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镝情潮-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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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四拜而送,说:“老前辈珍重,弟子不送了。”
夜风潇潇,老道早已不知去向。君珂惘然地站起,向婉容那儿走去。
小姑娘毫无心机,她躲得远远地,不偷窥老道传艺;等得太久了,她竟倚坐在树干上睡着啦!
君珂任督已通,功力大进,脚下声息毫无,如同幽魂飘荡,直走近姑娘身前,仍未将她惊醒。
落日余晖仍在,他目力超人,看得极为清晰,看了姑娘的睡态,不禁摇头微笑,也暗暗称羡,怦然心动。
她半躺在树干上,桃腮晶莹,弓形的樱桃小口微泛笑意,令人爱煞。弯弯的修眉,长而黑的扇形睫毛,掩盖着她那灵魂之窗,精工雕刻的琼鼻,衬得五官更为出色。她一身翠绿色劲装,将浑身曲线显现得更为突出,该高的高,该小的小,虽并不太丰满,却恰到好处。小蛮腰上系着鸾带,只胜一握,天!还扣着剑套呢,挂上剑,她这小蛮腰儿怎吃得消?不堕断才怪。
剑已解下了,连鞘横搁在膝上,好梦正甜,梦中似乎在笑呢!呼吸悠长,无声无息,只看到她尖挺结实的胸脯,在作有韵律的起伏而已。
他几次想将她唤醒,但又不忍打扰她的甜睡,站立良久,看看夜色已沉,不叫不成啦!他俯下身,一缕令人心弦为振的幽香,直贯脑门。
“庄姑娘,醒醒。”他柔声轻唤。
她一蹦而起,几乎将他撞着,长剑堕地。
“啊!我怎么睡着了?失礼失礼。”她羞怩地说,拾起长剑挂上剑扣,又道:“林相公,老道呢?”
君珂退后两步,他感到她深潭也似的眸子,明亮极了,也温柔极了,真美!他微笑着答:“老前辈已经走了,刚走不久。”
“哦!你怎不叫醒我?老道疯疯颠颠,但确不是坏人,该送他走的。”她埋怨他。
他笑着摇头说:“他老人家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游戏风尘来去自如,是不拘俗礼的世外高人,不会怪姑娘失礼的。哦!多蒙姑娘临危援手,更耽搁半日功夫,在下还未向姑娘致谢呢。”说完,向她长揖到地。
她避过一旁,假嚷道:“别书呆子气好不好?其实老道一直盯着你,我不现身,他仍会出手的,天黑了,我们……”她感到说得太亲热,你你我我不要紧,连我们也挂上嘴啦!岂不难为情呢?突然打住说不下去了。
他立即接口岔开说:“请问庄姑娘,是返回彭家村呢,抑或还有要事?”
“你呢?”她抬头问。
“我得先返彭家村,为人谋而不忠,说不过去,我必须替他们将事料理妥当。而且,我还有一个书箧儿在彭家村,书箧儿不打紧,其中有一部秘书如不携走,彭家村必有大祸。”
“什么书,这般严重?”她讶然问,又道:“是武林秘笈?”
“不!那是王诏所书的真本《奇秘录》那是禁书,落在官府手中,便是滔天大祸。我在石埭县无意中得来,是一部浅陋不经的书。”
她摇摇头说:“这些犯禁之书,烧掉也罢。江湖人如果过问朝廷的事,准有天大麻烦。”
“所以我必须返回彭家村。姑娘的行止……”
“我自然也得一走。不知酒肉和尚目下怎样了。”
“谁是酒肉和尚?”他也诧异地问。
“六大怪物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六大怪物中有一位英雄姓何名湘,绰号叫九指神龙;酒肉和尚宏远,就是九指神龙的师兄,这位老前辈亦庄亦谐,顶好说话,跟着他走江湖,好处多着哩!”
