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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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那个事的谁说得准。说着说着,小妖就发出了一声尖叫,因为,她看到了何士坤手上多了把闪着寒光的精美的刀子。
现在,我们看到一个农民打扮的身材不高但身体结实面无表情的青年人,开始在三平城游荡,时不时掏出口袋里的一张照片,他的足迹遍及三平城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当他躲在暗处眼睛盯着出入于娱乐场所的人时,样子像是一个耐心等待猎物出现的猎人。他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柯杰,他有一笔钱要还给他。被问的人大多先是大惑不解告诉他没有看到柯杰,然后用一种讥讽的目光看着这个青年农民说,有没有搞错,居然有人急着还别人的钱的,哈哈。但是,那个只是在照片里出现在何士坤眼前的柯杰,似乎和何士坤生活在不同的时空之中。这个叫柯杰的家伙在这种小姐如云的娱乐场所如鱼得水,有时候一个晚上竟然换了几个地方,但是总是能与何士坤擦肩而过,不是柯杰前脚走何士坤来,就是何士坤前脚走柯杰后脚来。直到有一天,何士坤才恍然大悟:柯杰在这个城市里是某种代名词!一位好心的小姐告诉何士坤,像柯杰这样的男人一般都有十个以上的名字,而起码也有十个以上的男人叫过柯杰。这种说法在小妖那里得到了证实。何士坤掏出了小妖当初给他找到的柯杰的照片,问,那么,照片呢?小妖就疯狂地笑了起来,照片?在这个城市长成这个样子的男人太多,你仔细看看他们几乎都长得一个样子。
不错,现在经过小妖和小姐的指点,何士坤开始彻底地迷失方向了!他发现不仅有非常多叫柯杰的男人,而且这些男人长得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同样的英俊的面庞,匀称的身材,同样有一双玩世不恭的眼睛,同样有一张花言巧语的嘴说着同样无聊而必不可少的话,甚至喝同一种牌子的酒唱同一首歌。他们就像是这个城市的某条流水线统一生产出来一样。
接着更让何士坤感到痛苦的是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地模仿着这些柯杰们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喝与他们一种牌子的酒。而到了这么一个早晨起床,在镜子前准备剃胡子的何士坤发现自己的胡子几乎掉光了,皮肤也变白了,而原来棱角分明的脸也似乎变得圆润了。总之,他发现自己变得和口袋里照片上的柯杰越来越像了。这个发现让青年农民何士坤吓得惊叫了起来。何士坤认为一定是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出了毛病,原因极可能是城里的空气和水,而毫无疑问如果他再找不到谋杀他妹妹的凶手,不用多久,他就会成为三平城里另一个柯杰,与凶手混淆得分不出彼此。那么,他如果杀死柯杰也就等于杀死了自己!
现在,我们知道,这个当初雄心勃勃怀揣祖传精美刀子来三平城寻找杀害他妹妹凶手的青年农民何士坤,认为一个叫柯杰的小白脸就是凶手,而现在他发现柯杰是这个城市一种普遍现象,而且自己也正在不可抑止地一步步变成柯杰的样子。而这个时候,小说会告诉我们,2002年7月6日,在何士坤进入三平城一个月的日子,他会被自己的刀子杀死,公安下的结论是:死于它杀。
但现在距离这个结果仅有两天的时候,事情似乎还没有任何的预兆。在小妖房子里住了三天之后,何士坤在一条僻静的小巷租住了一间等待拆迁价格低廉的民房,作好了长期的打算。现在事情的发展印证了他的想法,但现在何士坤虽然还有足够的耐心,事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很显然,他必须在自己完全变成柯杰之前找到真正的柯杰,让他接受正义的处决。
