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自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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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老人木然已久的面庞似是有些轻微松动,死寂般的眼神也是霎时间活络起来,而一旁的少年已经是一脸的狂热。
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原来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这一晃过去,就已经有八年了,嘿嘿,你师父那老家伙身体可还硬朗?”
我略一躬身,恭声道:“师父身体安好,劳烦前辈挂念了。”
老人听完我的回答,竟然又低下头去,再不看我一眼,铺子内遽然又沉寂下来,唯有火苗燃尽不甘的“嘶嘶”声。
我走上前两步,一字一字缓缓道:“请前辈为我铸一剑。”
老人却已是闭了双目,似乎是懒得再和我言谈,片刻,又将其满是凌乱白发的脑袋舒适地倚在长椅上,看情形是要休憩了。
一旁的少年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客气地劝我道:“公子如要求剑,在下倒是有几件存货,家师已经多年未曾铸剑了,还望公子见谅。”
我并不理会这少年人,面朝着老人所坐长椅,平静地道:“前辈既然不再铸剑,若晚辈强行逼迫,却是晚辈不敬了,只是晚辈自走进这家铺子以后,便一直有几句话憋在心中不吐不快,若是就这样离去,不免心有不甘,请让晚辈说完这几句话可好?”
老人双目依旧紧闭,口中却道:“你说罢,说完便走,不要再来叨扰老朽了。”
我淡淡一笑,望着着消弭了浮华却也丢失了什么宝贵东西的暮年老人,心里忽的涌出几分同情,我淡定地目光缓缓流转过这间铺子里的每一个犄角,轻声道:“当年师父带我来到此间时,或许是我还太小的缘故,平日里我在心中视为天神的师父竟然会对此间主人万分推崇,并称其为世上唯一一个明悟并铸出剑之本质的人,那时我的心里很不服气,或许前辈不知道,师父说出此番话语之时,面上除了赞赏,还有着几分不惹人注意的虔诚和恭敬,那时的师父,是在心中肯定前辈的铸剑,我能够看出的是,师父是真心敬佩前辈的!”
老人身躯一震,半晌后才喃喃道:“他的确能明白我,能理解我的铸剑。”
我听着老人的喃喃自语,脑海中再度闪现的是师父伟岸的身影,紧接着道:“前辈,恕我不敬,今天我来到这里,在我走进这间铺子之前,我的心里还抱着见识此间主人铸剑工艺到底是否如师父所说一般的神乎其技这样的心理,我完全相信师父的判断和甄别,可我更信任自己眼见为实,所以,当我尚未走进此间时,我并不信此间主人能有这般的技艺,可是,我还未走进此间,却听见了那个少年人与那纨绔子弟的争论。”
“这少年人,是前辈的弟子罢,我听见了他不卑不亢地与那纨绔子弟言道‘三年内不可动此刀’,是这样说的么?他能说出这番话,在我看来,他已经比那些所谓的玉京城的名铸剑师强太多了。”
“那些所谓的名铸剑师,技艺娴熟,打造着装潢华丽的刀剑,只是一遇见如那般纨绔子弟者便匍匐在地,也是了,这世上少有人能够视钱财与权势于无物,所以他们打造的刀剑,华丽有余,却也只是一堆废铁而已。”
那少年听到我的赞赏脸上倒有了几分羞赧,老人却是睁开双眼,冷冷瞪着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此,我便能得出一个结论,能够教导出这样弟子的铸剑师,已能够得到我的敬意。”
老人冷哼一声,脸上却有了几分倨傲,只听他言道:“那又如何!”
“只是,现在么,我对前辈已没有半分敬意,就连这几声‘前辈’,也已经叫的十分勉强了。”
老人自长椅上一跃而起,凌乱的白发无风自舞,右手食指指着我怒道:“你说什么!”
我面上并无一丝畏惧之色,直视老人布满怒火的双眼,静静道:“前辈所谓的剑之本质,是要铸剑师万分珍重地选取铸剑材料,一心一意铸剑,并不需要多余的华丽装潢,只是要心无旁骛了无牵挂倾尽心血即可,晚辈说得对否?”
