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弟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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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飘到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夏天，常能看见打着赤膊的爷爷和他左肩那道明显的枪伤。抗日战争时期，爷爷曾是参与海上战斗的海军政委。他曾问起过那道伤，当时爷爷说：“这是小日本给留下的。在船上开炮时，子弹突然飞来一下子就穿过了我的肩骨，快得都来不及觉得疼。”接着爷爷还很骄傲地补充道：“不过当时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觉得自己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在日本鬼子手里。”从那时起，爷爷成了何恺心中唯一的偶像，也理所应当地成了最亲近他的人。
“爷爷，你这是。。。”老人蹒跚地走回自己的藤椅，带着略微沙哑的嗓音说：“恺恺，你知道爷爷没读过很多书，小时候都是成天被训练着打仗，所以要我说什么人生哲理什么的，我真的不会。”缓缓地收拾着下至一半的棋局，他继续说：“爷爷看得出来最近你不开心，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业还是别的关系。”布满老茧的手忽然微微顿了顿，“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抛弃你，唯独自己不能抛弃自己。就好像下棋一样，若连你自己都不信任自己的战略，那就是毕输无疑。”何恺仔细地听着，一边伸着手抚摸着手中那块被擦得光亮的纪念章。他了解自己的爷爷是一个念旧的老人，自然也明白这份礼物对于他的重要性。“爷爷，其实。。。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从书橱前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恺恺，过来。”何恺走向爷爷面前，跪在地上，把带着泪的脸庞埋进了他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的胸怀里。慈祥的老人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用手拍着眼前少年不停颤抖的肩膀，心里一起分担着他的痛苦。
在方晓冉的记忆力，那晚是他第一次见到何恺真正的笑容，伴随着延伸到眼睛里的笑意，它太不同于何恺平时近似敷衍的那种习惯性微笑。方晓冉确定，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被宠溺的快乐。而且细心如他，也明白了这份快乐的来源，是在那一整晚都交握在一起的，那对爷孙的手。
因为父母再婚的关系，两个男孩都突然多出了一大堆的四舅五叔六姑七婆，虽然一个一个招呼过来往往已经时口干舌燥，但是当看见手里一叠一叠的红包时，方晓冉还是开心地咧开了嘴。细细数了下，天哪，都快两千块了啊，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15年的生命里是第一次沾那么多的钱。刚想着入神，陈美好就开了房门走进来。“小冉，都快2点了你怎么还不睡！”方晓冉赶忙做贼心虚地把钱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皱了皱眉说：“今天初五嘛，外面吵死了根本不能睡。”
初五的习俗就是接财神，鞭炮声从午夜整点开始响了快两个小时还没停的迹象。陈美好走到窗边往外张望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身坐回方晓冉的床，摸着他的头发，说：“小冉，在新家里还习惯吗？”方晓冉惊奇得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觉得她问的问题有点奇怪。“习惯啊，这里很好啊。”陈美好有点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轻轻地问道：“小冉和恺恺相处得怎么样？”“啊？！”方晓冉没想到母亲会问到何恺身上，心想不会是让她看出了点什么吧，便心里一横，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与何恺之间发生的事，所以赶快接上一句：“哥哥对我很好啊，妈妈你别操心了。”看样子从儿子口中是探不出什么东西了，陈美好心底再次叹了口气，转头却撇见床上的红纸包，于是会心一笑，“原来我的儿子是个贪财鬼啊！大半夜了还在数钱。”方晓冉一听，虽然脸上窘态毕露，不过嘴上还是狡辩着：“我才没有呢。”陈美好边给他收拾着散在四处的纸包，边说：“小冉，这些钱妈妈先给你存到银行去好吗？”方晓冉点了点头，想想反正自己留着也暂时想不出能买什么，不如先给妈妈保管吧。
刚想起身回房的陈美好看见站在门口的丈夫，方晓冉也一并地转过视线看向何建民，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何建民高兴地笑弯了眉毛，大步走向方晓冉的床边，说：“小冉乖啊，过几天爸爸妈妈带你去锦江乐园玩，好不好？”“好啊好啊！”方晓冉只差没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但是却因为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的身体又缩了回去，轻轻问道：“哥哥。。。他去不去？”“他要忙高考呢，不能去了。”陈美好匆匆地从一旁插上一句，并使了个眼色阻止刚想回答的何建民。“哦。”方晓冉闷闷地发了个声。“呵呵，那小冉乖乖睡觉吧。我们先走了。”说完陈美好就急急忙忙地拉着自己的丈夫离开了房间。
