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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魔渡众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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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叹,仍是继续把剑舞所弄的那碗汤一饮而尽,涓滴不留。
  剑舞道:
  “风少爷,不要再……喝了,我弄的汤这样……难喝……”
  聂风斜目一瞥剑舞,问:
  “是吗,我不认为它难喝。”
  剑舞一怔,也定定的瞧着聂风,聂风解释:
  “其实,自我出娘胎以来,若论味道,我从来也没喝过任何一种我最满意的汤,只是……”
  “我喝汤很少喝它的味道,而是喝它当中所包含的——…人味……”
  “所以直至目前为止,我其实也喝了不少真真正正的好汤,例如我娘亲弄的汤,我爹弄的、孔慈弄的、断浪弄的,如今……”他说到这里碎然一顿,凝目看着剑舞,语重深长的说下去:
  “还有你弄的汤!”
  居然如此把汤分类?剑舞心想,聂风,你若不是一个情痴,便是一个傻子!然而她虽是如此的想,听见聂风说她弄的汤也是好汤,芳心也不由怦然一动,私下更是惭愧,只因为,也为他所弄的汤,当初只为降低他的警觉性而已,并非出于真心。
  如今聂风总算被她感动,她的谎言总算成功,证明她是一个擅于说谎的女人,惟是,她为何却快快不乐?
  在这一刻,她有一股想把一切真相告诉他的冲动,她低下头,支吾:
  “风……少……爷……”
  然而聂风却打断她的话,道:
  “剑舞,别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只是感到有点倦……”
  是吗?她的意思,他真的明白?不!他不明白!他不明白整个事情之后,藏着一颗高度危险的祸心!
  “……”剑舞还是想再说一些什么,可是,聂风看来真是很倦,她惟有道:
  “很……好。风少爷,既然你……感到倦,剑舞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歇息吧!”
  说罢便徐徐步出风阁,还为聂风掩上门。
  只是,尽管聂风并没有怪责她,她始终感到满不是味儿,心头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知道,她一定要克服这种感觉,才能真的狠下心肠,收伏聂风!
  她不能不收伏聂风!一来是因她曾夸下海口,纵使聂风对她怎样好,她自知自己是一个坏女人,她不能因他而失去威风!二来,是因她曾作出承诺,,若她不能收伏聂风,她便要回去那个她极不愿意回到的地狱!
  再者,剑舞在心里不舒服之余,还发觉一件事情;适才的聂风,神情似乎有点怪怪的,他纵然口里说倦,但神情看来又不太倦……
  难道,他也有什么事想隐瞒?
  剑舞想到这里,好奇心登时战胜了她的内咎,她遂匿身于风阁外的一个小树林中,伺伏着,她想看看聂风是否真的会去休息。
  是否真的倦了?
  果然!不出剑舞所料,聂风的倦,并没维持一柱香的时间,他已推门步出风阁了。
  他已熬了一夜,应该已倦得死去活来,他还要去哪?
  剑舞不期然倍为奇怪,于是便紧随聂风身后,跟踪而去。
  由于聂风是著名的轻功高手,且听觉奇敏,剑舞亦不敢与他过于接近,惟恐被他发现,她只是一直与他保持着一段足有百多丈之遥的距离。
  然而这段距离,一定会因以后将要发生的事而被拉近的。
  一定。
  看风所去的地方,真的大大出乎剑舞意料之内。
  他的目的地,赫然是天下会下的——
  天荫城!
