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冷画屏-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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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出意外的惊诧而已,段一鹏简直羞愧无地,恨不能有个地缝容自己钻下去才好。
显示在冷幽兰脸上的表情,居然是出奇的镇定,而她却像是哭过了,密翦的睫毛上,仍自沾着泪迹。其实也不难理解,在她一旦发觉到同床共枕的床头人,竟是这么一个卑鄙的小人,内心之沉痛、失望、后悔当初,当是可以想知,是以在面对着谈伦这个过去的恋人时,越加地感觉到愧疚,无地自容。
她只是默默地向谈伦注视着,眼泪再一次地涌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来了……”谈伦怅怅地看着她,半天才道:“你是在为他求情?”
“就算是吧……”
冷幽兰微微点了一下头,早已是泪流满腮。
谈伦冷冷一笑道:“好吧,既然你不要他死,他就再活着吧!”
话声出口,那口青鳞长剑,已自反手插落鞘内,身子就势已飘出寻丈以外。
段一鹏乍然解除威胁,身子在地上打了个骨碌,霍地挺身站起,一连打了几个踉跄,才自站住。那一张颇称英俊的脸,连羞带忿,早已成了紫色。
他此刻半身发麻,右手骨节已碎,即使心怀不忿,也难以有所行动,只瞪着一双眸子,忿忿地瞪着谈伦,倒要看看他如何发落自己。
谈伦那一双闪烁的眸子,在冷幽兰脸上作了片刻逗留,尽管旧情不去,终不能畅吐一言。
“你多保重吧……”
说了这句话,再也不多看段一鹏一眼,身形连续着晃了几晃,几自飞身而逝,消失于沉沉暮色之中。
冷幽兰含泪的目光,这才缓缓转向段一鹏,她的脸看来竟是那般苍白,丝毫不着血色,像是有话要说,半天才呐呐地道:“原来你一直就知道他没有死……你骗了我!”
段一鹏这一会才像是缓过了气来,用左手拾起了刀,聆听之下,却也无话可说,只是愤愤地冷笑不已。
“你更不该派人去向他连下毒手……为什么?”她喃喃地诉说着:“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段一鹏咆哮着道:“为了你!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嘿嘿……”
一面说,一面凭空舞着手里的刀,刀光闪闪,刷刷着响,满腔忿恚怒火,都似发向当空,向老天泄忿。
“你知道吧!为了要得到你,我不能不这么做!”段一鹏狂笑着说:“只有要他死,你才会嫁给我,哼哼……现在你知道了一切,可是太晚了,太晚了,如今你已是我段某人的人了,你还能怎么样?”
冷幽兰身子微微颤抖着,忽然,她掣出了长剑。
这个动作使得段一鹏微微一怔,只以为她要向自己出手,由不住一连向后退了几步,一时睁大了眼!
“你……你要干什么?”
“你错了……”冷幽兰冷森森地笑着:“我也错了……段一鹏,我原想离你远去,可是你竟使我羞于立足天地之间……你害人害己,却又何苦?”
“谈……谈伦……”像是无限凄凉,她轻呼着这个过去恋人的名字,她的脸色一霎间为之惨白,终于缓缓地倒了下来。
段一鹏发觉得太迟了,原来对方手上那口剑竟是用来对付自己的——颤颤青锋,直由前心穿过,贯穿了她整个背,鲜红的血随着她倒下的身子,大片地洒落下来,点点溅向白沙间,一霎间,天色竟是出奇地黑了……
段一鹏直似石头人般地呆住了。
“啊……幽兰……”
浪花声、鸟鸣声,以及那沉沉的一天暮色,俱都混淆一起,只是在当空打转,恍惚中,他才似有所警觉,发觉到自己失落了些什么,那是比他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第七章 无情西风冷画屏
“火箭侍候!”
