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砂-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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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给施主三天时间考虑，如果施主心意不变，老衲就收你为徒，如何？”苍老的脸仍是红光满面，却是慈祥无限，半垂的眼中精光闪闪，却是万分怜悯。
“不能现在就剃度麽？”为什麽还要等三天？
“到时你自会明白，去吧。”施了一礼，方丈转身走入後堂。
“你究竟想干什麽！”拉起欧阳绝尘，无名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到了嘴边却只剩下这麽一句。786A6B1DE489秋之屋欢迎您
“你看的还不够明白麽？”他要出家，他想远离这个尘世。
“你可想好了？你可明白自己在做什麽？”无名皱著眉抓住他问道。那莫非凡呢？虽然他有恨人之处，可他知道欧阳绝尘是爱著他的，如果可以，他们就不能在一起麽？这麽久的相处，他能看得出莫非凡并非光将他当成替身。他们那麽艰难才走到一起，就不能在给对方一个机会？
“我知道你想什麽，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像他这样的人怕是真的不适合这个红尘，与其反复折磨，不如早早超脱，倒也轻松，起码不用苦苦煎熬。对子凡，不是怨恨，是绝望，他的心只有一颗，既然给了他就不後悔，可是却也受不了这般残酷的事实，不愿再去相信什麽真情，他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度日，归依佛门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件乐事。
“……”看著那张决绝的脸，无名知道已无转圜。事已至此，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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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兄，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说著侧过身，让身後的人进来。
“……”欧阳绝尘将头埋在胸前抱头不语。他知道是谁，事到如今，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可是自己最不想见的人为什麽偏偏要在此时打乱他的心境。无名，你真的是在帮我麽……
莫非凡看著眼前清瘦的人，半晌无言，之前的事他都知道了，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等人近在眼前时却只是看著他，因为再多的言语都不能表达他的心情，他们的前尘往事要如何解释给他听……
“你不是替身，你只是悠的转世……”想了半天，话就这麽脱口而出。
“够了！你不要说了！”拿这种骗孩子的把戏骗他很好玩麽？实在没有办法就拿转世糊弄他，要骗人起码找个好点的借口，不要说这种一拆就穿的谎话！
“我爱你的话不是骗人的。”那些承诺和誓言不是儿戏，要怎麽说他才会相信……
“那好！莫非凡，你曾经说过，选择权在我手上，只要我不放手，你是不会松开的。现在我不要你的手了，我松开了，你也放过我！”什麽叫痛彻心扉，什麽叫肝肠寸断，什麽叫刻骨铭心，是从他身上学会的，该尝的都尝过了，是不是可以不要再纠缠他，给他想要的宁静！
“……如此……”他是该放手了……莫非凡有点颤抖地转身，憔悴的身形看得人格外心疼，往日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羁的人怕是会从此消失……
“这是……干什麽……”看著他们一个在屋里静静地流泪，一个在屋外默默地淋雨，无名心痛地蹲下身抱住头。
为什麽会是这样，他们应该是相爱的……那些他亲眼所见的缠绵悱恻决不是骗人，可是他们为什麽不能再坦白一点，再坚持一下……再这样下去，连他都要忍不住痛哭出来……
尖锐的针扎在对方身上的同时，也扎在了自己心里，不是麽……
古刹的锺声回荡在空寂的寺院里，香炉内冉冉升起的青烟朦胧了视线，欧阳绝尘虔诚地跪在佛龛前等待剃度。
“你真的要看著他出家？”这是最後的机会了。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摇摇头，莫非凡贪恋地看著那道背影。他想要清净，他就给他，他想要自己远离，他也会给他，无论他想要什麽，他都会满足他。
“你真的爱过他吗？”无名忍不住问道。为什麽到了如此境地他还可以笑出来。
“如果不爱，就不会站在这里。”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叫绝尘打消念头，可是都要以伤害他为代价。他想保护的人，他想祝福的人，他想拥有的人，都一个个离他而去，他已经失去太多亲人，自己除了叫他们痛苦，几乎没做过别的事情。这一次，就随他罢……
绝尘，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们走了，你也起来罢。”老和尚睿智地笑了。
“师傅？”欧阳绝尘诧异地抬起头。不是要剃度麽？
“你尘缘未尽，老衲不能给你剃度，但是可以为你提供一清净之所。”
“弟子是真心想要归依……”欧阳绝尘张嘴想要解释。
