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印珮-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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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仍存,距城仅三四里。
土砖筑的城墙高仅丈余,城周仅三里,比江南的一座小镇大不了多少,城内的居民少得
可怜。
但城附近二三十里山区内,却有不少大豪落籍其间,每一个大豪皆拥有!”大的土地,
有不许外人插足的地盘,有众多的奴仆供驱策,是该地区主宰生杀的土皇帝。
总之,这里数十年来都是匪徒们啸聚的温床,沧海桑田江山变易,目下变成了新开发地
区,乱七八糟弱肉强食的古怪事,层出不穷算是家常便饭,不足为怪。
汉水除了夏季水涨水势猛烈,险滩大多以致船只暂停通航之外,平时小型船舶可上溯至
金州(即后来的兴安州),再往上此江便不通了。乱石泻奔流,水势如山崩,直至汉中府千
里河道,何止上千座险滩?
人,不断从湖广涌来,希望在山区里拥有一块属于自己,而能自由自在不受官府打扰的
田地,以便安身立命好好活下去,让后世的子孙能安居乐业不至流离失所。他们无视于危
险,不畏无穷险阻,向西又向西。有些死在半途,有些膏了兽吻,但后来的人,依然前仆后
继,无畏地勇往直前。
汉江上游在繁荣中,是用血与肉代价奇高而换来的繁荣。
目下,已经安定下来了,但在这里,依然是强者的天下。在这里,生存的条件是勇与
力。
禁区开放,但官府的力量有限,政令仅能在城镇推行,军队也仅能在关、堡、寨、城附
近保持有限的兵力。
既没有开发的计划,也缺乏辅导的能力,只能让入山的人自生自灭,这就是当时的汉江
上游,开放的禁区新面目。
近三月来,白河城气氛紧张,市面上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风雨欲来。
堡长的公廨,改为县衙门。
全城只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与十余条小巷,城南城北鸡犬相闻。至汉中的大道,从东
门进西门出,出北门可至汉江渡口,往南可至白土关(平利县)废白河堡在北门外的山冈
上,只住了一家人。
申牌左右,两位旅客风尘仆仆,踏入了东门。
走在前面的旅客年约四十上下,青帕包头青直裰,足登多耳麻鞋,中等身材颇为精壮结
实,生了一张平实老成的面孔。
背了一个包裹,手点爬山杖,腰间佩了一把防身朴刀。
后面那人年约花甲,仆从打扮,虽上了年纪,依然腰骨健朗,背了一个大包裹,点一根
罗汉竹杖,步履沉实稳健毫无倦容。
永福客栈出现于街右,中年人扭头道:“葛福,就在此地打尖。”
葛福顺从地说:“很好,主人可在此地等候范师父。”
主人摇摇头,说:“不,咱们得赶路。今晚范师父师徒不会赶来,咱们到金州去等
他。”
“范师父师徒的脚程快,但愿他们能很快地赶来。”
刚到达店门,尚未跨入店堂,一名敞开衣襟,露出毛茸茸壮实胸膛的大汉,劈面拦住
了,挡住门口双手又腰,嘿嘿怪笑道:“很好,你们来得好快。”
中年人一怔,惑然间:“怎么来得快?尊驾是……”
“我叫沈三。”
“哦!在下葛奇,沈兄……”
“你们从襄阳来?”
“是呀,沈兄……”
“来办事?”
“在下路过贵地,正想打尖。”葛奇泰然地说。
“真的?”沈三横眉竖眼怪腔怪调地问。
“真的。沈兄有何见教?”
“你是武当门人?”
葛奇粗眉深锁,不耐地说:“在下只随师门学了两手防身拳脚,不算是正式门人弟子,
沈兄问这些,不知有何用意?”