戚大人这么吩咐了一声。一呼百诺。顿时一排燃烧着的箭矢,直发向沉沉夜色里的冷月画轩。
火箭划空而过时,像是无数条火龙升空直起,四面八方各呈弧度,交织成一天烈焰,纷纷坠落向冷月画轩正中大厅楼阁处。顷刻之间,火舌四射,烈焰流窜,眼看大火将起,一发不可收拾。
亭子里插立着无数把灯笼火把,熊熊火光把这片方寸之地渲染得如同白昼,每一个人更似无所遁形,显现在火光里。
锦衣卫指挥使戚枫居中而坐,身侧两旁陪坐的是官居副指挥的孙元、殷千里二人,再下来是职位较低的“镇抚”赖长庆、“旗总”王功、金永亮、史昆等数人。
战况似乎已持续多时。
戚枫这面,整人多势众,似乎已占了上风,却也并不尽如人意,除了戚大人与两位副座之外,下余各人,看来俱多少负伤挂彩;一旁角落里,直挺挺地躺着四具血淋淋的尸身。
戚大人正是因此而降雷霆之怒。
这个人称“戚剥皮”的锦衣卫指挥使,生得仪表堂堂,长眉细眼,鹤发童颜,一身火红锦缎箭袖紧身衣靠,映衬着四周灯光,宛若处身烈火之中。
一旁几上,横置着他轻易难得一用的兵刃——“太岁钩”,钩长三尺三寸,百炼精钢所铸,两面开刃,遍体如银。熟习内情的人可都知道,戚大人那一手“七七四十九路断魂钩”法,至今日为止,还不曾遇过敌手。
今夕何夕?戚枫似乎已经感觉到情形不大妙,颇有一用的必要了。
劈啪连声,火舌四窜,眼看着冷月画轩居中的大厅高阁燃烧起来,熊熊火光,把当前的半边天都染红了。
“哼哼……”戚枫满怀自信地冷笑着:“就算你是最狡猾的狐狸,也要把你给烧出来!”
偏过头看向副指挥使孙元道:“四周围都给我看死了,见人就杀!把人给我带过来!”
敢情他这里还有俘虏——两个人。
一个黑不溜丢的矮胖和尚,一个直眉竖眼的青衣小子,两个人俱是五花大绑,身上都带着伤。
“启禀大人,问过了,什么都不说,也用了刑,没用!”
说话的是“旗总”王功,一面用手里的刀背,狠狠地在和尚背上砸了一下,先时双方交手,大概吃过他的亏,这时自是放他不过。
那和尚正是来自归云寺至青方丈的得力手下龙尊者,一身武功颇是了得,想不到失手被擒。
青衣小子乃哑童乌雷,却与龙尊者落了个相同命运,只因他天生来的哑巴,敌人不知,却当他装聋作哑,平白吃了许多冤枉。
戚剥皮打量着这两个人,冷森森地笑着:“出家人也来蹚这个浑水?你二人听着,只要据实回答,本座网开一面,放你们回去,要是有一点虚言,哼哼……可就也用不着我费话了,你们心里有数!”
微微一顿,他睁大了眼睛道:“银铃公主藏在什么地方?嘿嘿!固然她是非现身不可,本座为息事宁人着想,却也不愿多造杀孽,和尚你说!”
龙尊者长长地宣了一声佛。
“阿弥陀佛——和尚只知吃斋念佛,什么也不知道,南无阿弥陀佛——”
说了这句话,他随即闭目不言,分明无视于眼前任何人的存在。
戚枫目光随转向哑童乌雷:“你说!”
乌雷摇摇头,面现忿色,样子更为不屑。
“这小子装聋作哑,半天了,一个字也不说。”王功在一旁忿然作色:“大人,依卑职看不如就地正法,把两颗人头给捎进去,就当是给巴老头子的见面礼吧!”