在卧室里，何建民不解地问着刚换好睡衣的陈美好：“美好，你干吗说恺恺不能一起去？”陈美好对着化妆台的镜子梳着头发，说：“我只是觉得小冉最近不太对劲。其实我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直觉告诉我小冉的反应和恺恺肯定有关系。”何建民一听，便发了急，“妈的，那混帐小子不会又。。。”陈美好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那样教育孩子的方式是不对的。恺恺这样又不是他的错，你应该要试着去开导他，而不是除了骂就是打的，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他可怜？！你知道我当时看见他和那男生在。。。在。。。的那个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养了那么大，在学校里人人都说他好，怎么。。。怎么竟然就是个。。。美好，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心里也着急啊！”要何建民吐出那敏感的三个字的确是困难了点，他只顾着发泄自己的不满，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声音越说越响。陈美好赶忙嚷着：“你轻点啊！不怕楼上孩子们听见呢？！”说着她便钻进被窝里，对着身边的何建民说：“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这个儿子。我听人家说啊，同性恋其实都是心理问题。况且，恺恺也没说他就不喜欢女孩了啊，说不定他那时就是一时糊涂，或者纯粹是闹着玩的。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别反应那么大行不行。听说家长要是太过偏激了，孩子反而会更加叛逆的呢。”何建民揉揉疲惫的太阳｜穴，问道：“美好，那你有什么办法？”陈美好咧嘴一笑：“我哪有什么办法呀！只不过，我觉得小冉可以帮着我们开导开导他。”“为什么是小冉呀？他才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呢，怎么个开导法？”“老公啊，这个你就不懂了啊。恺恺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都是怪你教育方式的错误，而我的小冉呢，又是那种特别单纯直接的。根据我的观察，其实恺恺挺关心小冉的，而小冉心里呢，也挺喜欢他这个哥哥的。如果他们俩多接近接近的话，我想恺恺一定会受到小冉的影响变得开朗点，到时候他肯定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啦。”何建民听了这番话，皱成一团的眉头总算舒缓了点，感叹了一句：“美好啊，我能娶到你真是天大的福气啊！”陈美好侧身关上了床头的台灯，笑骂道：“都那么大把年纪了，你害不害臊啊！”
窗外的鞭炮声已经陆陆续续地消失，何家楼房里只有一个人还没有入睡。他静静地坐在自己房外的阳台角落里，无声地吸着烟，眼神时不时地朝另一角的那扇门飘去。大冬天的，不仅门都关关地死死的，连窗帘都拉得结结实实的，好像怕寒冷会穿过玻璃溜进房间里似的。那小鬼现在一定在做梦了吧。何恺弹了弹手中的烟灰，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身体被冻得发凉，但是却不想回房里去。他原本以为抽烟可以让思绪清醒，可是他错了，看着满地的烟头他仍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在他对方晓冉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后，他还能像过去一样亲近他喊着哥哥。难道他不会害怕，不会担心我再次侵犯他吗？何恺不停地问着自己。至今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当时会吻方晓冉的原因。占据他心里，他想要吻的那个人，本应该是敏敏啊。可每当他越是这样刻意地提醒自己，在他脑海里敏敏的模样就越发得模糊。何恺扔掉手中剩下半截的烟，捂着发晕的额头，低咒了一声后，便站起身子，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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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寒假过后，方晓冉的生活重心再度移回了学校。某天午休时，突然看见隔条走廊的女生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瞧，手中还拿着本漫画。方晓冉觉得那眼神像是想要看穿他衣服视奸他似的，便有点发火地问她：“你看着我干吗？”那个女生嗤嗤地笑着说：“我觉得你好像书里的漫画人物哦。。。呃，其实你长得蛮漂亮的。”方晓冉很忌讳“漂亮”这两个字，眼睛直直地往那本漫画望过去。“来，我借你看看，你们真的好像哦。不过你肯定不是他那样的啦。”那女生说道。接过漫画，随意翻了几页后，方晓冉的眼睛不由地越睁越大。天哪，这是什么故事啊，怎么尽是男生和男生在。。。哇，竟然连床戏都有！方晓冉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书还给了那个女生，说：“这是黄｜色漫画啊，你怎么看这种东西！”她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叫耽美啦，你不懂的啦。现在流行的嘛，其实男生和男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就因为那几秒钟的惊鸿一瞥和那个女生说的话，方晓冉那个下午一直很难集中精神听课。徐黙看不惯如此反常的他，便问：“晓冉，你怎么了？今天这么怪。”作业本摊在面前，却半个字都写不进去，方晓冉也觉得自己这样真蠢。“徐黙，我问你，要是你看见两个男人好，你什么感觉？”“啊？这个。。。可能会觉得比较恶心吧。”方晓冉叹了一口气，果然这样才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啊。“晓冉，怎么了？你看到这种事情了？”徐黙好奇得半死。“没有啦，这种人又不多。”刚说完，放学铃就响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方晓冉起了闲逛的兴致。从音像店逛到文具店，再从文具店晃到一家小书铺。