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经-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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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
年轻剑客硬接了这一剑,双腿深深陷入积雪之中,身子一晃,老人的第二剑已经砍来,年轻剑客再次硬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仍然咬着牙,双手托着重剑。
热血在龙擒鹰松驰的皮肤下面快速流动,心脏喷薄欲出。
第三剑,砍断了对手的重剑和半边身子,红色的血迅速地在白色的雪上面漫延,仿佛单调山谷中的一朵鲜花。
热血冷却得如此之快,龙擒鹰突然间连举起重剑都觉得困难,但他不能退却,也不能认输,身后站着落神峰全部的族人,哪怕只是保护他们一小会,他也要坚持下去。
重剑重新举在空中,一缕血丝顺着冰一样光滑的剑身蜿蜒流下。
龙啸士面色阴沉,老家伙还跟从前一样固执,不能再让族人一个接一个上去送死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客人。
客人点点头,解下厚重的斗篷,拔出腰间的单刀,走向场地中间的老剑客。
他没有浪费时间自报家门,而是直接跑向龙擒鹰,老人严阵以待,这人一看就不是大雪山儿郎,似乎是名高手。
两人相隔还有不到十步,一剑一刀即将交锋,斜刺里飞出一只雪团,直逼持刀客人。
客人陡然止步,挥刀挡开雪团,脸色一变,“落神峰也学会暗箭伤人了吗?”
龙擒鹰跟敌人一样惊讶,对这种指控怒不可遏,正要开口驳斥,左手山坡上一个声音已经抢在他的前面,“暗箭伤人是金鹏堡的特长,别人可不容易学会。”
一名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全身都穿着雪白的衣裳,隐藏在雪地里,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他的脸色同样苍白,腰间别着一刀一剑,大雪山的剑客谁也不认识他。
“金鹏杀手!”有人惊呼,认出青年腰间的一柄兵器是狭刀。
剑拔弩张的两伙人同时发出怒吼,他们之间的仇恨再深,也不比不上对金鹏堡的憎恶,正是那个不择手段不求荣誉的杀手组织,堵住大雪山的出口,每年都从各个部落偷抢拐骗不经事的儿童。
大雪山五峰部落连年内斗不休,每一方提出的口号都是联合抗击金鹏堡。
“我叫杨欢,是金鹏堡的叛逃者,这一位才是如假包换的金鹏杀手。”等到双方的吼叫声全都停止,青年才为自己辩解。
“杨欢”这个名字没有几个人听说过,可是“金鹏堡叛逃者”许多人都有耳闻,两名年轻的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得无影无踪,这是独步王的奇耻大辱,在整个西域流传甚广。
“哈哈。”持刀客人发出不屑的大笑,“你说我是金鹏杀手,我还说你是奸细呢,凭你一句话,就想证明弹多峰与外敌勾结吗?”
客人很聪明地将青年的指控引向身后的弹多峰族长龙啸士。
青年不是来做口舌之争的,拔出腰下的剑,像最灵巧的鹿一样,跳跃着冲向持刀客人。
无论是大雪山哪一方的人,都不会干预这场公平的比武,龙擒鹰甚至退后数步,将场地让出来。
持刀客人双腿微蹲,等待最佳时机好突然跃到对手侧后。
青年几个跳跃就到了近前,像一阵风似地从敌人身边掠过,似乎临场胆怯,没有交手就逃跑了,直到冲出十几步,才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不动的持刀客人。
“他身上有金鹏堡腰牌,这是他们相互辨认的凭据。”青年收起剑,表示战斗已经结束。
只有极少数人看清了青年的剑招,龙擒鹰即是其中之一,他离尸体最近,走过去,手一碰到持刀客人,尸体就倒了下去,他弯腰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块淡黄色的椭圆形玉牌,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
金鹏堡腰牌,每一位大雪山剑客都认得。
没人信任突然冒出来的白衣青年,但不管是敌是友,都相信落神峰族长龙擒鹰。
即使是龙啸士,也不敢指责老剑客造假,他将矛头对准了青年,“阁下的手真是快,塞腰牌栽赃陷害挑拨离间,果然是金鹏堡的风格。”
“嘿,你也知道金鹏堡擅长挑拨离间。”青年抬高声间,让山谷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大雪山堂堂男儿,不能联手抗敌,只会自相残杀,你们难道不脸红吗?”