“那倒不必!”戚枫冷冷地说:“把他们两个给我吊起来,下架烈火;不大不小,给我慢慢地烧。”
王功抱拳道了声:“遵命”!立刻押着二人步出。
这当儿,只听见人声沸腾,一阵子乱嚣,敢情冷月画轩抗不住烈火攻势,两扇紧闭着、燃有大火的高大门扉,呼啦啦敞了开来。
两名武弁在大门方敞的一霎,率先攻入,可是进得快,出来得也快:嘭嘭两声,皮球也似地竟教人给抛了出来,手劲儿特强,头上脚下,来了个倒栽葱,一个家伙就完蛋了事。
方才那一阵子乱嚣沸腾之声,正是因此而起。
亭子里各人乍惊未已,对方大队人马已自“明火执杖”缓缓步出。
说大队人马,像似略为夸大,其实一共是男女老少僧俗七人——却是冷月画轩当今所有居住的人了,甚至于包括了“此一事件”中的主角银铃公主朱蕊与“此一事件”之外的另一病者谈伦在内。
这老少僧俗七人乍然出现,顿时使得现场各人为之一惊,每个人的目光,俱都直直地向前逼视着——随着戚枫示意的一挥手,亭子里的人全数起身步出,只有孙殷二位副指挥使连同他本人依然坐在椅子上不曾移动。
事实上官方精锐,在对方一行七人出现之始早已自两侧偎了上来,陈列出钳形的一个阵势,死死地看住了他们。
走在最前面的是冷月轩主巴壶公,一袭蓝衫,背系长剑。大敌当前,再加上焚家破屋之恨,他却偏偏不显出一些儿浮躁不安,白净的脸上一派斯文,更不见一些儿忿恚怒容,一派自然,令人望之生敬。
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左右的是一个蓝衣壮叟,一个体态婀娜刚健的高大妇人。二人兵刃在手,气势昂昂。前者手持着一口光华灿烂、活动乱颤的缅刀,后者一口龙泉宝剑。
正是当年内廷神武将军冯元与女官史桂枝。比较起来,他二人可没有巴轩主那般涵养,脸上愤然作色,一副随时准备拼命模样。
跟在二人后面,头戴凤冠、身披紫缎披风的长身少女,不用说正是银铃公主朱蕊了。
再后面是两个高大的和尚;一个持方便铲、一个持冰铁双拐,连同前面的冯元、史大娘,四个人事实上各占一角,紧紧把公主朱蕊看守居中。
谈伦走在最后,长衣飘飘,神色间一派潇洒,也同为首的巴壶公一般模样,看不出丝毫焦躁不安,白哲的脸上尽管温文娴雅,却难以掩饰憔悴的病容。
一行七人这般忽然地现身,就其前后贯穿排列秩序,分明是经过事先一番商榷安排。
以戚枫与两位副指挥使来说,功力俱有相当造诣,面对着对方这般阵仗,一上来却也猜它不透。
哑童乌雷与龙尊者,在王功押送之下,等待赴死,乍然看见了巴壶公一行,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哑童乌雷首先叫了一声,突地挣脱身边押解之人,直向当前巴壶公奔去。
巴壶公呆了一呆道:“不可!”
话方出口已是晚了一步,即为身后王功一刀劈下,正中后背。这一刀劲猛力重,乌雷竟是无能闪躲,咿呀一声,登时倒卧血泊,死于非命。
巴壶公等一行,目睹之下,俱都大吃一惊,无如眼前这一行走阵势,乃是巴壶公与至青方丈苦心部署,牵一发而动全局,眼前情形,俨然是以公主朱蕊为重,自不宜为哑童乌雷而分神,旁出枝节。
巴壶公目睹之下,呆了一呆,一时痛彻心肺;事发突然,简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更为惊险的场面,紧接着又自发生。
王功一刀劈死了乌雷,却没有料到身后的那个和尚。原来龙尊者乍见至青方丈一行来到,不禁生心会合,却没有料到乌雷个性过急,因以丧生,心里既怒又惊,一声喝叱,整个身子倏地飞跃当空,施了一招“云里双飞”,叭!叭!两脚,俱都踹在了王功背上。
这两脚劲猛力足,王功怎么也没有想到身后五花大绑的和尚,居然也会向自己出手,龙尊者这一双飞脚,足能力碎石碑,王功如何承受得住?当场惨呼一声,整个身子飞出丈许以外,一头扎向地面,登时闷了过去。
也就在此一霎间,亭子里官居副指挥使之一的殷千里一声叱道:“大胆!”
