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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凉城客栈-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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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狮堂”的大门,是半掩着的,朱七七一抹白衣孝服,怀揣着刀子,走过长廊,步入内堂。

朱七七一进来,堂上两个公鸡斗架般的大执事,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争吵,气呼呼的回到各自的座位。或许是怕让女人瞧不起,也或许是因为从早上吵到临近中午,上了一定年纪的他们,也感觉到累了。

一见到堂口里人人尊敬、爱戴的烈士遗孀,熊二爷马上一跃而起,给朱七七倒茶,一口一个“七嫂”的陪话:

“七嫂,这些日子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大师兄这些年跟‘党项’人过不去,‘一品堂’他们那些人下手也太不近人情,连二小姐小贝一个小妮子都不放过,真是人神共愤!

老夫子上了年纪,争雄好胜之心,可是一点也不见壮年,诸葛英怎么说是自家侄儿,退让一步又有何妨?何苦要闹的以身试法、两败俱伤?

老十三就更不对了,也不知道他听信哪些个有心人的谣言,三番五次的要谋害我熊老二,要不是蔡大人明察秋毫,将他绳之以法,今天我可是见不到七嫂子了呢!

老三是一定要救的,可是这种事牵扯朝廷大员,绝不可莽撞!大家贸贸然行事,反而会害了他。外面的人不明就里,诽谤我唯恐老三出来夺我的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要救他,心还能比我更急切吗?!东野可是我的同门师弟啊!你们这么心急要救老三,倒底是想害他?还是想邀功上位??嗯???”

朱七七看着熊东怖的笑脸和笑动的肚皮,心里想着这张长脸在温和谦冲的虚伪发笑时,忽然溅出了一道鲜血,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呢?

“七嫂。”朱七七正要下手,忽听角落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平淡道:“你身上有杀气。”

这一声天外之音,仿佛在朱七七凝聚的杀志和杀气里,平空震起一道惊雷。

说话之人,是那个脸色比面粉还要白上六、七分,高冠古服的汉子,他站在角落里,就像是一件家俱般,一动不动,不仔细瞅,很难发觉他的存在。

熊东怖那张历经风霜的脸上神情,有些忧伤,他叹了一口气:“温堂主,本座还是信得过七嫂的。”

温堂主?!

朱七七芳心一震、再震、三震,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整日尾随跟踪自己、好像从古墓里爬出来的怪客是谁了?

“岭南”、“老字号”、温四书!

早就听闻,“小梁王”柴如歌调派了两位“堂主级”人物,在“大风堂”行走,一位是“六道堂”堂主“六道轮回”谢六道,还有一位竟是这用毒的温家“殿堂级”人物、“四书堂”堂主温四书!

朱七七立即明智的松开了我在怀里“怒刀”的手,有温四书这样的人物在,想杀熊二,简直是痴人说梦!

勇于牺牲,并不等于要白白送死!

这时外面已逐渐有了变化,刚才还午时阳光正好,忽而下起了一场无声的快雪。

雪,渐渐轻了,薄了、快了、密了。

已没有隆冬时那么寒了。

而是深了。

深到极致,那雪,终于下成了雨,冰雨。

偶然仍有片雪,偶尔也有一米阳光,正是初春时节,快雪时晴的“关外”天气。

“什么?!拜客?!”熊东怖顺手将拜帖,看也不卡的丢在地上,向跑进来报信的郎新不耐烦的挥手道:“没看见二爷正陪着七当家说话吗?什么鸟人来访?一律不见!”

——如今做了大当家、大将军的熊二爷,地位变了,架子也跟着大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随随便便就见到他的!