我并不给老人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又道:“铸剑师也是人,是以也必然为尘寰俗世中的万象所累,金钱、权势等,都可成为束缚心灵的桎梏,如果铸剑师不能摈弃这一切杂念,所铸之剑只能成为失败品。”
“我曾闻一铸剑师,为铸一剑,静心足有四十九日方才敢开始铸剑,我想,前辈往日铸剑,也是这般罢。”
“前辈能领悟铸剑真谛,并穷其一生来铸剑,铸剑,早已不是前辈谋生手段,更不是赖以吹嘘的技艺,它已经和前辈的生命交融在一起,它已成为前辈的信仰!这也是所有铸剑师的信仰!”
“前辈不仅仅是在铸剑,亦是为着人生的信仰而时刻奋斗!是在打造着生命的剑!”
“晚辈……说得可对么?”
老人呆呆地望着我,我的一番话似是触动他心底早已被掩盖尘封多年的东西,那宝贵的东西丢失已经许久了……
我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带有了几分讥诮,我谛视这憔悴疲惫的老人,淡淡道:“因为那纨绔子弟这种败类残渣的几句言语,就动摇了心中固守多年的信仰,你这样奋斗一生,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颤巍巍的身体一个趄趔,眼见就要倒地,少年一把扶住他。
老人再度痛苦地闭了双眼,布满老茧的双手摩挲着自己满是皱纹的面庞,嘴角露出痛苦不堪的苦涩笑容,他颤声道:“我穷尽一生……穷尽一生……是为了什么啊!”
“我的信仰呢,我的信仰!回来啊…。回来…”
我静静倾听着老人撕心裂肺的叫嚣,不再言语,缓缓靠近铺子的破旧卷帘门,默默注视着天色渐渐暗下来。
我想,当明日朝阳升起,此间主人,必然会给我我要的东西。
到那时,他才真正无愧于师父对他的敬意。
第四章。夜宴(上)
我站在庭院里,清风吹起,几缕发丝飘飘扬扬又归于沉寂。
我的身侧矗立着岁月久远的漆黑打剑炉,有几个巨大木桶有序地摆放在一边,庭院的空气中有种焦躁的气味,但这些我并不以为意。
我正以一种愉悦的心情,用那有着深深眷恋的目光,打量着这静静躺在我手中的三尺长剑,剑身接近三尺,通体是有些寂然的乌黑,阳光射在上面亦不会反射,它没有华丽的装潢,没有彰显高贵气质的剑穗,亦没有多余的剑格,只是剑首有雕刻的状似涟漪的花纹,却又多了几分典雅。这把通体漆黑浑然无迹的长剑,不显丝毫锋芒,它所蕴含的是一种内敛的黯然,仿佛一只目光深邃的漆黑眼眸。
见我这般爱不释手,站在我身侧这脸色因一月的铸剑而有些憔悴的老人略感欣慰的笑笑,这一月虽辛苦,老人却散发着不同往日的生机活力,照他自己说,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回到了那段凭着满腔热血追逐信仰的激情岁月,他对此心满意足,对我那番振聋发聩般的言语十分感激,经过这一月的相处,老人似乎是越发地看我顺眼了。
老人眯着双眼,舒适地活动了筋骨,接着将手交叉放在身后,有些感慨地对着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道:“我看着你这一个月,实在是想不通你师父那样的人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来,你和你师父真是大大不同啊……”
我兀自把玩手中的漆黑长剑,没去理会这老人莫名其妙的感慨,至于他所说的话,更是压根没放于心上。
老人见我不理会他,哼了一声,不满道:“这把剑我足足花费二十一日锻造,材料均是上乘,淬火之时更是用了冰魄寒泉为引,完全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剑种也是你要的浪人剑,绝对不会有任何瑕疵,不过嘛……此剑如今还差一步才能达至圆满之境。”
我直听到最后一句话,才微微抬起头,轻声道:“还差什么?”
