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师-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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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豆,浣虹……”顾天骄小心地看了看顾沧海的脸色,抱歉地说,“对不起,现在是我最至关紧要的时刻,我身上有了最崇高的使命,实在无法在此刻分心。只能怪我们相逢非时。”
“顾天骄!”苏红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要丢到顾天骄的脸上,却被苏浣虹一把拉住。
“我们走!”苏浣虹拉起苏红豆转头冲出了房门。
铭香楼一尘不染的走廊,美轮美奂的装潢,高贵典雅的氛围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酸刻薄的讽刺。每一个望向苏浣虹的女侍应看起来都想在看她的笑话。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而她则变成了闹剧里的丑角。她只想拔腿飞奔,远远逃开这里的一切。二楼的回廊很长,而且是全封闭式的,除了楼梯,没有任何窗户可以供她飞身而出。她只能咬紧牙关在漫长的回廊里飞奔,祈求下一秒自己就在这个世界消失。
忽然,在走廊尽头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背着胡琴,别着酒壶的潦倒中年汉子,另一个则是……黄金龙!苏浣虹感到心中压抑的羞愤和郁结在这一瞬间不可遏止地爆发了出来,炙热的火焰冲入了她的脑子,让她忍不住想要发泄,想要发疯!
“黄金龙——,原来你都知道!”苏浣虹冲到黄金龙的面前,嘶声吼道。
黄金龙似乎在这个时候才看到她,他的眼神游弋不定,似乎神游物外,对于现实的一切来不及反应:“呃……嗯?”
“不要再跟我装傻!你早就知道破解僵尸引直接导致了鲸吞的再现,所以你才那么大方地把赤子之心给我,想要捧杀我,对不对?你就是要我在顾家人面前倒霉,你一直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苏浣虹说到这里,抬起双拳雨点一般打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直接撞到了回廊的墙上。
“嗯?”黄金龙直到此时才依稀听懂了苏浣虹的话,艰难地做出了反应。但是这样的反应根本无法让她满意。
“你一直在嫉妒我们,嫉妒天骄,嫉妒我们在一起,现在你终于看到我们分开了,满意了?爽了?终于可以幸灾乐祸了?多幸福啊!终于等到了我苏浣虹的大八卦,快去告诉白算计啊,告诉彩儿,百练,传杰,哦,哪怕是老李都会忍不住笑出声吧。他们不是都在嫉妒天骄,嫉妒我吗?现在大家都开心了吧?”苏浣虹再次将黄金龙一把推到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随即扭过身子,飞一样地跑走了。
黄金龙靠在墙上,仿佛瘫痪了一般,半晌提不起力气挪动身躯。
“孩子,没事儿吧?”陪在他身边的胡三叹轻声问。
“嗯……”黄金龙茫然摇了摇头。他的心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任何头绪,混混噩噩的脑海中只有苏浣虹哭得梨花带雨的表情和她凄然离去的背影。“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想道。令他奇怪的是,这一丝淡淡的关切和好奇心,让他终于从纠缠自己的巨大恐惧之中一点点复苏了过来。
“孩子,你要是想要一个人静静,我去和姓顾的说一下就好,你不用去应酬他们。”胡三叹按住他的肩膀温声说。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响起了顾沧海干硬而阴冷的声音:“黄公子,三叹,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唉……”听到他的声音,胡三叹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黄金龙的肩膀,揽着他僵木的身躯,朝着至善居的雅间信步走去。
“黄公子,顾家在摘星城有一间房产,环境幽静,地方宽敞,装潢舒适,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可以在那里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当黄金龙和胡三叹在雅间就座,顾沧海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黄金龙怔仲地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不用了。”
“黄公子可有任何后事需要安排,请尽管跟顾某直言,顾某定然竭尽全力,办妥一切。”顾沧海又道。
“这就是你请他来的目的?”胡三叹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开口道,“沧海,难道你真的要逼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去死吗?”
“三叹,从小你的心肠就最软。现在是什么时候?”顾沧海冷冷地说,“现在是荼洲危亡在即的关键时刻。罗泊三镇死伤的平民多达十万,西边军二十万人有十五万陷在阵中。已知的死伤超过六万人。锐锋营死魂盯全军覆没。鲸吞不除,荼洲永无宁日。我顾某人不惜父子同上战场,就是为了挽狂澜于既倒。如果靠一个人的牺牲,能够杀死鲸吞的终极使魔,有何不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子嗣,你也愿意将他象只畜牲一样献祭出去吗?”胡三叹昏聩的双眼精光四射,厉声说。
“为大义而亡,乃是男子汉的荣耀。如果是要我的儿子牺牲,顾沧海绝不皱一下眉头。但是曲前辈已经说得很清楚,必须是黄金天龙命格的少年做出牺牲,才能够铺平胜利之路。”顾沧海淡淡地说,“黄公子可以走,可以避战,逃到天涯海角苟活数年,我决不阻拦。但是一生活在耻辱中的滋味,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更可怕的折磨。”
第177章 管他朝洪水滔天(四)
“耻辱?你和我谈耻辱?”胡三叹愤怒地一拍桌子,“最大耻辱是我们!我们要靠一个十六岁孩子的命来换一场胜利。为什么我们要相信曲回岚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尽起精锐,和鲸吞殊死一战?”
