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浮图-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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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金明池走开一旁,贴耳低语一番,金明池沉吟片刻,才道:“好,但我也有条件。”
纪香琼大声道:“夏侯庄主请到这边来说话。”
夏侯空道:“金兄即管说,鄙人听得见。”
他竟不肯离开原地牛步,纪香琼左手一推金明池,右手疾扬。
金明池亦在同时之间扬手发出几点暗器,霎时间整座大厅漆黑无光,原来他们分工合作,在举手之间把八盏灯火一齐击灭。
金明池已迅快无比的飞起两丈之高,在这一刹那间,他仗着绝佳的听觉查探对方往那边躲去。
只须对方身形一动,略略带出风声,便可以查出扑去。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夏侯空仍在原地,他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话声未歇,金明池已如一缕轻烟般落在他身后,五指箕张,迅快去。
这一招未必可以得手,但不论敌人躲闪抑是还手,他都有把握在五招之内把对方生擒活捉到手。
然而对方似是全不理会,金明池五指上增添了几成功夫,加急抓去。
五指指尖陡然碰触着一件极坚硬的物事,好像有一块铜板隔住五指去路。
金明池何等高明,五指改抓为戳,内力激射而出。
微微听到当的一声,金明池这一招完全徒劳无功,敢情这一记当真抓在一方钢板之上,白费了气力。
他伸手一摸,这块钢板宽约一尺,高达六尺,中等身量之人若是站在钢板的那一面,由头到脚都不虞被袭。
这块钢板乃是由地底升起,恰好隔在夏侯空和金明池之间。
即是贴着夏侯空后背升起,故此金明池飘落背后出手,反而无法得逞。
金明池一面查听,一面说出此情。
纪香琼道:“怪不得他一直站在那儿,原来他也防备到我们会灭灯偷袭他之举。”
墙角传来夏侯空的声音道:“鄙人如若连这一点也想下到,还有什么资格与姑娘作对?
不过姑娘居然找得出这唯一能击败我的计策,果然令人佩服。倘若金兄得手把鄙人擒在手中,自然可以胁迫外面的人打开门户。又因为在黑暗中中,外面之人瞧不见屋内情况,是以金兄动手之时,他们首鼠两端,不知道发动火药埋伏的好抑是不发动为是。”
他似是一点也不怕金明池循声追击,说个不停。
话声歇后,纪香琼笑道:“庄主枉费心机了,你想引诱金明池过去出手,但我早就对他说过,若然一击不中,便绝不可再鲁莽出手。”
夏侯王道:“这却是何故?”
纪香琼道:“因为你身子根本不在发话之处。”
金明池只听纪香琼说过不可再行出手之言,却也不知何故不可再动手,此时听她这反一说,亦不禁惊讶得噫了一声,道:“他不在那儿却在何处?”
纪香琼道:“他在此屋之内布置好一种传声的设备,他本人在别一处角落内,向墙说话,这声音就从这个角落中传出,你若是受诱扑去,纵然武功精妙无比,恐怕也会陷入他的阴谋毒阱之中,非死则伤,万难安然无事。”
金明池道:“一般的埋伏很难伤得了我,你不是不知道的。,纪香琼道:“当然不是一般的埋伏陷阱,而是经过□心设计,专为对付你这等一流高手的。须知夏侯庄主木身武功甚强,必须是连他也应付不了之人才会弄得此地来,所以此处的埋伏设计,一定与普通的不同。”
金明池至此不能不服气,原先的角落传来夏侯空的声音道:“果然无愧是隐湖□屋的传人,任何智士在你跟前简直变成玻璃人了,那能施诡弄诈?怪不得贵派多少年来在江湖上空有其名而无人出现,敢情是人才难得,像你这等智慧绝世的姑娘,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纪香琼道:“敝派一向人数不少,但由于人人恬淡,以读书为乐,所以罕见有人涉足江湖。”
夏侯空道:“然则姑娘何故涉足江湖?是另有缘故?抑是已届标梅嫁杏之期,春心摇荡,不能枯守在那等空寂之地?”
