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怨佛痴-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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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岳大叫：“前辈不可发声！”
宏道一边空翻一边大笑着说：“无妨！你怕老衲练功时发声岔了气么？不会的！”说话声和大笑声中宏道那一个不住空翻而且脚不沾地的身子，突然向上犹如风车一般旋起，越翻越高，越翻越快，只看得郭子岳心惊肉跳，甚至目花头眩。突然，宏道的身子在空中停住了，说停就停，就那么盘膝而坐，悬浮着坐在空中——而就在这时，那个吼声已经，来到了山上，眨眼之间，一个高大威武身穿黄袍的和尚已经站在了石城阙的边沿上。
佛帝到了。而宏道正好刚刚练成了神功。佛帝站在石城阙的边沿上，不怒自威的脸深沉而刚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宏道悬浮着坐在离石城阙顶大约七丈的空中，俯视着佛帝，平和中有微笑，微笑中带点嘲讽。两个和尚对望着，一时间都不说话。
良久，佛门皇帝叹道：“你服食了血色甘露，练成神变功夫了？”
宏道悬浮着坐在空中，道：“对，这是腾空坐云法。”
“能悬空坐禅多久？”
“贫僧修为尚浅，大约半柱香时辰吧。”
“那么，随口摄魂法，定身法，搬运法，元神穿物法，隐形法，分身术等等法门，你都能以真力御使了？”
宏道在空中松开膝盘，直落下来，无声无息地稳稳站在山顶上，大声叹息道：“差不多了。”他伸手一抹，抹掉了脸上的易容物，恢复了本来模样。
佛帝道：“这位年轻人也服食了血色甘露？”
“他才真是有缘人。”宏道笑着说，“你令右天王使出种种诡计，其实却是在成全他。龙卷风送他来昆仑，这等奇遇，只怕当真千古少见。如今他大约可以和你那金刚天王一搏了。”
佛帝听后，沉默半晌，叹息道：“真是天意难违。老衲在昆仑山一带，长留了近十名手下，年年换一次信鸽，几处香堂，均备了千里快马。不想老衲还是来迟了一步。血色甘露已经生之又灭，聚之又散。宏道，如今你神功已成，不会再躲了吧？”
“怎么，你还想杀我？”
“你以为你练成了摄摩腾精通神变功夫，便已天下无敌了么？摄摩腾的神变功夫，最后不是仍旧作古，化作尘泥？”
宏道一听，顿时怒道：“尉迟长孙！你明不明白，你辱我白马寺始祖，也就是在辱我中原佛门？须知没有我白马寺始祖于汉时以白马驮经人洛阳，又岂会有中原佛教今日之局面？”
“你说的是东汉年间的事。佛门今日之局面，也是摄摩腾的功劳么？真是贪天之功！当年李氏起兵争天下，我尉迟家族在俗者，随军打仗，在佛门者为其打探军情，筹措军粮。到得李氏得天下后，因其自称其李氏乃老君后人，所以与道门同宗，才有武德八年高祖李渊下诏，正式为三教排位，道一儒二佛三。我佛门受此奇耻大辱之时，摄摩腾可曾出声发言？到了贞观九年太宗李世民又诏曰：‘老子李姓，是朕之祖，各位称号宣在佛先。’此时是谁出与争？是我尉迟家族在佛门者智实大师，摄摩腾又何在？所以说本朝佛门有今日之盛，乃今人之功，与摄摩腾无关。”
宏道哑口无言。因为佛门皇帝所说的是史实。
“奇耻大辱啊！”佛门皇帝沉声叹道，“智实大师为佛门抗争，被李世民下令打了一顿板子。这一顿板子伤不了筋骨皮肉，可伤的是佛颜佛面佛脸！伤的是我尉迟家族的族颜族面族脸！打了板子后，李世民于心不忍，才又宽容佛教。老衲在朝中做功德使，事关道教，处处制肘不说，事关佛门，仍然处处制肘。老衲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兴盛佛门，把唐代皇帝排错了的道佛次序排回来！宏道，你敢说老衲做错了？”