沈三嘿嘿笑,迫进一步说:“老兄,你真会装,走吧。”
“走?你是说……”
“到南大街,敝长上要见你。”
“贵长上是……”
“少废话跟我走。”沈三不耐地叫。
店堂踱出两个人,迎门一站。
街左图上来一名大汉,街右也来了一个,抱肘而立,盯着两人冷笑。他们不像是人,倒
像五头盯着猎物的饿狼,来意不善。
葛福放下包裹,堆下笑,道:“家主人路过贵地,天色不早只好投宿打尖,明早便得赶
路至汉中府。诸位爷台,请告诉老奴到底为了何事要家主人……”
“当然你老家伙也算一份。”沈三冷冷地接口。
“老奴……”
“你们到底走不走?”另一名大汉沉喝。
葛奇扫了众人一眼,戒备地问:“如果不走,诸位又怎样?”
“不走?哼!咱们拖你走。”沈三狞笑着答。
“你们……”
“这里有五个人,你吃得削?”
堵在街右的大汉怪笑道:“他吃不消,咱们把他兜着走。”
挡住街右的人拔出一把匕首,叫道:“武当门下弟子,都是手底下硬朗的货色,咱们小
心了,防备他突下毒手。”
葛奇脸色一变,说:“在下不会与你们动手,葛某一个旅客,第一次经过贵地,与诸位
素昧平生,无冤无仇……”
“你如果有道理,去向咱们的长上申诉好了。”沈三冷冷地说。
“在下与贵长上……”
“沈某等你一句话,你到底定不走?”沈三厉声问。
葛奇吁出一口长气,将包裹交给葛福,向沈三说:“好,在下跟你们走,但我这位老仆
上了年纪,叫他落店等着好了。”
沈三瞥了葛福一眼,点头道:“好,让他落店。”
又转向葛福道:“老家伙,你最好安份些,落店后好好蹲在里面少出来走动,免得引起
误会丢掉老命划不来。”葛福正想开口阻止葛奇前往,但却被葛奇用手式止住了。
南大街的一座大厦中,五进院的房舍阴森森,大厅上,十六名精壮打手在堂下雁翅排
开,堂上高坐着大厦的主人程天彪。
这位程大爷是白河的第一位大财主。城南与城北附近一带冈陵山坳,全是程家的产业,
财与势是分不开的,谁有钱有势,谁就是大爷。
在白河,程大爷的一句话,比县太爷宣达朝廷政令,挥朱笔决人生死还要有份量。
这位爷年仅四十出头,粗壮如一头大牯牛,满脸横肉,暴眼阔嘴黄胡须戟立,连发鬓也
隐现赤红色。
因此,他的绰号便叫做金狮。他的别墅,就建在废了的白河堡内。
金狮的左右,分立着两个三十余岁壮年人,倒也人才一表,体格魁梧,只是皆生了一双
饿狼似的怪眼,眼神凌厉似可透人肺腑。
左首那人穿的是青袍,似乎略显得老成些。
右首那人短打扮,宽大的皮护腰上端,可看到一排飞刀的刀柄,一把一尺二寸的匕首佩
在腰带前面。
沈三五个人将葛奇押到,独自上堂行礼禀道:“启禀大爷,属下又截住一个姓葛的。”
“带他上来。”金狮冷冷地叫。
沈三举手一挥,两名大汉挟持着葛奇喝道:“上去,大爷要见你。”
不由分说,两人驾了便走。
葛奇双臂一张,挣脱两人的挟持,大声道:“在下自己会走。”
他大踏步上堂,抱拳拖礼道:“在下葛奇,偕仆途经贵地,尚未落店,便被贵属下不由
分说挟持而来,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金狮怪眼彪圆,目不转瞬地盯视着他。
沈三将经过说了,状极得意。
金狮静静地听完,沉声问:“姓葛的,廖老狗给你多少银子,聘你前来替他送死?
说!”
葛奇一怔,说:“抱歉,在下不认识姓廖的人,葛某只是一个赶赴汉中府,途经贵地的
人,在下能请教尊驾的高名上姓么?”
“你敢在太爷面前装糊涂?”金狮怒声问。
“咦!阁下……”
“你居然想在大爷面前耍花枪,该死的东西!哼!你以为你是武当弟子,大爷便无奈你
何么?”
