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凉州-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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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熊熊燃烧的大火和那些在火中扭曲着身体的士兵,跳着脚地叫好,不时还拍拍黑衣人的肩膀,让他一同“观赏”……
…书…火,终于烧累了。月色下,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焦臭。黑衣人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来到了牛峡的中间,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站着的人,仍然保持着双手举青铜独角娃娃槊的姿势,但已被烧得浑身焦黑。黑衣人绕到他的面前,看见他的槊上挂着一小片未被烧尽的僧衣,地上是一截已被烧成焦炭的整条手臂。而他的双眸中,各插着一把剑——阴阳双剑。黑衣人忽然觉得脚下的泥土一动,他随即纵身,已站在了边上的一株枯树的树枝上,这时他看到,他刚才所站的地里,冒出了一个光头,接着是肩膀,接着是一条手臂,在地上一撑,一个人已全部钻出土中,然后对着树上的黑衣人露出一个略感疼痛的羞怯笑容,道:“你好。”黑衣人鼓了两下掌,道:“不愧是钵阐布的得意弟子,磨离罴子果然如你所说,不是你的对手。”莽罗蔺真又是那样羞怯地笑了笑,道:“我的力气的确不如磨离罴子大,所以他把我打进了地里,不过我的双剑脱手而出,刺入他的双眼,又在他剧痛无法运功时,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没想到他仍有余力砸断了我的一条左臂……还是土里安全啊,滚木雷石砸不到,火也烧不到……”黑衣人再次鼓掌,道:“聪明。你打磨离罴子那一掌,用的是‘摧伏诸魔印’吧?”莽罗蔺真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树上的黑衣人仰天大笑,摘了面上的白纱,道:“大唐进士,李剑南!或者,你也可以认为我是贝吉多杰。”莽罗蔺真倒退了一步,吃吃道:“贝吉多杰——李剑南——你……”李剑南道:“我之所以先偷偷进来,就是怕你这狡诈的小和尚没死,果然。这一段时间看你用兵打仗,让我吃惊不小,如果留着你,将来必成气候。”
…网…莽罗蔺真诚恳地道:“谢谢夸奖,听得出你说的是真话。我也说句真话,你是我当今最佩服的人,不管是杀达玛还是在大唐边关的几次用兵,都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李剑南摇头道:“你还这么谦虚好学,将来就更不得了啦……”莽罗蔺真用最真挚的表情和声音道:“如果我们两个联手,做掉论恐热,吞并尚婢婢,试问,吐蕃会是谁的天下?大唐又将是谁的天下?”李剑南摇头笑道:“厉害,我几乎都被你说动心了,怪不得钵阐布会那么喜欢你,而尚思罗也那么喜欢你。”莽罗蔺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尚思罗是个高傲自大的人,如果他肯重用我,也不至于落得个兵败后被论恐热缢杀。还有赤祖德赞和达玛两位赞普,都是以为我是他们的人呢,但我和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象现在,我是真心佩服你,我只想跟着李大哥您做一番惊天动地古今罕有的霸业!大哥做皇帝,小弟做个国师!”李剑南叹道:“钵阐布有你这样的徒弟,真是足以含笑九泉,那些栽在你手里的人,也只能认倒霉,我如果再不杀你,怕就下不了手了!”莽罗蔺真仍是不急不怒:“大哥你是聪明人,无上降魔大手印的威力您也清楚,小弟虽然只剩一条手臂,但如果拼尽全力施展出单手‘大轮坛手印’,大哥就算能获胜,怕也要元气大伤……”
