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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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或妖僧让他飞指点上,则南瑞麟双肩亦将被妖僧掌力震碎,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但妖僧怎可在此断送一生英名,大袖一拂,疾地后闪三尺。
在此闪电的一刹那,龙吟生出,玉螭剑已拔鞘出手,剑虹电漩,挟着芒雨万点,飞袭妖僧恶龙。
南瑞麟这套“猿风”剑法,不但玄奥莫测,而且剑圈愈缩愈小,渐渐,妖僧感得剑气压体,无法施展手脚,血肉之躯不能硬抗宝剑奇刃,双目透出狞恶的凶光,蓦然暴雷一声地大喝,双掌抖足毕生功力,一招“怒飙惊雷”逼开罩体的剑气,从隙缝中穿出。形如飞电般向袁秋霞等人身前扑去。
原来妖僧已生毒念,退而求其次,欲将二人毙命毒掌之下,南瑞麟大吃一惊,两足急踹,如影随形地追至, 一招“雁展鸿飞”电飙卷下。
袁秋霞等人猝不及料,那妖僧身形诡疾之极, 一扑下,两手拾指分弹,二人已被点中,阴寒气劲,立时逼涌全身,身形摇晃不支。
妖僧正待再起两掌击毙二人, 一股眩目寒芒已到,顾不得再伤敌,腾身掠起,往峭壁之下泻坠而去。
南瑞麟恨妖僧如同切骨,怎可让他轻易脱身, 一剑脱手飞出。
只听得一声噑叫,妖僧一条右臂被电芒齐肩削落,身子如断线之鸢般,曳着一股血雨,直往崖下官道中翻落下去。
南瑞麟凌空下扑,双掌劈出“太极神功”,宛如巨浪排空,驳云狂飙,奔压而下,那知妖僧恶龙一翻下地,复又腾起,竟借这凌厉的掌力飘送出去,逝如星飞,眨眼人踪已杳。
阳光轻洒,黄尘漫天,南瑞麟怔得一怔,拾起脱手而出玉螭剑,目光落在道旁衰草中妖僧恶龙一只血淋淋的断臂上,泛出怜悯愤恨交织之色。
他顿了一顿,又拔上崖去,只见二人倒在尘埃,面色白中泛青,两眸紧闭,身躯微微寒颤着。
伸手摸了摸,但感二人肌肤触手奇寒彻骨,他不禁束手无策,踟蹰了一阵,在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倾出九颗丸药,卸下二人下颚喂服而下。
须臾,二人寒颤之势已住,肌肤渐趋回暖,只是面色青白变为紫色,心知毒性甚剧,已渗入血液中,不由喃喃恨声咒骂道:
“贼秃心意这等狠毒,日后如若撞上,定教你身死分筋错骨之苦。”
一转身,向函谷关方向飞掠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官道上只见南瑞麟纵骑如飞而来,尚牵着两匹高头骏马,荡起一片弥天黄尘。
他到得崖下,弃鞍下骑, 一鹤冲天掠上崖去,将二人一一夹下,置于鞍上,又掉转马头,风驰电掣向函谷关狂奔而去。
函谷关内一所客店中,南瑞麟目望着床上二具半僵的躯体,焦急不安。
他累得满头大汗,已尽了最大的心力,替二人以本身真气抵穴驱毒,仍是丝毫不见减轻。
他走出室外,室外是一小小跨院,院角植有丹桂数株,风送缕缕幽香入鼻,穹天冷月散出蒙蒙光辉,院阶积水空明。
只见他在院中来回踱蹀,穷思苦索救愈二人之策,忽然他伸手重重敲了一下脑袋,自骂道:
“我怎么这么该死,竟将千年琥珀珠忘怀了,此珠功能拔驱百毒,如若为此耽误他们生机,那就百死莫赎了。”想着又自匆匆进入。
一个时辰过去,南瑞麟又自出现在跨院中,此刻的他,容光焕发,非复方才那么忧急,只是他目中尚泛有一种怆思,抑郁之色。
他负手仰面,凝视着中天冷月默默出神,胸头思绪潮涌,忖道:
“目前表面上似乎是满门血仇湔雪了,但由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口中却又混淆不清……。
不错,满门十七口均是欧阳老贼亲手所杀,这一点是无疑问的,但老贼又似与父亲有着极深的交情,说是此中恩怨曲直,极难辩明,这又为什么?如曲在我父,他又何至于横掌自刃?”
