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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清和-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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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瑄的举动引来朱高煦的注意,看到向杂役走去的几名羽林卫,心中隐约也察觉到一丝不妥。

两人都是惯于战场厮杀的武将,对危险有本能的直觉。

“定远侯,借一步说话。”

“殿下可有吩咐?”

“那两个人……”

话音未落,前方陡然传来一阵巨响

呛鼻的浓烟中,带着火焰的木杆和碎裂的石块四处飞溅。

火焰烧断木杆,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距离近的几名羽林卫仆倒在地,生死不知。

两名杂役已被炸没了半边身子,乌黑的血溅了一地。

“护驾!”

朱高煦和沈瑄同时高喊,朱高燧马上挡在了朱棣身前。文臣武将无一人退后,纷纷警惕的望向四周,将朱棣团团围住。

听到…爆…炸…声,孟清和瞬间眉头紧拧。

事情出在杂造局,这里的人,怕是一个都脱不了干系。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浓烟微散,羽林卫立即上前查看。

爆…炸惊动了杂造局内的工匠,纷纷从工坊中涌出,看到眼前的场景,全都手脚发凉,脸色发白。

朱棣推开挡在身前的儿子,“更大的阵仗都未能伤朕分毫,不必如此。“

“父皇,小心为上。”

“陛下三思!”

“让开。”

“陛下!”

众人不让,朱棣干脆自己动手。

不待众人再劝,两个黑点突然从工匠中飞出,尾端燃着火星。

“火雷!”

众人再顾不得是否犯上,距离近的几名武将,干脆将朱棣架了起来,大步退后。

“陛下龙体要紧。”

朱能架左边,张辅架右边,朱高燧胆大,直接抱腰。

火雷落地,立刻有数条人影飞扑而上,紧紧压住。

孟清和组织护卫将火雷飞出的地方团团包围,同时拎起水桶,舀起水朝冒烟中的羽林卫和金吾卫泼了过去。

为防备火患,杂造局内开有深井,墙角立有数个水缸。

孟清和的举动提醒了众人,有人嫌泼水太慢,与他人合力抱起水缸,水缸倾斜,瞬间水漫金山。

爆…炸…声未再响起,拼死护驾的银牌杀手们一个个站起身,都淋得像落汤鸡一样。

被—压—在最下方的仁兄慢慢爬起来,呲牙咧嘴的揉着胸口。

没被炸死,却差点被压死。

这么个死法,战功不要想了,连工伤都算不上。

杂造局大使立刻上前查看半淹在水中的火雷,依用料,的确出自大宁杂造局,但火药配比不对,应是工匠私造。

大使报告情况,孟清和没有松口气,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不能第一时间找出主谋,别说杂造局,大宁都指挥使司上下都跑不了。

羽林卫和金吾卫开始盘查工匠,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一个脸上带有刀疤的杂役抓了出来。

近日,杂造局并未再制造火雷,只他身上有刺鼻的火药味,即便不是主谋,也是知情人。

“等等。”孟清和拦住羽林卫,“先查是否还有火器。”

羽林卫领命,在杂役身上只搜出一把木制匕首,再无其他。

朱高煦上前,一脚踹在杂役的肩上,杂役歪倒在地,面容更加扭曲。

“汝乃何人?胆敢行刺天子,好大的胆子!”

杂役咳嗽两声,抬起头,怒视朱高煦,道:“不过是篡权夺位,无君无父的小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你!”

朱高煦怒极,暴烈的性格又一次占了上风。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长进,动不动就要砍人习惯也没能彻底改变。

朱棣拦住了朱高煦。

“父皇?”

“朕有话问他。”

朱高煦也知道这个杂役不能杀,可脾气上来,当真是恨不能将他砍成几段。

“听汝之言,应是个读书人。”朱棣看着杂役,“招出同谋之人,朕给你个痛快。”

“哈哈哈……”

未等朱棣说完,杂役突然大笑。

“逆贼何敢称孤道寡?!”杂役被羽林卫按在地上,站不得身,又被朱高煦踹断了骨头,整条胳膊耷拉着,眼中恨意更甚,“逆贼,你必不得好死!今日吾杀不得你,他日定有壮士继吾之后!迎归天子,以尊正统!”

