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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十年灯-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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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各自要了一杯咖啡。    
    “你知不知道,明年哪个歌星会红起来?”大胡子撕开装糖的小纸袋,倒进杯子里,然后又用勺子往里面加了一些炼乳。    
    “这我怎么清楚,”我喝了一口咖啡,对大胡子问我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你知道,我对流行歌坛是两眼一抹黑。”    
    “是罗拉。”他出神地盯着窗外还在忙碌的摄制组说。我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罗拉就是正在拍MTV的那个姑娘。而且,他的这种眼神,模模糊糊地使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东西。    
    “我们公司已经和她签了约。明年肯定让她红起来。她的形象和气质都很古典。我们准备让她翻唱“金嗓子”周璇的歌。打榜歌就是周璇的那首《夜上海》。你知道,现在大家都喜欢上海,而且,特别迷二三十年代的旧上海,有一种纸醉金迷的,奢华的感觉。我们也算投其所好。”    
    我没说话。我想起了方湄。我忽然觉得,80年代也已经过去了。    
    “高前怎么样?”看我不怎么说话,大胡子以为我对他说的这些没什么兴趣,就换了个话题。    
    “还好,在上海的广播电台当股票节目的主持人,我也是最近才和他联系上。”其实,我希望大胡子继续谈他的工作设想,因为我已经明白,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叫罗拉的姑娘很面熟了,她很像方湄。不是长得像,而是身上的某种气质像。我忍不住扭过头看了她几眼。    
    “罗拉很年轻,刚大学毕业,很有才华。很像当初的方湄,有股冲劲,我有预感,她一定会红。”大胡子自言自语地说。    
    我没有吭声。    
    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大胡子赶紧假装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喉咙。“这次我不想见高前,一是觉得太仓促,二是怕他知道佳佳的消息后会接受不了。”    
    “佳佳?周佳音怎么了?”我感到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你知道了吗?”    
    “什么我知道了?”我越发好奇起来。    
    “佳佳发疯了。”    
    “她发疯了?什么时候?”我终于明白大胡子要对我说什么了。    
    “是,她一直酗酒。很厉害,有时候甚至醉得连演出都耽误了。后来,精神不知怎么就错乱了。一个美国的朋友告诉我的,就上个月。”    
    “为什么?”    
    “不知道。”    
    “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呢?”    
    “有用吗?”大胡子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动着,不锈钢小勺碰到厚厚的陶瓷杯,轻轻地响着。    
    和大胡子分手后,本来我应该再回社里处理一件事的。实际上,我就是以这个理由为借口拒绝了和大胡子一起吃中饭的邀请的。我直接回到了家里。我给社里打了个电话,请了个假。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没什么用,甚至没什么意思,可我就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不知怎么搞的,在听到大胡子告诉我周佳音发疯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我像在外面受了别人欺负的小孩,急着要回去。我想回到家里,关上所有的门和窗户,拉上所有的窗帘。然后打开台灯,坐在我的桌子前,喝一杯热咖啡,听调频台的音乐节目,不管什么音乐都行,只要有声音,哪怕是噪声,能让我听见就可以。    
    一路上,我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缩成一团,似乎路上的行人随时都可以透过车窗看到我,伤害我。和上次听到方湄的死讯时一样,我好像一下子变得很虚弱,仿佛得了热感冒一样,感觉自己身上很冷,很不舒服。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样子,好心地问我是不是要去医院看看。我向他挥了挥手。告诉他没关系,只是有点累,到家睡一觉就好了。他这才放了心。

    然而,回到家里后,我却并没有像我在车上想的那样关上门窗,打开收音机,我打开的是电脑。我迫不及待地上了网,用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周佳音。就在我担心是不是应该填上小提琴再搜索的时候,带有周佳音三个字的网页已经在电脑屏幕上跳了出来。而且,第一页上有好几条都是著名旅美小提琴家周佳音突然精神错乱的消息。我一条条点开。很多网页上都有她的照片,不过都是同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可能是一张过去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她的长发向后梳去,使她的整个面庞显得明朗而自信,尤其是在她没有经过修剔的眉毛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十分有神,似乎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而高高的鼻梁下,她那略微上翘的嘴唇,似乎正带着调皮的笑意,在善意地嘲讽着什么。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小提琴家,会没有一点征兆突然发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这些报道中所说的是因为忍受不了忧郁症的折磨吗?她虽然早开始酗酒,可这真的和忧郁症有关吗?她有什么好忧郁的呢?我把她的这张照片下载下来,做了电脑的屏保。我突然发现,她是如此漂亮,而且正是我所喜欢的那种类型。面部的线条既柔和又清晰,五官鲜明,还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对将来,对明天有信心。就像这张照片上所流露出来的表情一样。    
    一连好几天,我都一直在想,是不是把这个消息告诉高前。可我始终拿不定主意。因为我不清楚,周佳音的发疯对高前意味着什么。不过,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或许,周佳音的精神错乱对高前来说,并不算什么。尽管她一直爱着他。我一想到这一点就感到她的发疯不可思议,比桃叶的自杀更不可理解,我觉得她不应该有这样的结果,也不会选择这样的结果。因为,我总觉得她的性格和桃叶不一样。哪怕是现在最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依然坚持这一点。    
    我想起几年前她在舞台上演奏的时候,对音乐的投入和痴迷,还有我们在宾馆里的长谈。她的身体是如此柔软、纤弱,可她却又是如此的清醒。当时我以为自己也很清醒,所以当她问我不爱她却又为什么要和她上床时,我会突然停下来。    
    现在想想,其实,糊涂的是我,我为什么不对她说,我是爱她的呢?实际上她并未拒绝,她只是不相信而已。为什么不让她相信呢?我为什么不能爱她呢?难道是我对她真的没有爱?    
