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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清和-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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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仍不见停,朔风急劲,呼啸着刮过草原,天地间茫茫一片银白。

无论城内还是城外,当值都是个苦差。

这时就见出地堡的好处了。档上木板架个火堆,挡风取暖完全没问题。遇上溜达到附近的野物,还能来一个自助烧烤。其他的边军就没这份待遇了,地堡工程才建设到一半,没屋顶挡风?扛着吧,用意志力压倒一切!大明边军都是纯爷们!

遗憾的是,纯爷们也架不住大雪冷风,纯爷们也会生病。

城内的医户一天到晚都在熬药,不时能见到挂着两管鼻涕的边军抱怨贼老天要了人命。

两相对比之下,孟百户的形象在麾下军汉心目中不停增高,不说顶天立地也直冲云霄。

试百户任命已下,去换腰牌的时候,刘经历特地拱手道贺,还送了孟清和一小坛酒。这在以前可没发生过,孟清和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孟总旗摇身一变成了孟百户,原顶头上司马总旗成了下属,两人见面,笑呵呵见礼,心里怎么想另当别论,表面上总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另一名总旗也是熟人,竟然是弓兵高福。仔细问了才知道,月前鞑子叩边,他五箭射死四个鞑子,其中一个还是百夫长,被擢升为总旗。

有这两位,丁小旗和刘小旗暂时升官无望,好在两人也不计较。

在孟百户手下做事,还怕没有高官厚禄的机会?话是前郎中大人说的,孟清和有点不好意思,和高福一起被调来的老边军却是轰然叫好。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队伍是拉起来了,能不能让对方彻底心服就要看孟清和自己的本事了。

“百户不必谦虚,卑职相信您!”

丁小旗智珠在握,很有信心。孟百户抬头望天,好吧,有信心总比没信心好。

又过了几日,沈副千户口中的赏赐也如数发下,除了粮食和布匹,还有盐巴和胡椒。孟清和同两个总旗各得了不少马肉,是鞑子犯边时留下的。天气冷,冻起来堆到库仓里,正好用来做人情。据说,这是卫所的的老规矩。

孟清和一边吩咐手下的边军将赏赐送回家,一边感叹,“为官的学问,果然还有得学。”

升官受赏的不只有孟清和,重伤的郑千户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撒手人寰。家中独子已及弱冠,袭了他的军职,却没分到开平卫,而是被发到北平行太仆寺养马去了。战功是别想了,相对于时刻要防备鞑子的开平卫来说,生命却能得到保障。郑家人没有不满,反倒是给出力的人送了一份厚礼。

论起钱财,郑千户这些年积攒下不少,世袭千户,授田也不会收回。郑家人守着田产,领着一份闲置,以世袭千户做群长,明面上大材小用,实际上已经足够了。

郑千户功成身退,西城千户所的一把手变成了沈千户,诸如周荣等人自然也水涨船高,该升职的升值,该领赏的领赏。千户所里十个百户,五个都换成了沈瑄带来的燕山卫。

由于孟清和暂时还没被划拉进第一梯队,百户前面的试字还得挂一段时间。十个百户里,他也算是独一份。

孟十二郎不急,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是他的,早晚有一天会落到锅里,着急是没用的。按照后世的话来说,xx尚未成功,继续努力也就是了。

一片升官发财的恭贺声中,众人均是喜气洋洋,一名书吏的意外身死自然引不起太大的重视。哪怕他勤勤恳恳在千户所工作多年也是一样。

一副薄棺,几匹麻布,差人带回乡里的一个口信,就是身后的全部。

第三十章

孟清和一直记着高福的人情,寻到一个合适的日子,将分到的马肉切成大块用大锅煮了,请众人好好吃了一顿。

大块的肉和骨头滚在汤里,和搀了荞麦的大饼一起端上桌,热气扑鼻。

高福等人也不客气,舍了筷子直接上手,抽—出随身的匕首,削下骨头上的筋,送进嘴里,格外有嚼头。

丁小旗和刘小旗不请自来,刘小旗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丁小旗却全无顾虑,也不管孟百户的脸色发黑,抱拳问好之后,直接盯准了肉最多的骨头,下筷捞起,狠狠就是一口。

快,狠,准,三字诀被发挥到了极致。

油花四溅,看得孟清和嘴角直抽。

前郎中大人,文人的清高呢?官员的气节呢?读书人的节操呢?