大雪山剑客可不习惯被人指责,无论这人是出于好意还是坏意,两伙人同时转向青年大声斥责,心急的人抗着重剑就向他冲去。
反而是龙啸士止住了族人,他今天的目的就是要铲灭落神峰,不愿节外生枝,“小子,胆子倒不小,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青年没有看问话的人,目光投向龙擒鹰,“我是龙涛龙海的朋友,他俩临死前委托我重整大雪山五峰。”
龙擒鹰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身子还是一颤,“我那两个孙儿死了?”
“嗯,他们在石堡里杀死了一名金鹏杀手,遭到了报复。”
“好!”龙擒鹰大喝道,能在金鹏堡内杀人,大雪山里还没有别人做得到。
落神峰多了一名剑客当帮手,龙啸士冷哼一声,这对今天的战局没有影响,而且白衣青年干涉决斗,省了不少麻烦。
龙啸士举起重剑,从腹腔最深处喊出一个字,“杀!”
两伙人吼叫着冲锋,他们不喜欢言语辩论,只会流血拼杀。
一场混战即将暴发,白衣剑客正好被夹在中间,他撮起双唇发出尖锐的哨声。
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多出一片乌云,在众人头顶快速掠过。
红顶大鹏从天而降,第一下攻击就啄去龙啸士的一枚眼珠,随后重新飞起,落在白衣青年身后,张开巨大的双翅,将他护住,昂首吞咽,睥睨左右。
两方剑客齐声惊呼,将龙啸士的惨叫声都压住了。
故老传说,大鹏鸟以众龙为食,身为五龙子孙,这是他们最忌惮的生物,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样一只神鸟。
第二百五十章三年
刀主沈谅掀开帐帘一角向外窥望,满心希望三年的奔波到此结束,不出半月,自己就能回到石堡,重新赢得王主的宠信。
一想起那两名在他眼前逃跑的年轻杀手,沈谅就会生起一阵怒意,其中既有针对逃亡者和自己的,也有一点落在王主身上,他抢在孟夫人之前包围了叛逃杀手,结果收获的却是一场灾难。
谁能想到欢奴竟然能骑着大鹏鸟飞走,这超出了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
或许他应该想到荷女会跳崖逃走,鬼叫崖一带正是当初大荒门弟子偷上绝巅的路径,那些凿在崖壁上的铁钉早被清除,但是钉眼仍在,可他想不到少女杀手的轻功会如此之好,顺着绳子溜下去,然后一路抠着钉眼下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事后,石堡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将钉眼也都堵死,同时在鬼叫崖设置箭塔,派人驻守。
沈谅为了稍稍弥补自己的过错,曾经腰系细绳,亲自垂到崖下观察,大部分钉眼已经被泥土堵住,勉强能插进一根手指,轻功再好的人,面对此种险境也难免心惊胆战,只要一口气没喘匀,后果就是粉身碎骨。
因此,在沈谅心目中,他更佩服的人是荷女。
这名女杀手不仅当机立断,而且胆大心细,她没有背着欢奴,最后时刻独自攀崖而下,显然觉得他是个累赘,很可能会将两个人都害死。
沈谅搞不懂的是,荷女为什么要背叛,那样一名优秀的杀手,绝不会为情所动。
而且她消失了,踪影全无,不像那个欢奴,到处杀人,让大鹏鸟留下独特的标志:没有眼珠的尸体。
沈谅将欢奴的行为视为对金鹏堡尤其是自己的公开挑战,他追随着那些没有眼珠的尸体,几乎走遍了西域的所有国家,派出一拨又一拨的杀手,每每功败垂成,让那个小子逃之夭夭。
沈谅有一种感觉,神秘消失的荷女肯定躲在欢奴身边,只要欢奴今天自投罗网,他就能将两名叛逃杀手全都解决掉。
正是清晨时分,营地里极为安静,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与兵器晃动声清晰可闻,一切正常,就连士兵们也不知道这座帐篷里埋伏着金鹏堡最顶尖的杀手。
沈谅放下帐帘,回头看了看神情紧张的三个人。