…整…李剑南歪头问:“你一定听说过有一套剑法叫做‘有剑入无间’,可以专破各种内劲修为的吧。”莽罗蔺真脸上微微色变,李剑南抽出腰间的剑,遥指莽罗蔺真眉心,莽罗蔺真看了看他的剑,反而松了口气,嘿嘿道:“‘有剑入无间’我当然知道,但施展这套剑法所需的‘有’剑,却并不是你手里这把。”李剑南看了看自己的穿云剑,点点头,收剑入鞘,然后,俯首折了一截烧得焦黑的枯枝,道:“这才是‘有’剑!”莽罗蔺真哑然失笑,伸直右手,在眼前划了一个大圈,然后又在大圈中划了一个略小的圈子,道:“你居然想用这截枯枝对抗我这记刚猛的‘大轮坛手印’??”李剑南凝视手中的枯枝,道:“‘有’就是‘无’,有无相生。我手中没有‘有’剑,就是有‘有’剑,拿着枯枝,就是没拿着枯枝。”莽罗蔺真听得心中一凛,皱眉深思,手中最后一击前要划的那个最小的圈子略微一滞——李剑南手中枯枝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刺向他的手心——那正是老骆驼当日在他头上施展的“有剑入无间”中的一招:“有无相生”——莽罗蔺真面上立刻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他的右手忽然开始反旋,由逐渐缩小画圈开始改为逐渐扩大画圈,而刚才缩小画圈时的劲力仍在,两股劲力搅在一起,“波”地一声响,已将李剑南手中的枯枝旋成一团粉末,莽罗蔺真狞笑着,手一停,一伸,就印在了李剑南的右胸上——李剑南飞出、喷血、落地。
…理…莽罗蔺真看着伏在地上的李剑南,面上的笑容忽然开始抽动起来,然后,他低下头,看着心窝不知何时插入的那把剑。李剑南的穿云剑。莽罗蔺真身子晃了两晃,不肯倒下。李剑南拭了拭口角的血迹,站起身,道:“右手枯枝是无,左手穿云才是有。如果不是与老骆驼一战令我有所顿悟,我今天恐怕就会丧命在你这后半式诡异的自创的反用‘大轮坛手印’下。”莽罗蔺真咳出一大口血,含混的声音道:“如果我的左臂在,你不是我的对手……”又咳出一口血,右手按在心窝上,盘膝坐下,头一垂,殁。
论恐热将鄯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却不急着攻城,而是和李剑南在帐中喝酒吃肉。这回倒是李剑南有些着急,试探着问:“大相打算何时攻城?我军粮草现在不足,如果不尽快攻城——”论恐热一边仰头灌酒,一边大手乱摇,然后胡乱擦了把胡子上的残酒,道:“我知道恩公定有妙计破城,但我要先试一个我的法子,如果不灵,再试恩公的不迟!”李剑南奇道:“不知大相有何妙计?”论恐热却盯着李剑南面上的白纱,道:“不知恩公何日才能让恐热一睹庐山真面目……”李剑南呵呵一笑,道:“请大相原谅在下,实在是有苦衷,不过我相信捉到尚婢婢后,就可以摘掉这个碍事的面纱了。”论恐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恩公与我一起出去,看看我如何戏耍婢婢老儿!”
尚婢婢和烛卢巩力都在城墙上,严阵以待。论恐热却未马上攻城。不久,他们就听到一片哭号之声从论恐热营后边传来,之后是足足一千多人的多是老弱妇孺的队伍被连在一起的绳子捆绑住被几百个论恐热骑兵呼喝鞭打着牵到城墙下,尚婢婢看得仔细,那其中有几个人青年和老人他认识,就住在这鄯州城外不远处!
愁云惨淡中,论恐热打着饱嗝,提着刀,来到城下,以刀一指尚婢婢,道:“婢婢老儿,你可肯开城投降本大相?如果投降,我就给你留个全尸!”尚婢婢骂道:“想让我投降你这自封的大相、吐蕃的反臣,休想!你杀我爱将和士兵,我要你血债血偿!”
论恐热哈哈大笑,道:“难道你不想趁乱统治吐蕃?你不过是想等待更好的时机而已!对于你这种十足的伪君子,我最瞧不起!你不是愿意伪善么?那你就好好看着吧!”说罢论恐热拨马,扫视身后的那些鄯州百姓,他的身后,是栓在一起的一家人,一个壮年男子,一个怀抱未满月婴儿的俊俏少妇,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见论恐热不断看他们,吓得他们直往后退,但是,又哪里有路可退?论恐热好整以暇地对那男子道:“你老婆满漂亮嘛,怪不得你没参加婢婢老儿的军队。”那男子不断陪着笑,想给论恐热跪下,却因和别人捆在一起,只能是双脚离地做成跪的形状。论恐热看了出来,满意地点点头,毫无征兆中,论恐热出刀——那少妇惊叫了一声,右手捂住脸,血顺着她的指缝和下巴涌出,地上,多了一片模糊的血肉,那片肉,原来应该长在那少妇俏丽的面庞上——男子口中嗬嗬有声,双脚落地,不断扭动身躯,试图挣断身上粗粗的麻绳,论恐热一刀,将他从头到胸,劈成两半,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少妇,呵呵笑着问:“为什么你不做个下跪的姿势给我看啊?”
