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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凉城客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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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这顶青衣小桥就已冲上客栈长阶,前面的两名华服青年膝半屈,后面的同伴背微举,小轿仍然平稳如静水。

十三级石阶,在一瞬间就上去了,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条软索飞出轿子;也就在这一瞬间,软索系在了受伤后掠的楚云眠腰上;也就在这一瞬间,楚云眠被突如其来的飞索腾空拉起,跌进青衣小桥。

十余名捕快厢军已将小轿包围,长矛已将端起,腰刀已将出鞘,壶箭已将上弦,寒如冰霜的杀气,立刻已笼罩在客栈麻石阶前,甚至连飞檐上的风铃响都已有了杀机,每一只握住刀柄的手里,都握住了满把冷汗。

四名“轿夫”让人们眼前为之一亮,他们太年轻、太漂亮、太高贵了。

他们一个气宇轩昂,一个雍容华丽,一个风度翩翩,一个温文儒雅,他们立于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捕快厢军包围之中,就如同一窝鸡鸭群里落进了四只骄傲的鹤。

花十八很快不记得楚云眠了,她两眼放光地盯着四个“轿夫”,口水流得让厨子唐招财和酒保雷进宝不忍直视。

花十八一直不否认自己喜欢美男子,更何况是四个大有来头的美男子。

——气宇轩昂的是骠骑大将军风大将军的亲弟风漫天,雍容华丽的是京城首富“花开富贵”花四爷的独子花满天,风度翩翩的是户部侍郎雪大人的侄儿雪重天,温文儒雅的是侍读学士月阁老的长孙月中天,京城四少,风花雪月,名噪帝都。

轿子里的人呢?

轿子缓缓的、轻轻地落地,寂静无声。

刘得划双手执着一柄至少有两百斤重的虎头大刀,吼叱着冲杀过来。他身形魁梧,脸肉横生,厚唇如猩肉,铁髭如猪鬃,迎着门外漫天风雨,逆光冲杀过来,恰似浑身炸开了百道银线。

——这股冲杀过来的气势,无人敢挡!无人能挡!

突然,刘得划他大叫一声,巨大的身形往后倒。

他倒下去的时候,额头多了一记红印,小小小小小小的红印。

当他如同重锤般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小小小小小小的红印突然渐渐扩大,最后“蓬”地一声响,额角裂开,血光暴现。

然后,大家就看到了一根手指,白皙,修长,秀气的中指。

这一根手指,自轿帘里伸了出来,现正缓缓地收了回去。

这一指不但要了“四大天王”之首刘得划的命,也震住了全场,人人都望定了轿帘。

轿帘的布很厚,还绣着牡丹吐艳的图案,谁都看不透帘后的事物。

黎鸣衣衫尽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大吼一声,倒拖着双刃开山巨斧,直攻向轿蓬。

他身形最高大,但动作也最快,巨斧在他走动的时候与青石地面摩擦出一串火星,视乎要连人带轿都要劈为两截!

可是轿子并没有裂,他自己却裂了。

他的鼻骨裂了,他的人打横飞出门外,“叭”地落在大街上的水洼里,水面立即冒出了血红,他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轿帘里又伸出了一只手指,拇指。

——一根翘着美丽弧形的拇指,好像正在夸奖着黎鸣这一斧耍的还不错一般。

郭复乘和张雪有惊恐的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喉头苦涩,全身都冷得发抖。

四名抬轿子的华服美貌青年看着他们,神色就像看到两个死人,眼睛里带着不经意的怜悯。

郭复乘狂嚎,挥锤。

张雪有怒吼,抡棒,

两个人什么都豁了出去,挥锤抡棒砸向轿子。

然后,大家就发现了一件事。

郭复乘和张雪有,都仰身倒在石阶上,咽喉都多了一个血洞,飞檐泻下的雨水灌了进去,又和着血水涌了出来。

这次,轿帘后伸出了两只手指。

一左一右,都是尾指。白皙、修长、秀气的手指,不沾一滴血的尾指。

“走!”轿子里响起一声女子的低喝!