宏道宣佛道：“阿弥陀佛！这是你的表面文章，你以道佛争序为由，行一统佛门之实，想为霸佛门才是真心所在。你任功德使时，向我白马寺讨要始祖的《阿含经》，我白马寺不给你，你便扣下我白马寺每年度牒的十之有八，再将度牒私下卖了，去养你的佛门卫士和两万佛兵。尉迟长孙，你自从组织了至尊教后，将我白马寺三大纲当作奴隶使唤，强迫白马寺七百多名方外人成了你的佛兵，东调西遣，不得清修之静。白马寺不甘受辱，令我暗修神变功夫。你派在寺中卧底的人听到一点风声后，报了与你，你便派人来抢神变秘籍。强索也好，硬搜也好，这都还可以说是强食弱肉，千古如此。你却为何要对在下使出迷情乱性的邪术，让贫僧一看见文安公主从室内走出来，便上前跪下求欢，以至干出有辱佛门的事，让道教耻笑了一二十年？这不是太卑鄙了么？”
尉迟长孙一听，顿时轰然大笑：“你这蠢才！你才明白这一点？”
宏道怒斥：“卑鄙！你枉为大宗师，竟行宵小之事！”
佛帝不笑了：“你这蠢驴！你一直以为是老衲对你使了迷情乱性之邪术么？”
“不是你是谁？”
“不是老衲。你一直没和老衲正面打过，不熟悉老衲的真力性质。可是，你仔细想过没有？当晚使你选情乱性的射穴真力，是我佛门唯识宗的太阳真力还是道教衡山派的太乙通玄真力？”
宏道一听，顿时目瞪口呆：“那天晚上，衡山派谁在白马寺？”
“老衲为什么要对你说？莫非你练成了神变功夫，老衲就要讨好你了么？”尉迟长孙呸了一口道，“不过，老衲对你的种种追杀，对白马寺的种种强迫，是老衲的帐，老衲不赖帐。老衲于天地之间，专干王者之事。说轩辕集是神仙，老衲打不过他也要打来试试。但使迷情乱性的邪术使人在花园中野合，这等丑事，老衲不怕讨霉气么？你今日如能活着下山，可去找刘玄靖！”
“刘玄靖那晚上在白马寺么？”
“在。就盘膝坐在宋昭容与文安公主所住的精舍附近的一根横梁上。老衲一见你性乱情迷地从隐身的花丛中走向开门出来的文安，便知丑事将行，老衲调头就走，怕目睹苟合，坏了此生运气！”
宏道一声大吼，随即默然。
佛帝说：“好了。咱们可以面对面打一场了。你不会再跑了吧？”
宏道叹了口气道：“不跑了。躲了你二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场打斗。你说吧，怎么打？”
“大搬运。”
“大搬运？你想比试大搬运法？”
“然也。”佛门皇帝说，调头向郭子岳道，“郭公子，你已服食了血色甘露，已将血色甘露化为了内力。可是，五叶禅师传你的大金刚天王神功的诸班法门，你却并不熟悉，何不立即去天山觅地练上一段时日，待得艺成之后，便回中原去杀了赵归真，为令先尊报仇？”
郭子岳立即作礼道：“如此甚好，晚辈这就前去。”
宏道叹道：“尉迟长孙，你以老衲的女婿搬着玩儿，未免该打。”
宏道话音一落，只听呼啸声响，一块磨盘一般大小的石块，从石城阙下面飞了上来，照直往佛门皇帝的头顶打去。
佛帝怒道：“你嫌文搬不过瘾？”他说话时抬手一抓，郭子岳的一个身子顿时便照直向那砸向佛帝的石块对砸过去。
宏道看来是早有预料。他见郭子岳身形一起，立即便反抬手一招，将郭子岳的身形隔空拉了过去。而那一块砸向佛门皇帝的石头，这时竟然在空中绕了一个弧线，就好象两个人相遇，一个晚辈向长辈让路一样，让郭子岳过去之后，又继续砸向佛帝。
佛帝大笑起来：“这是搬运术么？小儿击石而已！”笑语声中，佛帝一掌虚推，那块石头凝然不动了，就悬在佛帝面前一丈之外。
佛门皇帝忽然瞠目结舌，呆视着那块悬空凝然不动的石头。
