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上)-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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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的也不敢做那样的事,所以账簿就当成是那个人拿来典当的……咦,还是抹消了?所以……那个人……哦,在这里。”
木场再次望过去。当铺老板扭过身子,让账簿远离刑警。
“有了有了,因为很麻烦,所以我把它当成特例处理了。只多收了二十圆手续费,当做是被赎回去了。呃,赎回去的是川岛先生。”
“川岛?川岛什么?”
“川岛……喜市先生。”
“喂,你再说一次!”
“川岛喜市先生,地址是千叶县……好远哪,千叶县有兴津町茂浦……这是哪里啊?”
木场望向青木,青木有些激动地问:“老板,那个是……长得怎样?”
“什么?一个很普通的人啊,好像戴着眼镜。”
“不是光头、穿军服吧?”
“光头?那个人好像没秃吧。衣服的话,是普通的开襟外套,就像大爷们穿的那种,似乎没戴帽子。很年轻,还不到三十。”
“前辈……”
川岛喜市只是平野佑吉的朋友,他只是把降旗介绍给平野,角色仅止于此,与本案无太大关系。从降旗的话听来,虽然川岛喜市有些可疑,但木场之所以会在意这个人,只是因为他与川岛新造同姓,以及他目前行踪不明,仅此而已。
然而……
为什么这个喜市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冒出来,赎回前岛八千代的和服?而且多田麻纪会把八千代的和服拿来这家当铺典当,不管对谁来说,应该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才对。
“喂,青木,川岛喜市这个人后来……”
“没有线索。川岛喜市似乎是个假名——或者因为战后的混乱,使得住民票等数据散失了,他的出生地以及正确的经历都不清楚,当然目前的行踪也不明。”
“青木。”
“是,我了解。虽然一样是川岛,但是川岛喜市……有可能是溃眼魔对吧?”
“噢,你的意见……说平野原本就不是凶手的那个意见,这下子就说得通了。我对川岛新造是凶手的说法无法接受,但如果说平野是凶手,也无法释然,但是……”
“川岛喜市和平野很要好。如果有人假冒平野的名号,川岛喜市也比川岛新造更有可能。这……”
中条睁大了细长的眼睛,“咦”了一声。“那个人是、溃、溃眼魔……”
“混账东西,还不一定是。老板,这事不话泄露出去。要是你敢吐露半个字,就没收你的执照——不,把你逮捕。你的那场交易……违反的法规对吧?”
虽然木场不知道这抵触了什么法令,但他感觉似乎是违法行为。木场自己都觉得话说得太随便,但当铺做的也不完全是清白生意,这种威胁似乎格外有效。四代当家再次“咦”了一声。
“再说清楚一点,把你记得的全部说出来。你知不知道全日本有几万个戴眼镜、穿开襟外套、不到三十的男人啊?”
“呃,说、说的也是呢,啊啊啊,淤伤,那个人的脸上有淤伤,在左脸颊这里,有一块像被打过的淤伤。嗯,的确有淤伤。还、还有,是啊,他的声音很尖,啊,不是大爷这种粗哑的声音,而是很细的……啊啊、失礼、失礼。”
当铺老板吓得魂飞魄散。一夜未眠的剽悍刑警,相貌似乎相当吓人。
“还有呢?”
“哦,出手大方。”
“你这家伙,揩了人家的油是吧?”
“呀,大爷饶命!”当铺老板缩起脖子。
“川岛……喜市啊……”
“这……初期搜查完全失败了呢,前辈。”青木僵着一张表情说:“我们犯了不可原谅的过错。可是这么一来的话,平野他……到底怎么呢?前辈……”
然而木场仍旧无法信服,就算川岛喜市是凶手,他也……
——只是个被操纵的人偶罢了。
青木说“我不能默不吭声”,快步移动。木场告诫当铺“不许违法交易啊”,离开店里。青木快步走着,频频斥责自己:“不行,真的不行。”
“什么东西不行?”
“不行,我赶不上前辈。我连看清真相都办不到,只知道急功近利、被蒙蔽了眼睛。不,我一心只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找出真相……”
“混账,什么真相?根本什么都还没确定啊,我们依然什么都不明白。你冷静点,听什么就信什么,所以你才没有长进。”
该冷静脑袋的是自己——木场心想。
青木说:“我才没听什么信什么呢。只是我不固执已见,对于合乎道理的意见坦率地佩服而已。”
两人经过麻纪家前面的小巷,来到四谷警察署前。几名制服警官正聚集在入口附近。
“啊,是警视厅的……木场兄和青木!”
突然被人叫住,木场有点吃惊,不高兴地转过头去。青木说:“哦,七条兄。”
四谷署前面,蝾螺——七条刑警四周站着数名警官。
“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不过来处正好。木场兄,你看过这个女人吧?她这前人在现场对吧?”
警官让到一旁,女子现出身影。
她的双臂被制服警官抓住。
妆化得得浓,服装花哨,是娼妓。
记忆在鼻腔苏醒,女人的味道。
——志摩子……吗?