就比如今天,在“狂狮堂”外堂排着队、携着礼物,等候拜见熊二爷的地方名流、帮会头目、门阀豪强、衙门官吏、商会首领,不下二百来号,熊东怖在这场迄今才及时赶到的小雪之前,只点名接见了其中的四个访客。

这四个客人,本身或许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本事和名气,他们却各代表着一方即使如熊东怖这般一方悍霸、也不得为之动容折腰的庞大势力。

——他们分别代表着:“蒙古”人支持的“天罗坛”、“契丹”人策动的“金衣帮”、“女真”人把握的“昊天教”、“党项”人掌控的“一品堂”。

随着熊东怖在“辽东”地区的异军突起,各大境外敌国势力,纷纷把入侵中原的筹码,放在了同样怀有野心异志的熊二爷身上,纷纷派出代表,对熊东怖进行接触、拉拢、谈判、示好、招降等颠覆阴谋活动。

除了这些对自己的前途有益、有利、有裨的客人,别的等闲人等,熊二爷见都懒得见一下!

是以,郎新拾起被主子丢在地上的拜帖,慌张的爬了出去。

然后,与郎新一样、最近颇受总堂重用的另外一位大弟子苟费,又急匆匆的呈挤进来一样物事,双手高举过头顶:“大当家,来人自称辰源,说是您老见过了这东西,便会答应见他了!”

熊东怖一见之下,果然马上去吩咐:“打开正门,有请辰源大公子!”

在座的四位异族贵客代表高手,都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们来时,熊东怖也不过是开了“狂狮堂”的角门而已。

朱七七也很好奇,她借着喝茶动作的掩饰,目光透过白纱衣袖跟温四书有毒的古板目光,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件令熊东怖先倨后恭、态度变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物事——

那是一件沉默无声胜有声的镜子。

第九章 末镜

辰源的青衣小轿,在来的路上时候,风在瓦巷那边,发出尖锐的呼叫,好似在一声声、呼唤着那一场迄今还没有及时赶到的飞雪。

处于世代为敌的历史原因,“大风堂”的人,对辰源甚具敌意,对他极有戒心。

其中一个看上去是管事的小头目无疑的獐头鼠目汉子,更是一面推搡、一面不耐烦的道:“我家的大当家现在正忙着会见外宾贵客,没时间理会你们这些‘青衣楼’的人,快走!”

欧阳恭心平气和那小头目道:“你们大当家贵人事忙,就请向七当家通报便也是一样的——”

那小头目瞪着一双眼白跟他牙齿一样黄浊的眼珠子,打量着欧阳恭身后淡定恬静、负手观雪的漂亮跛子,好没有礼数的直呼质问道:“你这瘸子是什么人?你要间我们两位当家有什么事情?”

辰源半回身,毫不动气:“我姓辰,叫辰源,跟你们大小姐和三当家,都算有些浅薄的交情,路经贵宝地,特地来给不幸英年早逝、为国牺牲的孟大当家上柱香。”

那管事头目的脸色,现在变得几乎眼珠子一样黄了,他马上请动了最近堂口的“红人”郎新和苟费,代为往里通传。

站在“大风堂”匾额下的风雪里等待的光景,辰源仰视着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里激情澎湃,前所未有的有了激动的热烈心跳。

——在辰源江湖年少还未江湖老的时候,他对“大风堂”这三个字,以及这个组织中出来的英雄人物,是无限敬仰、无比崇拜的的。

那些无数个跟当年辰源一样的热血少年,在提到“大风堂”的时候,他们讲话的声音也高昂了、身子也站得笔直了,身体里的血都热切的热烈了。

每一个江湖少年,都以加入“大风堂”为志!

每一个大风子弟,都以自己能站在“大风旗”下为荣!

因为,“大风堂”创造了一个江湖中永远不朽的传奇神话。

据说,云飞扬大龙头少年时,在“征西大将军”杨文广麾下效力(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曾经和大当家孟东堂潜返被“西夏”人占领的“野狼店”,发现全镇百姓被残暴的“党项”兵屠杀一空,妇女不论老幼尽遭兽军淫暴,他们师徒二人便簧夜怒起扑杀,从领兵的“万夫长”杀起,到“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和番卒,一共杀了二百六十九人,然后,负伤多处的两人,合骑一匹同样守伤的路烈马,被五千“西夏”大军追杀了三昼三夜,才活着回到宋军答应。