“走吧!我们赶一程。”
姑娘走在他左肩后,说:“没有道路,方向不辨,不易走哩!”
“我知道方向,跟我走,不会错的。”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错,所以……”她说了一半,不说了。
两人一面走,一面信口聊天,时而谈书说文,时而说些武林门派的内功拳剑,颇不寂寞,而且十分投势;可惜他们是一男一女,不然定会说三生有幸相见恨晚一类话语,彼此的隔膜逐渐消除。
姑娘告诉他,说自己家住四明,奉师命至江湖历练,并寻找几位师门好友的下落。找谁?她没说。这次途经彭家村,乃是助酒肉和尚追逐一个江湖蟊贼而来,这个贼目下虽没有找到他做案的确证,但料想不会找错了人,准是他。
君珂也告诉她,说是家住湖广(湖广真大,州府县他都没说)。这次外出游学,准备三年后上京大比。他说他已有小功名,县、州、府三试皆已榜上有名云云。总之,他胡扯,扯得蛮像回事。说这次游学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真不想卷入纷争漩涡,可是事到头来不自由,苦也!
最后姑娘笑他,用两个字堵上他胡扯,这两个字极简单:鬼话!
君珂也知道姑娘聪明过人,也笑她说:“这年头,鬼话愈说愈真,幸而咱们都是真小人,而不是伪君子。姑娘,你说可对?”
她明朗地笑,也说:“对是对,但要说你我是真小人,未免太虐待了自己。说实在的,我真不希望你自认是大英雄哪!”
他摇头苦笑说:“庄姑娘,要做真正的大英雄,谈何容易?我不是这种材料,也没有这德行哪!”
她突然接口道:“林相公,别谈这些丧气话好不?”
他笑笑,点头道:“好!不说最好。哦!相公二字,十分刺耳,你不是俗人,敢叫我名字么?”
她怔了一怔,爽朗地说:“有何不可?你比我年长,我叫你君珂哥,可好?”
“呵呵!这么一来,我又多了一个小妹了。”他也笑说。
“怎又多一个小妹?”她不解地问。
他便将夜闹九华观,救崔碧瑶的事说了,又道:“这位小妹你也该看到的,就是抢出截住姓吴的鬼女人,功力不太马虎的姑娘。”
她沉吟良久,突然说:“哦!我看到的,她好美咦!君珂哥,你怎不和她走在一块儿?”
“不!我有我的事待办,不喜欢与人同行,耽误别人的大事。”
“君珂哥,如果我要随你游学以增长见闻呢?”
“不成!你一个女孩子……”
“啐!女孩子不是人?”她娇嗔地问。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不仅不方便,而且人言可畏。再说……'
“我可以易钗而笄。君坷哥,答应我。”她抢着答,又道:“一个人行走江湖,确是凶险,我是一个女孩子,尤其不便。我知道你是个侠义男儿,值得信赖,不会令我失望的,是么?”
君珂无法置答,最后说:“小妹,这怎么可以?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自己的事,如果两人同行,必将有一人的事无法着落,说不定两人都耽误了,何必呢?”