那不是岩石，那是一块很大的璞。这样的璞，其中所含的美玉，肯定是罕世之物，只有于阗王府中才有。
宏道笑道：“这是从三百里外的于阗王府中搬运过来的，至尊教主，你还道这是小儿击石么？”
佛门皇帝道：“佩服。神变功夫果然有些门道。可你这搬运术真是佛家正宗功夫么？”
“任何学说和技艺，都讲究兼收并蓄。武功更是如此。以真力修来说，任何种类的呼吸方式，任何经穴的意守搬运，都是为了使逐渐积增的真力或奇遇后骤然猛增的内力，用去打通小、大周天及经外诸穴，使全身百骸布满真气。如若道家运气时从带脉搬运大周天，佛家便不能从带脉搬运大周天了？道家有搬运术，佛家有了，便不正宗了？一派大宗师，居然说话如此缠夹！”
佛帝道：“说得好。再来。”
佛门皇帝本来就站在悬岩边上，他这时回过身去，看见精绝国王正蹲在他的女儿身边，为她解穴，可是，却始终解不开。宏道的闭穴法门太过玄妙，精绝国王为其女儿推宫过血，解不开，昆仑公主却又不感不适。精绝国王正在潜心察看。
佛帝伸手一招，要将精绝国王从二十丈的悬岩下吸上来。
精绝国王正在查看女儿的制穴，竟于悬岩上的斗法一无所知。他这时只感到背后有人拉他，身不由己便向上升去，百忙之中，他怕有人将他和女儿分开，不利于他的女儿，连忙一把抓住女儿的衣衫。于是，父女俩便被佛帝吸上了石城阙顶。
佛帝将精绝国王吸上石城阙顶，再轻轻一推，便将精绝国王推到了中间。
精绝国王落地之后，身子一弹，站立起来。他先看见前面十丈之处站着一个高瘦中年僧人，身后盘膝坐着郭子岳。精绝国王失声道：“郭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这位大师又是谁？”
郭子岳道：“你身后站着中原霸主佛门皇帝。你父女二人就是他运功吸上来的。你此时凶多吉少，还有心思问不相干的事？”
精绝国王一听，顿时吓得三魂出窍。他在中原到处寻找三宝，全仗一身是毒，一般人不愿惹他。可他也处处回避着中原武林的一些高人，尽量互不朝面。他在峨嵋山外将郭子岳毒昏后弄走，那是直接与佛帝为敌，为了夺三宝也在所不惜了。如今被佛帝吸上二十丈高的悬岩，他明白是佛帝想要报复他了。他简直就不敢回头。
精绝国王正在惊骇之间，只觉得身上一阵乱动，揣在怀中藏于腰间的数十个玉瓶瓦罐纸包，纷纷自己跳了出去，落在一丈开外的岩石面上，摆成了一排。精绝国王伸手乱抓，他的手势已是极流速度了，却就是抓不到。
宏道说：“昆仑公主，老衲已为你解了穴道，你可过来和郭公子坐在一起。”
昆仑公主躺在地上，正在惊骇莫名，听说被制穴道已解，连忙翻身站起，说：“父王，咱们到郭公子那一方去。”
精绝国王苦着脸道：“为父已被制了动穴，走不动了，你快过去吧。”
昆仑公主走到宏道面前，跪下说：“大师，求求你为我的父王；解了穴道吧。”
宏道叹息道：“老衲恐怕有些无能为力。因为尉迟长孙制你父亲动穴，乃是有谋而为。我若为他解穴，我与佛帝的斗法势必立即着落在你父身上，你父亲只会死得更快。弄不好还会将下面的精绝国属下带去黄泉路上。昆仑公主，你何不下令让你的国人先下山去，自行逃命？”
昆仑公主望了精绝国王一眼，见乃父眨了眨眼皮，便走到岩边上，大声用精绝国语言喊了几句，下面的数十个精绝国人顿时拚命向神山下面逃去。
佛帝一直凝然不动，大约是在潜运功力或思谋计法。直到那些精绝国人一哄而逃，佛帝才慢慢伸出右手，以左手捞着垂下的袖尖，再慢慢将大指扣紧中指，说：“千心毒王怀中的药物，十之八九都是剧毒之物。老衲要将瓶中的东西搬出来送你，你若能将它们逼回瓶中，各不混淆，从此之后，老衲本人以及老衲的属下再不踩近距白马寺三里路之内的地面。”
宏道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宏道说着，闭上了双眼。