客栈内剩下的二十几名捕快厢军,呆若木鸡的看着四名华服青年抬着青衣小轿调转轿头,下阶,离开,最终消失在街尾白茫茫的雨雾里……

——每个人都是单枪匹马在闯荡险象环生的人生,一念起,风生水起;一念灭,万劫不复。生命里永远让人怀有希望,却又充满撕毁希望的残酷。

“四大天王”死了,他们是京师八十万禁军里的勇将、干将、猛将、悍将,他们是安天命的兄弟。

安天命曾经扶植过他们,所以,安天命一句话,他们就来了。

自京师而来,带着杀意。??

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楚云眠。

——替安天命的胞妹安琪儿郡主洗刷被弃婚的耻辱!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一战,直到“四大天王”全部横尸当街,在楼上观战的安琪儿都始终没有动容一下,好像整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死的不是兄长的心腹爱将,而只是四条野狗。

雨歇,已是掌灯时分,灯下的安琪儿云鬓散披,眼睛像秋水一般亮丽,别具一番幽艳,别有一**。

她颈肩的衣裳散开,却披着冷北城的袍子,掩映着她水绿色的宫装纱衣。她那一双眼眸,比烛火还灿亮,仿佛像一个深湖,浮漾着千年流云的梦。

冷北城只看了那么一眼,觉得自己在梦里,梦见了梦里的雅雅,醒来发现不必再梦,原来梦的梦里不是梦,而是世上真有这样柔艳如雅雅的女子。

“轿子里救走楚云眠的人,是息红泪。”安琪儿幽幽的道。

“‘四大天王’死了,你一点不感到痛惜吗?”冷北城又开始咳。

“像他们那般的武夫,我哥哥手底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什么好痛惜的?”安琪儿靠在楼头栏前,似是在俯视黄昏雨后的风景。

冷北城沉默,只是咳,越咳越剧,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方可甘心似的。

“楚云眠必死,因为他不但负了我,还夺走了我哥哥的心上人,息红泪。”?

安琪儿回身,眼睛眨了眨,就连桌上的烛火都为一黯,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那一对深邃而清灵的眸子,像一个惊喜的梦。

第四章 风雨飘香楼

——遇见到楚云眠的时候,我十九岁。那个满腹才华,萧疏轩举的男子,从“风雨楼”下吟诵着那首《指间砂》乘舟而过,然后他一转身,就看见桃颜青丝的我。我和他相视而笑,那一眼的沦陷,开始了我一辈子的孤单。

“红泪,这一路颠簸,真的辛苦你了!”楚云眠脸上深深痛惜惭愧,俯身向怀里的人儿低声软语。

怀中的红衣绝色女子仰面,摇头,柔声道:“云眠,你能为我舍弃郡马的荣华富贵,我为你受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眉色抑郁,苍白的脸色让楚云眠心里一痛。在被罢官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让心爱的女子为自己奔波亡命,尤其是息红泪这样柔弱的女孩子。

这里,是京师“风雨飘香楼”,一个容易诞生爱情的风月场,更是一个容易葬送爱情的烟花地。

夜已深沉,但厅里的烛火跟烛火下的人儿却都了无倦意。

恰在此刻,楼下河面“砰”地一声飞起一道七彩烟花,飞上夜空足有十多丈高,然后向四面炸开,如同蓦然盛开了一朵艳丽的七色花。

“他来了。”息红泪有些惊慌,有些失色,她知道那道烟花代表了一个京师禁军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是安天命?!”楚云眠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匆忙的脚步声起,帘外传来??“京城四少”之一风漫天紧张的声音:“大姐,禁军包围了‘风雨楼’,安天命已向京师各路人马发出通牒,谁若助楚公子,便同样以朝廷钦犯对待,格杀勿论,株连九族!”