  聂风要下天荫城,守着天下第一关的那群门下,固然无胆过问,惟是,身为侍婢的剑舞,若要尾随聂风,便得接受守卫查问。
  幸而她不啻是一个擅于说谎的女子,她信口开河,便说聂风忘了携带一些东西,她要追上去把东西交给他,众守卫亦感并无不妥,信以为真,便由她步出天下第一关。
  然而直抵天荫城的时候,剑舞便认为,她今回是来错了,因为她将毫无收获而回。
  聂风似乎并没有干什么特别事情,他仅是徐徐步至天荫城郊——
  一座人迹罕至的城隍庙。
  纵然未是深秋,纵然仍是清天白日,这座城隍庙却显得格外荒凉,恍如一个垂暮的老妇,在昏黯的黄昏之下,无奈又无助地等待着她人生的最后一夜降临。
  剑舞纵认为自己今回尾随聂风,极可能是来错了;惟是,她又很好奇,究竟以聂风身为雄霸第三人室弟子的尊贵身份,他前来这座铪凉的城隍庙,到底所为何事?
  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但听聂风在城隍庙的门外轻拍数声,城隍庙的门迅即开了;内里还走出一个看来已经七十有多、模样颇为慈祥的老妇,似是庙祝;她乍见聂风,老得槽懂的双目登时像是发光一般,喜出望外的道:
  “啊!是……你?……”
  “小马,你又来看你的亲人了?”
  小马?亲人?
  剑舞就在距聂风百丈之外的一个树叶之内,听见这句说话,面色当场一变。
  小马?想不到这老妇会把聂风叫作小马,那即是说,聂风已不止一次前来这座城隍庙?而且还以小马这个化名?他为何要用化名,是否因为,他不想这个老妇知道他有一个尊贵的身份——雄霸第三弟子聂风,他想以一个平凡的身份与人交往?
  再者,那老妇还问他是否想见他的亲人,剑舞异常狐疑;在她决定收服聂风之前,她已撤底调查他的身世,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人和事;她清楚知道,聂风之父聂人王,在许多年前于凌云窟失踪,相信早已死了,而她的娘颜盈亦不知所踪;他在天下会除了有断浪这个难兄难弟的朋友外,已经再无亲人,如今,他为何还有亲人?
  谁是他的亲人?
  剑舞不虞今次会大有收获,此时聂风已随那老妇进屋,剑舞不由分说,展身一纵,便跃上城隍庙的屋詹上,远远窥视庙内的聂风及那名老妇。
  这座城隍庙,也和大部份的庙宇一样,不分昼夜的烟香弥漫。
  只有一个不同之处,便是庙内除了神盒上的神像之外,神像两旁,还列满了一排排的木牌;剑舞一看便知那是甚么,那是孝子贤孙们,供奉在庙宇内的先人灵位。
  她皱眉,难道聂风的亲人,身在……这座破旧不堪的古庙内?
  但听那个老妇祥和的道:
  “小马,怎么今回你这样久才来?从前你每隔数天便来一次,今回我却等了一个月,你的亲人也等了一个月哪!”
  聂风答:
  “蓉婆,前阵子我有要事往天荫城外远行,累你久等了,是了!
  上次给你的银两还够用吧?”
  远行?剑舞听罢心想,他是远赴无双,为雄霸执行任务才是真!