精绝国王大叫：“且慢！”
佛帝笑道：“你想交待后事，可以快些。”
精绝国王忙道：“本王若不幸身死，传王位于我的女婿郭子岳。”
郭子岳惊骇失声：“什么？你的王位传我干什么？”
昆仑公主大叫：“父王！快求佛帝饶命！”她这么大叫，自己却已先跪了下去，求佛帝道：“佛爷，求你老人家大慈大悲—”
精绝国王大声道：“女儿不可多言！佛帝念头一转，那是不可改变的至尊之令！本王死后，你和郭公子赶快成亲，以袭王国！”
佛帝笑道：“有这句话，老衲倒可饶了你的精绝国人。”说着，佛门皇帝屈指一弹，一个瓶中的药粉透瓶而出——是透瓶而出，而不是破瓶而出，因为玉瓶完好无损，药粉突地从瓶中穿透出来——直向精绝国王的鼻中钻去。
精绝国王一声大叫，顿时中毒而死。他的叫声短促而绝望。
他是一个玩毒世家的佼佼者，武功未人极流，可玩毒却使中原武林闻而丧胆。他此时被佛帝制了穴道，站在他自己的盛毒玉瓶面前，却根本想不到，那毒药会自己跑出来钻进他的鼻洞之中，将他毒杀而死。
精绝国王倒地而死，刹时间，满脸变得漆黑。
昆仑公主骤然失声痛哭，要扑过去，郭子岳连忙一把抓住她，不让她过去。
佛帝一声冷笑，手指连弹，快若闪电，那十数个瓶中的药粉药水，顿时便纷纷从各自的玉瓶土罐中透瓶而出，直向宏道飞射而去。
可是，那些药粉药水，刚透瓶而出，甚至还来不及混和在一起攻向宏道。突然便停在空中凝然不动了。然后，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着来路退了回去。
佛帝站在石城阙边上，身子晃了一晃。
宏道慢慢睁开双眼，慢慢向前移动。随着他的移动，那些药粉药水开始加快退回各自的来处。
佛帝的额头上泌出了汗珠。
高人斗法，这是极限。
佛帝的身子突然向后纵出，直向山下落去，而那些药粉药水，眨眼间，全都回到了玉瓶土罐之中。
佛帝一声大吼，身形在空中一转，便凌空向穆斯神山下面虚跨去，待得脚踩实地后，他身形一晃，倏忽不见。
宏道胜了。他因为服食了三大玉杯血色甘露，获得了绝世的内力，使他在半日时光从神变功夫的第七层修完了第九层，成了当今天下有数的三四个仙流级的高人之一。他与佛帝较量搬运术，当然不只是斗“术”，首先是“功”力的较量。有“功”才有“术”。“术”胜了，说明宏道的“功”比佛帝大。
宏道向着南方跪下，说：“弟子宏道，自入佛门，便已起誓卫佛行善。谁知着了别人的道儿，为道门玄功的迷情乱性的邪术控制，干下了有辱佛门的丑事。如今弟子练成了神功，要先回中原去查个明白，然后再行我佛之法。”
宏道说完，起身向郭子岳说：“你二人被龙卷风卷上天时，紧紧相搂，肌肤相亲，也算是一种缘份。你可留在精绝国中，一是助昆仑公主收拾残局；二是留在昆仑山下练纯内力，熟悉大金刚天王神功的种种真力御使法门。一年后可回中原去追杀赵归真。如果我在中原办事时找到春霞，我会令她来精绝国找你。
那时，你二人可成亲之后，一起回中原来。”
宏道言毕，身子一晃，倏忽不见。
郭子岳大叫：“前辈——”但宏道已经晃身下了石城阙，走得远了。郭子岳顿时觉得茫然起来。
昆仑公主走到精绝国王身边，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从地下收拾起药瓶土罐，藏在身上，再走过去牵起郭子岳的手说：“公子，咱们下山去吧。”
“你父王的尸首怎么办？他全身是毒，我可不敢抱他下山去安葬。”
“谁要你去抱他？这是神山之崩，下面去世的人，还巴望葬在这山顶而不可得哩！”
“这样子就算葬了吗？”
“天葬就是这样的呀！”
郭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