这是一种极难解释的事情,只觉脑中一片混乱,模糊不清,终于他微叹一声,自语道:
“不如待嵩山事了,前往甘凉一带,向金鼎打听,才可明了其中因果。”
继而转念到小琴,那清声曼语,如同小鸟依人,眸中不时闪出惹人怜爱的目光,不由怀念不已,此次赶赴关外,代报雪仇,不想又为此受阻行程,若被秦铁华马月娟逃去,自己何言相对,不觉长吁了一口气。
忽听身后起了一阵步履声,别面回头,只见是笑面书生祝效虞踽踽走来。
清冷月色映在祝效虞的面上,显得有点苍白无神,南瑞麟不禁剑眉微剔,笑道:
“祝兄,你伤体初愈,外面风寒清冷,不如在榻上将息些时为好。”
祝效虞面上浮起感激的笑容,摇首道:
“不妨事了,愚兄伤得较轻,从始以迄贤弟搬来客店中,脑中尚有知觉,只是牙噤晕眩不能言语,此时,只感遍体舒泰,想来将息一天半日便无碍了。”
南瑞麟微微一笑,也不再说。
祝效虞望了他一眼,笑道:
“贤弟,你莫非在想念小琴?愚兄也在怀念着小红咧!”
南瑞麟俊面绯红,急道:
“小弟只是忧心秦铁华,马月娟两人逃去,祝兄不可胡乱臆测。”
祝效虞知他言不由衷,也不说破,只点头道:
“这倒是可虑,贤弟不如先行赶去,我们后日起程,在开封龙亭附近,贡院街口一家鸿升客栈见面如何?”
南瑞麟沉吟一刻,决定自己还是漏夜兼程比较妥当。
霜染古道,红枫似锦,西风萧瑟, 一抹残阳影里,南瑞麟已自渡过洛水。
只见他驻马北望对岸岗峦丘陵起伏的邙山,上清宫隐隐在望,不禁怆然神往。
默然久之才掉转马头向关林奔去。
如今又是晚秋季节,风西影里黄叶逐天旋飞,那无尽无休的麦田棉田中,只剩下一片槁秃枯杆在风中摇曳,雁群南飞,阵阵悲鸣,满目萧索凄凉,忆起数年前投奔邙山之时,此种秋色又重显于眼帘,胸头突浮无名的倜怅,挥鞭纵骑,马快如飞。
关林俗名关公冢,即关羽葬首处,羽毕命于荆南,吴人归其首于魏,汉建安二十四年,曹操以王礼葬关羽在此,红墙环绕,古柏葱笼,殿宇崇闳,气象肃穆,关公塑像正气凛然,殿前有联:
易曰刚健中正;
书云文武圣神。
后院碑坊甚多,正中一碣,大书:
“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陵”,最后那陵门,颜曰:“钟灵处”,翠柏掩翳中,土冢高起,外以短垣环绕。
南瑞麟奔入关林,即为其肃穆气氛所凛,不禁缓缓策马徐行。
关林之侧,有条短短街道,寥寥仅百数十户人家,暮霭深浓中,只见灯火明减,人迹稀疏。
此处只有一家客栈,南瑞麟只望门前两只风中摇曳的大红油纸灯笼之处策马前行。
客栈门前已到,南瑞麟离鞍下骑,门前横额上四个“春申客栈”斗大黑字显于眼帘,他正忖思进入之后如何行事之际,忽见内面奔出一个店小二来,满脸陪笑道:
“客官可是住店的么?但来得不巧,我们今天已歇业了,你老还是赶去龙门镇上改住别家吧!”
南瑞麟不由一皱眉头,心知终南瓦解消息他们得知了,不由沉声道:
“店家岂可说诳,既然歇业,就该灯笼收起,关门才是。”
那店小二不由愁眉苦脸,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瑞麟正待再说,店内忽传出一阵沉浑嗓子骂道:
“无用的蠢才,你不会说店中人客已满,请改宿别家不就结了吗?”语声中闪出一满脸刀疤的大汉,目光灼灼地停在南瑞麟脸上。
南瑞麟微微一笑,拱手道:
“在下来此求见秦分舵主而来,还请引见为是。”
这大汉目光不由一怔,道:
“阁下从何而来?”
