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令之夙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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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爱上了一条龙,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
做神仙的日子千百年如一日,白衣天将荣矜对于爱上金龙戍启这件事,就算因此赔上自己的修行,堕入六道轮回,他也不后悔。只愿那龙真的如诺言一般,能来找转世后的自己。
戍启的冷漠、任性与漫不经心在平常就已经气死不少神仙,但却在答应了那个白衣神将的一瞬间,遭到了报应──这家伙到底叫什么来着?
花了上百年反覆推敲,龙藉着与人间皇帝的条件交换暂留凡尘,成为御史令之一,然后终于找到了他……
还以为完成诺言责任已了,哪里知道当把人终于找回来,责任就不仅仅只是责任而已……
序幕
「哎呀呀~伤得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呐!」稚龄的男童操着老谋深算的口吻,拨开覆盖在巨龙身上的蓬蒿,漆黑灵动的大眼睛仔地审视了一番那千疮百孔的躯体,感慨地叹了口气,用力地拍掉龙鳞上黏着的泥块。即便他白嫩的小手没多大力气,但经不起连续的拍打,巨龙鳞上干硬的泥块纷纷龟裂着剥落下来,露出原本璀璨耀眼的金辉。
眯起眸子,在确认对方正是自己远道而来寻找的金龙后,男童高深莫测地勾了抹与自己年龄不符的坏笑,趁火打劫地凑到大力喘息的金龙巨头边,朗声说道:「喂!朕找你很久了,来做朕的手下吧!龙~~」
「……」最近的人类都这么嚣张吗?没有理会异想天开的男童,金龙在确定对方只是肉体凡胎而并非来追拿自己的天兵天将后,连眼睛都懒得睁大地就着倒在水潭边的姿势,缓缓阖拢半开的巨目。
见状,男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沾了血迹的金鳞,开门见山地丢出自己的筹码:「怎么样?只要你答应做朕的手下替朕卖命,朕非但拿得出疗伤圣品救治你,还可以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在哪里,呵呵!」
「……」顿了顿,巨龙猛地睁开眼睛,车轮般巨大的瞳仁直视着气定神闲的男童,闪烁出金红色的光彩。人类都很狡猾,按理说对方的提议它必须深思熟虑后才能回答。可是一来男童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二来浑身的疼痛让本来就不善于思考的它更加懒得费神劳心了。
本着受骗的话大不了就吃掉对方塞牙缝的对策,巨龙慎重而迟缓地昂起了金色的头颅:「人类,我的伤乃是被神兵玄器所伤,凡闲药石枉然,你用何物能治疗我的伤?」
「……菩提果应该能救你吧?那可是朕从地藏王菩萨手里软磨硬泡抠出来的宝贝呐!本来想留给自己以备不测的,不过今后有你做朕的青龙御史,相信朕的麻烦会少很多。」见招拆招的笑着答道,男童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莲叶包裹着的火红色朱果,递到巨龙的眼前:「眼见为实,朕的话你该信了吧?至于你要找的人嘛,他现在处境满凄凉的——孤苦无依要饭受罪。你要是再不赶快找到他,估计就得等他百年后的下一次轮回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呆呆地瞪着绝不会认错的圣果,巨龙在听到后半截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地蜷曲了一下受伤的身躯,似乎那个人的存在勾起了他记忆最深处的一幕……那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本是敌人的对方替自己挨下了那道毁灭性的天雷,伴随着一丝它难以理解的复杂浅笑!
是的!它必须找到他,不惜任何代价,为了那一刻它答应了的——
「这个嘛,只要你到朕说的地点见见那个人,不就清楚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了?」含糊地带过巨龙的疑惑,男童虽然没有肯定,但胸有成竹的稳定眼神无形中说服了它。沉默了片刻,巨龙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地探出脑袋,一口啃掉了男童手中的朱果。然后,在对方慢了一拍的惊呼声里,冷漠的吐出它的答案——
「人类……成交。」
第一章
前世,他爱上了一条龙,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
「荣矜!玉帝有令,所有当职的天将全部赶去凌霄宝殿,那里出事了!」
做神仙的日子千百年如一日,实在无聊,难得有热闹可凑,唤人的天将与被唤的天将都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兴奋的坏笑。二话没说地提起闲置已久的银枪,身着一袭素白甲胄的天将闻言腾起霞云,紧随着赤红甲胄的来者像两阵轻烟般赶赴九重云霄上的主殿而去。
「靖修,到底那边能出什么事情?」路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白衣天将按捺不住胸腔里心脏的狂跳,挑起工整的俊眉,压低声音好奇的询问一脸神秘兮兮的损友。要知道自从某只猴子为爱西行,莫名其妙的成了斗战圣佛被个冠冕堂皇的名号桎梏住不敢到天界撒泼以来,他们做天兵天将的每天除了看门就是站岗,沉闷得连蟠桃宴上不慎少摘了一颗桃子都能激动得当话题聊上十几年了。尤其是对天地孕育成形后就理所当然是神仙的自己和靖修来说,从睁开眼睛那一刻起过的就是这种百无聊赖的岁月,他们既不像凡人那样为了衣食住行而烦恼,也不像得道飞升的精怪们那样修炼出了看破红尘的气度……
「嘿嘿,还记得三百年前幻化成形的一条金龙吗?最近西王母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弄来了一只赤凤,昨天特意让它拉着銮驾来天庭这边显摆儿,气得玉帝今天一早就命人牵来了那条金龙,说是输人不输阵,非要那条金龙为自己拉上銮驾也到西天炫耀一圈不可!」气定神闲的回答道,身穿金丝赤红甲的天将威风凛凛地御风而行,只可惜唯恐天下不乱的诡异笑容破坏了他整张脸的帅气,使他看上去有些阴险:「结果你猜怎么着?呵呵,那条金龙好倔的脾气,居然抵死不从!还和玉帝翻了脸,在天宫大闹一气,已经撞坏三根擎天柱了!」
「那玉帝急召我们是要杀灭它了?」幻想着人仰马翻的凌霄宝殿,白衣天将遗憾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去帮那位死要面子的顶头上司逼良为娼!