还有一次,云飞扬曾跟二当家熊东怖,进入“蒙古”大军中刺探敌情被发现,几乎就死在“漠北”。他们在军营帐篷里躲了七天七夜,没有吃过一顿饭,吃的都是沟渠里浮着死鼠皮肉和内脏,云飞扬的右肺和左肝还倒刺着自己两根折断的肋骨,以致每走一步、内脏就渗一次血,每说一句话都淌出了血水,后来连血也因为缺水而不流了;但他还是搀着身受重伤几乎命绝的二弟子熊东怖,脱离“蒙古”人的势力范围,把他所夺来的一张“蒙古”铁骑要进犯“大宋”的行军路线图,进报给枢密使童贯,可惜却没有受到童大公公的重视、而束之高阁未理。同年六月,北方边境三座城池失守。

据闻,云飞扬壮年时,有一位贤良美丽的妻子,不但帮丈夫创帮立道、敌金抗辽战蒙对夏,还为云家在“端午”佳节,添了一位可爱的女儿,云端。

在纷忙岁月里,这位云妇人,即使做了母亲,她依然美丽如故,完全看不出岁月带给她的任何的痕迹。

经历过那段创业时期的的二代弟子,后来都说:“云夫人对‘大风堂’的付出和贡献,远超后来的‘大风堂’诸位当家之上。”

不幸的是,小云端五岁的时候,她年轻美丽的母亲云夫人,在一次清理堂口往来账目时,忽然掩着心口,倒在浩瀚如海的书卷里,浑身的活力跟精力,就像是忽而在一霎间,给上天收回去了,他软倒在地上的时候,美丽的就像一幅脱了卷轴的画卷。

天妒红颜,云夫人死了,很多人都臆度她是操劳过度、累死的。

云夫人死后,云飞扬一反常态,常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直至有一天,他丢掉了所有的酒壶、砸碎了所有的酒坛,和四当家诸葛喜重新上阵,飞骑三千八百里,刺死了降金而且奸母弑父的大汉奸伍三棍,两人各身中三十余箭,打马东返时,一路上还比数谁中的箭矢多,谈笑风生。

还在建立“大风堂”初期的时候,“冷枫堡”早已在“关东”武林声势浩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不欲有新的帮派成立,从而左右“关外”武林的局面,他联合“蒙古”的“天罗坛”、“契丹”的“金衣帮”、“女真”的“昊天教”、“党项”的“一品堂”,要将看看在“辽东”地区站稳脚跟的“大风堂”全力扑杀,连根拔起、一举歼灭。是役,云飞扬和五当家夜蛰翼、九当家柳依依落单,他们力抗到底,眼看不敌,云飞扬在紧要关头说服了冷武侯,晓以民族大义,在最后一刻倒戈相向,把四股侵宋的敌国势力,杀得片甲不留,望风而逃。

另外一次的险死还生的事情,是发生在两个月后,龚云飞扬带同三当家安东野,意图劝服“冷枫堡”的人,放弃私利,联手为誓“辽东”而同心协力时,遭受一十八名迄今身份不为人所知的蒙面武林高手的狙击。“冷枫堡”方面参加密会的三名高手在此一役尽亡,由于不知元凶是谁,冷武侯在大怒之余,迁怒于云飞扬。安东野龚。为了要引开追兵,让三弟子安东野有机会活命逃亡,云飞扬反而被对手的主力围攻,重伤坠崖。就在人人都以为云飞扬魂丧崖底之际,他又出现了,而且机缘巧合,练成了他的“天佛掌”,一举成为“中原武林五大高手”之一的“东狂”,“大风堂”名噪中外。

这些,仅仅是“大风旗”流传至今,历史长河的几朵炫丽惊艳的浪花而已。英雄们的事迹,就是讲上个三天三夜,也是讲述之不完,回味之不尽。

后来的江湖少年,就算不尊敬这些人,也会景仰他们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往事。

辰源也不例外。

虽然他历经沧桑,但他依然少年。

“要不要救安东野,这好像是我们‘大风堂’的家事吧?辰源大公子,这件事,就不劳您挂心了!”知道辰源的来意之后,熊东怖狭长的驴脸,顿时挂满了一种好像是一个外

人闯进自家宅院强行看了他的老婆女儿洗澡般的不快和不满。

“‘黑水军牢’,名列‘大宋’十大恐怖地狱之一,”辰源道:“这三爷是个英雄,英雄要有英雄的死法,他可以战死两军对垒的疆场、可以陨命在高手对决的决斗、甚至是精丧人亡于美人的牙床上……但是,他就不可以枉死在鹰爪子的刑狱里。”