前郎中大人啃完了骨头一抹嘴,“何为节操?吾不明矣。”

话落,干脆也扔掉了筷子,直接下手抢,其凶狠程度丝毫不亚于身边的军汉。

这样的觉悟,这样的行动力,这就是五品文官!

还能说什么?

孟百户只能挽起袖子,毅然决然的加入了抢肉的行列。

大家都是读书人从军,谁怕谁啊!

在一群凶狠的军汉面前,孟虎和孟清江是唯二的斯文人。捧着饭碗退到一边,互相看看,幸亏灶下还留出了一些,不然别说肉渣,连口肉汤都喝不着。

“幸亏四堂哥有先见之明。”

“好说,大饼留了几张?”

“不多。”孟虎伸出了十根手指头。

“做得好。”孟清江竖起了大拇指。

“过奖。”孟虎笑得的格外憨厚。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孟十二郎相处久了,木头也该长心眼了。

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

入冬之后,北地连降大雪,官道一度无法通行。各地送往京城的奏疏,足足耽搁了十余天才摆上皇帝的案头。等朝廷得知北元再次犯边,辽东等地的边军已经和鞑子刀劈斧砍几个来回了。

“残元于此时犯边?”

不怪建文帝不相信,往年这个时候,鞑子早回家猫冬,边境也已经消停了,今年的确是情况特殊。

鞑子在开平卫没打成谷草,还被当成稻子割了几茬,损失不少人马,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逃回去的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仍要面临严峻的生存问题。

没有粮食,没有布匹棉花,单靠牧民手中的畜群,怎么支撑过这个冬天?就算能撑过去,牛羊都吃完了,明年怎么过?

一连串的难题摆在面前,深刻让北元王公们体会到了生存的艰难。

北元皇帝额勒伯克的王帐中,一片愁云惨淡。大臣和王公们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再抢一次。

“再抢一次?”

众人眼睛一亮,燕王的地盘不好抢,就去辽东,去山西,总之,撞大运也能有点收获吧?

于是,在洪武三十一年的隆冬时节,北元接连对大明边塞发动了多次袭击。北元的骑兵们分散各点,游击作战,充分发挥了逮着机会就抢,抢完了就跑的最高行为准则,一旦遇上边军,绝不恋战。

甭管抢没抢着,保命要紧。风紧,咱就扯呼!

苍蝇不咬人,它膈应人!

卫所里的边军气急了,开始扯嗓子问候鞑子的十八代亲属,各种不文明用语纷纷出炉,流行于整个边塞,盛极一时。各种方言汇聚在一起,骂上一整天都不会重样。

实在不能忍了,辽东等地的边军开始主动出击,宁王手下的朵颜三卫也没闲着,挥刀砍人一点也不手软。拿谁的钱给谁办事,这是外援的职业道德。

一时间,朔北各地杀声四起,刀光斧影,朝廷也为止震动。

消息传到南京,建文帝不得不减慢削藩的步伐,主张削藩的一干大臣也降低了声音。在外部矛盾和内部矛盾发生冲突时,大部分人还是能分得清主次的。自己人的那点事暂时放到一边,先赶走鞑子才更要紧。

进攻辽东的鞑子又一次铩羽而归之后,燕王,宁王,晋王,辽王,谷王突然…串…联,集结军队,顶风冒雪,从边塞各卫北出二三十里,对潜伏在各处的鞑子进行了一次狂风暴雨般的扫…荡。