    也许,只有那些始终在渴望着爱的人才会这么敏感,才会感觉到别人对自己有没有爱。而爱是不能隐瞒的,同样,不爱,也是无法做假的。高前爱过周佳音吗?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股市波动得很厉害。所以,高前似乎也一下忙了起来。他不仅每天忙着做节目,还应股民请求,不停地去做讲座。据高前说,这种讲座有如20世纪80年代气功大师的带功报告,尽管收费不菲,可每次只要他出场,会场就会被众多的股民挤得水泄不通。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他的忠实听众,还有从邻近的苏州、杭州等地特意赶来的股民。只要他一出场,会场上就会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他就像一个歌星一样,拿着话筒在会场里走来走去,不时接过股民递过来的一张张纸条,随口说出自己对股民手持股票的意见,告诉这些可怜的人到底是应该割肉还是补仓,抛掉还是吃进。    
    “我从来不叫股民做长线,只有现在才是可以把握的。将来无法预测,就是要做短线。可能就因为这一点股民喜欢我,也愿意听我的节目。我还从来不要股民持股,因为只有现金才是真的。那些股票只是一些数字而已,没有几个人见过。你能说出一张股票的样子吗?”“不知道。”我说。说老实话,不要说见过了,我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我理解高前的意思,他只不过是想说自己不相信将来罢了。但我总觉得,将来和一张股票还是有区别的。如果都把它兑换成现钞,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20世纪80年代气功大师的带功报告如今显然已成为往事,但我至今仍记得当时一个从北京来的气功大师在学校大礼堂做带功报告时的情景。不过,我并未见到这位大师在现场表演过什么过人的功法,如常见的躺在钉板上,在胸脯上再放一块石板,用锤子砸碎,或者用长矛的矛尖顶住喉咙,直到长矛的杆子折断什么的。他只是说希望大家跟着他放松,放松,再放松。他叫我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压抑自己,也不必压抑自己,他告诉我们,之所以产生这种念头,都是因为感受到了他所传递的功法影响的缘故。“好,放松,再放松,闭上眼睛,和我一起想,把自己想像成一条鱼,在水里游动,自由的游动,把自己想像成一根水草,随波逐流,把自己想像成一缕青烟,在空中缓缓地飘舞,自由地飘舞。”    
    伴随着他舒缓的声音,场内逐渐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是如此的虔诚、温顺,让我十分惊讶。我偷偷睁开眼睛,所有的人都如同睡着了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有人低声哭泣了起来。这声哭泣随着气功大师的安慰和鼓励音量也随之放大,并变得绵长起来。接着,有更多的人跟着哭泣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个人在走道里打起了滚。但没有人去注意他们,大家似乎都已沉浸在自己的内心里,进入了一种忘我状态。    
    但一直到结束,我也没有哭泣。表面上,这可能与我没把自己想像成气功大师所说的那些东西有关,也可能与我感受力不强,接受不到气功大师发出的信息有关。但实际上,我真正的想法是这些人都是在装腔作势。    
    “其实,这只是一种心理暗示,有意让你放松自己,找个机会释放自己的情绪。”听完这场带功报告后,在回宿舍的路上,高前对我说了自己的看法。“在这种场合,你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觉得你不正常。”    
    我觉得,高前说得对。我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事过境迁,回头再想一下这件事,我的看法依然没改变多少,只是,这种聚会,和现在股民们的聚会似乎有一点不一样。    
    “当年,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人愿意花钱参加气功大师的带功报告,为的是自己,关心的也还是自己。”我对高前说。“现在是为了钱。”    
    “精辟。”高前和我并排趴在一个酒吧的吧台上,喝了一口啤酒。“但有什么区别吗?”    
