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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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露的变幻,
善感的人们,
也流伤情泪。
如今是残破的心,
在凄凄的月光下,
对古往今来,
流那沉默的泪。
它是人类自由,
最低的要求,
凭吊已失的理想,
真善与美。
你唱着泪之歌,在灿烂的阳光中你唱,在凄凉的月光下你也唱;你整天的唱,你深夜又唱,你永远这样低唱,孤独的,萧瑟的,沉闷的,随着风声随着雨声,拢着萧萧的落叶,纷纷的霜雪;你的歌声是凄恻的,是呜咽的,是低沉的。
而我呢,我只会沉默地流泪。
我们间没有一句恶言,没有争执,没有怨语,但这注定了我们的分离。
我求你赐我你修长馥郁的头发,你剪下赠我,从此我们就再不见面。
而你的头发是露莲的消息,是你的纪念,也是我梦。
没有人知道我永远在想你。
一切你所不能了解的,都请你宽恕我吧!
我所付的代价是我毕生唯一的高贵的友情。
如今我知道我们的爱不是我虔诚忏悔的报偿,这是对于我苦修的一种试探的诱惑。
我失去了爱,如今又失去友情;茫茫大地,再无我的去路
这时候,我可引作依赖的,是救过我的生命、怜悯过我的情感、相信我灵魂的锄老。
我投奔到灯塔。
“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因为一切属于肉体的想象都不是灵魂的解释。生命的完美不在获得而在奉献。”
“那么我以后应当怎么样呢?”
“时间已告诉你过去,时间还会告诉你未来一切的企图都是虚妄,一切j的计划都是自愚,成就你的决不是你的企图与计划,一切的摸索都是无为,一切的期待都无收获,你所得的永不是你所要的。”
“那么你呢?你可以告诉我你对于海的感觉么?”
“我在侍奉海。”
我沉默了,如今我知道对于生命还有一种解释是侍奉。
英雄侍奉他的野心,教主侍奉他的教义,哲学家侍奉他的体系,科学家侍奉他的学说,艺术家侍奉他的艺术;而一切芸芸众生都在侍奉他们所信所望或所爱。
而我的生命是一部叛逆的历史。
这因为我无信无爱无望。
而我有高僧的彻悟,独没有高僧的灵魂。
“那么,让我侍奉我们的友情吧,锄老。”
然而友情是普遍的永久的,亲爱的,那里没有变化没有占有也没有妒嫉,一切友情的距离都是欣赏的距离。
保持了这个距离,一切书籍的记载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切大自然的变幻也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天空的色泽与光亮是我的朋友,海的动静,星月的隐显,大地的脉搏,气节中风霜雨雪,植物的生长与死亡,飞鸟的翱翔与歌唱,都是我应当欣赏的朋友的消息。
我没有恋执,无用歌颂生长,也无需哀悼死亡,一切的欣赏应当是整个的,片断的追寻摸索就打破了欣赏的距离,我不再爱我所好,也不再憎我所恶,我不想创造,我不想改变,一切的个体都有美与丑真与伪善与恶,都有它的盛衰,都有它的生长与死亡,保持我欣赏的距离,我永远能在个体中看到它一个整体。
如今我知道一切的存在都是我的朋友,一切的朋友与我都有友爱。
我知道一切个体的存在都有它空间的与时间的背景,时间的背景是传统与历史,空间的背景是它与其他个体的关系,离开了他时间的与空间的背景就不成其为个体;地球离开了太阳系就不是地球——就不是有这样气候,有这样生命的地球;放在透明无物的玻璃板上的一粒沙,决不是沙滩上面的沙粒;在浓密树林上的花朵决不是插在胸襟上的花朵;改变了背景与情境,也就改变了个体。艺术的创作,就是将自然的个体改变了背景与情境,使他有重新的独立的存在,画框与雕刻的座台就是要艺术品与现实的背景有点隔绝。
艺术的态度是冷观的态度,英雄的事业是热中的,慢慢地自己就造成了艺术品一般的与世界的背景隔绝,他用自固的理想或事业做他的画框宗教也创造自己成为艺术品,他自囿于教义与仪式的画框里;哲学家学说的体系也就是他的画框这些画框,使他个别的与世界隔绝,自信自己的谐和,而不再求与外界谐和。但是宇宙是一个无限庞大的画廊,尽管每幅画有他自己的谐和,他还要求整个画廊的谐和,它不能使一幅画叠在另一幅画上,它不能使一个画框压在另一个画框上,它必须使画廊的左右上下整个有一个谐和的空气。也许每幅画都想统制而独占这个画廊,使一切的观众都信仰它、崇拜它、随从它,而画廊的本质则决不是如此。因为如果画廊里只有这一幅画,这个画廊就不是画廊。
在整个的时间与整个的空间中,一切伟大的都是渺小,一切完整的都是残缺,而刀谐和的都不是终极的谐和。能把心灵扩大到无边无涯的境界,才能与宇宙融化贯通合一。而这种高僧的境界既不是我们所能到达,那么我们除了用谦逊与容纳尊敬别人的谐和与自己谐和相处,再无别的态度。
人离开了人的关系就不是人,只有存在于人的关系之中,才有“我”的存在,人人都有“我”的存在,人人都有“非我”的关系,只有从“非我”的关系,才能认出“我”的存在。
但是这“非我”的关系有大小宽窄高低之分,有自然与勉强之别,有天成与人为的不同。名将建立于兵士中,国王建立在人民上;有人生活在狭小的柴米家庭里,有人生活于酒肉的朋友中;英雄用征服的方法同广大的群众建立关系,教主用宣传的方法同广大的信徒建立关系,哲学家则爱用说服的方法同广大的从者建立关系,而情人则只叫我们在两个人彼此关系上建立生活。社会上有团体有党派有会集,有天成的与人为的不同我知道这都是在建立人的关系,造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而人们就在这大小不一的圈子里生活着“自我”。
心神能够与宇宙融化合一的高僧是没有圈子的,他不用人造的建立非我的关系,因为他已没有“非我”的存在,一切的“非我”就是“我”。
想把“小我”扩充为“大我是英雄的说法,大我的限度就是自足自私的圈子。因为最大的大我应当是“无我”,那是高僧的境界;如果是不到“无我”的“大我”,那不过是或大或小的圈子,这些圈子永远是自足的排外的而与其他的圈子不相容的。
我既然不能达到高僧境界,我也不能忘却我是存在于“非我”之中。但是我知道我必须使我可以谐和地存在于非我之中,我要谦逊地容忍世界一切的“非我”与它谐和地平等相处,因此我要求了解与友情。
我侍奉的就是这个友情,它不属于任何个体而属于一切的个体与我的心灵。
亲爱的,所以如今我希望你来。
让我们重新恢复友情。
友情的距离才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