老人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着此剑剑身,答道:“那便是剑魂。”
他顿了顿又道:“刀剑终究是死物,即便是最上乘的矿石所铸,若没有人使用,终究无法发挥本身的灵性,所谓的剑魂,全靠剑之主人的本心,主人若是大奸大恶之徒,剑也会散发着邪气,反之主人若是正人君子英雄豪杰,剑便会有着浩天正气,也就是说,剑的灵魂,由主人来塑造。”
我淡淡应了声:“这样啊。”
老人忽然转头盯着我,深深看了我一眼,道:“我倒是很好奇,这剑在你的影响下会变成什么面貌,像你这样的人,我真的未曾见过。”
我轻轻一笑,不在乎地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已,这剑在我手里,或许会永不见天日了。”
老人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似是压根没信我的话,忽的面孔一绷,有些严肃地对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可以想好再回答。”
我见他突然严肃起来的面孔,心里有些好笑,声音也带着几分笑意道:“该不会是看我太过优秀,想收我当孙女婿罢,不过我看你还是个老光棍,难道你在外面……”
老人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很是识时务地住了嘴,他又是思量半晌,才缓缓道:“你已让我寻回了我的信仰,让我人生这残余的几十年不至于昏昏噩噩如同行尸走肉,我很感激你,可我想问你一句,你……你的人生信仰又是什么?”
我迎着老人的目光,淡然回视着他,这一刻我没有丝毫的踯躅,眼神里唯有着一丝决绝,我以一种笃定却又坚实无比的语气缓缓言道:“你是问我的信仰么…。。?”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唯一的信仰,便是师父。”
……
小小的铁匠铺子,是我生活了接近一个月的地方,离完成任务的期限,也只剩七日而已,纵然我有些不舍,暌离之日终是到了。
我一身黑色的劲装,长剑包裹在绫罗绸缎之中,老人的剑鞘我没要,我是觉得这剑憋屈在剑鞘之中委实委屈它了。
我为此剑取名于“落红”,老人问道这是何意时,我答了句听着很有诗意结果差点被他用烧红的钳子砸。
如此,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涓涓流过去了,这日我便要启程,我确是要先去一趟玉京城,准备充分方才上路,老人和他的小徒弟为我送行。
艳阳高升,我的身影与光影交织在一起,老人看了我一眼,只是说道:“小子,别太早死啊。”
我淡淡一笑,假装叹息一声,回了句:“您老还是担心下自己罢,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给自己找个伴,将来就你徒弟一人给你送终,该有多么凄惨。”
说完,不等此老反应过来,我已向着玉京城的方向遁走,这也自然是轻车熟路。
老人站在那里,脸上却没有被戏弄后的懊恼,只是怔怔地望着我渐行渐远几近消失的背影,颓唐地叹息道:“小子……千万要活下来。”
几只乌鸦落在枝杈上,带着戏谑俯视朝阳笼罩下的世界。
……
玉京城,林廊大街末头小舍。
我端坐在圆凳之上,左手紧抓着“落红”,右手游动,翻阅着三摞资料,目光在上面流转着,片刻,便已翻阅完毕。
我微微抬起头,习惯性地用右手支撑起下颚,扫了一眼面前有些畏惧神色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惊,有些嗫嚅地道:“公子。。。公子可还满意?”
我轻轻笑了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杀了你,虽然这是替玄做任务,可我不是玄的刺客,我只是一名初入江湖的自由刺客而已。”
话虽如此,我却在心中暗暗惊诧玄的威慑力竟然强大于斯,这可是江湖之中最庞大的三个消息组织的联盟,竟会对玄如此畏惧。
中年人听完我的解释却是松了口气,言语中仍然透着尊敬:“公子能替玄做事,必然不会是无能之辈,在下这番恭敬,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心想此人倒是会说话,是个人物,为人处事圆滑如意,难怪能成为联盟在玉京城这一南北贯通的重要枢纽的主事人。
心下数转,才道:“此三份资料,万象楼最为全面,快马堂也是不错,不过我最看重的是信阁的一条信息……六月六,那就是后天,我的暗杀对象会在苍莽原的玉府别院为他的老友祝寿,玉府别院很是偏僻,我想在那里动手是最佳场所,你觉得呢?”