这天,何士坤再次来到了当初三陪小姐何士花与小白脸柯杰同居的民房,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些有关柯杰的蛛丝马迹。房东一看到何士坤就问他是不是柯杰的弟弟,说,你哥哥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跑了,还有那个小姐说是跳河了,也不付钱了。何士坤对房东把他认作柯杰弟弟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感到刀子似乎在刀鞘里用力动了一下,如果不是他用力握住,刀子一定会从包里跳出来的。在何士坤在房子里转悠的时候,房东太太就一直唠叨柯杰欠下的房租。和前几次一样,何士坤在房子里什么也没发现。很显然,柯杰在从容而退时席卷了所有值钱的包括何士花的东西。
何士坤的心在隐隐作痛,按他的判断,那个柯杰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用暴力强制何士花喝下了大量的敌敌畏,然后在她进入昏迷状态时将何士花扛到城关大桥上从桥上扔了下去,造成了她自杀的假象。可笑的是那些笨蛋警察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也看不出来,居然让柯杰逍遥法外。何士坤多少有些失望地再次问起房东老太太有关案子的问题。房东老太太不耐烦地说,警察早问过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嗯,这些小姐不是好东西,你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士坤站在窗口看到了城关大桥,忽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如果何士花喝下了敌敌畏以这么近的距离是不是真的来得及在药性发作时跑到城关大桥上跳河?如果能够得到印证,而无论何士花出于何种原因都将有可能是真的死于自杀而不是他杀!这样,事情只会得到两个证明:其一是警察是正确的,他们虽然是一班混蛋,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是笨蛋;其二是同样证明柯杰有罪,毫无疑问他是造成何士花死亡的直接原因。
在这么个黄昏,当何士坤离开三陪小姐何士花生前租住的民房时,发现刀子不知何时跳出了刀鞘割破了他的手掌。他把刀放回刀鞘时,忽然感到这把原先对他忠心耿耿的刀子似乎充满了敌意。这令何士坤大惑不解。
很显然何士坤在三平城不仅陷入了警察和柯杰的敌意之中,而且开始陷入刀子的敌意当中。但是复仇的渴望并没有使他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同时,换句话说,现在,在刀子没出鞘之前,就是连刀子的主人何士坤也不知道刀子运行的方向。
我们知道这把奇怪的精美的刀子当年在何士坤之父手上曾经制造了众多的伤疤。有关这把刀子的故事实际上相当复杂。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人们传说何家祖传的这把刀子是一种类似于飞去来器这样的暗器,可以自动离鞘致对方于死地,来无踪去无影。实际上何士坤之父确实靠这把刀子在当地闯下了一些名气,持刀的何士坤之父因刀子的神秘而令人生畏,直到那一天,刀子背叛了他。此后,刀子被何士坤之母视为不祥之物而被何士坤藏到阁楼上,在月黑风高传说中的杀人放火之夜,何士坤似乎总能听到刀子出鞘的声音。没有人了解这个秘密,何士坤很早就意识到刀子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但是,现在何士坤感到刀子正离他而去。但是何士坤不能就此罢手,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真正的谋杀了何士花的凶手柯杰。这时候,似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何士坤忽略了来自刀子的敌意,并推动着他走向最终的结果。
