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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死人经-第5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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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青觉越来越感到不安,这时从周围的交头接耳中传来一个句话,“这人是找死吧,敢跟方殊义较量……”

方殊义,施青觉发现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仔细想了一会。猛然记起这就是参加城主比武的九个人之一,心里不由得硌磴一声,腾地站起身,刚要大声制止决斗,却被人再次按下。

一名老刀客站在他身后。就是他,在黑暗的小巷里劫持了施青觉。后来被木老头点中穴道。

“他喜欢钱和女人。”老刀客说。

张楫扭头问道:“给你钱和女人,你会老老实实交待一切秘密吗?”

施青觉摇摇头,“我向莲青师叔发过誓……”

张楫指着场中的两个人,“让我们看看他害怕什么吧。”

高杨先出招,他知道这回的对手是名劲敌,如果是比刀,他立刻投降,可是贴身肉搏,他觉得自己未必就输。

这只是他觉得,年轻刀客方殊义向张楫望了一眼,明白这是场速战速决的比武。

伸手、迈步、握住、反扭,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方殊义不仅避开高杨的出击,还将敌人的左臂扭到身后。

在低自己一头的对手面前,高杨软弱得像是婴儿,右手徒劳地反抓,没有丝毫效果。

方殊义再次望向张楫,等他的命令。

围观者屏声,许多人干脆埋头喝酒,他们喜欢走在杀戮的边缘,但是发生越界行为,他们宁愿保持距离。

张楫轻轻叹了口气,“这不该是我的责任,我跟你一样感到不公平,许多大事正在发生,我却被困在小小的酒馆里,审问一名无关紧要的还俗和尚。瞧,这里的杀戮不堪入目,只能满足无知的双眼。”

方殊义渐渐用力,高杨的惨叫声比之前的失败者似乎还要更大一些,但他没有求饶。

施青觉脸色变了,大叫道:“停手!快停手!你、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

张楫等了一会才挥手示意方殊义停下,“你给龙王写了一份僧人名册。”

“才写到一半,莲青师叔一来,龙王就都还给他了。”

“都还?一张没留?”

“应该是。”施青觉没办法给出肯定的回答,屁股像针扎一样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逼着他必须站起来,替正在惨叫的高杨做点什么,可老刀客就站在他身后,像一只密不透风的牢笼束缚着他。

“你都写下过哪几位高僧?报名字就行。”

施青觉尚未开口,场上高杨突然发起反击,他的右臂被硬生生扭得脱臼,反而给了他回旋的余地,他的心被愤怒占据,全然不顾实力的差距。

方殊义本能地做出反应,顷刻间,高杨左臂的骨头断为数截,软软地垂下,他仍不服气,张嘴去咬,被敌人按住脖梗,跪在地上。

施青觉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冲动,半转身,一拳击中老刀客腹部,随即拽起张楫,右掌掐住他的脖子,大声说:“放了高大哥,这就放!”

老刀客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怎么也没想到,此前毫无反抗能力的和尚,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张楫也没想到,但是一点也不惊慌,“和尚,杀人不是那么容易。”

方殊义得到暗示,一脚踩上去,高杨的右腿随之折断。

第九百七十四章欢迎

跟许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样,施青觉也做过残忍的梦,但他是正常人,在那些梦里,没有多少残忍行为自身的细节,更多的是它在人群中引起的恐惧和高居人上的快感。

眼前的折磨却是实实在在的,高杨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叫喊,他那粗壮的肢体,在方殊义手中如同朽木一般脆弱,轻轻一碰就断为两截。

施青觉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激动,他的手掌在用力,能清晰地感觉到张楫脖子的不堪一击,只要再加一点力道……

他不敢想,可力道仍在缓慢增加。

张楫仍能保持镇定,好像早已看开生死,只是脸部发红,眼珠也有点突起。

一名酒客壮起胆子提醒道:“小子,杀死宗主,你们两个可就死定了。”

施青觉稍微放松,颤声背起人名来,“法冲禅师、法行禅师……”共有百余人,酒客们听得莫名其妙,以为他吓得糊涂了,“就这些。”施青觉极快地背完,“我就写下这些人的名录,别的再没有了,高大哥跟这事一点关系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把他放了。”

张楫冷冷地说:“被胁持的人没资格当宗主,我这个样子怎么下达命令?”

施青觉随时都会崩溃,高杨只剩下无力的呻吟,四周望去,没有一道同情的目光,尽是豺狼似的贪婪,仿佛他们是落入狼群的两只羊。

施青觉松手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心中翻涌着杀戮的冲动,可就是突不破最后一道束缚。他下不了手。

张楫站直,整理衣裳,作为酒馆里极少数不会武功的人之一,他却显得比任何人都要骄傲与自信,“还有一半人的名录,你没向龙王透露过?”

“没有,一个字也没透露。”施青觉回道,他是离张楫最近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这个威严的老人了,“我什么都说了,真的,今后我也不会向龙王透露任何事情,我会把名录整个忘掉。”

张楫在脖子上摸了摸。那里有一条明显的红印,“我很愿意相信你,可是我一吓唬你,你就报出了一大堆人名,龙王的手段只会比我更狠,到时候你会说出什么呢?”