“住口!”

“你杀得了吾一人,杀不尽天下忠义之人!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朕叫你住口!”

朱棣双目赤红,双拳攥紧,狠狠闭上双眼,再睁开,目光骤冷。杂役的话,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郑和,把人带下去,交给锦衣卫,别让他死了。“

“遵旨。”

“封大宁杂造局,拘杂造局大使,副使,查有无同谋。”

“是。”

“查大宁都指挥使司上下,后军都督佥事孟清和,夺印,下北京刑部。”

“是!”

天子令下,孟清和被摘乌纱,除金带,按跪在地,外袍都没给他留。

沈瑄和朱高燧跪地求情,朱棣目光冰冷,语气更冷,“有求情者,以同谋论!”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什么叫翻脸不认人,孟清和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沈瑄和朱高燧都被拦在一旁,朱高煦自请押送孟清和返北平。

朱棣准请。

在他身后,朱高煦向朱高燧和沈瑄使眼色,稍安勿躁。如果父皇真要处置兴宁伯,不会押他到北京刑部,而是直接交给锦衣卫押回南京。

当夜,孟清和暂被关押在宁王府厢室,由天子亲卫看守。

朱高燧想探监,被朱高煦拦住了。

“有人行刺,兴宁伯为一方镇守,必要担责。”

“可……”

“朝中多少人盯着他?”朱高煦压低声音,“父皇夺兴宁伯官印,却没除爵。”

朱高燧愣了一下,露出深思之色。

“看看定远侯,沉住气。”朱高煦拍了拍朱高燧的肩膀,“这件事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父皇这个时候关起兴宁伯,说不定还是保住了他一条命。”

朱高燧握拳咬牙,目露凶光,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必定活寡了他!

厢室中,孟清和也在沉思。

官服没了,头发散了,水里映出稍显狼狈的样子,不自觉想起初到孟家屯的时候。

恍如隔世。

说是关押,却没人来问话。除了不给衣服,饭食热水一样不缺。

如果真要扒皮抽筋,不会是这个态度。

冷静下来,孟清和发现目前的情况算不上糟糕。

这次的事,委实太过突然。

火雷,杂役,天子驾临,当众刺杀。

死去的两个杂役会是同伙吗?

行刺的杂役,似乎根本不想活下去。

话说得大义凛然,可他眼中的愤恨,却远不止如此。斥责永乐帝篡权夺位的大臣,孟清和见过不少,他们同样有恨,却不像这个杂役一样,更多是心怀天下的担忧与耿直不屈。而杂役瞪着的样子,更像在看杀亲的仇人一般。

仇人?

眯起双眼,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杂役的长相有些熟悉。

除开脸上的刀疤,年轻一些……孟清和蹙眉,真的很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

承运殿中,朱棣独坐上首,沈瑄跪在朱棣面前,“陛下,臣请彻查此事。”

“瑄儿。”朱棣站起身,走到沈瑄跟前,“起来。”

“陛下,臣请彻查此事,还兴宁伯清白。”

“起来!”

“……”

“不起来?”

朱棣瞪眼,臭小子,和他耍赖?

沈瑄垂首,就是不起来。

“朕知瑄儿同兴宁伯情谊深重,也知兴宁伯忠心耿耿。“

“陛下。”

“为查出主谋之人,只能暂时委屈兴宁伯。”

二十多年战场拼杀,朱棣根本不会被一两场刺杀惊到,他挂心的,是行刺之人的一句话。

迎归天子,以尊正统。

天子是谁?正统又是谁?

奉天殿中的一场大火,面目全非的尸体,是扎在朱棣心中的一根刺。

事涉建文帝,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继位之后,朱棣昭告天下,建文帝已死。

真相如何,皇陵里埋的到底是谁,怕是连朱棣都无法真正确定。

“瑄儿,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却未必有在潜邸时的肆意。”朱棣苦笑,“臣子有委屈,无奈,可以请朕做主,朕又该找谁?”