  那个叫“蓉婆”的老妇道:
  “够了够了!小马,蓉婆知道你心肠好,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我的子女已弃下我远走高飞,只留下我这个老女人在此破旧的城隍庙,晚景无依,你却不但给我银两,还每隔数天来探视我,我……蓉婆……在晚年能够……认识你这个……好心肠的……
  年轻人,已是很满……足……了……”
  老人家永远都是如此,每说到情长时,总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老泪纵横,蓉婆也是如此,聂风惟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膊,安慰道:
  “蓉婆,别太伤心,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日会回来你身边的,毕竟,无论他们如何遗弃你,也许……他们仍会想起你……”
  “会……吗?”蓉婆拭着眼泪问。
  聂风茫然的看着神盒上的一列灵位,怅然的答:
  “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天会觉悟,就像我,小时候我也曾时常不解地问,为甚么……娘亲会抛下··我和爹?我亦有点恨……我的爹,只办他太……凶残暴戾,可是如今……”
  说到这里,聂风不由上前轻轻抚着神盒上其中两块灵位,黯然的说下去:
  “可是如今我多么的……想念他俩,无论……他俩以前……曾干过……
  什么,我也……再不在乎,我只求……再次看见爹和娘亲……两个老人家,只希望……
  他俩能……平平安安……”
  这下子倒是聂风忍不住在感怀身世了,暗中窥视的剑舞对他事了如指掌,当然明白他为何伤感,她信眼朝聂风所抚的两块灵位一看,果然!那两块灵位之上,贴着一张红纸,上书聂人王,,与颜盈的名字。
  依剑舞所知,聂人王与颜盈依旧生死未卜,聂风怎会为二人立了灵位?但剑舞随即记起,在民间有一些习俗,人们认为着若为仍然在生的人立一个灵位,只要在灵位之上贴上一张写着生人名字的红纸,便能祈保那个生人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福寿延年,这种贴上红纸的灵位,俗称“长生位”,意指析保长生之意。
  长生位仅是寻常人家对亲人的心愿,虽然寻常,但简明温馨,想不到身负不寻常身份的聂风,亦有其寻常之心——孝心。
  只是,发现了聂风的孝心,这还不算是剑舞此行的最大收获,当她的目光随着聂人王与颜盈的灵位向后流转,她突然有一些更惊人的发现!
  赫见聂人王与颜盈灵位之衅,也竖立着一列长生位,竟有七个之多,而这列长生位与聂风父母放在一道,想必也是聂风安放的,他,除了聂人王与颜盈之外,还有甚么亲人?
  剑舞的掌心在淌着汗,准备一块块的看下去,她感到有一种终于寻获至宝的感觉;能够明白聂风的心,对她来说,真的如同寻获至宝?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
  一看之下,剑舞更是呼吸急促起来,只因那七个长生位的红纸之上,所祈保平安的七个名字,赫然是一一霸、霜、云、浪、慈、雪缘、神母!
  霸、霜;云、浪、慈?这五个名字尽管仅是单字,惟剑舞一看之下便已完全明白,这五个名字一定是——雄霸!秦霜!步惊云!
  断浪!孔慈!
  聂风为他的两位师兄,与及断浪、孔慈立长生位祈保平安,剑舞亦不难理解,但据闻雄霸与聂风的关系最不融洽,处事方法背道而驰,他亦毫不计较,也一保他长寿平安,倒是相当难得。
  但他为何又只书一个单字,而不写下他们五人的整个名字?
  剑舞推详,这可能是与聂风不想蓉婆从这五个名字看出他是聂风有关,要是蓉婆真的知道他是雄霸的第三弟子,恐怕便会对他又敬又畏,不会把他视作一个寻常年轻人般看待。
  有些时候,声名显赫的人若要交朋结友,也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至于其余两名字——雪缘、神母,剑舞是感到这两个名字听来,与自己的名字一样怪,她虽然不知道此二人是谁,但能够令聂风如此铭记于心的,相信亦是两个了不起的女子。
  两个绝世奇女子。
  尽管剑舞认为聂风为生人立长生位,真是傻得可以,惟毕竟是一番心意;这个世上,喜欢干傻事的人已不多,没料到她会遇上一个,更没料到她会对这个傻子……?
  而就在剑舞边看边想之示,聂风此际摹从怀中掏出三块东西,剑舞信眼一瞧,啊!
  那又是三块贴着红纸的长生灵位!但听他问蓉婆道:
  “蓉婆,我可否再安放三个长生位?”
  蓉婆慈祥一笑,道:
  “有何不可?小马,只要是你的亲人,蓉婆亦会每日为他们上香。”
  聂风见蓉婆首肯,便缓缓把第一块长生位置放在神盒上,剑舞一望,不由一怔,只见长生位上的名字是一蓉婆!
