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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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现在她们应当知道我来了。”
她们二字正是他为之朝思魂绕的樊氏双妹。
此时,他盼望她们光临轩中,剪烛清谈,那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正在绮思遐想时,忽听见邻室中有人说:
“少寨主,你知道么?听说淮阳六霸被人废了。”
“这早在我意中,六个草包怎做得了大事,樊老儿什么事都做得出,又老奸巨滑,恶钟馗纪太秋鬼主意,那还不被他瞧出来”,小阎罗轻声回答。
“恐怕不是樊老儿所为,据说淮阳六霸昨晚走出庄外,在一小山神庙前被杀,六人首级均无,庙前壁上尚留着红鹰会独有的刀头滴血标记,无疑问地必是红鹰会所为。”
南瑞麟听得猛然一震,不禁凝耳静听。
只闻蒲之奇低笑一声,道:“焉知不是樊老儿借刀杀人之计。”
“这未必然吧!听说庄中有一位姓胡的好手,昨晚独居室中,也是为红鹰会所杀。”
但听蒲之奇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樊老儿这几天称病不出,想不到为了此事之故,但淮阳六霸在他地面上出事,恐怕恶钟馗纪太秋将来要大兴问罪之师,这样说来对咱们更有利。”
南瑞麟听得暗暗心惊,蒲之奇果是存着诡谋而来的。
忽然窗前一淡影如飞掠过,南瑞麟立时警觉,穿出窗外,只见月色之下有两条身影,一前一后,望庄外掠去,身形无比的快。
他察出随后的人影,正是那小阎罗蒲之奇,他既讶小阎罗警觉之灵敏,又诧异这卧龙山庄为何没有暗桩随着,他现在可没有心思想这些,脚步一动,立即赶上前去。
才出得庄外,迎面香风一闪,眼前显出一张俏丽无俦的面庞。
那正是娇憨天真的二小姐樊玉莲,着一袭紫色罗衣,执着一柄利剑,似叹似笑的凝视着南瑞麟。
他那一身紫色罗衣,迎风拂动,玉蟾辉映下绰约生姿,不可万方,疑似姑射仙子谪凡。
南瑞麟只觉一阵耳热心跳,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樊玉莲嫣然一笑,道:“我和姐姐早知道你来了……”说到“你”字声音放得很低,涵蓄着有异样的情感,南瑞麟可是一阵卜卜心跳,她接着说:
“家严这次称寿,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这个你将来自会知道,如今卧龙山庄正在风雨飘摇之中,强敌环伺,愚姐妹这几天已是心疲力乏……”
南瑞麟接口说道:“有这等事吗?二位姐姐如需小弟效劳,在所不辞。”
樊玉莲含情脉脉地望了他一眼,摇首道:“这个无异置你于死地,只求你这几日,千万不可说出与愚姐妹相识,就算帮了大忙了,我们过几天再相见吧”!说着,娇躯一晃,飞鸟般向庄内闪进。
南瑞麟被她说得只觉脑中惘然糊涂,怔怔望着她逝去的身影,无声叹了一口气,心想:
“我非要寻出蒲之奇追赶的那人真像不可!”想定,便一展身形,向蒲之奇追赶的方向掠去。
这卧龙山庄位在伏牛山脉旁支,满是浓翳的森林,南瑞麟不觉接近森林深处,古木参天,蛇豸出没,林中不时发出怪噑枭啼,月光在叶隙中射入,分外感觉到一种阴森恐怖。
林中不辨方向,尤其是在月上中天时,倘需从月光分辨南北东西,几乎是绝对不可能,因为树林遮蔽了整个天空。
他于是失去了目的,只在林中乱窜,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出得这片翳蔽天日的森林。