南瑞麟答道:
“在下由终南奔来。”
大汉更是目光一怔,问道:
“阁下可是终南门下么?”
南瑞麟缓缓在怀中取出一支仙鹤信符,道:
“在下是受祝效虞舵主之托,有急事面见秦分鸵主,终南的事,尊驾谅也有个耳闻吧,如误了秦分舵主性命,可怨不得在下。”
这大汉立现惊骇之色,陪笑道:
“阁下请进,不过秦分舵主未初时分已离店他往,大约明晨方可赶回,此未必一定准,说不定还要捱过三两日,不知阁下替祝舵主带来什么急事,可否见告?”
南瑞麟已走入店内,闻言答道:
“秦舵主既然不在,面告秦大嫂亦是一样。”
大汉一时揣不出南瑞麟有何急事,又说得这等严重,当真误了秦铁华性命非同小可,因为秦铁华在此设立秘密分舵,负责传递洛阳江湖异动消息,无人得知,南瑞麟说得这么率直,可见事关重大,当下忙说道:
“阁下且请歇息,秦大嫂并未住在此处,待某派人通知她再作决定如何?”
南瑞麟点点头,大汉引他进入一间轩敞房间,并命店小二送上茶水酒食后,才告辞匆匆离室。
他用罢酒食后,对灯独坐,静思见着秦马二人后如何应付,但一忖念小琴弟弟还在一双淫夫淫妇之下,认贼作父,不救出来详述身世,这点深感棘手。
忖念之际,忽闻房门起了轻微敲门声,南瑞麟应了声:
“请进。”身形缓缓立起。
房门一启,只见走入一中年汉子,年约三十五六,三绺短须,朗目海口,气度颇为不俗。
那人两道眼神望了南瑞麟一眼,拱手笑道:
“兄弟周青松,闻听兄台受祝效虞舵主重托而来, 一则兄弟与祝舵主莫逆之交,再欲瞻仰兄台丰采,故冒昧求见。”
南瑞麟还了一礼,道:
“不敢当,周兄请坐。”
周青松说声:“有僭。”望南瑞麟下首一把交椅落坐,又微微一笑道:
“兄弟并非终南门下,但世居龙门,性好武技,祝兄在洛阳东都时,两人时相往从,交情笃厚,如今终南惨遭屠戮,消息传来,兄弟不胜忧虑,后知祝兄无恙,快何如之,但不知祝兄现在何处?”
南瑞麟道:
“祝兄现在长安,身负重伤,现正静养中,再过数日便可痊愈。”
周青松长长哦了一声,微带惊容道:
“这正是吉人天祥了。”说着眉头略略一皱,接道:
“目下中州武林,蕴藏一场浩劫,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天下英豪均纷涌沓来,真是杀机弥漫,步步凶险,令人不胜杞忧,不知兄台自长安而来,途中可有什么见闻么?”
南瑞麟略略寻思,途中发现武林人物来往频频,还没有见到什么生死凶搏之事,正欲答话。
忽然,邻室响起、一声低沉的闷噑声,跟着身躯仆地之声又起,周青松目光一怔,南瑞麟不禁别面望着邻室板壁。
周青松立时面上浮起一丝冷毒的笑容,双掌飞快出手,迅如雷厉电闪,右手飞攫肩上“玉螭剑”,左手两指飞点在南瑞麟后胸“心俞”穴上。
一道青蒙蒙光辉腾出,剑已出鞘,只听南瑞麟哎了一声,身形歪在椅上,面色灰白,两眸紧闭。
周青松立起,两指飞弹了剑身一指,龙吟起处,嗡嗡不绝于耳,赞道:
“好剑,不愧于贺兰镇山之宝。”
门外忽起了大汉语声:
“周兄,得手了么?”