纪香琼呸一声,道:“下流胚子,这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金明池提聚全身功力,暗暗施展指上功夫,遥向那角落点去,发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
但指力到处,毫无反应。
夏侯空的声音从原处传出,他哈哈一笑,道:“鄙人只取笑一句,你们就发急了。且金兄不妨听我一句忠言,那便是此女太过聪慧,势难长寿。同时做丈夫的也难以驾驭、倒不如做做朋友,不谈婚嫁为妙。”
纪香琼不禁又骂一声“下流呸子”,但心中却感触良深。
敢情她自己也有这个想法,相信自己定必不会长寿,而且很难得享家室之乐。
因为她自知太过聪明,所以会早死和很不容易找到一个她能够全心去爱的人。
金明池出手无功,大是懊丧,心想我的武功虽是冠绝天下,但碰上这等敌人却全无用处。
忽又想起若是向每个角落都出手试攻,或者可以收效也未可知。
此念方生,突然左方屋角升起一片蒙蒙白光,照出夏侯空的身影。
他面上含着微笑,说道:“金兄这刻可别出手了,否则空自落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于大家都没有益处呢!”
他控制住整个局势,使金、纪,人全然动弹下得。
纪香琼道:“闲话休提,我们的条件你接受不接受?”
夏侯王沉吟一下,才道:“好,一言为定。那就是你若是安然出得本庄一十三院,木庄不但从此取消明湖显屋之名,并且还须把性齐的姑娘交给你带走。反之,你的隐湖□屋一派从此消失,你也须留在本庄。”
他停歇一下,又同金明池道:“金兄只须出得本庄的十三元大阵,自然没得话说。若是出不得此阵,但须认输一声,亦可以安然无事。这样做法金兄应承不应承?”
金明池道:“好吧,总有那么一天你会落在我手中,那时你便知道滋味了。”
夏侯空不再多说,举手比了几个手势。
先前进来的那道铁门发出“隆隆”的旧声,缓缓升起。
不久,他们三个人踏入一个露天院子中,四面俱是房屋,共有三道门户,一是他们进来所经,另两道门户似是大有讲究,分别漆上红色和绿色。
夏侯空指住红门说道:“这道门户乃是穿行十三元大阵的入口,入门以后,经行之处俱是不露天的甬道。分歧甚多,所以甚易迷失方向。这些甬道在十三座旁屋之中曲折往来,全无别的埋伏,金兄可以放心大胆的穿行,只须全副心神放在如何找路出阵便行了。”
金明池点点头,道:“就算有埋伏也不妨事,如若没有,那就省去不少精神了。”
夏侯王道:“这一道绿门进去,一座屋子接一座屋子,共有十三座之多,每座屋子便是一院。这十三院虽以各种学问为主,但每院都设有十分阴毒险恶的埋伏关关。用意便在防止有等人因学问有限,无法闯得过时,便想仗武功硬闯。由于这十三院并无阵法在内,任何人都得以直闯出去,是以要利用埋伏阻挡这种人。”
纪香琼道:“这话虽是有理,但我却怕你到时反悔背信,眼看我闯得出十三院时,便发动机关埋伏夏侯空不悦道:“鄙人焉会做出这等卑鄙之事?”
纪香琼道:“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放心不下。”
金明池长笑一声道:“对,。宁可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香琼,我这把他□住如何?”