真是的……难得天地孕育出一条璀璨夺目的金鳞神龙,又不是为了给玉帝拉车用的,难怪那条自尊心比天还高的金龙不乐意了!只可惜,自古以来与天庭为敌的家伙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想到这里,荣矜简直要同情那条桀惊不驯的孽龙了。
「不是杀灭,是降服。」摇了摇头,靖修先荣矜一步抵达凌霄宝殿,在宫门玉阶处立住了身形。
「说白了就是玉帝还没有放弃要它拉车的念头,要我们助纣为虐,试图斗败那条金龙,好让它心悦诚服的乖乖去拉车。」仗着周围的天兵天将都集中到主殿群殴了,靖修评价的口吻非常的不客气。
「唉唉,如果可以的话,实在不想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丑事啊!」虽然希望出点乱子来结束一成不变的日子,但荣矜亦不愿意为了打发自己的无聊而镇压一条有骨气的倔龙。也许,他应该在之前就接受靖修的建议,两个人谈场爱情,然后以动了凡心的罪名被打落凡尘,热热闹闹的享受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去,也好过瞠这一刻的浑水!
然而,面对着从出生开始就长伴长随的靖修,荣矜努力过,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爱上对方。重视是有的,珍惜是有的,喜欢也是有的——但那都不是爱情,都不是他想像中爱情的样子。即便没有爱过,可荣矜根据偶尔因公下凡时偷看的诗集话本总结出来!所谓『爱上』的这种感觉,应该是五雷轰顶一般,整个元神都震撼起来,血液如一股激流般直冲脑海。好像看到所爱的一瞬间,心也不跳了,耳也听不到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的,眼睛只看着那个人,眼睛只想看着那个人,恨不得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天地重归混沌也与自己没有关系!
是啊,『爱上』的感觉既然如此天崩地裂,那他应该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能确定。不是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荣矜踏上了主殿的天阶。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咆哮。
「死老头!休想!我绝对不会给你当牲口使唤的——」
再然后,他闻声抬起了头。
「……」于是乎,从那一刻起,他的眼里心里,便只剩下了一抹灿烂夺目、华丽耀眼的金色……
前世,他爱上了一条龙,纵使那条龙任性、别扭、不解风情、冷漠:高傲、孤僻、心胸狭窄、思维简单,冲动倔强、出口成讽、得罪了人还天真的尚不自知——
可他还是爱上了那条龙,从看到的第一眼开始……
「荣矜!你疯了吗!那条龙只把你当作了天兵甲,你努力了那么多年,它一直享受着你的照顾却根本没往心里去过!」慷慨激昂地训道,靖修觉得自己和好友其中之肯定已经疯掉了。否则他不会听完荣矜接下来那段漏洞百出的辩驳后就傻傻的放手,任由对方为了回护那条彻底惹恼玉帝的孽龙而替其承受了一记天雷,元神俱损,直坠六道轮回!
可是他如何能拒绝呢?作为一个从来没有『爱过』的人,对方那时那刻所祭出的借口,实在太一针见血了——「靖修,朋友一场,你就帮我这个忙吧。就算它从没把我放在心里,不管它以后是否会因此而对我有所不同……可我爱它的这份感觉,从一开始就没有更改过。」
「荣矜……值得吗?」
「这个嘛,你爱上一次后就懂得了,靖修。」微微一笑,白衣天将俊美的笑容里见不到一丝痛苦的阴翳,仿佛这么多年没有收获的付出和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在他来讲都甘之如饴。「其实,当你爱上了之后,就没有所谓不值得的了……呵……」
前世,他爱上了一条龙,直到最后一眼,映入他眼里心里的,依旧是对方……
「戍……启……你这条笨龙……我不是说了……南天门看守的天将是我的朋友,他答应会偷偷放你离开的吗?为什么……你还要回来送死……」吊着最后一抹元神之力,已经被天雷轰得魂飞魄散的白衣天将在穿透重云直坠人间的过程中,边吐血边不解地瞪着同样伤痕累累往下掉的金色巨龙——
「……仔细想想,你我又不熟,我不想欠你的情。」淡漠的回答出令前者恨不得捶胸顿足的答案,金龙斩钉截铁的否认了对方多年来嘘寒问暖含辛茹苦的关照。在它看来,眼前的天兵甲除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几率非比寻常的频繁,又总是挂着一脸碍眼的温吞笑容之外,和其他逼迫自己为玉帝拉车的天兵天将们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都是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坏人的爪牙,敌人的手下,还是敌人吧?只是……
「你为什么替我引走天雷?」该不是混战中脑袋被打到,一时飞错了方向的缘故吧?