“莫要再说了，你俗根不净，等你参透之後再行剃度不迟。”老和尚说著将人扶起。“以後你就带发修行吧。”
“……是。”明白强求不得，欧阳绝尘只得答应。
“还用你的俗家名字绝尘，这个名字起的好，若你真能绝尘於世也算是一桩幸事。”老和尚呵呵笑了。
“弟子定会诚心理佛，不辜负师傅美意。”欧阳绝尘低下头，封了情，封了心，就让所有一切随这阵阵锺声而去……
【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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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此辛苦的打下天下，为什麽又要轻易地拱手让给我？”是，他也算他兄弟，可自古以来兄弟相残是常有的事，他不必为了娘的话而将皇位让给他，他这麽做的目的实在难以理解。
“这天下，我是为绝尘打的，可皇位没有他与我共坐就毫无意义。我得了天下，却失去了最爱的人，我又要天下何用，它不能将他还给我，更不能让时间倒流。”他要的不是天下，他没有那麽大的野心，如果真想要，不会等到现在。他要的只是一心一意看著他的那个人，他只想要回那个此生唯一的爱人。
“……离了这，你要去哪里？”因为红日，莫非凡的痛心他可以理解，既然如此，这个担子，他接。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以前三百多年不也走过来了。“霖，你记著，别因为任何理由伤害你爱的人，好好珍惜你的身边人。”最後留下这句话，莫非凡纵身而去，孤寂的身影融入茫茫暮色。
回到皇宫的莫非凡让位给四皇子。天下又一次哗然，一个用了半年打下天下的奇人，却做了有史以来时间最短的皇帝，这等怪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世人纷纷臆测原由，只是随著这件事的确定，所有的一切都尘封在皇室的深宫中，时间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像没有经过血的洗礼一般，京城又回复了往日的繁华，所有的悲哀，所有的凄凉也都渐渐消逝在人们心中。
只是坐在宝座上的轩辕霖偶尔想起他们分别时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你的话，我记住了，但愿你也可以重新得到你的幸福……
五十年後
“欧阳兄，好久不见了。”突如其来的苍劲声音打断了欧阳绝尘咏经。
“是你。”抬头看见来人，欧阳绝尘淡淡笑了。岁月不饶人，就连无名也老了，可他却还是这副年轻的模样，但人不老，心却老了。
“欧阳兄，这是我最後一次来看你了。”无名坐在他面前神态平静地道。
“什麽？”欧阳绝尘惊讶地问。怎麽突然就……
“觉得突然麽？可也有五十年了，湘儿也早我一步离开了，我老了，不愿动了，今後只想守在她的坟前度过残年，这次来是同你道别的，若有天我死了，也不会再让人送信来了。”想起爱妻，悲痛中更显苍老。
“……这些年是辛苦你了。”怕他寂寞便时常来伴，就算他有事来不了，也会让妻子前来问候。得朋如此，已无撼矣。
“这些年，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今天若不问，怕无机会了。”
“……”欧阳绝尘不言。这麽些年的朋友，他想问什麽，他怎会不知。
“你真的还不肯原谅他吗？”想起一直守侯的莫非凡，无名心中又是一痛。唉，这是何苦！
“师傅，你为什麽还不肯为我剃度？”二十年了，还不够久麽？
“阿弥陀佛，你尘缘未了，就不要强求了。”
“我已在这寺中修行二十载，师傅为什麽还说我尘缘未了？”明明已经将经文背的滚瓜烂熟，明明已经在远离了尘世，为什麽师傅总是说他尘缘未了。
“绝尘，你可知红尘在何处？”和尚笑著问。
“……”欧阳绝尘一时间答不上来。红尘……在何处？
57
“就在人的心里。只要活著，就免不了陷入红尘，因为心在红尘，所以人也在，若心可超脱，人也就自然超脱了。”老和尚寓意深远地道。
“……弟子明白了。”欧阳绝尘恍然地点点头。
“明白是一回事，能超脱又是另一回事，你慢慢参悟。”和尚慈爱地拍拍欧阳绝尘的肩。
“谢师傅。”知道他是在点化自己，欧阳绝尘感激地深施一礼。
“唉，莫要谢我，能不能超脱还要看你自己。”叹了口气，老和尚摇摇头。若他知这几世的纠缠是他自己要的，他又会如何？无奈天机不可泄露，只盼他能自己领悟。
……
“欧阳兄？”怎麽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欧阳绝尘想著师傅的话说道。因为忘不了爱恨情愁，所以心在红尘，所以尘缘未尽麽？
子凡，我要如何将霸占了五十年的你从我脑中，从我心中驱逐？
“我老了，没心力去管了，你别後悔就好。”无名叹息著离开了寺院。
後悔麽……
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凉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河，河的对岸开满豔丽的鲜花，煞是美丽。桥的这头有间茶棚，一位婆婆端著碗茶，笑眯眯地看著来者。“年轻人，赶了这麽久的路也渴了吧，喝了它解解渴。”
“谢谢婆婆，可我没有钱。”那人说著便要上桥。
“不用钱，婆婆我在这好些年了，从未收过钱。你放心喝就是。”老婆婆拦住去路，把碗放到那人手中。
“您在这儿有多少年了？”年轻人接过茶，却不喝。
“好些年了，连婆婆我都记不得了。”老婆婆的语气似乎带了一丝惆怅。
“那您不寂寞吗？”
“是寂寞些，可有你们这些赶路的，到也不觉得了。”老婆婆慈善地笑道。“快些喝了吧，喝了好上路，别误了时辰。”