“殊死一战?千年之前的鲸吞首现我们就是尽起精锐死战,最后得到了什么?数千年的大蛮荒时代!别跟我说什么力战到死的昏话,有勇无谋的热血救不了世界,只能赔尽大好性命!”顾沧海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胡三叹猛然站起身,面红耳赤地看着顾沧海。
“顾先生,请听我一言……”黄金龙突然开口道。听到他有话说,胡三叹无奈地闭上嘴,意气消沉地坐回座位。
“说。”顾沧海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浣虹……”黄金龙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顾天骄,咳嗽了一声,低声说,“浣虹并没有破解过僵尸引。”
“嗯?”顾沧海和顾天骄同时一愣。而正在气得直喘气的胡三叹也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僵尸引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破解的,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黄金龙低头道,“我之所以让她替我顶祸,是因为她是乘风会小当家,越女宫的天女,散花坞的继承人,背景雄厚,即使有什么差池,她也能扛下来。我背景低微,毫无倚仗,随时会有身败名裂之险。”
“哦……”顾天骄忍不住开口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浣虹还有这样的担当。”
“所以,如果说我还有身后事的话,就是希望你和浣虹能够言归于好。”黄金龙低声说。
顾沧海和顾天骄互望一眼,都感到有些难以启齿。顾天骄刚刚将苏浣虹拒之门外,现在要再把她追回来,这中间的尴尬可谓罄竹难书。
“年轻人啊……”胡三叹忍不住摇头苦笑了起来。
“好,天骄,现在就去找到苏浣虹,只要她不嫌弃咱们顾家,顾家大门,永远为她而开。”顾沧海只沉默了片刻,就干脆地开口道。
“是!”顾天骄听话地站起身,朝众人团团一拱手,出门而去。
苏浣虹跌跌撞撞地穿过摘星兵市熙攘的街道,一口气跑回了少年打鬼团暂住的民居门口。满街的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背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被甩的糗事。她只想躲进属于自己的房间,将整个世界挡在门外。
屋里的同伴看到她进来,一个个没精打采,不想动弹。连最活分的白算计都似乎有些心神不属。李南星在窗前的木桌上埋头奋笔疾书,一边写着什么一边滴答滴答地掉眼泪。童百练盘膝坐在床上,张大了嘴巴傻傻地不说话。英传杰轻轻用合起来的扇子打着太阳穴,一边打一边龇牙咧嘴。
蓝彩儿翘腿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对着窗外的阳光用梅花手帕小心地擦着剑刃,但是她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擦剑上面,连剑锋割破了手帕划破了手都不知道。
“怎么了?都知道我被甩了?”苏浣虹看到他们不同以往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没错,顾天骄是把我甩了,但是我根本不在乎,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我只是喜欢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你们不用觉得我可怜可笑,至少我活过,爱过!”
屋子里的众人半死不活地望向她,似乎没听懂她再说什么。
“堂姐,好像不对啊?”跟在她身后的苏红豆担心地说。
“你在说什么?”蓝彩儿将手中的长剑收入剑鞘,皱紧眉头问。
“呃,你们不是因为我才……”苏浣虹有些尴尬地指了指众人,哑声说。
“狗屎龙要死了,你知道吗?”蓝彩儿瞪眼道。
“什么!?”苏浣虹感到仿佛晴空霹雳端端正正打在头上,她完全蒙住了。
“大少要玩完了。”白算计没精打采地接过话茬,“大预言师曲回岚再次做出预言,如果这一次想要大败鲸吞,必须要黄金天龙命格的少年牺牲生命,用他的血铺平胜利之路。现在这个预言已经满城皆知。猜猜黄金天龙命格的倒霉蛋是谁?”
“黄金龙!”这一次叫出声的是苏红豆。而苏浣虹的脑子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她的脑海之中只剩下自己刚刚最后一次见到黄金龙的情景。
“难怪他根本没精神理我,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之后,谁还有心情关心别的事?天啊,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我居然为自己的小事对他发那么大的火,我简直是……!”苏浣虹完全找不出词来形容自己的自私和自我,她抬手抓住自己的鬓发,狠狠地揪着,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的头皮给扯下来。
“天啊,堂姐真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苏红豆泪汪汪地望向苏浣虹,“刚刚被自己的王子甩掉,现在连秘密的情人都要死了,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悲惨的爱情故事!”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呼唤声突然从背后响起:“等一下,浣虹,我有话和你说!”
苏红豆回过头看了一眼,立刻认出了来人,不禁转过身来双手一拦,大声叫道:“喂,姓顾的,你还来干什么?还嫌伤我堂姐不够深吗?”
“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苏浣虹此刻好不容易因为黄金龙的悲惨命运而暂时忘了顾天骄,但是这个冤家却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难道老天爷还没有折腾够她吗?