右首系皮护腰的大汉冷笑道:“大爷,武当门人在外闯荡,带剑而不带刀。这厮分明是
有意自抬身价,冒充武当门人来吓唬咱们的。因此,他定是廖老狗请来的人。”
金狮哼了一声,火暴地说:“廖老狗自以为有一位远亲是武当门人,胆敢藐视我程家的
子弟,受到教训仍然不死心,三月来先后请来了十八个下江小痞棍前来找场面送死。你,是
第十九个人,大爷替你好好安排安排。”
葛奇赶忙分辩道:“程爷请勿误会,在下确是途经贵地……”
“住口!你……”
“在下确是……”
“把他挂起来。”金狮大声叫。
左右两大汉向里靠,一左一有急架他的一双胳膊。
他知道不妙,但却也知道身在虎穴,好汉不吃眼前亏,强硬必定凶多吉少,不敢反抗,
叫道:“程爷,在下只是个过路旅客,决不是应聘而来的人,请给在下一次分辩的机会,或
者放在下离开,在下立即离城连夜离开贵地,可证明在下……”
左首的老成壮年人接口道:“大爷,宁可错捉一百,不可错放一人。”
金狮点头道:“柳兄弟说的是,拖下去挂起来。”
葛奇这时想挣扎,已无能为力了,双臂已被反扭擒住,动弹不得急得脸色大变,急叫
道:“程爷,请……”
“啪啪!”沈三不客气地抽了他两记重耳光,打得他口角溢血,冷笑道:“闭上你的臭
嘴!叫甚么?挺起你的脊梁,做个英雄好汉。”
说完,缴了他的防身扑刀,五个人连拖带架,片刻间便用牛筋索反绑起他的双手,拉上
了横梁。
“先抽他一顿皮鞭再问口供。”金狮怒叫。
鞭声刺耳,抽至五十余鞭,他成了个血人,终于支持不住了,大叫一声蓦尔昏厥。
一盆凉水浇醒了他.堂上金狮的嗓音令他心胆俱寒:“说!廖老狗在襄阳共请来了几个
人?”
他的一双手已经麻木了,双肩关节已痛得他浑身瘫软,他只能无助地含糊地说:
“我……我只是个过……过路的……”
“武当门下来了几个人?说!”金狮再问。
“我……我只是个过路的。……”
“再给我打!”
第二次昏厥,……第三次昏厥……
再醒来时,他喃喃地声嘶力竭地说:“你……你们要……要后……后悔……”
金狮得不到口供,怒叫道:“把前一个人拖出来让他看看。”
两名大汉拖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半死中年人,往堂下一丢。中年人在无助地挣扎,可怖地
叫痛,呻吟。
“这是三天前捉到的人,他接了廖老狗银子二百两,一进城便被咱们逮住了,他已经招
供了。姓葛的,你也招了吧,免得皮肉吃苦。”沈三厉声说。
葛奇已看不到眼前的景物,仍在喃喃地低叫:“你……们将……将后……后悔……”
金狮喝道:“剁给他看。”
出来两名打手,抬来了一条腥臭的长木凳,将中年人的脑袋按在凳上,一名大汉举起了
钢刀。
沈三揪起葛奇的头,冷笑道:“你看清了,如果你不招,这人就是榜样,你还是招了
吧。”
“喀嚓!”钢刀疾下,人头落地。
“你招不招?”金狮喝问。
葛奇似已麻木了,仍然喃喃地说:“我……我只是……是个过……过路的。”
“搁上去!”金狮怒吼。
两名大汉将他解下,他已完全瘫软。一个人将他压跪在凳前,一个人拉住他的发结拖至
一另侧,他的脖子横搁在凳上了。
钢刀高举,候令砍落。
“最后问你一句,你招不招?”金狮厉声问。
葛奇已陷入半昏迷境地,仅含糊地说:“你……你们会后……后悔,……”
“剁!”金狮厉喝。
柳兄弟突然说:“大爷,要留活口。”
“住手!”金狮叫。
钢刀在葛奇的脖子上停住,好险。
柳兄弟淡淡一笑道:“他清醒后会招供的,这时杀了他便没有一个活口了,晚上把他弄
至刑室,他能不吐实?”