“……孟婆，我怕忘了他。”那人看著清澈如水的茶说道。
“……你太清醒了，不好。”孟婆摇摇头，叹了口气。
“难道混混噩噩地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忘了他，重新投胎转世就会比较好吗？”那人苦笑了著，清明的眼中却不曾混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起码，比你现在好。你既然选择留在红尘，就要守规矩。忘了此生情，才有来世缘。”又是一个痴情种子。
“情都忘了，为何转世？”人死，葬情麽？
“你呀！本是天上星辰下凡历劫，劫满却不肯归，为一天生魔星所困。若不是玉帝疼你，早将你打如十八层地狱了！你知足吧，乖乖喝了汤，做你的富家少爷去，别再念著他，月老会给你一份好姻缘。”孟婆不忍见好好的星君多受红尘之苦。
“婆婆，你说的我都懂。奈何心不由己。求您成全。”说著便要下跪。
“别别！老婆子受不起。”孟婆忙将人扶起。“唉！你这又是何苦！真要把自己弄的万劫不复才甘心？与魔星纠缠怎能无忧！”怎麽这麽死心眼。
“我明白。尘缘如砂，不可强求。可我生来多愁，如何无忧？若是心如止水，身陷尘世又何妨？若是贪恋红尘，醉生梦死又怎样？为他，我心甘情愿。”不管别人怎麽说，他自己觉得值得就够了。爱上一个人什麽都计较不了。
“也罢。老婆子我就帮你一次。不过这茶你还是要喝，不喝孟婆汤过不了奈何桥。但你可以留下一口，也好让你在来世见到他时多份牵挂。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即使豁出去，她孟婆也只能帮到这。
“多谢了。”知道她已尽力，那人不再犹豫地喝了茶，然後将碗递给孟婆，头也不回地走上桥。
“叶悠……叶悠……”孟婆在身後唤那人的名字，见他没回头这才放下心。
“留下这麽多，怕是又要纠缠不清了。”低头看了眼留在碗中的茶，孟婆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情字，真是害人不浅那。”偏却有这麽多的红尘痴情男女。
而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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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从梦中惊醒，抚著怀中的一半鸳鸯梳欧阳绝尘终於明白了师傅的话中含义。泪轻轻地涌出眼眶，滚落在被褥上，久违了五十年的眼泪像断线的水晶珠子。子凡，对不起……
脱下僧袍，留下辞别书，欧阳绝尘按著无名所说地址在寺院後山找到一处竹屋。
记得他说，自己可以在这里找到他。
远远看见一白发人背对他坐在大石上看著寺院方向。孤寂的身影看来格外悲伤。欧阳绝尘忙走到身後，轻声问道：“老人家，请问您无名是住在这吗？”这背影好熟悉，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人背对他猛的一颤，半晌无语。2B535C45388EB5509D秋之屋欢迎您
“老人家，请问您无名是住在这吗？”以为他是听不清，欧阳绝尘又大声问了一遍。
那人不曾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谢谢您。”得到了答案，本想再到别处问问。可是近距离的看著背影，欧阳绝尘更确定自己认识他，想想自己也有五十年不曾出过寺院，一时认不出也不奇怪。“我们……是不是认识？”还想著，可嘴却比大脑快一步。
那人还是摇头，可是肩膀竟有些颤抖，仿佛忍耐什麽而用力攥紧拳头。
“那……打扰了。”不管再怎麽熟悉，人家不回头，不承认，自己也不能强迫他。
正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瞄到竹屋外的一串风铃。那个风铃很特别，是用黑色头发加贝壳做的，非常漂亮，却也透著莫名的悲哀。
“……子凡……是你……吗……”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欧阳绝尘不敢相信地颤著声问。记得他只跟子凡说过，他娘有个习惯，若他爹远行，迟迟不归，娘就用头发做成的风铃挂在房檐传递思念，风吹舞著发，将呼唤传到爹的身边，不久他就会回来了……
“……”那人慢慢转过身，眼睛也是通红。“对不起，我只是想在寺院旁守著你，不是要故意打扰你的清净。”他笑著说这话，却比哭泣还让人感觉悲哀。
“……真的是你……可是你的头发……”欧阳绝尘哭著奔进莫非凡的怀里抓起他的发问。可是话还没问完，他就已经明白。
惟有相思，才能将长生不老的人磨成满头白发……
“子凡……对不起……对不起……”终於忍不住放声哭出来，欧阳绝尘紧紧抱住他。原来，他就在这麽近的地方……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原谅我了？”回手抱住他，莫非凡问的凄苦。他的爱人是不是回到身边了？他不是在做梦麽？这次会不会像之前的无数次梦境一样，醒来後只剩无尽惆怅？
“当然，我本就不应该怪你。”那个梦清楚的让他明白，自己真的是悠的转世。而自己竟然蹉跎了五十年才明白师傅的话，既然心中有他，为何还要计较这些……他真是太傻，太傻，才会如此折磨自己，也折磨了子凡。
“绝尘，答应我，别再离开我的眼睛，我要一直看著你。”三百多年也不能让他的心如此苍老，他已经没有心力再等五十年。
“不会了……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