左军都督杨文,武定侯郭英也积极参与了此次行动。亲自披挂上阵,英武仍不减当年。

开平卫处于要冲之地,卫所边军骁勇善战,只余少部分留守,其他人在指挥徐忠的率领下倾巢而出。

沈瑄被令为前锋,带领三千骑兵一路冲杀,在茫茫雪原中寻找鞑子的踪迹,找到了就杀,杀完了继续找,杀得鞑子是望风而逃。

孟清和带着手下一百多号人,跟在沈游击的队伍后边打酱油,顺带捡漏。

不是他夸张,但凡是沈游击麾下骑兵过处,当真是像蝗虫过境,能遇上一两个活着的鞑子都堪称奇迹。

孟清和对天发誓,他用的每一个词都是褒义!

十二月中旬,这次藩王联合…军…事…行动获得了圆满的成功。

燕王宁王等藩王没有照面,只通过传递书信互相联系,总结了一下行动过程中的经验和不足,顺带商量一下给朝廷的奏疏该怎么写。损失怎么报,战功怎么讨,其中可有不少说道。

互相商议拍板之后,藩王们各自带着军队返回封地,不久后,接连有快马带着藩王们的奏疏驰往南京。

仗打完了,鞑子赶跑了,朝廷总要意思一下吧?

归根基地,藩王们此次出兵北征,大义上是为国为民,深层次考虑,未必不是对朝廷的一次示…威。

周王一家被抓,随即被贬,震动的可不只是燕王。这次是周王,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杀鸡给猴看,猴子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却没谁乐意再当那只鸡。

除了已薨的晋王,哪个藩王不是建文帝叔叔辈的?实力弱一些的藩王尚且罢了,如燕王宁王一类,是能随侄子搓圆捏扁的?

所以,在北疆的奏疏送到南京之后,建文帝愁啊,他也再一次意识到,他的这些叔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削藩这条路实在是任重而道远啊。

建文帝也认准了,最大的困难绝对是燕王。

其他的叔叔不好说,燕王,是必定会反的!

建文帝也不是傻子,在真正动手,还要做更充足的准备。齐泰和黄子澄等人已拟定了一份看似完美的计划,只等着建文帝大笔一回,批准执行。

抛开齐黄等激进派,朝廷中也有不同的声音。

如曾任前军都督府左断事,现充任吏部的高巍和御史韩郁,先后上疏,坚决不同意齐泰黄子澄等激进派人士的意见和行事办法。

高巍的奏疏中明白写出,削藩是必须的,大家都赞同。削藩的手段则需要重新考虑。

效仿晁错的蛮干硬干绝对不行,一个不好就会激起藩王造反。应该学习主父偃灵活机动,实行推恩,封底没法再分,就把北边的藩王子弟分封到南边;南边诸王的子弟分封到北边。

“如此,则籓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

此类办法,建文帝同洪武帝奏对时曾提起过,但当高巍和韩郁再提出时,建文帝却犹豫了。

年轻人做事,都有一股冲劲,何况,藩王们已让建文帝切实的感受到了威胁。

看着摆在面前的几份奏疏,年轻的皇帝始终下不定决心,只能派人找来齐泰黄子澄等进行商议。

齐泰等人一听,自然摇头。

“陛下,藩王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不削则朝廷纲纪不立,推恩虽好,然不可行。陛下乃一国之君,藩王则为臣属……”

文华殿中,黄子澄盎然而立,侃侃而谈。齐泰等人不时附议,再添上几句。建文帝被说得满面红光,频频点头。

君臣商议的结果,可想而知。

“既如此,便如卿议!”

建文帝终于下定决心,当场拍板,好,朕就这么干了!

北疆战火刚停,自以为磨好了刀的建文帝,终于开始动手了。

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底,朝廷下令,以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调河南都指挥使谢贵,贵州都指挥佥事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按察使陈瑛调北平佥事。同时擢升原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为都督,屯兵开平至山海关一带。

原北平都指挥使陈亨同燕王走得太近,建文帝大笔一挥,擢升其为都督佥事,官升了,权没了,哪里凉快哪里玩去吧。

张昺等人调到北平,关键任务只有一个,盯着燕王,一旦发现燕王有造反迹象,立刻奉旨拿办!

