿佛受了什么打击,她站起身,脸色苍白地说:“我去厨房看看。”说着便匆匆离去。
方晓曦的小舅舅是谁?是方琪的弟弟?他们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们家到底有多少人?简东平听得一头雾水。
“妈,不要老提那件事了好不好?!”曾雨杉不满地皱起眉头。
“今天看到东平,我只是发发感慨而已。”沈碧云幽幽地说。
“噢,算了吧,您就是想折磨人!”曾雨杉冷哼了一声。
沈碧云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冷光,“今天有客人在,你应该更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跟底层的人接触多了,你连怎么说话都不懂了。”
“妈,公益事业不仅仅是帮助穷人,我们是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是很有意义的工作!”曾雨杉反驳道。
“哦,真伟大。”沈碧云讥讽道
“我觉得自从小阿姨工作后,就变得越来越凶了。”方晓曦嘻嘻笑着插嘴道,“她看不惯我们这里所有的人。”
简东平感觉这16岁的女中学生比她母亲方柔枝更懂得吵架和攻击的艺术,她现在明显是在挑起一场纷争。
“你这小寄生虫越来越像你妈,每天除了想钱,就是挑拨是非。”曾雨杉冷哼了一声
“雨杉,晓曦是你外甥女。”沈碧云冷若冰霜地说,“我觉得自从你结婚后,你就变得越来越没教养了,越来越没人情味了。”
结婚两个字,立刻把曾雨杉的情绪推到了至高点。
“妈,我不攻击你的婚姻,也请你不要攻击我的婚姻,好吗?!”
沈碧云冷冷地注视着女儿。
两人都不说话,简东平觉得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
此时,让简东平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凌戈忽然开口说话了。
“你们别吵了,还是听我说吧。”凌戈一本正经地说,简东平想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说了下去。
“我查到,周谨在失踪前,曾经打过这个家的固定电话,请问有谁接到过吗?具体时间应该是,”她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5月7日下午3点半左右。另外,她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苏志文的。这至少说明她认识苏志文。”
简东平真没想到,她会在这当口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不过,很难说,她是不是选错了问话机会。因为简东平饶有兴趣地发现,母女吵架的尴尬场面立刻画上句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凌戈身上。
“请问,那个,那个人叫什么,周什么……”曾雨杉问道。
“周谨,周总理的周,谨慎的谨。”凌戈答道。
“霍,查得那么仔细,阿姨是警察吗?”方晓曦问道。
小姑娘说话很能切中要害。
简东平连忙代替凌戈回答:“她在电话局工作,周谨是一个专栏作者,她最近失踪了,所以她只是顺便查查。不过,我也觉得奇怪,她怎么会给这个家打电话,而且,这个电话好像持续了……多久?”他问凌戈,正好看见她在喝米酒,他立刻把她嘴边的杯子夺过来,放在桌上,忍着火气,柔声对她说:“亲爱的,等会儿再喝。”
凌戈低下头翻翻小本子。
“电话持续了两分20秒。”她答道,随后对简东平说,“米酒很好喝,你也应该喝点。”她好像已经忘了刚刚生气的事了。简东平发现凌戈的酒量真不是一般的好,喝了那么多米酒竟然脸色没变,说话口齿也很清楚。
“哈,她好像很喜欢喝米酒,还有一些等会儿让你带回去吧。”沈碧云笑道。
“谢谢,不必了。”简东平连忙说。
“好啊。”凌戈却兴高采烈地答应了,随后问道,“那我就不喝了,你们谁接过这个电话?”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你是说,那个人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苏志文的?”曾雨杉尖锐地问道。
“是的。”凌戈答道。
曾雨杉冷笑一声,说:“苏志文的事,只有我妈知道。”
简其明咳嗽了一声。
“雨杉,”他沉稳地说,“不管你对你母亲的婚姻有什么看法,苏志文毕竟是你的家人,也是你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