月色泻地如银,他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眼光所及,赫然一座小庙是露在山坡前,不禁大喜过望,于是向那座庙后蹑去。
这是荒废半颓的庵堂,南瑞麟在庵后蹑追,隐隐听见两人争执声,他在门后觎探,只见两人南北席地而坐,貌像似乎奇特,年岁已不小了,从他们的发须颜色,测出大约六旬开外。神案上燃着一支小烛,昏茫的烛光不时摇晃着。
只听面南而坐的那人说道:
“小弟化了两日两夜的功夫,还是查不出樊老儿把这东西藏在何处,昨晚红鹰会派下多人庄内现踪,小弟趁机在藏宝库中探查,不料几乎险遭毒手,今晚也是一无可获,看来我们徒劳心机了。”
南瑞麟听得心中狐疑不解,究竟他所说的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是唐貌宝甲, 一定穿在樊稚身上,显见不是宝甲,而是另外一件东西。
面北而坐的那人意似不信,两眼翻了一翻,嘿嘿冷笑一声道:
“这话有什么人信你,谁不知你鬼手神偷, 一入宝山,决不空手而回,你敢骗我,那有得你好瞧的。”
“哈哈,小弟早知道骗不过你”,那人又干笑了一声,接着道:
“其实小弟费尽心机得来的这样东西,可能是樊老儿一时糊涂,随便丢置一角,只怕就是我们所想的那件东西”,说着,掏出一物,四四方方。
南瑞麟藏身在门后,蚊蚋不时侵咬他的头面手脚。他不敢略有移动,怕带出轻微的声音,给二人警觉,那就大事不美了,强忍的痒痛。
假使殿内有月光射入,非但二人面像看得极为清楚,连妙手神偷手中那块四四方方的东西,也一目了然了,现在只见妙手神偷不停地在那块东西摩擦, 一阵摩擦后,便递在对方手上笑道:
“公孙老儿,你瞧瞧看,这东西有什么奇异之处,方才小弟溜出庄外时,只觉有人在后追,小弟故意引错方向才脱身,可见这块东西大有来历。”
那姓公孙的老者接过后,仔细观察了一阵后,便凝思不语。
正在此时,殿外风快地掠进一条身影,只见这人两手暴伸,电光石火地向公孙老者手中夺去。
这种变生不测,突如其来的情况之下,任谁都不能防避,无疑问地那公孙老者也非弱者,左足一弹,全身望右一翻,左手已出,疾如电闪地向偷袭那人腕脉扣去,口中大喝道:
“什么人,敢暗袭老夫。”
那偷袭之人未料他应变这快,扣腕飞来的手式竟是那么奇诡难解,忙将双臂一撒,顺势向旁窜了开去立定,嘿嘿冷笑不停。
南瑞麟暗中瞧出那是小阎罗蒲之奇。
只见小阎罗蒲之奇冷笑一阵后,沉声道: “你们到手之物不知来历,又有何用,反不如送给我蒲之奇,他日事成后,彼此分享岂不是好。”
南瑞麟更加糊涂了,简直莫名其妙。
只听妙手神偷笑道:“原来是蒲少寨主,老朽许青,这位是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大侠。”
蒲之奇心中为之一惊,因为妙手神偷及神形无影号称江南二神,武学造诣绝奇,心智更是过人,忙笑道:
“两位大侠来此卧龙山庄,据在下猜测,也是为着这个问题吗?”说着,虚空划了几下。
南瑞麟看得不甚明白,心中焦急异常,又不敢稍稍移动,以期看得真切,他初涉江湖,对江南二神名字, 一点印象均没有,现在畏惧的,就是小阎罗蒲之奇,若被他察觉,将惹下杀身大祸。
妙手神偷呵呵大笑道: “好小子,蒲胜有你这跨灶之侄,足以自豪了,不过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能合作奈何?”
小阎罗蒲之奇朗声一笑道:
“两位大侠如信不过,在下也不敢勉强,只是许大侠到手之物,恐怕是膺品吧!不然何至于如此轻易到手。”
许青及公孙一丁闻言都是一震,心知蒲之奇所言非虚,公孙一丁干咳了两声,道:
“蒲老弟,你别听那许老偷的话,这种事合则两利,分则败,不妨姑且一试,你敢保证令伯父不会食言,则老夫两人与你合作到底,只是你说此物是膺品,不知有何根据?”