    夜已经很深了。酒吧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柜台靠墙的一角,放着一台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西甲的一场赛事。解说员激情四溢,在不停地赞美眼前的这场比赛之余,还不时批评几句国内的联赛,一看即知刚从大学毕业,还血气方刚。    
    “有道理。”酒吧老板在一旁说。他的年龄与我和高前相仿,像很多酒吧老板一样,他也留着一头披到肩头的长发。因为我常来这家酒吧,所以与他早已成为熟人。我们常在一起聊天。他一有空,就用抹布擦面前的吧台。“高前说得对,是没什么区别。”    
    “那时候的人是想寻找自己,现在的人寻找的其实都是自己不想要的,也是不需要的。”我坚持自己的观点,但我好像喝多了,所以说起话来都是复句,似乎逻辑关系很强,其实,这是我矫枉过正的结果。“而且,他们所寻找的东西,所追求的目标都是别人和社会强加的,而且,这些东西和目标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的。”    
    “是吗?”高前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那又怎样呢?是不是像过去那样就好?而现在这样就不好呢?”    
    我忽然有种感觉,我觉得高前并不是不想认同我的看法,他只是希望我来说服他而已。    
    但一个人怎么可能被别人完全说服呢?何况,我也并不是有资格有能力去说服别人的人。而且,他问得也对,是不是像过去那样就好,现在这样就不好?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决定,不告诉高前周佳音发疯的事,我希望他还是自己让自己知道。也许,这样对他来说比较好,也更符合他的性格。

    “今晚有没有空,出来放松一下如何?”    
    每次,高前都是这样彬彬有礼地在电话里问我。如果让外人听到,肯定以为我们只是工作上的朋友,出于客气在工作之余相互邀请敷衍一下而已。    
    “你不忙了?”    
    “不忙了。这一阵子股市已经恢复了正常,我也不用那么操心了。”他笑着说。“怎么样?过会儿我去接你。”    
    过去,我以为他所说的正常是股市有涨有跌的,而他指的是股市一路下挫,始终在底部徘徊的情况。    
    “可以。”我看了看时间,其实我早就可以离开了。因为刚才在网上寻找江浙一带风景点的资料,为下一期杂志做准备,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自从夏天跟着高前去北京做了次股市咨询后,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高前了。    
    刚好,下班后我要去参加一个外地的旅游公司的新闻发布会。我就拉上高前一起到发布会上去了一趟。会后,旅游公司特地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和高前就和一大堆媒体的记者编辑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像现在这么搞下去,要不了多久,不管多偏僻的地方都会变成旅游景点。”高前把车开上了一条通往郊区的主干道。“没有一个地方能硕果仅存。”    
    “是。”我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没什么地方好去的。”    
    这家外地的旅游公司推介的是贵州的一个很偏僻的小寨子,据说,那里的人是明朝从中原迁去戍边的军人的后代。长期以来,因为交通不便,与世隔绝,始终保持着明朝的服饰和生活习惯,也因此一直不为人知。现在突然被旅游公司发掘出来,后果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在旅游公司的安排下,全国各地的游客就会像蚂蚁一样蜂拥而至,在那里吃喝拉撒,在那里拍照。于是,为了满足这些人的需要,专门出售所谓的旅游纪念品的商店建立起来了。他们从外面买来制作粗糙的小玩意儿,钥匙扣,做成财神爷的塑料挂坠,甚至还有一把生锈的日本军刀,尽管二战时日本鬼子连做梦都没有来过这个小寨子,但这并不妨碍这把军刀以文物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其实,这些东西千篇一律,在全国任何一个风景点都能买到。然后他们还会应游客的要求,把以前的茶馆改成酒吧,里面放上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还有各种各样的洋酒和啤酒。这样的变化是不知不觉的,直到有一天打开电视机,你能看见意甲和英超联赛为止,变化方告一段落。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彻底完蛋了。它终于和任何一个地方都一样了。    
    “那是将来的事,今天我就带你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在一个三岔路口,高前把车停了下来,探头看了一下前方高悬的一块道路指示牌。“不过,那地方我虽然去过很多次,可不知怎么搞的,每次我都记不住路。”    
    “哦。”我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其实,高前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想把我拉到什么地方去,我只是没想到高前也会去。    
    “我记得好像是到这里大转。”他自言自语地说。拐上左边的公路后,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又向一个朋友核实了一下。“好了,没走错。”    
    “走错了也没关系。”我说。“条条大路通罗马。”    
    高前也笑了。“还有点路,怎么样,老习惯,喝点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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