纪香琼道:“他仍然有同归于尽之法,所以此计仍然不妙。”
她瞧出金明池果然松弛下来,这才放了心,又道:“我另有法子防备他的使坏背信,夏侯庄主,请把齐姑娘带到此地,由她陪同我一道闯那十三院。”
夏侯空微微一笑,道:“这一着下得十分辛辣奥妙,鄙人须得费点时间心血才找得出对付之法。但无论如何,鄙人总不能不答应,因为鄙人若是坚持不肯,姑娘势必认定敝人存心弄诡使坏,从而被迫让金兄出手杀我,宁可来个同归于尽………”
他比了一个手势,便又道:“齐姑娘马上就到啦,”这两个多才博学的人一直在明争暗斗之中,都是站在鬼门关口互斗心机手段。
夏侯空乃是一直用“同归于尽”的手法,迫使纪香琼不敢嗾使金明池动手。
而纪香琼反过来也利用这“同归于尽”的危机反迫对方。
双力都设法使自己陷入无可选择的境地,以便迫使对方让步,假使对方不肯让步,那时就只好来个同归于尽了。
因此他们简直是在玩火,甚且比玩火还要危险万倍。
不久,步声起处,一个人走入院中纪香琼定睛望去,但见来的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身上的衣服甚是适体贴身,因此特别显得婀娜多姿。
她的样貌甚是美丽,但那对眉毛和那双眼睛却流露出任性和大胆的脾气。
她手中拿看一条却长黑色的鞭子,眼光掠过院中的三人,淡淡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夏侯空立即接口道:“齐姑娘且慢向鄙人出手,这一位纪香琼姑娘硬要救你出去,只不知姑娘认为她有没有这等力量?”
齐茵讶然望纪香琼一看,鞭梢蓦她划过金明池的鼻子,道:“这个人呢?他干什么的?”
金明池道:“区区几乎无暇自保,谈不到救你之事。”
齐茵道:“这话很妙,我不喜欢你,所以若是你要救我,我决不接受。”
夏侯空第一人露出吃惊的样子,道:“姑娘这话未免太不客气了,而令他更奇怪的是金明池竟没有丝毫怒意。纪香琼道:“好啦,现在我们可以分头闯出这处地方了。齐姊姊,请跟我来。”
她推开绿门进去,齐茵紧紧跟着,夏侯空在最后面相陪。
走过一条长廊,便踏入一间穹顶圆形的大厅堂,但见四下都是书架子,堆满了书籍卷册在厅中还摆设有不少观天测星的仪具,最惹眼的便是那具浑天仪,共有三重,以四根龙柱托住一个大轮。
这座浑天仪的大轮乃以“六合仪”及“地浑”两者纵横相结。
在六合仪之内有“三辰仪”,三辰仪之内又有一个“四游仪”。
此外,在六合表中尚有“天常单环”,三辰仪内另有“黄道双环”、“赤道单环”等。
还有四象环、望筒、水趺等仲。
齐茵从未见过此物,好奇地审现了一会,才道:“好像没有什么道理。”
夏侯空笑道:“这一具浑天仪已不知费了多少前贤的心血气力才创装出来,姑娘可莫小觑。”
一个青衣童子从一个书架后面转出来,夏侯空便道:“这孩子姓夏名峰,鄙人先命他出几个题目备我参考,以便选出其一转请纪姑娘答覆,如若答得出,便算是过了一院。”
早先是由金、纪二人出题,现在则反转过来,而回答自然比出题难得多了。
青衣童子夏峰道:“问以姜岌所创豪气差之说如何?”
夏侯空摇摇头,道:“太浅,另想一题。”
原来所谓“豪气差”乃是后秦时姜岌所创,姜岌造三纪历,乃是着名的历家。
他首创谓“日初出时,地有游气,故色赤而大。及至中天,上无游气,故色自而小”,这便是豪气差的理论。
因光线经过空气而曲折,天上日月星斗的高度看起来与真的高度不同,称为蒙想差。
越近地平线,其差越大。
渐高渐小,至天顶而无差。
姜岌一段说法与现代学理相合。
夏峰不假思索,又道:“地有四游之说见于何经?”