“我……”施青觉像是忘记课文的学生。面对先生的提问惶恐不安,“龙王不会……他很尊重我的选择。”

“龙王尊重你?”张楫反问,在酒馆引起一片笑声,笑声歇止,他继续道:“龙王的确尊重傻瓜。因为傻瓜们愿意为他卖命。你问问高杨,他为什么要带你来南墙酒馆?”

施青觉真的糊涂了。疑惑地望着远处躺卧的高杨,方殊义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回答问题。”

高杨一咬牙,挺身坐了起来,“对不起,小秃儿,全是我的错,天山宗让我带你来的。”

施青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才离开四谛伽蓝几天而已,所见所闻,无不超出他的想象与承受范围,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随后更加疑惑了,“这跟龙王有什么关系?”

“天山宗收买高杨,你觉得龙王会不知情吗?他是故意放你们两个出来的。”张楫的目光在酒馆里扫了一圈,继续道:“无关者坐下,龙王的奸细,请现在拔腿逃跑,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一……”

一多半人都坐下了,临时找不到椅子的人,宁可坐在地上。

“二。”

十几名天山宗刀客手按刀柄,施青觉茫然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回响着三个字——不可能。

“三。”

两名坐着的酒客突然跳起,张楫话音未落,他们已经蹿到门口。

“四。”张楫似乎没看到逃跑者,继续数下去,连速度都没加快,终于到十,他向方殊义点点头。

方殊义追出酒馆。

张楫转向施青觉,以教训地语气说:“别太在意,这就是璧玉城,杀戮、收买都是家常便饭,龙王只不过比普通人做得更出色而已,你大可不必遵守任何规则,只有一条,不要招惹比你更强的人。”

施青觉看着张楫,那股冲动又活跃起来,只差薄薄一层就能破壳而出,张楫的目光却让这一层障碍越来越厚,“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龙王想什么?”张楫问。

张楫挥下手,两名天山宗刀客突然暴起,同时拔刀出鞘,一名酒客刚刚从人群中跳起,就落在地上,身首异处,众人齐声惊呼,一名动手的刀客大声说:“该喝酒的喝酒,跟你们没关系,这人是奸细。”

客人们立刻听话地端起酒碗,发出夸张的劝酒声,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满屋子的血腥味,没一会,气氛真的兴奋起来,每一桌都在切切私语,灯光照耀着油光光的脸,他们看了一场好戏,明天,不,再过一个两时辰,他们就会洋洋自得地到处传播消息。

方殊义回来了,只押着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颗头颅。

头颅被放在桌上,施青觉看了一眼,竟然没怎么害怕。

俘虏瘫在地上,没等张楫开口,就磕头招供,“宗主饶命,我就是挣口饭吃,没做过损害天山宗利益的事,高杨的事不是我报告给龙王的,相信我……”

张楫没吱声,他只感到厌倦,跟施青觉一样,他也感到自己被层层束缚包裹住了,动弹不得,眼前的一切实在过于微小,只有还俗和尚意外的暴怒才有点意思,可转瞬即逝,再无火花。

施青觉问俘虏,“龙王知道高杨被收买的事?”

“应该吧,龙王眼线众多。璧玉城里的大事小情没一件不报到他那里。”

施青觉相信这种说法,他自己就是被龙王“抢”去的。他站起来,附近的天山宗刀客身子一动,张楫与方殊义却没有反应。

施青觉走向酒馆中间,高杨还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喝多了酒正在酣睡,看到阴影接近。他抬起头,平时经常显露凶光的双眼,这时毫无光彩,“你还好吧,我以为他们就是问几个事,然后给银子,他奶奶的……抱歉。你只能自己去留人巷了。”

施青觉轻轻将高杨抱起来,即使这样,仍然触动断折的四肢,凶汉倒吸凉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龙王想要什么。”施青觉面朝张楫,声音出奇地平静。“我只能告诉你一个猜测。”

“嗯,我喜欢猜测,有时候猜测比事实更接近真相。”张楫总是改不了教训人的口吻。

“李削竹,我猜龙王是对这个人感兴趣。”

“李削竹是谁?”张楫问道。

施青觉没有回答,迈步向外走去。门口的天山宗刀客们都握着刀柄,等待张楫的指示。

被施青觉一拳击倒的老刀客一直没人搭理。这时幽幽醒来,他没看到中间的过程,只知道一件事,自己没能保护宗主,犯下大错,必须想办法弥补,跳起身,拔刀冲向快要走出酒馆的和尚。

他是杀手出身,即使已经年老,习惯没变,从敌人背后出刀,悄无声息,不会发出任何警示。

酒客们,连同张楫与方殊义在内,也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施青觉猛地转身,飞起一脚,老刀客再次中招,踉跄后退,终于勉强止步,吐出一大口鲜血。

张楫大声说:“欢迎来到璧玉城,现在,你可以享受它了。”

刀客们松开刀柄,让开出口,客人们举起或空或满的碗,齐声发出意思含糊的吼叫,像是欢呼,又像是嘲笑。

外面的街巷很黑,施青觉早已忘了来时的道路,只能瞎走一通,最后还是高杨指路,才逐渐走出天山宗的地盘。

默默走了一段路,高杨有气无力地说:“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好。”

“我自己也不知道,师父的几名弟子当中,数我最差。”

“嘿,怪不得大家都说少惹和尚道士,咳……求你件事。”

“什么事?”