  蓉婆乍见之下也是既惊且喜,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结结巴巴的道:
  “小……马,你……”
  “蓉婆,别要再多说了。你想说的话我已明白,我只求你能长命百岁,还有,小马希望你的子女能早日觉悟归来,与你一家团聚……”
  蓉婆也不知该如何感激聂风的一番苦心,霎时眼泛泪光,而此时聂风又已把第二快长生位放到神盒上,莆把长生位放下,他却并没有立即撒手,仍是紧紧拿着那块长生位,可知他对此人如何爱惜。
  当他拿捏了一会,把自己的手移开之时,剑舞终于看见那个是甚么人了,只见长生位上写着一个字一梦!
  “梦?”蓉婆有点惑然,问:
  “小马,梦到底是你的……甚么人?你似乎对她……甚为痛惜……”
  聂风此刻的脸上不期然泛起一丝沉痛之色,惘然的答:
  “直至目前为止,她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她一生……
  本为一个城而生,最后……也为这个城而牺牲,去了一个我不能去的地方;我希望有一天能再遇见她,如果,她真的仍然在生的话,我也是为了再见她……而继续在这人世……苟延残喘下去……”
  想不到,经常挂着温暖笑容的聂风,一颗热血汉子心之后,居然也有一个伤感而灰色的梦。剑舞心想如果她是这个梦,她一定不想聂风为记挂自己而伤心,她一定会尽快现身,所以她深信,这梦已凶多吉少,她不让聂风知道她已死,或许只因为她太爱他,不想他为她而死……
  蓉婆甚少看见这个唤作小马的年轻人会如此不快乐,她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罢了!小马,若那位梦姑娘知道你为她而安了长生位,她一定感到……高兴……”
  聂风默然无语,猝地,又再把第三块长生位放至神盘之上;这一快,已是他最后一块长生位,到底谁人如此有幸,竟然能在聂风所立的长生位中——“榜上有名?”
  剑舞很是好奇,不过在一刹那间,她的震惊,已大大掩盖了她的好奇心,因为她已瞥见,最后的这块长生位上,写着两个她无法相信聂风会写上去的字,这两个字赫然是一剑舞!
  是剑舞!
  天!剑舞的一颗芳心登时扑扑乱跳,差点便要蹦了出来。怎么可能?聂风怎可能为她安放长生位?如此浓情厚意,她这个居心的坏女子怎么有资格担戴得起?
  何家姓聂的,居然出了一个唤作聂风这样愚昧的儿子?居然如此厚待一个相处仅六日的侍婢?他可知世途多变,人心凶险?
  身边人往往都是最致命、最具杀伤力的敌人。
  剑舞纵然羞愧交集,私下亦暗骂聂风的愚昧,惟是一颗莫测芳心,却是不知为何沾沾暗喜,同时之间亦涌起一个疑问;究竟聂风为何会为她安放长生位?难道……他也把她视作亲人——…亲密的人?
  一念及此,剑舞不由满颊红晕,幸而蓉婆此时已向聂风提出剑舞心里的疑问:
  “剑……舞?好古怪的名字!小马,剑舞……又是你的什么人?”
  聂风答:
  “她是最近才追随我的侍婢,其实我也不想有什么侍婢,只是那个主管派她前来而已……”
  “剑舞这个女孩虽然较少说话,也较冷傲,但,人还是不错的,她为了弄一锅上好的猪肺汤给我,已努力不懈地弄了六天,我很感激……她……”
  蓉婆道:
  “能够为一个男人努力学弄猪肺汤,这个女孩看来真的对你很好……”
  不不不!剑舞心中暗叫,你俩统统都误会了!这不是真相!
  聂风点头:
  “嗯。我也是这样想。本来,当初我曾怀疑她是一个前来对付我的女子,但多番观察,她又不太像;而且我认为,即使她是,她本身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子,所以纵然剑舞是她,我也不相信她会对我怎样,更何况,剑舞努力地为我弄了六天的汤,我真的不应怀疑她……”
  “纵使剑舞的目的真的是为对付我,我也深信,她一定有难言之隐,一定有逼不得己的苦衷,我不会怪她,只希望她能平安渡过她的难关,与及……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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