一名面目黎黑的老者,手臂粗壮,微有些驼背,这是疏勒国最有名的铁匠之一,尤其擅长炼造刀剑,另两人是年轻的徒弟,忸怩不安,甚至不敢抬头瞥一眼门口的杀手。
欢奴明目张胆地要求疏勒国军营交出铁匠,沈谅一度以为这是陷阱,直到他看到那封措辞生硬狂妄的信:群龙之首、五峰之王晓谕尔等:五日内退避三百里,留下铁匠达伽。
没有落款,也没有欢奴的名字,但是沈谅知道这就是他,大雪山发生骚乱的消息早已传到金鹏堡。
七八个月前,杀手杨欢逃进大雪山,在大鹏鸟的帮助下击杀数十名弹多峰剑客,强迫族长龙啸士与宿敌落神峰握手言和,随后是一连串的争战,大剑峰、小剑峰、华盖峰全都参与进去,激烈程度超出了金鹏堡多年来暗中挑拨的成果。
隐藏的金鹏杀手不是被杀死,就是逃出大雪山,不过战乱的消息一直持续不绝,从来没有接近结束的意思,沈谅谨慎地决定坐山观虎斗,直到这位“群龙之首、五峰之王”突然冒出来。
沈谅忍不住冷哼一声,家仆之子、叛逃杀手竟然也敢自称“王”,这个欢奴大概是疯了。
随着这一声哼,两名学徒像踩到了火炭,猛地一蹿,偷偷打量师父达伽,立刻垂下头,生怕一个眼神惹来杀身之祸。
小小的帐篷里埋伏着二十名杀手,铁匠与学徒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行迹。
只有刀主沈谅一直没有隐身,他相信欢奴与荷女一定会来偷袭,那两个人是金鹏堡培养出来的杀手,即使人已经背叛,行为方式也还是跟杀手没有两样。
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群龙之首、五峰之王”发出威胁的第五天,太阳刚刚升起,草叶上的露珠还没有晒干,守卫军营的士兵们远远望见一名骑士缓缓驶出大雪山山口,奇怪的是前方明明有斥候与暗哨,却一声提醒也没发出来。
消息迅速层层上传,越来越多的人聚到军营门前,眺望那名黑马骑士。
“他就是‘群龙之首、五峰之王’?”将军惊讶地问道,觉得金鹏杀手真是小题大做,还设什么埋伏,他们想杀的人直接走过来了。
“难道大雪山里的人都死光了,剩他一个人自封为王?”有人做出这种猜测,引来一片笑声。
“可是斥候都跑哪去了?”个别人发出谨慎的怀疑,声音却被周围的喧哗淹没。
将军身边的一名亲兵弯弓搭箭,向黑马骑士射去,箭矢擦着他的肩膀落地,骑士止住马匹。
军营里的笑声更响亮了,大都是嘲笑亲兵的箭法。
沈谅有点不相信这个消息,可是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闹,他不得不出来查看,杀手们仍埋伏在原处不动,防止敌人声东击西。
“那是你要找的人吗?”将军问。
沈谅脸色阴沉地点点头,“是。”
那就是欢奴,即使离得很远,沈谅也能认出他来,虽然那张脸已经由少年变为青年,但是三年的奔波逃亡没有刻下太多的痕迹,只是脸色比沈谅记忆中的要苍白,好像他一直躲在地下不见天日似的。
“准备放箭。”将军传令,他受到金鹏杀手的影响,担心了好几天,没想到“群龙之首、五峰之王”会是这么一位疯子。
“等等。”沈谅还是不放心,他只看到欢奴,没有见着荷女,欢奴虽然杀了许多人,但是有红顶大鹏的帮助,在沈谅心目中,对荷女的剑法印象更深。
将军有点不太高兴,这里是疏勒国的军营,金鹏杀手只是客人,却干涉他下达命令,但他将不满藏在肚子里,营地里还藏着二十名杀手,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沈谅召来十名杀手,这个时候没必要保密了,杀手走出军营,零散地排开,迎向黑马骑士,这些人各有分工,三名杀手负责杀人,七名监视空中的情况,那只大鸟才是他们最防备的对象。
杀手们一手持刀,一手提着一触即发的臂弩,弩箭上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足够毒死一头大象。
疏勒国的士兵们忍不住偷偷撇嘴,这里不是璧玉城,对以多敌少这种行为接受度不高,甚至有点鄙视。
黑衣骑士没有下马,缓缓举起一柄金鹏堡特有的狭刀,然后吹响了挂在胸前的兽角。