周青松答道:
“幸不辱教主之命,听毒龙堂主说此小贼武学,精博绝伦,不施诡计恐不易得手,亏得这小贼江湖经验浅薄,他不知他已为武林中人眼中之钉,群所瞩目,未至洛阳,已被我们严密监视中……”
大汉又问了声:
“小贼死了没有,若非周兄赶到,小弟差点着了这小贼的道儿。”
周青松望了歪在椅上南瑞麟一眼,冷笑道:
“铁教主‘琵琶神指’委实震绝宇内,这小贼已被我点上心脉,饶是有灵芝仙丹,也无法使他还魂重生。”
话音声中,那满脸刀疤大汉已自走入室内,不胜歆羡这柄玉螭剑。
周青松又道:
“有烦钱贤弟,在小贼背上解开剑鞘。”说时,两眼不住的凝视薄如层纸的玉螭剑身,爱不释手。
大汉如言双手伸向南瑞麟背上,突然南瑞麟身形一动,双手暴伸,迅如雷奔电射一般,望周青松飞扑过去。
这等骤起发难,委实诡疾绝伦,待到周青松感觉劲风袭体时,已自不及,“神封”、“天府”两穴各中了一指。
闷哼声中,周青松翻跌在地,筋肤抽缩扭曲,浑身战栗不止。
这时刀疤满面大汉已惊得面无人色,翻身向室外逃窜,但怎避得了南瑞麟奇快的身手,南瑞麟点了周青松两指后,身形毫未停顿,凌空一侧,疾如星射,大汉肩头“天胶”穴只觉中了一指, 一麻一酸,便自倒地不起。
南瑞麟身形沾地后,即取过玉螭剑回鞘,将两人挟在胁下,掠出室外,“潜龙升天”而起,跃上屋面,疾展身形,瞬眼沉入夜色中不见。
原来南瑞麟在周青松手指触及后胸“心俞”时已自警觉,但玉螭剑已在人手,只略一晃,自己定然身首益处,权衡利害,故佯装被点上心脉。俟机出手。
“琵琶神指”是铁氏双怪威震武林绝技,但却未料到南瑞麟身负异禀??能自动移穴,中了一指后丝毫无损,趁着周青松全神移在玉螭剑时,暴起突袭。
他那“分筋错骨手”法是简松隐秘学,手法奇绝巧妙,两人那禁受得起,登时被制住。
南瑞麟为防店中还有彩衣教门下匪徒,是以挟持离去。
灰云密布,星月俱隐,长风嘶吼,南瑞麟到得一荒郊,将两人放下,发觉周青松已手足冰冷,气绝多时,不由怔得一怔。
只有拍开大汉穴道,又飞指点上酸麻两穴,那大汉浑身虫行蚁走,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哀求饶命。
南瑞麟剑眉一剔,冷笑道:
“你只说出秦铁华马月娟两人何在,便可饶你性命。”
大汉颤声道:
“秦铁华早就暗暗投靠彩衣教,闻得终南瓦解,便将此店歇业,举家迁往偃师去了。”
南瑞麟哼了一声,挟起大汉向偃师城方向奔去。
第三日薄晓,开封城以北黄河故道,平沙万顷尽在风卷弥涌之中, 一片黄雾翻腾,复不见人。
(按:开封是有名风沙之城,每值深秋,瑟烈秋风从北方吹来,直至翌年暮春方始风歇砂止。风起时,掀起黄河岸边砂土,漫天澈地直向开封扑来,积年累月开封以北城墙下的沙堆,与城墙几乎等齐,行人可由城外黄沙上迈上城头,官府每三年征集民工清除黄沙。)
一阵狂风起处,漫天黄尘中隐隐现出一条身形,风送来势,逾如电疾,迳由沙堆上迈上城头。
只见他翻下城垣,向龙亭土台上掠去,在一株参天古树下定住,挥拂除颜面衣着附沾的黄尘,现出一个面如冠玉,俊如公瑾的青衣少年。
这少年正是南瑞麟,他挟持满脸刀疤大汉,连夜奔至秦铁华寓所,将一双淫夫淫妇戮杀,那大汉亦点了瘫痪重穴, 一年后方可行动自如,只是小琴胞弟年前因病亡故了,诚属憾事。事了,迳向开封奔来,为邀约与祝效虞袁秋霞等三人见面。
开封原是旧居家园,儿时嬉游之地,龙亭、潘扬二湖,铁塔、鼓楼、相国寺、禹王台足迹遍临,如今家园残破,沧桑依旧,纵目四眺,情景尽没入漫天风砂中,胸中立时泛上,无限愁怅,感慨。
他默默无言片刻,在不胜怅惘心情中,向贡院街鸿升客栈走去。
南瑞麟一走入鸿升客栈,就有店小二迎着引进,走进后面一所与众隔绝的跨院内。
店小二笑道:
“相公,您老还中意么?”
南瑞麟仔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