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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年灯-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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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也对,可对我没用。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改变别人,或者改变世界。”    
    “那别人要改变你呢,或者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是这个世界要改变你呢?”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说,“我走一步看一步。喏,就像看书一样,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不急着往前看,也不时时往后翻,像这艘轮船,随波逐流,走到哪里是哪里。”我指着一条从上游鸣着汽笛缓缓驶近的油轮说。    
    “要是河流突然改道,比如,突然从西向东流呢?”    
    “那我也许会搁浅。”我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我不怨天尤人。”    
    “为什么?”方湄也认真起来。    
    “不知道。就好像我在出发的时候就带了捕鱼的网,现在突然叫我用这个网去抓虾,肯定要泡汤了。所以,既然如此,我就以不变应万变。”    
    “继续抓鱼?”    
    但我的话效果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说,”方湄笑着问我,“我爱不爱你都没关系吗?”    
    “不知道,”我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你的这个问题太具体了,让我很难回答。”    
    “穿帮了吧?我就知道是假的,你的这套理论根本经不起推敲。”方湄得意地笑了起来。    
    “哪里,理论本来就不是用来指导实践的。”    
    我辩解了一句,也笑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这个问题我倒真还没想过。但我并不认为经得起推敲的东西才是真的,或者才有存在的可能。我觉得,越是经不起推敲,越是漏洞百出的东西,就越有可能是真的。生活怎么可能会像数学公式一样精确,又怎么会像它所推导的算式一样展开呢?真正的生活是可笑的,它不是一块被打碎的玻璃,能够重新拼合到一起,它是没有理由的,更无逻辑可言,逻辑是后人强加上去的,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当然,这也是没有理由的。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在沙滩边漫步的小孩,我喜欢神秘的大海,因为我们这个世界还无法赋予它自己的逻辑,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是永远,不要穷尽它的奥秘,所以,它随时会出人意外地冲上来点什么,比如一些说不上名字的贝壳,而我捡到什么就是什么,即使两手空空,我也毫不沮丧。    
    当然,这些话我都没有对方湄说。我说过,我不想去改变别人。显然,这个别人也包括方湄。    
    我们沿着江边的防汛墙一直走了下去。在经过延安东路轮渡站的时候,方湄忽然跑到我前面去买了两张轮渡票,然后哗啦一声扔到检票箱,拉着我就向里面冲了进去,在栈桥的铁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跳上了轮渡。    
    “我们要去哪儿?”我感到很奇怪,对岸的浦东除了一些破旧的仓库和吊车外,什么也没有,而且,我们本来说好,要到城隍庙去的,半路却突然上了轮渡,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别问,上楼再说。”方湄看我愣着不动,回头拉着我就走。    
    其实这个时候轮渡上的人并不多,完全没必要再爬到楼上去。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被方湄拉上了楼梯。上面的人寥寥无几。方湄拉着我走到了船舷边,在汽笛声和轮船的震颤声中,外滩那一排高大的西式建筑像一圈积木一样向后退去,海关大楼高耸的大钟刚好指向整点,远远地,我似乎听到了它的钟声正在敲响。一群灰色的江鸥从水面上振翅飞到空中。    
    “明白了吧?”方湄用手指着那些鸟,“看。”    
    “明白什么?”我有些困惑。这些江鸥从船尾掠过,它们的体形远比人们想像的要庞大得多。它们的腹部是白色的,而翅膀却很黑。    
    “为什么拉你坐船呀?”    