“达公子说笑了,”熊东怖冷声道:“我家老三还没有死,他还在军牢里服役。”

“一个人落到‘谈何容易’的‘黑水军牢’里,其实逼死了都难过、都难熬,你们总不能等到安东野真的要死了的时候,才设法去营救他吧?诸位。”

“我们又能做什么?”何老狗苦笑:“我们又不能公然去劫狱。”

“诸位想,如果换成你们含冤受屈,被关押在牢里,你希望三爷在外面为你们做些什么?”辰源放下茶盏,直视众人。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雷大弓支吾地道:“我们兄妹每天都给三爷送饭、送酒、送菜、送寒衣……”

“你们见着三爷了?”辰源少有之眼光一亮。

“没……没有。”雷大弓支支吾吾的道。

“那你们把酒菜衣物亲自送到他手上了没有?”辰源又问。

“也没有,”熊东怖抢过话头道:“不过谈大人每次都说一定会送到老三那儿去。”

“二爷是亲自将衣食送去军牢的?”辰源再问。

“当然不是,”熊东怖理所当然他说:“我是吩咐‘鸟弓兔狗’四杀将代为送去的。”

“二爷就没有设法探监?”辰源追问。

熊东怖脸色当时变得极度不好看,梁少兔马上接过话去:“我们问过谈猎心谈大人,要想看视,先得督府衙门签发牌票,才能探犯。我也托人到督府衙门求准,衙门里的蔡大人说安东野是钦命要犯,要上禀‘太尉府’才能议定,不能照开。后来容大人他们告诉我,这件事不易办,也不宜办……”

“所以……你们就没办下去喽?”辰源眉睫间,都透露着齿冷和讥讽。

“是……”唐小鸟补充了一句:“‘谈何容易’四位大人说,这样反生对安东野也不大好。”

辰源忽而冷笑:“三爷还坐在‘雪狼堂’三当家的金交椅的时候,谅你们也不敢这样直呼他的名讳吧?真要有本事,就在一个好汉落难的时候还是以一个英雄来待他。古来侠义之上,相交不问贵贱,英雄毋论出处,而今三爷不幸历牢狱之劫,尚未论罪定刑,你们这些‘自己人’,都胆敢一一直呼其名了,想一想,还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鸟弓兔狗”四杀将顿时面生愧色,低下头去。

“哼哼……也许这样拢拢老三的性子,也是好的,”熊东怖冷漠的道:“让安东野在里面去静一静也好。这些年,他对堂口里的兄弟姐妹,可是干了不少糊涂的错事。”

——呵呵,人生如镜,既能照人,又能鉴己,早先你行为不端,现在连“自家人”都开始翻起旧账来了!安东野啊安东野,你还是真的到了末路绝境,毫无有来的末镜。

第十章 寞镜

熊东怖摆出一副雷打不动、铁石心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势,辰源干咳一声,将忧郁的目光,投向在座的另外一位当家人:“七嫂。”

朱七七那一对黑白分明的长眼,转扫过来,就像两道冷锋一样,口气淡漠的应道:“不敢当。”

辰源额前的那缕长发,遮挡在眼、唇上,他垂着眸,始终没跟朱七七的眼神对视过:“就熊二爷所说的三爷德行有亏、对不住堂口里兄弟姐妹,辰源想请教七七姑娘一件事……”

“别拐弯抹角的了,直说好了!”朱七七狠狠地、很恨的道:“不错,我是跟三爷安东野睡过了!那怎么样?我跟四爷诸葛老夫子那死鬼也睡过了,那又怎么样?我少年守寡,高兴跟谁睡就跟谁睡,别人管不着……”

说这话,她忽然抽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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