夏侯空又摇摇头,道:“也不行,纪姑娘定必能答。”
纪香玟笑道:“此说出于总书,考灵曜一篇中说:地体虽静,而终日旋转、如人坐舟中,而人不自觉。春星西游,夏星北游,秋星东游,冬星南游,一年之中,地有四游。我说对不对?”
从这一段理论中,可知远在汉代我国已有“地动”的学说,可惜后人因为纬书非经,不加重现,以致埋没。
夏本沉吟片刻,才道:“宣夜一家学说如何?”
夏侯空这回才点点头,道:“很好,便请纪姑娘赐答指教。”
纪香琼徐徐道:“自古谈天,有浑天,盖天及宣夜三家。蔡邕云:宣夜已绝,无可师傅。周髀多所遗失,唯浑天最得其精。”
她略一停倾,齐茵插口道:“既然宣夜学说已经失传,还说什么?”
纪香琼道:“虽是失传,但还有一点点为后人所知。这三家之中,浑天一门最盛,有□仪测之,有浑象以总之。盖天之说起于周髀,以勾股测影,以盖图绘星。但这两家仅言其形,而宣夜之学乃是推究某理者。晋书天文志曾述东汉人□萌所传的宣夜说,只有寥寥数语。□萌说:天了无形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麟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责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贯色,黑非有位也。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其气焉。是以七曜或游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故辰桓常居某所,而北斗不与众星而没也。摄提填星皆东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迟疾任情,其无所系着可知矣。若缀附天礼,不得尔也。”
她一口气把宣夜谈论出,夏侯空点点头道:“鄙人原不曾指望第一院就难得住姑娘。”
当下一同向前走去。
那宣夜之说乃是求原因的学说,他主张天无形质,众星浮空,是独到之见。
其后晋人虞喜根据此论作“安天论”,指出“天不动”,但可惜被葛洪所驳,从此淹没。
以致不能进一步探究浮在虚空中的众星如何会行止的原因,直到相隔二千年后的近世才由牛顿发明引力之理,因而才有天体力学,实在可惜之至。
齐茵对这个黄衣少女油然而兴钦佩爱慕之心,她平生从没想像得到一个人能懂得这么深奥的学问,而且又是一个女子,更是难能可贵。
她们勾着手臂走着,纪香琼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齐姊姊,那家伙是个大大的坏人,比金明池坏一百倍都不上。”
齐茵讶道:“真的?我倒瞧不出来。”
杞香琼又在她耳边说道:“我瞧他跟那个想加害令尊的金刀大侠朱公明好像是一路的货色,令尊是我的义父,这两年来我们都在一起,那些事情以后会详细告诉你,现在我们须得设法脱身逃出此地。”
齐茵又惊又喜,觉得简直难以债信,可是纪香琼使她惊讶的事还多着呢,她又说道:
“我亦见过薛陵,他为了与你分手,伤心得要死,险险遭金明池加害。那时候我只好想法子救他,我自己却因而陷入金明池手中。”
齐茵心头一震,即喜又疑,喜的是薛陵业口无恙北行,又得知他对白己之情甚深。
疑的是纪香琼何故肯出手救他?
她顿时泛起了薛陵英俊而又节义凛然的面容和神情,这的确是一张可使天下少女倾心的面庞,因此她十分疑惑纪香琼是不是喜兽了他?
正在此时,纪香琼取出一宗物事,却是一个钢皮盒子,她掀开盒盖,里面有一些精巧而复杂的铜□铜条交担在一起。
那盒子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纪香琼的一只纤指落在一枚铜球上,轻轻按动。
铜球有弹簧承住,所以落下即起,落时敲在底下的铜片上,发出悦耳的节奏。
前面的夏侯空转回头瞧着,道:“那滴答声好像是西洋传来的白鸣钟,是也不是?”
纪香琼道:“不错,你可会制造?”
夏侯空傲然一笑,道:“这等报时的精巧机械可以难得住世人,但我们焉会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