“带我去六刀村。”

“你在那有家人?”

“呵,早死光啦,六刀村有一座义庄,专收无主的死人,凑够数量就一把火烧掉,我宁可被火烧得精光,也不想被扔到轮回山,那的乌鸦又大又肥,全是死人肉养大的,他奶奶的……”

“你不会死。”

“别逗我了,伤成这样子是活不了的,这个我有经验,放心,我受得了,我就没想过自己能活过三十岁,今年三十……四,已经值了。”

“据说孙神医早已加入龙军,护军尉龙翻云就是他治好的,你也没事。”

“别傻啦,我暗中替天山宗做事,你泄露了龙王的秘密,他不杀咱们就算奇迹了。”

“不会的,龙王故意让咱们来南墙酒馆,所以他没什么可抱怨的。”

高杨强行忍痛,脑子早就不转了,施青觉说什么是什么,“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用刀了,刀,我的刀……”

“扔在酒馆了,以后再买吧。”

“哦。”高杨突然笑了一声,“照这么下去,是不是得让你当老大,我当喽罗了?”

“可以考虑。”

“唉,好吧,看在你比我聪明的份上,你怎么知道龙王对李什么竹感兴趣?”

“因为中原……”

前面的路上转出一个人来,矮矮小小,“你们两个还真活着出来了,带这个废物干嘛?扔给天山宗最省事。”

“我要见龙王。”施青觉对木老头说,声音里有着他从未展现过的怒意。

第九百七十五章转变

天刚亮,正是顾慎为最清醒的时候,向木老头问道:“他的武功怎么样?”

“方殊义?很难说,两个小罗喽还不能让他使出全力,不过他是一名好杀手,先杀死一个人,随后转身,活捉数十步之外的第二个人,当时天很黑,我都看不到人在哪。还有他的速度,我功力全在的时候肯定能跟上,现在就有点勉强了。”

说起武功,木老头无用的废话最少,施青觉站在他身边,衣服上沾着血迹,垂头不语,身体在微微发颤,果然都是龙王安排好的,他连几名奸细的死活都不在乎,何况是自己与高杨?

高杨已经被送入房间休息,生死不知,能不能请来孙神医也很难说。

木老头回想片刻,继续道:“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躲在附近,仔细想想,方殊义的手法跟普通的金鹏杀手还是有区别的,他追到身后,等了一下,目标转身他才拔刀,好像就是为了看着对方的眼睛。”

木老头双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然后改变方向,指向施青觉。

对金鹏堡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变化,顾慎为想起前段时间在金鹏堡的所见所闻,知道青面们的重新训练已经基本完成了。

木老头当时跟在龙王身边,所以他也想起青面们模仿龙王等人武功的场景,“独步王敢把他放出来,看来是有点信心了。”

“好。”顾慎为结束问话,木老头退下。临走时看了一眼施青觉,眼神中既有蔑视也有期待。

“很高兴你能活着回来。”顾慎为先开口。因为施青觉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反而无从说起。

“你的三个人,两个被杀,还有一个,估计这时候也被杀了。”施青觉准备了半天,说话时还是显得很突兀,第一句没提高杨,也没提自己,他隐隐觉得。才加入龙军一天,没资格向龙王要求什么,那三名奸细的遇害,龙王才应该负更大的责任。

“这种事情总会发生。”顾慎为平淡地说,他没将这个还俗的胆小和尚太放在眼里,这时却对他有了一点好奇。

“总会发生?所以龙王就派他们去送死?就为了观察对手的武功怎么样?”

“你高估我了,我没有那种神奇的本事。能预料到他们何时会露出马脚,何时会被天山宗高手杀死,我只知道当探子会有危险,仅此而已,木老头看到方殊义杀人是一次巧合,你们回来之前。我刚刚接到情报。”

龙王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施青觉感到意外,他本已做好当面斥责龙王的准备,这时却无处发力,怒气因此更加旺盛。“我和高杨呢,不是被你派去送死的吗?”

“派去?”顾慎为稍微提高声调。向前迈出一步,施青觉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怒气一下了减弱一大截。

“高杨被天山宗收买,你为了师门之谊拒绝再写出名录,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向我表达出效忠,自愿前往南墙酒馆的时候,却希望我预料到危险并提前阻止你们吗?”

施青觉的怒气一点不剩,本来是一件义愤填膺的事情,突然间变成了无理取闹,他不知道这种转变是怎么发生的,龙王的话有一点道理,但那不是全部,龙王的神态、语气,乃至呼吸,都显露出强大的信息:他所做的事情理所应当。

“我……我……”施青觉张口结舌,竟然心虚起来,“我只想要一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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