小阎罗蒲之奇阴阴一笑道:“两位大侠世居江南,只听传言,语焉失真,此物除得樊稚本人外,只有在下极为清楚。”说此倏然顿住,双目露出神秘的光芒,道:
“公孙大侠你敲敲这块东西,如果发出金铁响声,那就是假的。”
果然公孙一丁揑住那块四四方方之物,戟指一敲,铿然作响,显然是假的。
妙手神偷许青大叫道: “不是蒲老弟说明,险些老夫受愚……只是怎么是真的,请老弟说说看。”
小阎罗嘴角抿了一抿,笑道:
“昔年葛巾力士樊稚与其他两人在陇西为盗时,所获脏物均置于敦煌石窟中,有日,在另一石窟中偶获一块黑玉九宫路径图,及一纸羊皮卷,此羊皮卷上仅绘得一尊老僧, 一手问心, 一手指在所绘的九宫路径图,除此以外,别无一物,三人初均莫明所以,樊稚聪明,知二物必有其故,若不是禅门重宝,亦必是武学秘笈,关键就在这‘黑玉九宫路径图’上,遂暗起毒心,将同伴两人,共击毙掌下,另一震坠百丈悬崖……”,说此一顿,微微笑道:
“不料天不从人愿,此人坠下悬崖后,幸能不死,可是功力尽失,这详情就是他与在下详说才知道,当时在下闻及,也不明这绘像为何而指,后来家伯获来降龙真诀下册,书上也有一具绘像,经这人指证,与樊稚所获的羊皮笈上所绘的相同,在下恍然大悟,那卷羊皮笈绘像所指的黑玉九宫路径图,定是寻得‘降龙真诀’关键……。”
南瑞麟听得津津有味,顿时忘却了蚊蚋嚼咬之苦。
妙手神偷许青笑道:“想必令伯所有的‘降龙真诀’下册,也是从敦煌石窟寻获的。”
浦之奇面上一红,道:“不瞒两位大侠,家伯也是根据这线索,费时三月,想那敦煌石谷蜿蜒曲折,不知费却若干艰苦,才寻得这本‘降龙真诀’下册。”
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大笑道:“蒲老弟为何前言不对后语既说是令伯得来‘降龙真诀’下册后,见此图像,经那人指证,才知樊稚所获果是此物,现在又根据那人线索而得真诀下册,老朽昏庸,听得脑中一塌糊涂,不知所云。”
蒲之奇尴尬地一笑,道:
“这是在下一时心急,不禁口齿不清,在下是说根据那人线索,寻获下册真诀后,见得图像,才知樊稚所得黑玉,就是寻获上册的关键。”
公孙一丁“哦”了一声,笑道:
“那么许大侠偷来的那块东西,显然不是真的,黑玉那会作金铁声,不过葛巾力士后来知道这块黑玉,就是寻获‘降龙真诀’上册的路线图形,为何他自己不再去敦煌呢?那少林真诀中册又从何处而来?”
蒲之奇泛出一丝诡秘的笑容,道:
“这个,恕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此来即是想寻出这个疑点,说不定‘降龙真诀’上册,已为樊稚所得了”,他明知樊稚功力全失,而又不说破,暗中便于驱使公孙一丁及许青二人去送死, 一击不中,自己也可脱身事外,此点足证小阎罗狠毒之名不虚。
这种神情,岂能骗得到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及妙手神偷许青这种老于江湖,经验阅历均广的人,公孙一丁暗暗心笑,道:
“老夫深信老弟之言不虚,现在老弟说说怎么合作之法,万一寻获上册后,令伯坚不允分享,又当如何?”
小阎罗蒲之奇朗声大笑,道:
“在下所说的话,也即代表家伯所说,咱们武林人物,话出如金, 一言九鼎,决不反悔,若不是在下等人被卧龙山庄严密监视中,在下又岂肯与两位大侠合作。”
妙手神偷许青哈哈笑道:
“这话我倒相信,只不知蒲老弟此来,有人跟踪么?”
蒲之奇摇首笑道:“这倒无须顾虑,卧龙山庄之内尚自顾不暇,焉能管及庄外。”
妙手神偷许青面色一肃道:“好啦,蒲老弟现在请回山庄,过久反遭疑虑,老夫两人明日即往拜庄,相机进行吧!”