“你们很烦欸,跟我没关系啦!放开我啦!”
女人和那天晚上一样,厉声尖叫,拼命挣扎。
“这个女的怎么了?”
“哦,她是曾和川岛接触过的证人,是重要关系人。她逃走以后,我们一直监视着池袋车站一带,却怎么样都逮不到她。当然逮不到,因为这家伙把地盘移到淀桥去了。”
“怎么移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是啊。那边是别人的地盘,结果起了争执,还上演了全武行。”
“全武行?娼妇与娼妇吗?”
“不是,对手是流氓。新宿一带啊,不管是通过拉皮条的还是跑单帮的,都需要大姐头的许可,因为背后有黑道在控制。这家伙差点被流氓用草席卷起来扔进河里的时候,被淀桥署的人给救了。由于我们把她列为关系人,发生肖像画,所以收到了淀桥署的联络。认得她的只有我,所以我一大早就去把她给领过来了。”
“你们搞错了啦!不是我啦!我才没看过你这种肥河豚哩!讨厌啦,放开我啦!”
“你啊,差点就要被人家给了结了,那边是黑道的势力范围,像你这种跑单帮的流莺,是不能随便做买卖的。”
“那你们去抓他们啊!干什么抓我嘛,比起我这种靠身体赚钱的底层女人,在红线另一头操纵女人、剥削女人、凌虐女人,只顾着自己赚大钱的黑市商人更坏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问题是青线【注】(相对于可以合法买春卖春的红线地区,非法进行买春卖春的私娼地带称为“青线地带”。源自于警方在地图上以红线、青线标志出该区域)卖春啊。不过我们不是抓你是保护你、救了你,所以你合作一点吧。你差点在骑兵队电影公司被掐死的时候,救了你的不就是我吗?喂,木场兄,你也帮我说几句吧。”
“这女的……”
木场用那双小眼睛仔细凝视女人涂满眼线的眼睛。女子察觉他的视线,瞪了回去。看这情况……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搞错人了吧,七条。”
七条惊愕地“咦”了一声。
“是吗?不会错的啦。木场兄,就是这家伙啦。你是怎么了?喂,你们几个也记得吧?”七条质问制服警官们。
木场大声喝道:“不是她啦!你们就放了她吧。现行的法律就算可以保护、指导流莺,也不能逮捕她们吧?”
“喏,看吧?你这个死脑袋,眼睛长在哪里啊?叫你们放开啦!”
女人粗鲁地甩开制服警官的手,就像那天晚上,身子一翻,往后一跳,在木场前面背着身子说:“不要小看我红蜘蛛志摩子!竟然把人拖来这种怪地方,搞什么嘛!至少也该付我回去的车钱吧!”
她气势汹汹地对着七条等人破口大骂。
木场用力抓住她的手一扯,低吼到:“喂,你适可而止一点,再骂下去对你也没有好处。”
志摩子默默地,以一种像是瞪视、又有些害怕的眼神仰望木场。
木场将脸凑近她戴了耳饰的耳朵,压低声音,不让七条等人听见地说:
“你的绰号叫红蜘蛛吗?那么盯上你这只红蜘蛛的蜘蛛……又是什么颜色?”
与那天晚上相同的香味。
志摩子瞬间沉默,说道:“哼,我才不买你的账!不劳官差操心!”说完后,她动作敏捷地奔离现场。
男子抱着双肩,静静地颤抖。
女子以温柔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
隙缝间吹进来的风抚过男子的后颈,男子更感不安,双手更加用力。
他想起母亲。母亲一定也曾经在这栋破屋里,害怕着空隙吹进来的冷风,像这样抱着身子承受着——想到这里,男子悲伤不已。
“你……什么都没有做。”女子的声音好温柔,“你只是想要雪清令堂的遗恨。”
“可是……可是那个女的死了。”
“那是溃眼魔干的,不是你害的。”
女子柔软至极的手呵护似的放在男子的肩膀,她的肌肤感觉到男子的心跳。女子呢喃似地说:“要放弃了吗?”
此话让男子僵住了。“这……办不到。”
“另一个女人……在哪里?”
“我已经知道了,我见过她好几次,错不了。她和那个女的不同,现在一样在当妓女……”
“还在……当妓女。”
“对,肮脏的妓女。杀了我母亲的妓女。”男子愤恨地说,闭上眼睛。
“停手吧。”女子悲伤地蹙眉,接着虚弱地、叹息般地说:“再继续下去,对你没有好处。已经够了吧?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了。再继续下去,你一定会恨我的。”
男子抬头,僵硬的脸转向女子。“不会那样的,你告诉了我真相,如果没有你告诉我,我连母亲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是……”
“你并不打算杀她们的……对吧?”
男子再次垂头,视线落向昏暗的地板木纹。
女子在背后望着男子的侧脸。“会不会是你的朋友……在某处监视你的行动,然后……想要向你报恩呢?”
“报恩?因为我……帮助他逃走吗?”