现在,让我们抛开小说前进的方向忽略何士坤,侧过头来看一看,在何士坤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三平城寻找柯杰时,身负重任搞定不安定分子何士坤的斗鸡眼警察在做什么。我们看到何士坤在寻找柯杰,而斗鸡眼警察在寻找何士坤。这似乎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也许是为了那个结果最终的出现,斗鸡眼警察和何士坤与何士坤与柯杰一样在小小的三平城里竟然屡屡擦肩而过,只要其中某一次没有配合好,那么事情就会马上结束,结果自然也不一样了。有那么最玄的一次是何士坤听说柯杰刚进入超市于是展开追击,而斗鸡眼警察同时得到了密报也赶到超市准备制服不听话的何士坤。他们在货架之间像捉迷藏一般交错着寻找,柯杰在寻找要购买的物品,何士坤寻找柯杰,斗鸡眼警察寻找何士坤。而他们的眼睛似乎被某块布盖住了,这块布把他们需要的东西都滤掉了。
事情就是这样,柯杰、何士坤、斗鸡眼警察在同一个时间里,却被带入了不同的层面上,就像不同比重的物体被沉入水中,会因比重的不同而悬浮在不同的深度一样。毫无疑问的是柯杰被沉到了最底层,几乎感觉不到上层面任何剧烈的运动,即使何士坤借用了刀子的力量,也只不过是使水流变得浑浊了一些,让上一层的斗鸡眼警察感到某种潜在的威胁。
可以想像,在一个月后,何士坤对自己的寻找失去了耐心,同时也感到刀子对他无休止地寻找柯杰越来越充满敌意,有时候会突然地跳出刀鞘,将伸入包里的何士坤的手咬得鲜血淋漓。何士坤没有埋怨刀子,相反却错误地理解了这种敌意,认为正是经过这样的磨练,刀子在碰上真正的柯杰时才会成为一个锐利的致命的帮手,虽然,他已越来越感到当刀子握在手上时它运动的方向难以把握。
这天,走投无路的何士坤找到他认为能成为他帮手的小妖。
这时候,小妖肚子里已怀了那个包她的男人的孩子,而这个男人已一个月没有出现了,他甚至把房子偷偷地卖了。何士坤赶来时恰巧小妖被人扫地出门。
小妖摇摇头说,我不能帮你,你知道了,谁是柯杰并不重要,没有这个柯杰像你说的谋杀了你妹妹,就有另外的柯杰。你看到了,就像我换男人一样,男人在我这里只是一个类似于人民币的符号,是不是哪一个柯杰又有什么重要呢?而我们小姐呢,男人看我们也就是一个可以取乐的工具。哈,时不时地换一下。哈,你看到了,我被换了。别忘了,何士花是一位小姐!
但是她被人灌了毒药又丢到沙溪河里,她被人谋杀了。
呵呵,我们这样的小姐每天都在吃毒药,你没看到我的身体已开始腐烂了吗?哈哈。
何士坤知道小妖是疯了,他看着小妖疯笑着跑到了街上,她一件件剥下自己的衣服,在大街上裸奔,他看到了街上一团的乱。何士坤没来由地也大叫一声,叫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故事在小说的指引下就这么在我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逼近了结尾。在2002年7月6日何士坤进入三平城整整一个月的这一天,何士坤来到下洋吊桥上,当初何士花泡得像发面一样的尸体就是在这里浮出水面。没有人理解何士坤此时的心情。总之,当他在桥栏上探头往沙溪河下看时,事情的结果终于出现了,不知何时在包里出鞘的刀子顶着桥栏,竟然扎入了他的心脏,何士坤当场毙命。
接到报案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城西派出所的斗鸡眼警察,看到倒在吊桥上的何士坤,他的脸上浮出一种不易觉察的轻松。后来,警方的结论是:死于意外,换句话说是死于它杀,而不是他杀。令人奇怪的是那把神秘的刀子不见了。
现在,我们都听说过这样的说法,据说那把来自宁县何家的神秘的精美的刀子,就游荡在三平城的某个地方,它因为对主人的背叛而伤心不已无颜回乡,它一直在寻找着准备在某个恰当的时候杀死一个叫柯杰的人。
青铜狂魔
黄雪蕻