小阎罗蒲之奇笑笑,施礼告辞,妙手神偷许青送出庙外。
殿中只留下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席地而坐,执着一把酒壶,咕噜噜暍了两口酒,双眼望着殿顶,自言自语道:
“这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弄鬼。”
南瑞麟躲在门后, 一动都不敢动,不禁汗透里衣。
须臾,妙手神偷许青走回殿内,放声大笑。
公孙一丁用眼望了许青一眼,道:“老偷,你先莫笑,殿后尚有一位客人咧。”
南瑞麟听得大吃一惊,知再躲也躲不掉,硬着头皮走了出来,长施一揖,道:
“晚辈因为追赶小阎罗蒲之奇来此,请前辈恕谅无心偷听之罪。”
公孙一丁大笑道:“你在进入殿内时,老朽已经察觉,许大侠在森林内也曾见你,不过许大侠路形极熟,先你一刻返回殿内,只不料你竟会找至此处。”
南瑞麟见两人都不似狞恶之辈,不禁胆气一壮,笑道:
“两位老前辈竟不怕晚辈泄漏机密吗?”
公孙一丁与许青互望了一望,妙手神偷笑笑对南瑞麟道:
“老夫两人在大右桥镇上,已经认清了你的形像,又知道你是为了樊稚这两个丫头而来,是么?”
南瑞麟面红过耳,不做声只点点头,许青又是一笑,道:
“说真的,这两个丫头长得真美,心地也浑厚,无怪乎你入了迷,娶妻如此,又复何言,只怕又要费上好多周折才能到手哩……”说着,见南瑞麟一脸尴脸之色,未便再事打趣,又转口道:
“不过你千万别与蒲之奇同流合污,更不可将今晚之事,轻易吐露,你能做到这两点也能够了。”
南瑞麟虽是初经世故,但心思极灵敏, 一点就透,不禁惊奇道:
“怎么老前辈竟是利用蒲之奇的吗?”
公孙一丁突然纵声大笑,道:
“老朽怎能与蒲家小鬼合作,反正利用得他一时,就一时罢了。”说着,笑容倏然收住,面若寒霜道“葛巾力士樊稚昔年确为恶,行事尚有分寸,三十年来悔心向善,也亏了他,与八爪龙叟蒲胜与小阎维浦之奇一比,犹若云泥之别,宁可为樊稚所得,也不能为蒲胜取去,虽然如此说,老朽等知事关武林浩劫,勉为其难,成不成只问天心了,这话说来话长,非短时可以明白,老弟先回山庄吧,日后见面时再为详谈。”
南瑞麟知这部“降龙真诀”将引赴武林无边纷扰,虽不明其中详情,但从个中蛛丝马迹中可猜出大概,这部奇书,到目前为止,已引起天下奇才异士,江湖奇擘争夺之由,谁要取得,谁就可以称雄武林,睥睨天下,想至此,内心起了一种莫名感慨,此刻见江南二神出了驱客之言,自己有很多疑点,也不便再问,遂含笑施礼告辞,转身步出殿外。
江南二神也不相送,竟任他走去。
南瑞麟才走出十余步,忽脑海中掠过一种可怕的念头,不禁浑身战栗。
他心想:“在小阎罗蒲之奇未到之前,江南二神便知自己藏身殿后,为何不喝破,有意让自己偷听,这等重大之事,竟任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听去,不怕自己泄露机密吗?”这一点,自己方才也提起过,江南二神并没有显明的表情,只神秘的在望了望, 一定有可怕的阴谋在内,
一时为之毛骨悚然。
“妙手神偷许青既知道自己是为樊氏双妹而来,他们与蒲之奇合作,就是葛巾力士樊稚对头人,如此放心自己,这任谁也做不到,但他们究竟这样做了,必是为了什么?……”
他虽知内中定有阴谋,可又猜不透,越想越怕,他幻想到自己做了双方的利用品,到头来还是俎上之肉,鬼蜮汇湖,实在是死亡渊薮。
他默然半晌,回面望了小庙一眼产双目露出愤怨神光,遂一掠身形,如飞走去。
这是下弦月的仲夏夜,那淡淡的月色,似将四山田野小溪,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呈显了一种幽静安谧的美,繁星满天,只时有一抹浮云掠过,清风悠悠扑面。
虽然是夜凉似水,可是南瑞麟心头燠热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