空中人影一闪,挟带着殷氏猝然拔起的身影,惊鸿一瞥,已自来到了龙尊者身后上空。
龙尊者虽说一身武功了得,无如除双腿尚称灵活之外,全身俱为绳索结实绑住,行动自是大受拘柬,偏偏这位殷副使,一身功夫了得,居高而下,一掌直向龙尊者当头劈落下来,其力万钧,猛锐之极。
眼看着龙尊者万难闪开,猛可里一人怒叱道:“打!”
一串飞星,起自至青和尚手上。一经出手,分七个不同部位,直向空中的殷千里全身上下包抄过去。
至青方太这一掌“沙门七宝珠”,不啻是救了龙尊者一时之急,眼看着空中的殷千里猝然一个滚翻,长帔抡处,叮咚响声里,已自把来犯的一天暗器,全数都卷落衣内。
一切事情发展得那么快,殷副使一招失势。猛可里另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同时直向着龙尊者身边攻到。
现身的二人,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持刀,不谋而合,直向着龙尊者身上双双招呼下来。无巧不巧,却迎着了以巴壶公为首的七人前进之势。
巴壶公早已看穿了今日之势,乌雷之死,冷月画轩又遭火焚,这番仇恨,已是不能化解,心中忿恶,化为无比战志,脚下快踏三步,正自迎上了前进的龙尊者;左手前伸,以劈空掌力发出一掌,直向左面来人击去,同时右手长剑翻处,一点银芒,直向右面来人咽喉间点去。
这一霎双手发招,堪称厉害之至,来犯的二人不得不赶紧抽招换式。
左边那人先自为这股凌厉的劈空掌力,震得一连后退了三步。右面那人几乎闪身不及。吃对方长剑在臂肩间划下了半尺许长短的一道血槽,痛呼一声,踉跄着向后闪了开来。
龙尊者一时大喜,慌不迭放步前奔——满以为一脚踏入自己队列,即可保住安全,却没有料到,值此一瞬,陡然觉得,一丝尖风直袭向后脑部位,容得他觉出不妙,为时已晚,紧接着眼前一黑,噗通!直仆而坠,当场一命鸣呼。
这番情景,不啻爆出冷门,大大出乎眼前各人意料。
似乎也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巴壶公才注意到是怎么回事。就在龙尊者身躯前倒的一刹那之间,他看见亭子里正襟危坐的戚枫,正自把一只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来,神色间满是不屑。
虽然这只是极不惹眼的一个小小动作,可是却瞒不过巴壶公这般身手的老行家。不用说,是戚老头的暗器所致之了。从他这么轻微的动作上判来,多半是一种藏在指甲之内的细小物件,江湖上有所谓的“弹指飞针”一类暗器传说,看来必是此物了。
冷月轩主巴壶公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双眸子,直向着亭子里的戚枫逼视过去。
“戚大人,你的出手,未免太毒了一点吧?”
说话的当儿,再看倒地的龙尊者,整个头脑俱已变成了紫黑颜色,显然剧毒所致。
“无量佛——南无阿弥陀佛一一”
至青方丈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同着身边的虎尊者,向死者一并合十作揖,原本慈祥的两张脸上,俱都不由得现出了杀机。
各人目注之下,这才见亭子里的戚枫,由座位上站起,缓缓向外步出。
“巴壶公。”戚枫冷笑着定下了脚步:“我知道你一身功夫不错,今日之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本座既已亲自出来,已无缓和余地,你且把公主献出,万事皆好商量,要不然,哼哼!眼前这个地方,便是尔等一行断魂之处。如何?本座只等你一句痛快的回答了!”
话声出口,右手向着空中挥了一挥,一时间四方人影幢幢,隐约之间,现出了无数持弓甲卒。
敢情在此周围附近,早已布好了极为严谨的弓箭阵势——此时此刻,敌暗我明,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一行七八即使防范再严,若思全身而退,简直几近幻想。
巴壶公看在眼里,冷冷一笑道:“戚大人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哼哼,银铃公主殿下在此,百无禁忌,我就不信谁敢造次?失陪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