可能是为了满足青春期孩子的需要，这家只有几平米的书铺卖得尽是言情小说和漫画。对言情小说毫无兴趣的方晓冉，眼神飘忽不定在琳琅满目的漫画书中。突然，一张熟悉的封面出现在眼前，是那本中午看见的同性恋漫画。方晓冉胆战心惊地朝自己的四周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注意他后，他微微发汗的手才再次翻开眼前的那本同人漫画。仔细研究了半天后方晓冉才明白，原来男人之间的Zuo爱是这样的，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晓冉，你在看什么？”突来的叫声让方晓冉吓得扔掉了那本漫画。回头一看来人，原来是乐静。一见到她，方晓冉就不得不心虚起来，自然是因为那封被撕的情书。“啊，乐静。你怎么还没回家呢？”乐静眼神撇了撇方晓冉面前成堆的漫画，笑嘻嘻地说：“我随便逛逛嘛。咦？原来你也看这种漫画啊。”还没等方晓冉反驳，乐静就挑出一本，说：“这本蛮不错的，我推荐给你。”方晓冉吓得脸色有点发白，忙掩饰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看漫画的。”他低头瞧了瞧手表，“嗯，我也该回家了。”乐静一听，放下手中的书，说：“哦，那正好，我们一起走吧。”
已是华灯初上，他们两个并肩穿过热闹非凡的夜市。乐静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问方晓冉：“那个，我上次的信，你看了没有？”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晓冉想着，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和她说。许久都没有等到回话，乐静的口气里掺杂了点悲哀与失望，“其实假如你不想的话，没关系的，我们还能做同学。”看到一向活泼外向的乐静因为自己而突然变成这样，方晓冉非常自责，赶忙开口说：“乐静，你别这样。我只是还不知道，你再让我想想吧。”要很直接地开口回绝一个女孩子，对方晓冉来说仍是太困难了。一旁的乐静一听，连忙破涕而笑，说：“嗯嗯，你好好想想，不要急哦，嘻嘻。”一转眼，两人已经走到了方晓冉家的小区门口，便相互道了别。
“恺，你弟弟也挺早熟的嘛，呵呵。”马路另一边昏暗的灯光下，樊敏调侃地顶了顶他身边男孩的手肘。“敏敏，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何恺掂量着手中的篮球。“我好奇你怎么会突然那么关心起一个人嘛。我都不知道恺也有跟踪癖。”樊敏不死心地回着嘴，却突然被何恺拖过马路往小区里走。“恺，你轻点啊，果然是有暴力倾向。”其实何恺和樊敏不单单是同班同学，还能算得上是邻居。
“敏敏，回家去吧。”站在无人的小岔路口，惨白的路灯把人的身影照得特别诡异。“恺，过来。”樊敏伸手把何恺拉离路灯下。“干吗？”“那里太亮了啊。”何恺挠了挠樊敏一头被冷风吹散的发丝。“敏敏，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樊敏吐舌一笑，拉下何恺的手，拽向自己的腰后，诱媚地说：“恺，吻我。”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使何恺微微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樊敏主动地贴上了嘴唇。另一只手里的篮球顺势而落，在地上拍打出一种特别的节奏。
“唔。。。敏敏，放开我。”何恺推开踮着脚的樊敏，却在黑暗里看见他因为生气而变得闪亮的眸子。“何恺，你装什么正经？！反正我们的事情你老爸也看见了，你还怕什么？！”“敏敏，别耍性子。你知道这里是大庭广众的。”何恺有些无奈。“姓何的，不要告诉我你对那个初二的小鬼有了兴趣！”樊敏这么一说，反到让何恺感觉到一丝窘迫。“你发什么疯，樊敏。”这是何恺第一次吼他，樊敏木然地站在原地，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突然一下子雾朦朦得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虽然在暗处看不清楚，但何恺也知道突然不说话的樊敏有点不对劲，刚想伸手去拉他却被一掌打落。“姓何的，今天你竟然为了那个小鬼吼我。我长那么大，我妈都不敢这样大声说我。”樊敏转过头，用手背擦掉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说，“我告诉你，从现在起我们正式散伙，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何恺怔怔地站着，看着越来越模糊的那个背影，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
在寒冷的小道上，只有那只篮球仍安静地躺在一边，无声无悉地做着这一幕的见证人。
那一夜，方晓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身处于花草遍布的空旷山野中，太阳懒散地歪照在天际，天边远处飘散来一股奇异的花香。方晓冉追随着气味的由来，而在快到达前，场景却突然改变。静谧碧蓝的湖泊边，躺着一个人，方晓冉走向前，却不得不叫出声：“哥哥。。。”那人抬起仰卧的身体，直直地看着方晓冉，轻轻问着他：“冉，你喜欢我吗？”这一问把方晓冉惊地一屁股摔坐到地上，嘴里只是讷讷地重复着：“哥。。。”梦中的何恺站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方晓冉，一边还缓缓地褪去自己上身的衣裳。
“啊！”方晓冉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而让他更恐慌的，是他身下湿了一大片的床单。额头上还淌着一丝丝的冷汗，方晓冉从橱里找了条毛巾就往浴室里冲。在淋浴喷头已经大开了半个小时后，方晓冉仍只是缩在浴缸前抱着双膝哭。他从一些书籍里明白遗精是男性正常的生理反应，可是面对让自己产生反应的竟然是个同性的事实时，方晓冉既无助又担忧，他如今也成了一个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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