“我这么感觉。”
“这……”
“那么,另一个女人迟早也……”
“换句话说,就算置之不理,那个女的也……”女子垂下长长的睫毛,“……你的愿望即将实现。”
“住口,我、我快要疯了!”
男子用力捶了地板三下。女子用力抱住男子肩膀,镇住他的激情。女子虚幻地声音取代空隙吹进来的风,抚过男了的后颈:“所以说……这与你无关。我说的停手,指的是这件事。”
“不要、不要!我已经受够了!”
男子抱住头,捶打地板,恸器不止。
女子以悲伤而虚幻的声音,不断地向男子的背后倾吐:“你……不愿意让你的朋友继续犯下滔天大罪……对吧?”
男子浑身一震。
“真可怜……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是个好人,他真的是个好人。而我……把你卷进来,连他都卷进来……然后……”
“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就收手,逃得远远的吧。”
“你也……跟我一起……”
“这……我做不到……”
女子温柔地抚摸抱住她的男子脸颊。
06
或许是心理作用,樱花蓓蕾似乎变得比昨日更加饱满了些。
生苔的墓碑周围散发出超市的泥土气味,与依稀隐含春天的草木香味糅合在一起,仿佛在昭告世人,现在正处于不上不下的季节。
伊佐间在墓前合掌膜拜,他完全不晓得里面埋了什么人。
一旁的今川一样合掌拜着,姿势还是有点像动物。伊佐间看起来毫无信仰,感觉像是会做起神道教的拍手祈祷,而今川与其说是膜拜,更像是在默祷着什么,感觉有点诡异。
这里是织作家的墓地。
两人自从是亮遭到杀害那天起,就一直都留在织作家。说逗留是好听,但说穿了只是被警察限制行动罢了。
伊佐间和今川只是单纯的目击者,织作家的人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完全没有理由遭到怀疑。只不过织作家似乎不是个寻常家族,命案发生已经过了四天,事情却没有对外公开,不仅所有的相关人等被下达封口令,而且未经许可,还禁止外出。
既然扯上关系,也只能自认倒霉,早早认命——今川说的十分达观,但他与闲闲无事的伊佐间不同,有生意要照顾,应该感到很为难才是。只是今川上个月好像也碰上相同的状况,或许他已经习惯了。
伊佐间环顾庭院。
放眼所及,皆是樱树。
伊佐间想要数一数究竟种了几棵树,但他数到第八十二棵时放弃了。
“两位……还在这里吗?”宛如凉风的声音。
茜在墓碑后面。
表情很柔和,但她并不是在笑。
“嗯……哦。”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回答的问题。
“真的……万分抱歉,竟然把客人卷进这样的麻烦里。”
这句话从昨天起,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有难……”伊佐间说到,点了两次头。
今川说:“伊佐间,你省略‘同当’两个字,人家会听不懂的。”
她的嘴角虽然在微笑,眼睛却满是悲伤。
——总比哭泣好呢。
伊佐间这么想道。自从邂逅以来,茜不是在哭就是在道歉,总是受人欺侮。
现在要好多了。
应该是极为不堪的浪荡丈夫死了,年轻的未亡人却仍然哭了三天三夜。她失魂落魄,不管是母亲刚强的言语、妹妹的鞭策的话语、旁人安慰的词语,她都完全听不进去。
伊佐间有些惊奇,纳闷这个世上真有值得如此悲伤的事吗?他了解悲伤、难过这种心情,但一辈子都不可能哭成那样把。
不知道是被“丧主不振作怎么行”这句话给激励,还是深深明白除了自己以外,没人会为那个窝囊废送葬,又或者是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茜总算恢复了自我。其实到了昨天,她才恢复到可以像这样普通交谈的状态。
“今天……很温暖。”
没有意义的寒暄。
身为闯入者的伊佐间不好过问人家太私密的问题,却也不能随便说些有的没的安慰,简直像体现了目前的季节,只能表现出尴尬的态度。
这种尴尬的状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伊佐间毫无头绪。
当然,案子一旦解决,他们应该就可以重获自由,就算没有解决,不久后警方应该也会释放他们,但伊佐间完全不晓得那会是什么时候。遗体被送交解剖,还没有送回来,也不能办丧事。警察每天都过来询问同样的问题,相同的时间一再重复。就像昨天如此,今天应该也将如此,一想到此,伊佐间有种错觉,仿佛这怪异的生活将永远持续下去。
织作家的五名女子、两名佣人,以及两名闯入者的共同生活。
——完全是苍蝇。
伊佐间这种感觉更深了。苍蝇飞过来停下,应该立即就飞走,不会传说深刻的关联,然而这只苍蝇却被磨尽了绘画里头。
伊佐间想起了仁吉的话。
如果借用那些没口德的家伙的说法。这栋宅子确实是蜘蛛网的洋馆。
——掉进蜘蛛网的苍蝇。
那么蜘蛛就是真佐子吗?或者是……
“警察请两位到大厅去……”
“又……”
“嗯,是的。”茜说道,又幽幽地——真的是幽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