“陛下,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你已经很好了。”朱棣抬手,拍了拍沈瑄的背,“朕视你如亲子,有些话,朕也只能在自己儿子面前说。朝堂之上……”

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沈瑄垂首,没有接言。

换成朱高炽兄弟,这个时候自可表示,为老爹分忧,儿子责无旁贷。

沈瑄不同。

义子终究是义子,再受器重,也要谨守君臣上下之分。

当夜,永乐帝和随驾文武都是整夜未眠。

翌日,一匹快马将天子遇刺的消息传回南京。

快报只写天子遇刺,未写受伤与否,伤势如何。更没写天子就此事作何处置。只有大宁杂造局被封,兴宁伯被抓的消息一并传回。

宫内和朝堂全部震动。

徐皇后即可派人给魏国公府送信,无论如何,京城不能乱。

锦衣卫指挥使杨铎求见徐皇后,北镇抚司校尉拿着驾帖,缉拿礼部数名官员,礼部尚书李至刚没遇到锦衣卫登门,他的岳父却带进了诏狱。

锦衣卫的行动毫无预兆,且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

许多人不免联想,被抓的这些人,难道同天子遇刺有关?

细想想,说不通啊。

礼部上下,无一人同兴宁伯有私交,梁子却是结了不少。若是天子遇刺的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礼部的头上。

无奈锦衣卫有天子手令,没人敢阻拦他们的抓人行动。

很快,连世子妃的同宗兄长也被带去文化,哪怕很快被放回,也让朝堂又一次发生了地震。

世子妃不出文华殿,世子妃的母亲入宫求见。

之后,世子妃求见徐皇后,徐皇后没有见她,只令人传懿旨,世子妃娴熟德孝,赏赐贡缎十匹。

世子妃前脚带着上次回宫,后脚被世子彻底关了紧闭。不许世子妃和宫外联系,世子妃的家人求见,必先通禀于他。

宫中的风吹草动也影响到了朝堂之上。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解缙等人各方打探消息,杨士奇和杨荣却以不变应万变,每日行走文渊阁,非必要绝不出言。见解缙几次求见朱高炽,杨士奇暗暗摇头。

还是太急了。

就在满朝文武关注宫中动向时,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大和千户纪纲,已奉杨铎之命出京,秘密前往南昌,监视宁王动向。

与此同时,圣驾已归北平,行刺杂役的身份也终于水落石出。

“杜平?”

孟清和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了此人的身份。靖难时,他和杨铎一起潜入德州,借由此人,才见到了李景隆,使对方中计。

如果是他,一切就不难解释。

为何自己会对他莫名感到熟悉,为何会对永乐帝有那么大的恨意。

杜平的儿子杜奇,就是死在朱棣手里。

当初,李景隆兵败,一路奔逃,单骑回京,麾下将士要么被燕军收编,要么四散,杜平也消失不见。

不想,他竟在乱军之中活了下来,还跑到大宁,隐姓埋名,成了杂造局的一名杂役。

“杜平手中有路引,顶了一名匠户的户籍。“

隔着木栅,沈瑄抚过孟清和的颊边,“大宁杂造局内,有五名工匠脱不开干系。大宁都司中,同样有人牵扯此事。”

孟清和默然。

覆上沈瑄的手背。心中清楚,牵扯到这件事中的,绝对不是大宁都司。

“事情查明之前,你……”

“我知道。”孟清和笑了,“呆在这里,也能躲个清闲。”

沈瑄不语,看着孟清和,突然起身,抽—出腰间匕首,几下撬开了锁头。

牢门拉开,人进来,关门,上锁。

赶来的狱卒呆立在外,满脸的囧字,定远侯这是要闹哪样?

孟清和也囧,尤其是被沈瑄一把捞进好怀里时,更囧。

从大宁到北平,他就洗了一次澡,这也能下得去手?

“我与十二郎一同躲闲。”

“侯爷,有公务。”

“有袁驸马暂代。”

“伴驾?”