??——楚云眠在大婚之日,背弃郡主安琪儿,惹怒了御前大统领安天命,以致丢官流亡。身为楚云眠红颜知己的“风雨飘香楼”大姐息红泪,在京师虽然广有恩客,人脉极广;但安天命格杀令一下,江湖各大势力,谁也不会傻到为了友情去站出来对抗朝廷八十万禁军的地步。

“也罢,如此我们‘风雨飘香楼’独挑禁军,战个痛快!”息红泪转首,向立在帘外的高削人影威严的道:“所有兄弟姐妹,全部准备迎战,为了楚公子的安危,‘风雨楼’三千弟子即使拼光性命,也在所不惜!”风漫天轻轻叹息数声,已经穿透茫茫夜色去了。

“红泪,为了我,就要牺牲这么多人,值得么?”楚云眠的目光里分明有无尽的悲凉。

息红泪神色从来没有如此沉郁过,她站在楼头,俯瞰楼下河面明明灭灭的灯火,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最初的最初,‘风雨楼’无人打理,一盘散沙,处处被官府欺压;在我接手‘风雨楼’之后,跟其余各方势力抗衡,使这里变成了一片歌舞升平之所,更成为了‘富贵集团’安氏兄妹垂涎三尺的宝地。如果我这次倒了,兄弟姐妹们又要重回到以前受人欺凌的悲惨境地,反不如拼死一战。”

楼下的河面灯火在这个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禁军终于发动了!

千军万马刀剑丛中,安天命跃马扬刀,高声道:“红泪,我待你一向不薄,你又何必为了你身边楚云眠那小子惹祸上身,自毁家业性命?”

“大统领,楚公子我保定了,如果你真心爱红泪,就求放过我们一马,以后红泪必定会涌泉相报。”息红泪立在“风雨楼”最高的十三层绝顶,红裙长袖,飘然若仙,修长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

息红泪的笑容令安天命的心阵阵紧缩,这笑,是为楚云眠而发!

——“息红泪,我安天命功成名就,为你挥金如土,哪一点比不过那书呆子楚云眠?你偏偏对我毫不假以颜色?”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莫名奇妙,有的人从你生命里路过,不管再怎么卖力表演,你想起他时也不过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符号;而有的人从你生命里路过,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看你一眼,你心里便会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安天命受了伤,伤在心上,她对息红泪再也没有半点怜惜之意,他暴喝:“杀进‘风雨楼’!谁敢帮助楚云眠,一律以反贼论处!”

一人动,万人从。

三千铁甲禁军在水面架起浮桥,潮汐般涌来,大枪如林,长戟如云,风雨楼弟子苦苦支撑,且战且退。

丑时一刻,弟子来报:“安天命攻破第二楼,杀十三太保——”

寅时二刻,弟子来报:“安天命攻进第五楼,杀青楼七秀——”

寅时三刻,弟子来报:“安天命攻入第九楼,京城四少三死一重伤……”

杀喊声依然在耳畔,楚云眠变色:“红泪,是我连累了你!”

“不要这么说!”息红泪在楼上眼看楼中火起,无数姐兄弟妹妹在铁甲禁军屠刀下惨死,不禁神色凄怆。

“唉,红泪,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你悔不悔?”楚云眠无法释怀,这“风雨楼”之变,都是因他而起。为顾全他一人之命,反伤及无数条无辜性命。

息红泪仰起芙蓉面,道:“你和我、我和你,没有悔不悔,只有爱不爱。”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答得掷地有声,说得义无反顾。??

“我本以为入京之后通过你在官场的关系,便可上达圣听,沉冤得雪,东山再起,可是……”

楚云眠话未尽,风漫天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地闯进来:“安天命已经迫近百步之内!兄弟姐妹们差不多……都拼光了……”他未来得及报告完全部内容,便颓然倒地。

——敌人来势汹汹,箭矢已经伤了风漫天全身要害。

“这一劫,是再也躲不过了!”楚云眠仰天长叹。

息红泪突然转身向楚云眠问道:“云眠,你怕不怕死?”

楚云眠强笑道:“红泪,只要和你在一起,死又有何惧?何憾?”

息红泪笑中带泪,道:“那好!我早就在‘风雨楼’绝顶储存了足以荡平左近百丈方圆的火药。待敌人攻上,我们便引发火药,与他们同归于尽,为死难的兄弟姐妹报仇。”

楼下一阵叮叮当当的零星格斗拼杀声,火光熊熊,安天命瞬息之间已经杀到。

楚云眠向楼下望望,神色间突然起了变化,遥遥一指道:“红泪,你看那里?”