“好,拉下去,送入刑室。”
“是。”沈三欠身恭敬地答。
金狮离座而起,说:“把尸首连夜送至北街廖家,别忘把姓葛的血衣与朴刀一并送
去。”
“遵命。”一名打手大声欠身答。
厅门外突然踏入一位彩衣少女,两名女侍。少女穿的是猎装,佩了剑。一名女侍挟着弓
囊,佩了刀,另一名女侍则提了两头獐子。
少女年约十七八,正是花一般的年华,人也美如花,隆胸丰臀水蛇腰,瓜子脸蛋红馥
馥,有一双水汪汪令人想做梦的媚目,樱桃小口一点红,浑身散发着动人的青春气息,踏入
厅堂讶然叫:“爹,怎么又杀人了?臭死了,快拖出去。”
金狮呵呵笑,说:“野丫头,怎么天黑了才回来?怎样入城的?”
少女嘻嘻笑道:“把守城门那几个老饭桶,敢不替女儿开城门?爹,女儿猎到两头肥
獐。咦!这个又是甚么人?”
柳贤弟笑道:“大小姐,这人叫葛奇,是廖老狗派人从襄阳请来助拳的。”
大小姐冷冷一笑,挥手道:“砍了就算了,留下糟蹋粮食。”
金狮大笑道:“丫头,你遗传了为父的铁石心肠,虎父虎女,为父不愁后继无人。哈哈
哈哈……
“要不要女儿把这人砍了?”
“不,要留活口。”
二更天,葛奇昏迷不醒,未能上刑,恰好金狮应朋友之约未能及时赶回,葛奇总算神灵
庇佑逃过了一劫。
三更天,一个黑影潜人刑室,悄然击毙了两名看守,背了神智刚清的葛奇,以不俗的轻
功飞檐走壁溜出了程家,奔向永福客栈。
老仆葛福被看死在店房中发愁,门外有两名大汉轮流把守,不许关上房门,禁止越雷池
半步。
全店黑沉沉,只有老仆这间上房有灯光。
黑影先将葛奇塞在墙角,附耳低声道:“你等等,在下去收拾那两个看守。”
葛奇浑身发软,动弹不得,嘎声低问:“朋友,你为葛某冒了大大的风险,为甚么?”
“不为甚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黑影低声答,语气平静。
由于黑影用黑巾蒙面,看不见庐山真面目,葛奇不知对方是谁。追问道:“兄台请留下
大名,容留后报。在下双臂已半残,身躯无半寸完肤,该如何脱身出城?”
“休问来路,用不着图报。城墙高仅丈余,贵价难道就无法带你出城?”
“这……”
“他能办到?”
“勉可办到。”
“那就好,我先去解决那两个狗腿子。”
黑影悄然走了,葛奇的目光,盯住黑影肋下的一个小巧革囊上,自语道:“这人的口音
有点厮熟,是谁?”
黑影蛇行鹭伏,沿廊下的暗影接近了店房,相距两丈外,突然双手齐扬。
房门口坐在长凳上的两个看守,正低头聊天,不知死神已经光临,暗器无声而至,“啪
啪”两声轻响,后脑各挨了一块飞蝗石,砰然栽倒。
老仆葛福一怔,向外张望。
黑影到了,在两看守的天灵盖上各击了一掌,向里面的葛福叫:“快拾掇,准备背走你
的主人,快!”
不久,店后门大开,葛福背了葛奇,爬伏在地向黑影磕头,颤声轻叫:“恩公天恩,老
奴来生犬马以报……”
“快走,你们只有一个半更次逃命,走!”黑影拖起葛福,急急地催促。
“老奴…”
“我带你们缒城而出,快走。”
缒出城外,葛福向城上的黑影四拜,方洒开大步向东奔,全力急赶。
打破樊笼飞彩凰,挣脱金钩走蛟龙。
次日,白河城大乱一天,打手满街走,四乡走狗八方骚扰,要捉拿逃囚葛奇主仆。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