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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匹马戍凉州-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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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交代的,这么干就对了,我来也是这么干!”沈戍边闻声大惊,一回头,就看见并肩站着的崔度和李剑南,沈戍边和董威赶紧下马给崔度见礼,崔度看着已经走远的吐蕃兵,咬牙切齿道:“真想干他一架,都送到家门口了,白白浪费这么个好机会!”李剑南哼了一声,道:“谁知崔大节度使心里是怎么想的。”崔度不接李剑南的话茬,对沈戍边道:“去,杀牛宰羊,备上好的酒菜,就在这里让咱们的兄弟和义军的兄弟们吃个痛快!”沈戍边大声答应,义军欢呼一片。

崔度在篝火上默默烤着羊排骨,烤好的部分就割下来放到李剑南面前的银盘里。李剑南也不客气,来一块消灭一块,不时还喝一口酒。

终于,还是李剑南忍不住了,问道:“你别说没收到我给你的信啊!”崔度手一停,问:“什么信?”李剑南道:“我让义军送给你的信。”崔度的手开始继续动,道:“不用看信,我大体也能猜出内容……又是象上次那样出兵策应张议潮义军的攻势吧?不过我相信你也不会那么无耻让我对老骆驼毁约,定是让我怂恿别的唐军攻打吐蕃吧?”

李剑南嘿嘿一笑,道:“就你聪明……那你干嘛不做呢?”崔度忽然横了李剑南一眼,道:“你已经帮我做了!打着我的旗号去攻打岷州,差点害死我!”李剑南得意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打得很漂亮啊,即使换你去打也不会更好些。”崔度神色黯然,道:“圣上前一段时间下了旨……可能这一带的藩镇州府都收到了,包括王宰……不许我们主动出击吐蕃,对张议潮的义军要严加防范,无论义军以何种借口入境,都格杀勿论……”

李剑南大怒,站起,道:“岂有此理,这义军还真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尚延心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也就罢了,连我们大唐天子都对义军如此绝情!”崔度苦笑道:“剑南兄息怒……其实圣上的主要意思还是让我们小心防范义军,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义军现在还没有正式归属大唐……义军势力壮大迅速,席卷吐蕃全境,让咱们的皇上如何不提心吊胆?”

李剑南长叹一声,重又坐下。崔度吞吞吐吐问道:“依你看,张议潮这个人会真心归顺大唐么?”李剑南呆了一呆,道:“我不能替张大哥保证什么,但我相信他。”崔度点头,道:“我相信你。”

李剑南似乎漫不经心问:“虽然不能打仗,但你一定十分关注这场义军和尚延心的对决,有什么看法?”崔度眼睛一亮,道:“义军打得不错啊!只要再击溃尚延心那看家的两万精兵,河西可平。”李剑南撇撇嘴,道:“你把兰州的一万铁骑当豆腐啊?”崔度道:“已知的总是好对付的,最怕的就是未知的。”李剑南点点头。

崔度将最后一块烤好的羊排放在李剑南的银盘中后,微笑道:“如果你快死在尚延心手里了,我或许会出兵去救你的!”李剑南看着丝丝热气的羊排,唇角也浮出一个笑,道:“我不想给你这个机会。”崔度笑笑,问:“很奇怪你怎么不问随儿?”李剑南平静地道:“那我就现在问问吧。”崔度道:“随儿病了……上次咱们分手后,她就断断续续的……”李剑南上下牙齿横着互相摩擦了两下,吐出一口气,道:“我相信你能很好地照顾她。别告诉她我来过。我这就带兵回兰州义军大营去了。”崔度直视李剑南双目,道:“难道你跑这一趟,不是为了见见随儿?”李剑南面上露出一个有些茫然的笑容,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崔度叹了口气,道:“一路保重,凉州见!”