那少妇浑身轻颤,眼中射出的怨毒之光宛如无数的利剑,让论恐热的笑僵在脸上,他喝了一声:“看你跪不跪!”手中刀一晃,那少妇的两块膝盖骨也被削落在地上,少妇只是用牙齿咬住右手,不肯发出叫声。那年过六旬的老妇嘴里喃喃念着“阿弥陀佛”,用爱怜的眼光看着自己无力救助的儿媳,论恐热将金背大砍刀架在老妇的脖子上,嘲弄道:“老东西,你的‘阿弥陀佛’怎么还不来救你啊?我原本也是信佛的,但后来我发现,信佛不如信自己啊!如果你不信佛了,我就放你和你儿媳回家,如何?”那老妇用混浊的双眼看了看论恐热,道:“我儿子不可悲,我媳妇也不可悲,我们一家人都笃信佛教,诸恶不做,众善奉行,你替我们一家人解脱了这个皮囊,让我们少受这尘世战乱之苦,我们谢谢你。只是你太可怜,造种种罪孽而不知,要下几次地狱才还得清啊……”
论恐热怒道:“你这老不死的嫌命长啊,敢咒本大相!”刀一用力,鲜血已顺着老妇的脖颈淌下,老妇梗着头,看着论恐热,眼中露出的是一丝悲悯,而不是愤恨。论恐热却不一下子将她的头割下,而是将刀来回抽动,将老妇的头一点点完整地割了下来。边上的少妇已泣不成声。论恐热又将目光盯向少妇左臂弯中吓得哇哇大哭的婴儿,那少妇意识到什么,双手搂住婴儿转着身,拼命要将婴儿藏起,论恐热仍滴着血的金背大砍刀一伸一缩,已将少妇手中抱得紧紧的婴儿穿在了刀尖上,那婴儿瞬间停止了啼哭,论恐热举着刀,饶有兴致地看着被穿着的婴儿已变成紫红色的小脸,少妇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干嚎,人已晕了过去。论恐热拨过马头,将穿着婴儿的金背大砍刀向尚婢婢耀武扬威地一伸,狂笑道:“你不是号称爱民如子么?现在我劈了你兄弟,斩首了你母亲,又用刀穿着你儿子,你为什么不出城找我报仇啊?”
尚婢婢早在城上看得目眦欲裂怒发冲冠,如果不是烛卢巩力等两三个将官抱着他,他几乎要从城上直接跳下去,以阻止论恐热惨绝人寰的暴行。论恐热回头,大声道:“除了妇女拉到后营今晚犒劳弟兄们,其他的人,就给我在这里一刀一刀,凌迟处死,如果有哪个人天没黑就死了,我拿你们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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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论恐热又高声对尚婢婢道:“明天,本大相再拉一千人过来表演给你看,只要你一天不降,我就一天杀一千人!”说罢一挥刀,刀上的死婴已飞上了城头,引得城上众人一片惊呼,论恐热大感得意,看着身后已成人间地狱的惨象,纵声大笑。连论恐热一方的将士看到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也有很多人动了恻隐之心,甚至有几个士兵已转头泣下。然慑于论恐热淫威,无人敢有半句劝阻之言。
躲进帐中的李剑南脸上挂满泪痕,紧闭双目,死死攥着拳头,身子蜷缩成一团。他恨不能立毙论恐热于拳下,而不是剑下,他只想一拳一拳,将论恐热全身打烂,而不想让他舒舒服服地死去。只有这样,才能算是给刚才那死去的一家人和即将死去的很多人报仇雪恨,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因为自己两次救了论恐热……可惜现在,还不能杀他!