这还不算完,处于兴奋中的建文帝打算继续玩敲山震虎的把戏,以“贪虐残暴”的罪名,把刚联合燕王出塞北征的代王朱桂给控制起来了。同样是一家抓到南京,罪名很快落实,爵位一撸…到底。隔年,代王就被送到蜀地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

朝廷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雷厉风行,建文帝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先动手的未必就能占得先机,后动手的也未必没有优势。

史实证明,书生意气要不得,一时冲动害死人啊!

第三十一章

建文元年

正月里,北平连下了几场大雪,天阴沉沉的不见晴。房檐下结了几尺长的冰棱,掰下来,结实得能扎人一个窟窿。

城门上的守军用力跺着脚,搓着双手,袢袄里加了厚实的棉花,仍挡不住刺骨的北风。

一年冷似一年,老天像是发了怒,硬生生的不让人有好日子过。

风雪中,几匹快马从南面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带着皇帝新的谕旨,从南京城出发,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总算在二月前赶到了北平。

看到南边来的快马,守卫端礼门的百户心里一咯噔。

从去年十二月起,南边来一次人,北平府就要地震一次。

先是布政使换了,紧接着又是都指挥使司,连开平卫到山海关一带都不安生。上个月把代王都给抓了,正月里又来人,莫非真应了城里那些算命先生的话,燕王是真龙,南京城里的皇帝坐不稳龙椅了?

“快开城门!”

转眼之间,骑士已到了城下。

过了戌时,城门轻易不得开,城头守军只能放下吊篮,将来人拉上了城头。

“立刻派人禀报王府!”

“是!”

查验来人身份的同时,一名守城百户下了城门,匆匆向燕王府赶去。

燕王府内,此时正是灯火通明。

存心殿中,燕王用力拍了拍汉阳郡王朱高煦的肩膀,带着酒意的刚毅面孔上满是笑意。

“吾儿有乃父之风,甚好!”

朱高煦主动请缨参与了不久前的边境军事行动,虽没立下大功,却精神可嘉,可圈可点。

从开平卫返回北平,还带回了三段式火铳射击法,张玉朱能等一干大将均对此法赞誉有加,朱棣甚感面上有光。对比一下不能上马的世子,老怀大慰。

“吾儿做得很好。”朱棣抚着硬龇,愈发的满意,“这才是我朱家子孙!”

朱高煦脸色发红,显是因为燕王的夸奖激动不已。

“父王夸奖,儿愧不敢当。”

“当得!”

连日来被建文帝闹得弄得肝火上升,好不容易有件开心事,燕王看自己这个二儿子,当真是越看越顺眼。

“谢父王!”

世子朱高炽恭立在一旁,听到父亲夸奖弟弟,胖乎乎的圆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吾弟能扬鞭策马,为兄甚羡。”

朱高煦扬起极似燕王的浓眉,笑容得意,看着身高长相都不及自己,肥墩墩的朱高炽,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同样是父王母妃的儿子,不过是生得比他早些,摆出一副世子的样子给谁看?

“王兄不必如此,愚弟自是期望能有与王兄一同策马挥刀,并肩作战那一天!”

话说得再好听,也是十成十的挤兑人。

朱高炽脸色憋得通红,朱高煦笑得张扬,燕王看着两个儿子,眉头微皱。

对这个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不像自己的长子,若说万分的喜欢,那是违心。可到底封了世子,上下有别,高煦如此挤兑兄长却也不妥。

再者,世子喜爱读书,真会被弟弟三言两语挤兑得说不出话?示弱不错,过犹不及。

就在燕王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名身着葵花胸背团领衫的宦官躬身走了进来。

“奴婢拜见王爷,见过世子,郡王。”

“可是有事?”

“禀王爷,南边又来人了。”

又来?

一句话,朱棣父子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南边来人,准没好事!

先是北平布政使,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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