接到烛卢巩力密报的尚延心喜忧参半,喜的是崔度果然不敢擅自出兵,王宰那边也自然不会袭扰凉州了。忧的是如何带领兰州城内兵马,尤其是一万兰州骑兵安全突围到河州,与自己的两万看家兵马会合。游弋在外围的烛卢巩力可以保证义军不能轻易分兵突袭河州或渭州,自己突围时也能起到里应外合的作用。不过,这烛卢巩力毕竟与自己素有芥蒂,多年的积怨又如何能消弥于无形?所以用烛卢巩力时存一丝戒心总是不错的,本来,让烛卢巩力集合河、渭两州的两万看家兵马到兰州与自己会合是个很好的选择,可一来因为要戒备烛卢巩力,不敢让他调动自己的看家兵马,二来如果张议潮并不与自己决战,而是趁虚攻占河、渭两州,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兰州城高池深,固守容易,义军这三天的攻城都是伤亡惨重,无功而返,这样再有月余,突围就水到渠成了!

张议潮单独拉了李剑南到营外散步。月光下,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张议潮却只是踱步,并不出声。又沿着林间小路走了一段,张议潮一指右手边的两块巨石,道:“坐坐吧。”李剑南坐下,道:“大哥是为攻城的事情忧心吧。”张议潮点头,道:“尚延心坚决不肯出城迎战,兰州城又甚难攻克,烛卢巩力又在前天午夜劫营过一次,我们是内外交困啊。”

李剑南呵呵笑道:“尚延心这步烛卢巩力的棋走得好啊,不过我却奇怪为什么烛卢巩力不去集结河、渭两州兵马,来兰州会合了尚延心的兰州铁骑与我们一战……怕我们不接招?”

张议潮眯眼一笑,道:“据我所知,尚延心和烛卢巩力虽然同为尚婢婢手下的五虎将,可二人积怨颇深,尚延心不满其父对烛卢巩力的破格提拔,又在宴会上当面羞辱烛卢巩力手无缚鸡之力,不配做将军……”李剑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若真如此,尚延心自然不敢将调动他看家的两万精兵的权力授予烛卢巩力……那他一定是计划着我军久攻不下疲惫不堪时,带领兰州铁骑突围到河州或渭州了……”

张议潮立起,道:“我们不能落入他的步调之中。”李剑南仍坐着,含笑道:“那我们就先做变化,不知大哥敢不敢冒个风险?”张议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着李剑南道:“有什么危险比被尚延心这种敌人牵着鼻子走更危险的?剑南兄弟算计好的计策,又能有多大的危险?”

李剑南哈哈大笑,跳下巨石,道:“我和大哥,终于可以并肩,与吐蕃五虎将尚延心和烛卢巩力痛痛快快大战一场了!”张议潮右手重重按在了李剑南的左肩上,李剑南的右手也拍在了张议潮的左肩上,二人相视,一笑。

次日,尚延心等到的不是义军继续攻城的消息,而是义军正在收拾营帐集结的消息。尚延心心中疑窦丛生,亲自登上城头观察。

果然,义军已不再围城,而是人喊马嘶乱糟糟汇集到一处,看样子是在等待出发。尚延心心中暗暗好笑:这义军扎营和攻城时还满象那么回事,可这撤退的命令一下,立刻就乱成一锅粥,露出了平日训练不严的原形,不识队列次序,毫无章法可言,此时如果自己出城突袭,定可让义军阵脚大乱溃不成军死伤惨重。但,尚延心狠狠忍住了出城的念头,因为,李剑南在义军中,张议潮也并非草包,一切都可能是假象——那么,义军是因为对兰州久攻不下打算撤军还是另有图谋呢?又观察了一会儿,尚延心得出了一个令他背脊发凉的判断:义军要集合全部兵力去攻占河州!看着义军蠕动在后的辎重部队,尚延心命令集结两万人马,当然,其中包括那一万兰州铁骑。队伍集结时,尚延心还在猜度这是不是个圈套:站在义军的角度考虑,兰州久攻不下,如果分兵去攻打河州或渭州,又会遇到烛卢巩力的阻击,也只能集结全部兵力,放弃兰州去进攻兵力相对薄弱的河州,而河州,是自己的老巢,也算“擒贼先擒王”了,攻下河州的战略意义确实大于兰州……最重要的,如果这是一个诡计,就不会在大白天进行,而这城外的两片小小的树林,连五千兵马都藏不了,自己城中的几千兵马,足以应付了。思虑至此,尚延心再不犹疑,喝令开城,追击。