我们新兵看电影是很有讲究的。排着队入场,统一拿着马扎放下,再统一地坐下,“坐下”的口令后是轰轰的一片巨响。惹得放电影的战士和其他老兵都侧目而视,是吓一跳的眼神。男班长就坐在旁边得意洋洋地一裹大衣。但这一次我却出了毛病,里外几层棉衣,胳膊打不了弯,小马扎一下滚得老远,直滚到一个老兵的脚下,满大厅的人都笑起来。于是男班长怒目圆睁,睫毛立刻成了毛线衣针。
坐的规矩也很大,腰直脖子直,恨不能在脊背上打个夹板。凳子又小又矮,人像个硬折成直角的木尺,屁股与腰隐隐痛起来。班长又在一旁眼睛不眨地看,只好咬牙挺拔下去。
所以灯一黑,满屋子人全部粗喘口气,松泄了腰身。我把手伸进前面许丽玉的大衣口袋里,简直就等于将她环在自己怀抱里。原来只想暖暖手,不料摸到块糖,于是我们欢乐无声地搏斗一会,最后一人一半地吃了下去。
吃过糖也一样吓得半死,放映的是部惊险恐怖片。开始银幕上便是张脸,怪诞的黄皮肤,画满甲骨文与血红的印章,青铜的盔甲、道士髻上横插支筷子。满幕布上是他的两只血红的眼睛,逼人地闪着杀气和狂乱。然后是黑暗无穷的甬道,盗墓人贪婪的脸庞,捧着光闪闪的稀世珠宝,惊喜得直往出口处跑,却撞痛了脑袋。抬头看,他和我们都吓飞了魂,狰狞的写满甲骨文的脸,僵的盔甲下僵的姿势,一步步跨过来,沉着凶狠的铁关节扭动的咚咚声。音乐是所有恐怖片中通用的音乐,喑哑的低音鼓咝咝叫的弦子,急促阴险,吓得人要两眼翻白地背过气去。突然“咣”的一声大锣响,怪物举起了手里的青铜大刀。
盗墓的人与我们都“呀”地叫起来,护住头。又是“哧”的一声,血淋淋的人头飞起来。如果不是幕布挡着,估计要飞到底下一片黑压压的观众群里。我们集体歪歪头,怕血溅到脸上。那血于是溅到一面墙上,赫然淋淋的血浆,从中旋出几个滴着血的大字炸了窝,坐不住了,都咿咿呀呀地尖叫,忙着哆嗦与捂眼睛。我拼命将前面的许丽玉搂紧,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看。那影片从头到尾都是死人、暗杀,不让你歇一口气,一逼再逼,誓要把人的心从嘴里逼得喷出来。而我们,只有咬牙抵抗着。电影是从小看到大的,根据经验是要结束的。
阴森的牛皮绳子那么粗的大雨与蔚蓝的闪电,暴雨夜中那张古代兵马俑写满字的脸闪闪现现,僵直暴虐的身影在雨里咚咚地走着。女孩娇美的脸蛋,关窗户的手突然痉挛地缩回来,捂住脸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从碎裂的落地窗那里伸进来一只古代的战靴,然后是青铜狂魔怪诞的脸。老头儿要爆出来的眼,用所有的家具去顶那扇门,防盗门的铁条仍轻易地被折断,门板也被“咔嚓嚓”跺裂。老头儿奔上楼,靠着窗户撕心裂肺想喘口气,突然玻璃“哗”地碎掉,一只铁手坚硬无情地伸进来扼住了老头的咽喉。
恐惧瞪裂的眼睛,身上纵横的伤口,被割了头的死尸,通篇都是鲜血淋淋的逼人的红,连刑警吃的馒头上抹的都是红通通的辣椒酱。而从头到尾的声音,则只是低低的喘息和“咔嗒咔嗒”铁关节扭动的脚步声,再就是低得直沉下去的鼓和猛地又尖锐如同磨刀的咝咝声。我们那时都是十七八岁的小新兵,看惯了淡青的天和黛蓝的远山,从嬉笑打骂的女孩关系和花前月下的文艺小说中被拉出来,面对这样凄厉惨烈的银幕画面,简直是拿格林童话去撞聊斋志异。
我们缩着肩膀,从手指缝隙里不敢呼吸地看。只要猛地几声“咣咣”锣响,必是狂魔的大刀一挥,血浆喷泉般溅起来。于是我们赶紧埋下头减少目标,生怕狂魔从幕布上走下来,拎住哪个人一番乱砍。
灯终于大亮时,我们都木然了。对看看,一片惨白的脸,散了神的眼睛,有的眼泪滴下来,有的嘴巴还大张着,保持着吓呆了的恐惧表情。
晚上许丽玉拉肚子,怎么也不敢去厕所,可又有谁敢陪她呢?我们都统统蒙着头装死。许丽玉一个铺一个铺地挨着求过来,见没有人搭理,她心一横叫起来:“你们这些小坏蛋,再见死不救,我就在脚盆里解决了!”一听这可怕的打算,我们忙得都蹦起来:“好吧好吧,就当你是慈禧!”于是我们一个宿舍八个女兵都披着大衣陪她去。厕所里没灯,四面的山林上空盘旋着徐缓沉重的松涛声与无边无际的黑夜。一道小小的手电筒光,反而把墙上映得全是乱晃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