“无碍,有汉王赵王在侧。”

“地方太挤。”

沈瑄放开孟清和,一脚踹倒隔栏,两间囚室打通,瞬间宽敞了。

孟清和和狱卒一起傻乎乎的举臂,定远侯威武!

定远侯搬进刑部大牢,不是件小事。

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没有文书,没办理相关手续,堂堂刑部大牢,是相住就能住的?

交房费,三餐自理也不行!

北京刑部尚书第一时间报告朱棣。

朱棣半晌没说话,手不自觉的模向腰间。

看来,欠抽的熊孩子不只三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西,南昌

宁王府内,朱权面罩黑云,看着垂首立在面前的朱盘烒,拳头握得咔吧咔吧响。

朱盘烒晓得自己闯祸了,顶着朱权的目光,头也不敢抬。

“知道怕了?”

房门关着,门口有心腹护卫看守,朱权仍是压低了嗓音,声音中的怒气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联合他人行刺皇帝,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牵涉到建文余…党,当真是胆大包天!

事情一旦泄露,即便不是主谋,也是砍头的罪名。

兄弟如何,侄子又如何?

朱棣是什么性格,下手有多黑,朱权比谁都清楚!

“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儿子身边的几个护卫。”犹豫了一下,朱盘烒最终不敢隐瞒,“还有代王。”

“谁?”

“代王。”

半晌,朱权没再出声。

朱盘烒大着胆子抬头,看到朱权的样子,瞬间腿软。

老爹头顶冒烟,怒气值爆表了。

“逆子!”朱权气得恨不能拍死朱盘烒。

瞒他瞒得这么死,却让代王抓到了把柄,到底是有多蠢,分得清亲属远近吗?!

怒到极点,朱权一脚踹翻了凳子,利落卸下一条凳子腿,朝朱盘烒就招呼过去。

洪武帝留下的优良传统,老朱家的人教训儿子,惯常要用到兵器。

朱棣善用鞭子,朱权爱用棍子。

舞起来都是虎虎生风。

现场没有趁手的兵器,凳子腿也是不错的选择。

硬生生挨了两下,朱盘烒扛不住了。

朱权往日里使家法,不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手底下也有分寸。今天这顿打,绝对是往死里揍。怎么说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王孙,身板再硬也撑不住。

朱盘烒比不上朱高炽肉厚,也不及朱高煦和朱高燧久经磨练,当下蹦起来,一边跑一边求饶。不求饶不行,被父王大义灭亲,压根没处说理去。

宁王妃听到动静,匆忙赶来。

伺候王妃的宫人内侍跟在后边小步快跑,看到眼前一幕,都吓了一跳。

“王爷,这是怎么了?”

六月天,衣服薄,朱盘烒的后背上已多出三四条血檩子。血水渗透了蓝色的外袍,看着就吓人。

宁王妃的询问,朱权充耳不闻。

举着棍子,继续一下下打在朱盘烒的背上和腿上。避开要害,力道却一点没少。

“王爷!”宁王妃连忙上前,挡在朱盘烒面前,劝道,“王爷,盘烒有错,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见朱权根本不听劝,手还要落下,宁王妃急了,一把握住他手中的凳子腿,秀目一瞪,“怎么,王爷连妾也要打?好大的威风!”

必须承认,朱元璋选亲家很有眼光。

王妃们的娘家,不是开国功臣就是勋贵武将。

朱标的皇太子妃出自开平王常家,朱棣的发妻徐皇后是魏国公长女,代王,安王娶的都是魏家女。

朱权的王妃同样出自将门,长相漂亮,身段骄人,身手同样不一般。

平日里,事事以朱权为先。一旦触到底线,宁王的夫纲总要动摇那么两下。

在这件事上,朱权和朱棣都是深有体会。

什么叫痛并快乐?

何谓家有贤妻?

徐皇后和宁王妃,盖如是。

“凶…器”被牢牢抓住,朱权不好真和发妻动手,胜负难料不说,两口子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演全武行,传出去也着实不好听。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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