    我这才注意到,方湄穿的那件圆领衫,就是我们去年夏天从武汉回到南京时一起买的那件胸前印有一条黑色的大鲨鱼的白色圆领衫。我一下笑了,没想到方湄这么小孩子气,原来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很成熟的女孩,应该对这些小情小调不屑一顾才对。    
    “怎么,触景生情了?”我问。    
    “有点。”方湄扶着船舷的栏杆,继续看那些在空中翻飞的江鸥。“要是能像这些鸟就好了。”    
    江水像面镜子似的反射着天空中的一片片发亮的阴云,从远处吹来的风带着夏天的炎热和黄浦江特有的难闻味道,浦东的那些高大陈旧的仓库和正在转动的橘黄色的吊车的长臂像一张照片里的风景一样,逐渐变得清晰和立体起来,让人觉得过于真实。    
    我想起去年我们一起乘船顺江而下,沿岸景色如画,有如游动在一曲交响乐中,虽然与世隔绝,但却不知疲倦,今天却只能在小小的过江轮渡里看着两岸的不是风景的风景,来回穿梭,有如一只在铁笼中表演飞车绝技的摩托车手,虽然来去如风,但却让人厌倦。此情此景,想必方湄一定心有所感,我的心里也不禁有一丝莫名的悸动和忧郁。
    “做鸟不好,鸟和人一样,怕寂寞,你看,它们一直跟着轮船飞。”我想开个玩笑,宽慰一下方湄。    
    “不怕寂寞就好吗?”方湄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只好又一次把视线投到了空中,看着那几只还在水面上扑动着翅膀的鸟,我觉得它们一定是因为很无聊,才这样飞来飞去。也许是这种沉郁的气氛让方湄有点意兴阑珊,所以我们坐了一个来回后,方湄就和我下了船,往城隍庙走去。    
    可能是拥挤的房屋挡住了从黄浦江上刮来的风,当我们拐进通往城隍庙的街巷后,空气一下子闷热潮湿起来。一路上,我和方湄都沉默不语。似乎,我们都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以打破眼前这种沉闷的,说不清楚是自然产生的还是人为形成的令人不安的气氛。当城隍庙那些仿古建筑的尖顶刚出现在我们面前,天空突然劈劈啪啪地落下了豆大的雨珠,我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可路边除了一排局促的沿街小店外,就是一棵棵不能遮风挡雨的法国梧桐,我看了方湄一眼,拉着她就往前跑去。透明的雨珠沉重地打在我的脸上和头上,让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清凉,与此同时,一股从热得发烫的街上升腾而起的水腥气,也弥漫到了空中。    
    方湄显然对我会拉着她跑这么远没有准备,直到我们在雨中一口气跑到城隍庙入口的一座骑楼下,她才想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块手绢,一边去擦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喘息。不过,她也对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感到非常高兴。    
    “早就该下了,我刚才就觉得要下雨。”她大声说,就像自己的预言应验了一样。忽然,她把手绢往我手里一塞,顾不上和我打招呼,向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店冲去。不一会,她拿着两杯刨冰从雨里跑了回来。    
    我还从来没吃过刨冰,就学着方湄的样子,用勺子挖了一块冰,直接送到了嘴里,然后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清凉的绿豆汤。    
    “怎么样?”方湄问。    
    “不错。”    
    “再来一杯。”    
    “好。”    
    我顺手摇了摇空空的杯子。我的话音未落,方湄又像刚才一样冲到了雨里。这一次,我想到了,但我没有阻止她。    
    雨很大,我们站在屋檐下,就像是站在瀑布边,一股股潮湿的空气带着细碎的雨星不时吹到我们脸上,看着在马路上奔跑的行人和一下子变少的车辆,我感到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正常,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兴奋。雨似乎越下越大,方湄渐渐感到有些沮丧,这样下去,不只是城隍庙逛不成,回去也是个问题。尽管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但还是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离开这个地方。这时,我突然发现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电影院,我立即拉着方湄冲了过去。    
    几分钟后,我们已经坐在了黑暗之中。虽然现在只是下午,电影院里人也还是不少。看得出,有不少人都是情侣,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轻轻地嗑着瓜子,吃着零食,不时接一个吻,就像这只是放给他们两个人看的电影。我和方湄也很快依偎到了一起。银幕上,正在播放着一部我没有看过的外国黑白电影。电影院里开着冷气,不一会就让人从内到外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外面那一片刷刷的雨声也不仅从眼前,甚至在我们脑海中都完全消失了。    
    也许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再加上刚才又淋了雨,方湄倒在我的肩膀上,不一会就闭上了眼睛。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方湄睡得舒服一些。我一个人开始静静地盯着发光的银幕。带着黑白电影特有的黑屏和缓慢的节奏,镜头一个个切换着,一对恋人像在话剧舞台上一样活动着,他们争吵,和好,然后再争吵,似乎每一个细节都让我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我不为所动,坚持往下看,直到再也忍受不了银幕上的画面和我记忆中的那些画面每一幅都吻合到一起,变成同一幅画面为止。    
    在这虚假的然而却是无比真实的夜幕中,从昨天下午起就要流下的眼泪,终于像外面正在下着的大雨一样流了出来。为了惩罚自己,我让它尽情地流,因为我欺骗了我自己,其实,从一进来,从看到银幕上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已无法躲避过去的一切,它就在今天,在此刻这个将来出现了。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初和桃叶一起看这部电影,也就是《简爱》时的情景,我记得,每当身世坎坷的简爱和孤傲的罗切斯特在一起时,她的脸上都会亮晶晶的,我原来一直以为只是剧情打动了她,今天才知道,打动她的不单单是剧情。我当时还嘲笑了她的多愁善感,如今看来,却多像是在嘲笑我自己?    