尚婢婢被从城头搀扶回府中,从始至终,他始终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身子微抖,一言不发。
烛卢巩力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不可为今日之事过于介怀,这不过是论恐热那厮的攻心之计。”尚婢婢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目,叹了口气,道:“那明日呢?还要有上千鄯州子民要受此非人虐杀……”烛卢巩力道:“论恐热所余粮草只够十天之需,我们虽然兵力不足,但鄯州城防坚固,还是有可能守十天以上的。守到他弹尽粮绝之时,他自然会退去。”尚婢婢缓慢,但坚决地摇了摇头,道:“这种情形我无法看上十天。论恐热想要的,不过是我,我已决定,今晚子时突围,无论我死或活,鄯州城附近的子民都安全了。”烛卢巩力深知尚婢婢个性,一旦决定,再难更改。他立刻开始筹划如何突围的事情。尚婢婢注视着自己这个容颜憔悴的爱将,心中也是一阵凄凉,道:“是我连累了你。”烛卢巩力跪倒,道:“大人栽培提拔之恩,我烛卢巩力无一时一刻忘怀!突围固然危险,但守城也未必守得住,我们这也算兵行险招,败中求胜!”尚婢婢拉起他,问:“看来你心中已有计较?”烛卢巩力道:“上次与李剑南、崔度在会州城一战,末将虽未能得胜,但也从对手那里学了很多东西,比如李、崔二人从会州突围时,情形兵力与我们现在都非常接近,我们大可以依样画葫芦,定然也可以突围成功。更何况,我选择的突围的方向,正是蒲仓海那些部落的万余人在守卫,他们的另外两万人,在牛峡和磨离罴子将军的一万兰州兵被论恐热一起烧死了,论恐热无论对外人还是对自己人,都是一样的残暴,末将原就是蒲仓海一带的人,愿今晚先去劝他们脱离论恐热控制,能投靠我们更好,至少两面都不帮,直接返回家乡,然后末将在那里接应大人!”尚婢婢虽知他此行危险之极,但他也深知手下这位儒将的脾性,他认为可行的,也是一定要做的,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二人相处才如此契合。于是他拍了拍烛卢巩力手背,道:“一切小心。那,先具体议议我军今晚该如何突围?”
论恐热哼着小曲儿入帐,李剑南迎上,拱手道:“恭喜大相,尚婢婢这回定然方寸大乱,三五日内,必为大相所擒!”论恐热却一愣,道:“我看没那么容易,这老小子狡猾得很,估计他还想死守待援,等我弹尽粮绝呢!”李剑南道:“我怀疑,尚婢婢有可能在这几天选择突围,以免城破,被瓮中捉鳖。因为大相您这次的攻城武器充足而精良,鄯州城防虽固,又能撑得了几天呢?”论恐热拈着胡子,频频点头,道:“恩公说得有理,要防止这老小子狗急跳墙……突围……那一定是向河州他儿子尚延心那边突围了?放心,我在那里重兵布防,而且那都是我的莽罗急藏统领的嫡系部队,我就等他自投罗网呢!”李剑南摇头笑道:“依我看未必,大相觉得尚婢婢最不可能突围的方向是哪边?”论恐热一皱眉,道:“当然是北面,现在其它三面都有他的援兵,只有北面,现在已大部分被张议潮的军队控制了,剩下一座凉州孤城,他逃到那里,还不如死守鄯州呢!”李剑南道:“‘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我敢打赌,尚婢婢突围时不会选择河州方向,其它三个方向,都有可能,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布防最弱的凉州方向。”论恐热眼珠乱转,犹疑不决,李剑南看在眼里,随即又道:“其实咱们也不必猜,只需让四面的守军都加强戒备,一有动静,随时集结,谅他尚婢婢那点儿兵马也飞不上天!”论恐热点头,道:“我觉得恩公说得还是有理的,我再多调五千人过去,加强一下凉州方向的守卫。”
睡梦中的李剑南,被帐外一阵嘈杂声吵醒,论恐热已一大步跨进帐来,喘息未定,道:“尚婢婢真的突围了,就、就在河州方向!”李剑南不慌不忙披衣坐起,问:“凉州方向如何?”论恐热摇头,道:“没动静。”李剑南道:“让原来守会州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