“顾天骄,你还想怎样?没错,就是我破的僵尸引,整个荼洲都恨我,你还不给我躲得远远的!”苏浣虹转头扯开嗓子尖声说。
“浣虹,对不起,”顾天骄弯下腰按住膝盖,轻轻地喘着气,“你听我说……黄金龙都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听到黄金龙的名字,想到他的命运,苏浣虹顿时感到一阵酸楚,泪水不禁扑簌簌从眼眶中滚落脸颊。
“他说是他破的僵尸引,你只是为他顶祸。因为你的背景比他强,可以罩着他。浣虹,我想不到你这么有担当,有义气,你就是我顾天骄一直在找的心上人,我们和好吧!”顾天骄笑着张开双臂,脸上露出祈求的神情。
“啊——!”听到顾天骄的话,苏红豆忍不住捧住脸尖叫起来,“堂姐,峰回路转,峰回路转啊!黄金龙简直可以化身情圣了,你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
“狗屎龙……”苏浣虹的脸苍白得像鬼,她愣了片刻,忽然转身朝着摘星城内的乘风会分舵飞奔而去。
铭香楼上与顾沧海的应酬,耗尽了黄金龙最后一点精力,当他终于从酒楼门口走出来,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孩子,先回房休息,我这就去再见一次门主,不要过于忧虑,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胡三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要把自己的信心注入到黄金龙的心中。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事情该如何解决,却又哪里来的信心。他颓然长叹一声,鞠偻着身躯,朝着殷承侠居住的客栈走去。
黄金龙目送他在街角消失之后,轰地一声坐倒在酒楼门前的石阶前。将头埋入膝头。
“狗屎龙……”墨凝香的思感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凝香?”黄金龙微微抬起头。
“你很体贴啊。”墨凝香思感的振动显得分外轻柔。
“阿?”黄金龙茫然。
“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还不忘了成全她和顾天骄。”
“举手之劳而已。”黄金龙的脸微微一热。
“你看看你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为了浣虹,你不但要主动承担破解僵尸引的过错,还要替她想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现在在顾家父子的心中,对于你的牺牲,他们根本不会再有半点同情。因为毕竟正是因为你,鲸吞才有机会重现。为什么要为她付出这么多呢?”墨凝香的分析细致入微,但是却无情地把残酷的现实呈现在了黄金龙眼前。
第178章 管他朝洪水滔天(五)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都没想过……”黄金龙感到浑身发冷,忍不住双手抱住臂膀,身子缩了缩。
“在最绝望的时刻,人做出的反应最能看出他的心意。在我看来,你……”墨凝香的思感还想要继续说下去,黄金龙却已经忍不住按住了脑袋。
“凝香,现在我真的不想听这些!”黄金龙忽然激烈地大声说。
“那你想听什么?”墨凝香好奇地问。
“你……难道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黄金龙猛然站起身,激动地说。
“我?”墨凝香有些意外地问。
“是啊。我就要死了,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要对说吗?”黄金龙的双眼一阵发热,嗓音不由自主地嘶哑了起来。
“嗯……让我想想啊。”墨凝香似乎对于黄金龙的突然爆发感到不适应。
“哦,对了,我分析过曲回岚的话,我觉得似乎有些疑点,第一……”
“凝香,我想听的不是这些!”黄金龙恼火地用力摇了摇头。
“对不起……”墨凝香有些胆怯地小声说。
“不,是我不好,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黄金龙用力按了按额头,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发疯的情绪,“我大概是快发疯了。”
“如果你担心身后事,我会告诉父亲和姐姐,让他们多多关照伯父伯母,还有金凤。”墨凝香说到这里,声音也忧郁了起来,“如果……我还能见到父亲的话。”
她的话让黄金龙的心一阵颤抖,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晚风侵袭。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小声说:“放心,如果曲前辈的预言没有差错,那么令尊一定会活着出鲸吞。”
“说到曲前辈的预言,我发现他对于命格的分析过于笼统,据我所知……”墨凝香的思感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黄金龙的大脑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她的思感在这片脑波的乱流中越来越朦胧,越来越难以捕捉。
“也许这就是我大破僵尸引必然要付出的代价。”黄金龙望着西方的天空,忽然感到了一种成年人才会感到的沧桑,“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我将僵尸引的秘密大白天下,令鲸吞最终成型。那么,用我的性命来换取击破鲸吞的胜利,也是顺理成章。我黄金龙,果然是逃不过这一趟的劫数。”
西方天空的晚霞犹如一抹涂满鲜血的红纱,触目惊心。仿佛整个世界被人在西方划了一刀,正在泊泊不停地流血。望着流血的天色,黄金龙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悲凉,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他不想死,无论是为了多么伟大的理由,他不想就这样走到尽头。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梦想没有完成。他的世界才刚刚露出鲜嫩翠绿的一角,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它的全貌。他还没有学会青霄的最高境界,无法象顾师父和朴师父一样振翅长空,做征服天空的鹰。他的心中有一长串自己想做的事,但是这突然到来的死亡却要将一切无情地抹杀。
“难道这就是我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