义军后队辎重人马阵脚大乱,很多人丢了粮草军需,四散奔逃。尚延心严令不准手下拾取任何物品,只加紧追击主力部队,逐渐遇到了稍微像样点的抵抗,尚延心正杀得兴起,忽然有人来报,有三千义军正在攻打兰州南城墙,尚延心不屑地撇撇嘴,暗道:如此拙劣的计谋也不知是谁想出的,或许李剑南在义军中并不能发号施令,否则焉能如此?前几日几万人都无法攻下的兰州,如今凭那三千人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当下不但不回兵救援,还带领着一万兰州铁骑,突在前面,继续追杀四散奔逃的义军。

兰州南城墙,攻守正酣,如火如荼。几乎整个兰州的守军和守城器械都被集结到了这里。攻城的是义军中的精兵,且攻城器械精良,再加上前仆后继不怕死的劲头,让吐蕃兵心胆俱寒。负责守城的副将忽然闻一百夫长报:东城墙处,有约百人正架云梯攻城!那副将正焦头烂额,骂那报信的百夫长道:“就百人报什么报!给我随便找二百人过去,不就挡住了嘛,这里才真正吃紧!“那百夫长晕头转向地跑回东城墙处,继续守城。

整整一百个、只有一百个。就是这一百个穿戴得普普通通的义军士兵,整齐地挥着剑,从云梯爬了上来。

本来,搭在城墙口的三架云梯是可以推倒、可以火烧的,但守城的吐蕃兵发现这云梯有如万斤重,根本推不动;而云梯似乎浸了一夜的水,根本燃不着。从城墙的垛口射下去的箭,也如泥牛入海——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三个义军的头露了出来,他们射箭,被拨落,他们伸过去的刀枪,被砍断……六个,九个……最后是——一百个——整整一百个穿戴得普普通通的义军士兵,毫发无损地攻陷了东城墙,打开东城门,放下吊桥,然后沿着城墙杀向南城墙……

追击中的尚延心发现自己正在进入一个大的埋伏圈,这种感觉只是隐隐的,因为被他追上的义军,很多是从左右分散开逃命,分散开之后,却又在自己的左右两边若即若离,偶尔贴近和自己的骑兵交战几下,偶尔又离得远些,渐渐得已经把自己的两万人包裹在其中——更让他忧虑的是,快速奔行的兰州骑兵,发挥不出阵形的威力,而两边的骑兵不时因为义军散兵游勇的算计出现伤亡,不知不觉已少了几百个——尚延心立刻勒马,止住追击的队伍。果然,他一停,义军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尚延心眼光一扫,就觉得义军站的阵形表面杂乱,实则疏密相间、错落有致,分几层围住自己的两万人马,心中暗暗一沉。

他刚要下令骑兵整合成方阵,义军就已经从两侧向因追击而形成狭长状的一万兰州骑兵发起了主动攻击,骑兵瞬间被分割成四截,互相难以呼应,更令尚延心焦虑的是——主攻的是几千重甲勾镰枪兵——簇拥在一起的马匹因四蹄被割断嘶叫着成片倒地,尚延心一阵心痛。从城内带来的另外一万人马,此时也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义军以优势兵力,致使尚延心军不能互相援助,尚延心深知这样下去凶多吉少,必须先撤回兰州再做图谋,当即举叉大喝一声:“方阵变圆阵!”

立刻,众兰州骑兵开始拼命向一个中心点收缩,外围的骑兵不顾伤亡,死死顶住义军的冲击,被截断的兰州骑兵渐渐顽强地聚合成了一团,尚延心再大喝一声:“退回兰州!”圆阵开始缓缓向回蠕动,虽然不快,但难以阻挡,外围的马匹倒下后,里层立刻提上一匹战马填充位置,内部的一些骑兵收了马槊,张弓搭箭,从空隙中射倒了一些外围的勾镰枪兵。在后面指挥的张议潮看得真切,暗赞兰州铁骑名不虚传,处变不惊训练有素,怕伤亡更多的勾镰枪兵,改用骑兵与之周旋,尚延心的兵马边打边撤,又付出了约三千人的伤亡代价后,终于接近了兰州城。尚延心抬头,正要叫开城门,陡然见城上已换成义军旗帜,尚延心不信,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抬头,义军的“张”字帅旗仍然在刺眼地飘扬……尚延心垂头,缓缓将赤炭胭脂火龙兽的缰绳抓紧,调转马头,提气大喝道:“圆阵变方阵,全力向河州方向突围!”