「……唉,你这孽障,真的有把人气死的本领。」无限同情地向被自己背叛的玉帝告了个罪,白衣天将无奈的笑着放纵自己直坠九霄:「还不明白吗?我是想救你啊,戍启……本来以为引走天雷的工夫,你已经能顺利逃到天门外了。谁会想到,你这笨龙又折返回来,还傻乎乎的挤到天兵天将们中间来。咳咳~~」
「……因为我想看看是谁那么倒霉替我挨了雷劈。」毫不留情地接口道,巨龙也在流血,鲜红的暗红的液体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喂,你说你是要救我,可是我们不是敌人吗?你干嘛要救一个敌人呢?」
「在你看来……我们就只是敌人啊……」
「不然的话还能是什么?喂,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都救了,你能不能念在我快要元神尽毁坠入轮回的分上,别再问了!」
「你生什么气啊?又不是我拜托你来救的……也罢,你要是不想因坠地的冲击而神体减损的话,就攀到我的龙角上来吧,我利用下坠的风势应该可以把你安全送到地上。」
「……不必了。」用力地眨了眨渗进血的眼睛,白衣血染的天将笑了笑,明白对方如果那样保全了自己,势必会替自己承受坠落时的冲击而受到双倍的伤害。
真是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又不假思索地愿意以命相救,他爱上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孽障、怎样的傻子啊……
「戍启,我不用你救,是我自己选择要救你的,我不要你报答什么……咳!」快死了吧?连眼前如此耀眼的金色也渐渐看不清了。可是「爱上」居然是如此美好的感觉,就连撕裂身体的疼痛,在意识到对方就在旁边时,也不那么刺骨了——
「虽然你不需我报答,但是我亦不想欠你的情分。」白衣天将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这种快要失去的感觉比方才神兵利器带来的创伤还要别扭,金龙本能地排斥着这种永别般的状况。它得为对方做点什么,它必须回去什么,否则,它余下的漫长岁月中,估计永远摆脱不了这抹染血的白影了!
毫无止境的想着一个人……这未免太可怕了——
「也罢……咳咳……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的话,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了。」
「你说。」慎重地点头,金龙靠近气息微弱的天将。
「我……应该会就此永除天籍,坠入六道轮回之中。」呛出一口血,荣矜拼着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的为自己的私心,最后一次做了要求:「下一世,不论我转世为谁……我希望……你能找到我,越快越好……希望你能……及时的……找到我……」找到他吧,在他还没有爱上其他什么人之前,找到他吧。那么,他一定还会爱上它的。爱上它的冷漠、它的骄傲、它的任性、它的执著……
「戍启……一定要尽快找到我的转世,然后叫我的名字吧,我一定会记起你的。」就算他不得不喝下那碗孟婆汤,也一定会在心里留一个『自己』,栖息在自己的灵魂中、能够在那一瞬间再次爱上对方的『自己』。只等……它及时找来……
「可以是可以,但是……」
「什么?」救命恩人临死前最后的请求它也敢「但是」,眼前一黑,荣矜只恨自己的意识消失得晚了一拍,让他在最后一刻,听清了金龙在旁边的喃喃自语——「但是……你到底叫啥来着?荣青?冗青?还是冗晴?你至少说清楚点啊——」
「……」是荣矜、荣矜!我告诉过你几百遍了!你这条健忘的孽障——在前尘涤尽的那一刻里,回顾此生,白衣天将开始很严肃的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悔不当初?
然而结论却是——爱都爱了,悔之晚矣……
前世,他爱上了一条龙,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
今生,他爱上了一个人,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
「……你还真的在要饭受罪啊。」冷得彻骨的嗓音仿佛是浑然天成的一般适合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闻言,手捧着破碗的男孩不卑不亢的抬起头,从乱蓬蓬的枯黄头发间,瞪视和破庙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来者的穿着打扮干净到诡异的地步,白,从头到脚的白,纯粹的白,只夹杂着银丝的绣线,看上去既华贵又洁净,是与破庙这个乞丐窝不相称的色彩。可是那双黑润得折射着金红色光彩的眸子里却没有不层,没有平常人看到他们时高高在上的傲慢感。男孩握紧了讨饭用的破碗,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不论身处金銮宝殿还是乞丐窝,不论看着的是当今天子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都会是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即便如此排解着自己的尴尬,小乞儿还是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