    尽管,男人也有这么多眼泪实在让我惊讶,可我并不因此就不让自己流泪。这一次,我对自己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晚上,当我离开上海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些若有所失,仿佛身上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我知道,这当然不是因为我的眼泪流得太多而使体重减轻的缘故。我站在火车的车门后,看着迷离的霓虹灯渐渐远去,直到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楚,才回到了座位上。    
    “哦,回来了。”    
    下课后,我像往常一样踢了踢宿舍的门,很快,穿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的高前就开了门,向我打了个招呼后,他马上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捡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我用脚把门踢上,放下书包,然后走到桌子前,想看看高前在看什么书。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整个宿舍都显得格外明亮,也暖和了许多。看着高前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自从这间宿舍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每次回来,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高前还在的时候的样子。所以,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看到的依然只是想像而已。可当我走近高前,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和略微有些发胖的脸庞时,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坐在我面前的高前并非虚幻的心像,他是真的。    
    我当然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暑假就有人说他要出来,可一直等到10月底也没见到他的影子,没想到大家都绝望了,他反而出来了。    
    “高前?真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兴奋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恨不得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拥抱一下。“大胡子知不知道?”    
    “刚到,还没来得及去找他。”高前似乎有些腼腆,就像什么灰尘落在他身上了一样,抬手轻轻地掸了掸自己的肩膀,然后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闪了开去。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他一定很高兴。大家早就在等着你出来了。”我不以为意,还沉浸在兴奋之中。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了吧?”高前从桌子后站了起来。    
    “说的也是,干脆,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算了。”我看了一下手表,“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吃午饭。”    
    “能不能等一会?”高前忽然很不好意思地问。    
    “什么事?”我以为他要去洗手间什么的。    
    他把手里的书翻了一下,“我想再看一会这本书。”    
    我看了一下,原来不知道是谁扔到这里的一本王朔的小说集。
    “没问题,你再看一会好了。我先去打瓶开水。”我笑了,觉得高前这么一客气,还真让我有些不习惯,他简直和一个刚进大学的新生差不多。    
    高前点了点头,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可能有些感冒,他坐下去后,擤了一下鼻涕,然后直接用手擦了擦鼻子,拿着那本书继续看了起来。    
    因为刚下课,校园里闹哄哄的,高音喇叭里正在播放着刺耳的音乐,刚巧太阳又好,似乎春天突然来临,到处都是背着书包或者拿着饭碗边走边吃的人。我提着开水瓶,走到公用电话亭,给大胡子拨了个电话。果然,当他听到高前已经出来时,立即在电话里叫了起来。    
    “你们等着我,先不要吃饭,我马上就来。”    
    我回到宿舍,看到高前还在那里看书,在我进去的一刹那,似乎还在微笑,可看到我后,他却赶紧抿上了嘴唇。我给他泡了一杯茶。我本以为高前会和我聊几句,可他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接过我的茶杯后,就又把眼睛盯到了那本书上。    
    这让我多少感到有些尴尬。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把大胡子要来的消息告诉他,准备到时候让他惊喜一下。我往窗外望了望,大胡子的摩托车的声音还没有传到耳边。屋子里有两个人还这么安静,我真有点不大适应。为了让气氛变得热闹点,不再这么沉闷,我故意很响地拖开椅子,也不管录音机里放着什么磁带,随手就按下了放音键,然后,给自己也泡了一杯茶。    
    录音机的磁带啦啦地转动了一小会儿后,突然响起一阵琴声,接着就是鲍勃迪伦用沙哑的嗓子演唱的那首《答案在风中飘》。这首歌在这个时候出现,我倒是没想到,但我想,高前听到这首歌应该不会觉得陌生,也许,他还会像过去一样,听到这熟悉的旋律,会像我一样跟着录音机哼唱。在歌声中,我偷偷地瞥了高前一眼,本以为他会侧耳倾听,可他似乎已完全被小说所吸引了,不仅没有被歌声所打动,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一个人,要望多少次,才能看得见天空。    
    一个人,要流多少泪,才能理解别人的哭泣。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没听到,还是不想听?我弄不清楚。不知为什么,好像就在这一刹那,高前在我面前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但这种陌生并不是那种陌生人之间的陌生,不是,它是那种曾经亲密无间,可因为某些琐事发生龃龉后所产生的距离感和不自然。鲍勃迪伦的嗓音似乎也突然变得虚假起来,我一遍一遍地反复听着这首歌,觉得它一点也不像我过去认为的那样,是一个男人对自己所走过的道路的饱含沧桑的倾诉,而是充满了无奈、痛苦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丝对自己的察觉不到的讥讽和不屑,以及一种淡淡的虚无感。    
    高前一直不为所动。我咔嚓咔嚓地按着录音机的倒带键和放音键,不知如何是好,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头。幸好窗户外面终于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才把我从这种说不清的情境中拉了出来。    
    大胡子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老同志,比我成熟,见到高前后,似乎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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