就在兰州骑兵的圆阵散开欲成方阵之时,张议潮已指挥着勾镰枪兵从间隙中冲入兰州骑兵阵内,于是一场马上步下的短兵相接在鲜血和嘶吼中展开,断了马蹄的兰州骑兵,抛了马槊,抽出腰间横刀,与勾镰枪兵近身肉搏,有的勾镰枪兵嫌身上盔甲笨重,干脆脱掉铠甲,直接冲向近处遇险的兄弟……混乱中,兰州骑兵仍在执行着尚延心变阵的命令,渐渐变成前后间隔三个马槊长度、左右间隔两个马槊长度的阵形,开始顽强向前突进,勾镰枪兵倒地的更多了,张淮深急切地道:“让勾镰枪兵撤出来吧,不然会全军覆没!”张议潮断然摇头,道:“兰州铁骑也将遭受重创,无法再对我们构成威胁。这样的机会独一无二,转瞬即逝。”张淮深红了双眼,一咬牙,双脚一磕马蹬,照夜玉狮子风一般窜了出去。张议潮欲伸手阻拦时,早已来不及,只得也催动坐骑踏雪火龙驹跟了上去。

尚延心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义军小将军,并立刻注意到了他手中那把长、宽、厚都异于普通剑的剑,张淮深也不通名,挥“有”剑,凌空劈下,全然不顾中路门户大开。尚延心识得这是“有剑入无间”剑法中容易两败俱伤的一招“互通有无”,尚延心当然不想两败俱伤,于是不去攻他中路破绽,只偏了身子,将手中三股烈焰托天叉向上一架,接着又提前横向一格,挡开了他早已事先知悉的“互通有无”的第二个变化,然后挺叉,反守为攻刺张淮深胸口。张淮深眼睛都不眨,抿着嘴唇,侧身同时剑一翻,削向尚延心握叉的右手腕,尚延心松右手,扭身,以左手握叉柄横扫张淮深咽喉,张淮深双手握剑,在叉杆上一磕,照夜玉狮子被震得“腾腾”退后了两步,张议潮大声喊到:“淮深,回来,快去协助你安叔叔抵挡烛卢巩力!”

张淮深闻言,恶狠狠瞪了尚延心一眼,调转马头。尚延心这才注意到,义军的外围正受到一些吐蕃兵的围攻,远远可以隐约看到是烛卢巩力的大旗,心头一喜,心头一热,振奋起精神,大喝道:“有援兵了,各位兄弟加把劲,突围啊!”张议潮见难以再困住尚延心,立刻命令鸣金收兵,率义军退向兰州城。尚延心杀出重围,与烛卢巩力合兵一处。

再见烛卢巩力,尚延心感慨万千,拱手道:“若非将军及时赶到,延心危矣!”烛卢巩力回礼道:“将军言重,其实末将还是来得有些迟了,多亏将军处变不惊,虽人数不占优势,却也没让张议潮讨到什么便宜……”

尚延心自嘲地笑笑,道:“我的一万兰州铁骑,丧失过半,虽然他的五千勾镰枪兵也所剩无几,但这毕竟不是我主动选择的,唉!”烛卢巩力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兰州城已失,不如我们暂且退到河州,再做打算?”尚延心回望兰州,口中道:“先让你们得意几日,看到了河州我怎么收拾你们!”

虽占了兰州,击退了尚延心,张议潮仍是不敢松一口气就谋划着攻打河州的事情了。张淮深因为五千勾镰枪兵此役几乎全军覆没而闷闷不乐。李剑南单独来到张淮深房中,张淮深仍是面带忧戚,沉默不语。

李剑南微笑看着他,道:“我在城墙上都看到了……我想你叔叔的选择是正确的。”张淮深仍是怔怔地不说话。李剑南将自己在牛峡如何说服论恐热不顾两万己方士兵火烧一万兰州铁骑的事情缓缓道出,然后道:“虽然那些是吐蕃的士兵,但那些也都是活生生,有妻儿老小的人,我也于心不忍……但很多时候,为了不得到最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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