息红泪只当情郎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之变,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乱军中人头攒动,什么都无法辨识,不由得问道:“云眠,你看到了什么……”一句话没说完,胁下一痛,已着了楚云眠三指。

“啊?云眠?你……”息红泪心中一沉,陡地发现楚云眠唇角泛起的那丝阴险笑意,不由得一惊!

——黯然憔悴的惊!

第五章 只要你要 只要我有

“红泪,请原谅我无奈出此下策!”楚云眠面上有些许惭愧地道,“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还有大好前程在的等着我。”

息红泪看着楚云眠的脸,幽幽的问:“为什么?”她不明白楚云眠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她突然感到自己很好笑,很滑稽。

楚云眠急促地道:“红泪,既然事已至此,我便全盘托出了吧!我这一路奔波,假装逃婚、被免职、被追杀、被逼的走投无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与安氏兄妹设的局,为的就是诱得你出手,将这日进万金的‘风雨飘香楼’纳入安氏兄妹的‘富贵集团’旗下!”

息红泪奇怪自己本该震惊愤怒的,但心里平静得像死水,无一丝波澜。

“云眠,原来你的心里早就没有我,早就没有‘风雨楼’……”她向火光四起的“风雨楼”望了望,脸上一片迷惘,叹道:“只可惜我那些兄弟姐妹为了我息红泪,无辜牺牲。而我,又是为了谁?”

“红泪,事到如今,你就从了大统领吧!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统领夫人,总好过一个欢场卖笑的烟花女子吧?”楚云眠迫近息红泪,目光灼灼,早就失去了素日的沉静。

??“云眠,你不该负我!即使负我,也不该骗我!即使骗我,也不该帮助安家兄妹来骗我!”息红泪目光萧瑟,为了楚云眠,她已经付出了最大的牺牲,包括“京城四少”、“冷血十三鹰”,包括三千兄弟姐妹的性命,也包括”风雨楼“在京师屹立这么多年的基业。

——可是,一切牺牲换来了什么?

“红泪,我是有苦衷的,安家兄妹权高势大,我一个小小的历城安抚使得罪不起的;大统领已经答应我,只要你把‘风雨楼’的地盘和产业交出、只要你肯嫁进统领府,他就将我从历城那个穷地方调到京师兵部做从三品的员外郎、将安琪儿郡主下嫁给我,你已经为我牺牲了这么多,便再牺牲一分又如何?以后我会报答你的。”楚云眠已急不择言,“牺牲”两个字直触到息红泪痛处。她浑身忍不住一阵颤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息红泪对楼下烟花和敌人恍如未见,斩钉截铁地道:“云眠,咱们的交情到今天为止全部断绝,再没有以后了!”

她的眉已经扬起,像刚刚自一场噩梦里醒来。

楚云眠微谔,息红泪猛然探手,从楚云眠胁下抢了“诗剑”在手,一跃便上了两尺高的楼栏,迎风而立,下面是日夜奔腾汹涌的河水。

楚云眠一惊,他明明已经点中了沈息红泪胁下的穴道,她怎么会突然自解?难道是她拼得性命不要强行冲破穴道?蓦地,他大叫:“红泪,不要冲动,一切还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云眠!楚云眠!你这——”息红泪本待说“你这忘情负义的薄幸人”,但话到了嘴边又自己忍住。她曾经见过“风雨楼”里很多痴情女子爱上了前来寻花问柳的公子王孙,两情相悦时信誓旦旦,最后被骗到人死财空。那时候,她怜悯她们,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过,今天她比以前所有被负的女孩子加起来都输得更惨、败的更狼狈。

“唰——”的一声,息红泪横剑在喉,凄然道:“云眠,你负了我,我负了‘风雨楼’三千兄弟姐妹,一切亏欠负累,咱们来生再算吧!”剑一挥,满腔鲜血喷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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