中年人一怔,抬头见我正满是笑意地盯着他,心头一慌,连声道:“公子决定就好,玄的任务,在下还是不便插嘴。”
我不再看他,缓缓道:“给我结账罢,这三份资料我都要了。”
……
玉京城,北老城区的某杂货铺。
我在一堆人皮面具里翻来翻去,一边对一旁一脸享受地抽着洋烟的老板道:“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么?让客人自己找货……这可都是昔年江湖上最享盛名的‘圣手观音’的传世之作……竟然这样胡乱堆在一起……”
老板听了我的牢骚,竟然蹦出一句:“哼,爱要不要,不要拉倒,一堆猪皮而已,难道让我一个个用锦盒装起来么?”说完又不耐烦地添了句:“我说小子,你已经在这翻了半个时辰了,你找什么面具啊,手脚给我麻利点,真是,还不如我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呢。”
而后,此老板还示威般地大口吸了口烟,接着又是烟云吐雾一番,美美地躺在了摇椅上。
又是过了不知多久。
老人怒发冲冠,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道:“你小子是来捣乱的罢,翻了三个时辰了还没找到那劳什子面具,我×××,给我滚边去,说要什么样的我来找!”
我耸耸肩,好心劝道:“老人家动怒伤脾伤胃,莫生气,我找到了。”
说完,我便从被我翻得已是惨不忍睹的人皮面具堆里一跃而起。
……
我孑然走在大街上,“落红”太过显眼从而招来路人的频频观望,我也不予理会。
我走进客栈,随手打赏给小二几文钱,兀自向客房走去。
此时的天色渐暗了,倚栏凭眺,几只雁凄惶鸣叫。
明日,即是完成任务之时。
师父……请放心罢。
第五章。夜宴(下)
苍莽原,距玉京城约有近千公里,位于大衍河沿岸,因河上商旅船只来往日渐频繁,这一带也逐步繁荣。
多有王公贵戚或是家财万贯的商贾看中这一宝地,在此建下大量私人庄园,烦闷或悠闲之时来此小住几日,既可避暑纳凉,又缓解舒畅了心情。
如此,玉府别院在这众多别院之中,地处东北繁华地带,地理位置甚是优越,别院建筑亦是江南名匠设计,林林总总之中也算是独树一帜。
这样的庭院,家丁守卫力量自然颇强,每日都有五十身体壮实会两三下的锦衣大汉日夜轮班地守卫,加之庭院主人近日里又要摆下筵席为其友祝寿,Qī。shū。ωǎng。众守卫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精明的管家甚至在庭院周边设下暗哨,在少有人足迹之处摆下拦网金铃之类的陷阱,真真颇费了翻苦心。
可就是这样如铁桶般坚实而无法入内的玉府别院,我却生生走了进来,并且是大摇大摆在重护卫的眼皮底下走的正门,那管家还恭敬地接下了我放着“落红”的锦盒道了声“尊客请”。
其实我只是半路抢下一人的请帖而已,事情有时就是如此简单,有些聪明人却偏偏是想的多了。
想得多,也就复杂些。
……
庭院内部即便摆了四十几张巨大圆桌也仍旧显得空旷,走过逼仄的回廊小道便是雕梁画栋的正厅,正厅装潢气势恢宏华丽无比,另有两条走廊通向客房,后院有宽阔的练武场,家仆家丁的住房还要向内,在别院偏僻的犄角之处。
我装作带有浓厚兴趣的模样四下巡视,迎面走来的下人有的便一躬身,有害羞的丫头就羞涩一笑,却没有人敢上来盘问我,我熟悉了下地形,便回了客房休憩,其实万象楼提供的资料翔实之极,整个庭院的地图一目了然,只是我有些不放心罢,身为刺客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