“我只是历练江湖,不必顾虑到我的事。”她坚决地说。
“小妹,你真的没有要事待办?”他正色问。
姑娘欲言又止,最后说:“我只是要访寻几个人的下落而已……”
“那就成。”他打断她。
“君珂哥,你答应了?”她惊喜地问。
“不!你必须去办你的事。”他固执地答。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踏着夜月凉风,向东北飞掠。
天将破晓,终于被他们找到了舒溪,原来快到石埭县了,走了不少冤枉路。两人顺舒溪上溯回到了彭家村。
彭家村平静无事,鸡犬不惊。昨天石弓村死了不少子弟,请来的人一去不回,仅次日午后华山紫凤一个人凄然而返,告诉荆百禄山中所发生的凶讯,要他派人入山收尸,并且警告他说,今后不必再找彭家村的麻烦了,不然将玉石俱焚,双方死伤定然够惨,何必呢?她取了自己的行囊走了。
酒肉和尚与崔碧瑶已在昨日黄昏赶回,在石弓村又闹了一场,幸而荆百禄心中害怕,向两人保证永不再生事端,并拆除拦河坝,退回彭家村的田地山林,方保无事。
一早,酒肉和尚与崔碧瑶到石弓村去等待消息,希望君珂和庄婉容能活着回来。岂知君珂和庄婉容,反而由石埭方向平安归来了。
彭家村的人欢呼鼓舞将两人迎人,彭凯良急不及待将石弓村妥协的消息—一说了。
君珂听说酒肉和尚与崔碧瑶仍在,他不想见他们,免得耽误自己的大事,便请凯良叔侄代为致意,提了自己的书箧和小行囊,谢了庄姑娘,向彭家村的父老道别,向石埭方向飘然而去。
庄婉容十分伤心,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有所表示,默默地目送他去远,方转回彭家村。她在彭家村有一段时日逗留,当她离去之时,彭家村的人发现,彭胜安的族弟坟莹中,曾发现有人祭奠过的痕迹。庄婉容的来意,不点自明,她正是浊世神龙庄清河的女儿。八年前,庄清河误杀彭胜安的族弟全家二十二口,经终南隐叟兄弟俩点破内情之后,凄然返回天台,半路被寒风掌冷沛年率众贼截阻,左手中了冷焰镖,断掌绝情义回抵天台,心中的痛苦,自不待言。
他的师父来头不小,正是武林双奇的四明怪客沈明昭,也就是吓走百毒真君、赤焰神叟,地府冥君三个怪物的老家伙。
庄清河果然开始退出江湖,举家迁往四明依师爷隐居,从此不提江湖事,与武朋友绝缘。
他有一个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叫应山;一个女儿年亦十七,就是婉容。
婉容这妮子不但自小人生得美,而且聪明伶俐,极得师祖爷四明怪客的宠爱,不假手在清河迳直接将绝学倾囊相投。难得小妮子一学就会,而且她天性善良,温婉可人,把老怪物的压箱玩意几乎全骗走了,仅火候和经验差劲而已,这两样东西是无法传授的。
老怪物也因此而大觉憾意,他要将姑娘造就成一位武林英雌,所以让她出外历练,他自己也隐身江湖暗中照应。前文说过,四明怪客最为护短,真有人得罪了他的心爱徒孙,准是一场祸事的。
庄清河对八年前的事,耿耿于心,所以私底下告诉姑娘事情的前因后果,要她留心察访天涯过客林世铭的近况和寒风掌冷沛年的举动,最后是到彭家村祭奠早年的枉死亡魂。
第三件姑娘办到了,恰好赶上了这场热闹。当然,她并不知道林君珂的身世,更不知君珂是天涯过客的爱子。君珂曾向她问及她父亲的讯息,她当然不敢直说。浊世神龙早年的名头够响亮的,有人问起并不足怪。
但她确是对君珂动了真情,他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萦回,念念不忘,难以拂拭。女孩子如果对心爱的男孩子动了真情,常会不顾一切做出许多傻事;她决定花一段时间追踪他的足迹,也顺便访查林、冷两人的下落。
不知怎地,当她发现了崔碧瑶姑娘之后,心中顿生警惕,对方的照人丽容给予她的威协相当大,虽则她自己并不输于碧瑶。她与碧瑶略为敷衍,便辞了酒肉和尚独自取道石埭,追踪君珂去了。