疏勒国的官兵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高亢的号声,心中为之一震。
十名杀手紧张地停住脚步,抬头向天空中寻找乌云样的大鹏鸟。
号声未歇,更多的骑士从山口中涌出,重剑平放在肩头,沉默地催马小跑,只有马蹄践踏大地汇集而成的轰响与号声相迎合。
将军与手下的士兵们脸上骤然变色,一共有多少大雪山骑士,一千、两千?还是更多?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剑客同时出现,这些粗野的山民从一出生开始就争斗不休,能聚起上百人的队伍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军营里总共只有不到一千名士兵,平时阻截零散的逃亡剑客绰绰有余,与对面雪山崩塌似的骑兵大军相比,却无异于以卵抗石。
马匹加快速度,重剑离开肩头,杀戮之气弥漫天地,死亡的味道充盈每一个人的鼻腔。
阵前的十名杀手像立于荒野的孤独小树,面对的却是摧枯拉朽的狂风暴雨。
在继续执行命令与转身逃生两种念头之间犹豫不决,杀手们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剑客们甚至没有出剑,马群驶过,十名杀手已经成了碎片。
“放箭!放箭!”将军高声喝叫,心头生起毁灭的预感。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排列阵型,弯弓搭箭。
在他们头顶,一朵乌云飘过。
“魔鸟!”
惊恐的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已经被抓到空中,随即惨叫着跌落,那声音令人如此胆寒,一半士兵扔下兵器,准备逃跑。
沈谅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那的的确确是欢奴,怎么可能真的成为“群龙之首、五峰之王”?
他跌跌撞撞地向帐篷跑去,将拦路的士兵全都推倒在地,就算行动失败,也得先杀死那名铁匠,不能将其留给欢奴。
营地里已经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在争抢马匹,将军正命令亲兵在自己人中间杀出一条血路。
没人注意帐篷里发生的事情,沈谅冲进去,看到里面多了两个人,护在铁匠与学徒身前。
一名温婉而冷漠的少年,手中握着长剑,一名绿色眼珠的少女,手里拿着狭刀。
剩下的十名杀手不见踪影。
沈谅仓皇退出帐篷,他已经失去了斗志,只想跟着大家一块逃跑。
大雪山剑客冲进军营,如同洪水淹没路上的一切活物,红顶大鹏高低起伏,像一个快乐的孩子在玩自己最喜欢的游戏。
沈谅看到人群中的欢奴跳下黑马,收起狭刀,拔出利剑,骑士洪流自动在“群龙之首、五峰之王”身边分开,给两名狭刀持有者让出生死决战的孤岛。
沈谅拔出狭刀,他是洗心院刀主,绝非默默无闻之辈。
帐内,两名学徒簌簌发拌,铁匠达伽却保持着镇定,说:“我要一百斤乌山精铁,才能给你们的主人打造天下最锋利的宝剑。”
第二百五十一章谋士
方闻是没想到自己会穷困潦倒至此,每天早晨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才能哄骗几粒米来充饥,他曾经因为饱读诗书谈吐与众不同而备受左邻右舍的尊敬,甚至有本地的财主想要将女儿嫁给他,却被他拒绝了,大丈夫志在四处,何患无妻?等到他周游列国四五年,一事无成黯然回乡时,被他拒绝的财主拍着心口,暗自庆幸了好几天。
如今的方闻是在乡里就像是隐形人,熟悉的乡邻不是视而不见就是躲着走,怕他开口借钱或是沾上晦气,今天竟被两名陌生的大汉堵在院子里,好像他的倒霉还没到头似的。
当时,方闻是正在隔壁哥哥家中,施展三寸不烂之舌,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