君珂奔走风尘,只有一个使命,便是找到彭恩公一家,相机报恩。他在彭凯良口中,探得彭胜安曾隐居在仙霞岭,便决定抓住这段线索,到仙霞岭一走。当天,他回到石埭县城落店,着手打听道路,—一记牢。
从石埭到闽浙交界的要地仙霞岭,不太远也不近,有两条路可走,都是绕道而行的。
一条是绕黄山到徽州府,沿新安江到达浙江严州府,转而南下衢州府,沿官道走江山县;仙霞岭与江郎岭皆属江山县管辖,东山巡检司原设在仙霞岭下,目前已迁至岭上,与仙霞关同在一块儿。
另一条路是南下抄彭家村小道,越祈山到达祈门县,沿宫道出江西饶州府浮梁县,再绕道走广信府,算是到了左近。在广信府还得分道,上走玉山县,远些;下走永丰县,稍近,但路不好走。
君珂不愿再走彭家村,而且走江西小路太多,弄不好便欲速则不达,反而误事,便决定从黄山走徽州府,出浙江走官道,这条路远不了多少。
第二天,他挂囊悬剑,手提书箧儿,乘天色未明,施施然出了大东门,越舒溪踏上去宁国府太平县的小道,怡然自得其乐,一无牵挂。
说一无牵挂是假,华山紫凤吴萼华的丰盈健美身影,和那晚她在剑尖上取酒的豪放神情,竟然依稀在目。
另一个进入他心扉中的人,是崔小妹那顽皮可爱的音容笑貌,虽说有点野,但不失纯真可爱哩!
最后,是一双深潭也似的眼睛,在向他发射着温柔的箭簇,直射入他的心坎;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庄小妹。依稀,他还躺在她的臂弯里呢!那一夜的清谈,双方投契,相见恨晚。唉!可惜可惜!她是女儿身。
他想:她是一个好伴侣,不!是个好妻子。
他想:她是一个温柔的好情人,可以令人忘却尘世滔滔。
他想:她也是一个并肩行道的好良伴,行侠时剑比龙吟,到了名山胜境却是红粉知音。
可惜!他有大事在身,这一切皆是镜花水月而已。
“哦!我怎么老是想起她们?真不应该。别多想了,林君珂。”他自言自语,挺了挺胸膛,洒汗大步之沐着朝阳向崇山峻岭昂然而去。
这条小路行走的人不多,但并不等于说没有,不但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
后面相距最近的人,是和君珂一般,孤零零地一个单身汉,那是银剑白龙冷真阳。
这家伙对女人特感兴趣,欣赏的眼光也够高,他和琵琶三娘鬼混了一天,更在石埭缠绵了一夜,由于没有更好的女人,他感到相当的委屈。琵琶三娘虽是不错,可惜已是半老徐娘,解解馋可以;她床上功力虽高明,但他的胃口容纳不了她,他要的是华山紫凤一类黄毛丫头。
在琵琶三娘那儿,他知道华山紫凤的心中人是林君珂,便留了神,他有他的打算,只消盯住君珂,她会来的。
华山紫凤也在找君珂,她伤透了心,认为他不该如此无情负心,吃过了天鹅肉一走了之,太可恶了。她在山中找了一夜,连银剑白龙也不知何往。次日午间,她方凄凄惶惶怀了一颗破碎的心,走向石埭县打听消息,可是君珂已经走了。小地方打听消息并不难,问清了她便往东追。
真巧,崔姑娘与庄姑娘,也先后走上这条风波小道。
石埭到太平,不过六十里左右,君珂的脚程快,一个多时辰便过了太平县城,走向黄山。
从太平到徽州府,仅经过黄山的北麓,如要经黄山,须多绕好几十里。近东一条走北海由始信峰翻出,足八十里方到清凉台,再走府城又是一百六十里,太远了。
那时的黄山,由于人口不多,产通不便,并不怎么出名。自晋唐以来,人们不敢深入。南宋时,人们还未觑黄山的真面目。本朝入山的人也不多,山中猛兽经常出没。山中的风景名目,自然没有今日的详尽。
君珂不想游黄山,走山北迤逦而行,踏入山区不久,前后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了;因为这条路经常发现猛兽,单身客人谁也不敢走,必须成群结伙而行。
他根本不知道路凶险,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