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芈镜-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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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儿,你死得好惨啊……”
“娘!娘!你在哪里呜呜呜……”
“啊!妖怪啊!救命啊!大家快跑……”
一幕幕,一声声,宛如针刺般扎进镜子的心,“怎么会这样?”她愤怒地转头问毕方和重明。
毕方微低着头,略显为难地跟镜子解释道:“灵尊出世,浮罗太虚禁障已破,妖灵的灵核升变,强大的妖界自此诞生。灵尊此次上天,他们没了禁束,有恶性难驯的妖精,就偷跑到了人间……”
看着镜子一下子变得刷白的脸色,毕方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唇边。
魔王波旬骑着白象移到镜子身边,悠悠地开口,“灵尊,不过是区区几条凡人的性命,何至于如此?想我魔族被佛祖压着,也吃了几百年的素了,好不容易有侵灭仙庭打击佛家的机会,本魔王便做主放小的们去了一趟人间。放心,不过几条人命,灭不了人界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蚀芈愤慨,拿手指戳着魔王波旬的鼻梁骨,“当初我们联盟的时候,你们答应过不会干扰人界的!”
波旬坐在白象上一动未动,只用手中的武器轻轻拨开蚀芈的手指,面容优雅而平静,“本王是答应过你们不干扰人界,可本王未曾答应过你们,本王一定会说话算话吧?”
眼前,星月镜中的人间惨景还在继续,耳边,凡人的哀嚎恸哭依然不停。
是她,是她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镜子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虚弱无力地瘫到地上,目光木讷呆滞,毫无神采。
“灵尊姐姐。”重明蹲下身,搂着她的手臂,语气中充满了对她的担忧。
“这不是真的,”镜子喃喃道,她抓住蚀芈的胳膊,仰着脑袋问他,“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阿云一定会来阻止的,就像玄蛋儿那次一样。动用太极的力量会倾覆苍生,可是阿云在灾难发生之前就赶来阻止了不是吗?这回……他为什么不来呢?”
不忍看她水光溟濛的眼睛,蚀芈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却忽地一怔。
镜子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蓦然愣怔。
混乱的战局,朦胧的烟雾,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特有的烟火味道,那是专属于战争和死亡。
而他白衣嫳屑,静静地伫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凝望着她的视线深邃而清宁,宽厚而祥和,正如那日在梨花树下,她的执着,他的包容。
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仿佛脱缰的野马,镜子不知道那是一种愧疚,悔恨,抑或是别的一种什么情感。只知道有他在,只知道他来了,这似乎是她唯一的小确幸。
淮湮玉帝虽不曾亲眼见过他,但他却十分笃定他的身份。这样一个拥有如此强大而浩瀚的气场,能让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在他身上,能让时间都为他而停摆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呢?
不过也只有云照古神了。
看着那个好看得不像人的白衣男子,一步步朝她们这边走来,重明整个人几乎呈痴呆状,目光一直牢牢地胶在他身上。
云照古神慢慢蹲下,皎洁的云裳和镜子浅灰点黑的黼黻流光裙叠在一起,浸染出了一片忧郁而沉静的美。
“镜子,对不起,我来晚了。”云照古神凝视着镜子,右侧的唇角微微卷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他抬指,小心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不是阿云的错,”镜子摇头,语气中满是自责,“是我的错。我明明就知道的,即使阿云是神祗,也无法预先知道每一件事。是我不好,是我太笨太冲动了,才会造成如今这个生灵涂炭的局面。”
蚀芈慢慢跪倒在云照古神脚边,表情沉痛,他低着头,认真地说:“阿云,一切都不关镜子的事,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大错已铸成,天谴在所难免。我只希望,等到天谴来临的那一刻,你能保护好镜子,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一人承担就够了。”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云照古神说道:“那日,在浮罗太虚,我本可以强行把你们带走,这样今日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你们还未做出任何有损众生的事情前,我若过多干预,亦会使你们遭受天谴。镜子,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
镜子啜泣着点头,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神祗若是插手不必要的事,世道必移,神道必散,天道必诛。”
云照古神眸光深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而我还是错了,早知如此,我当日就算冒着让你们遭受天谴的风险,亦会把你们带回。因为如今这天谴,恐怕你和蚀芈都承担不起。”
“我会承担的……”此时此刻,镜子的声音显得是那么苍白而无力。
“傻镜子,数以万计的生灵,你们如何承担?”云照古神的手抚上镜子冰凉的小脸,心中却已是有了算计。
重明突然放声大哭,她俯身搂住镜子,“呜呜呜,灵尊姐姐,你是不是要死啦?我不要你死,是你帮我从那捅不破的蛋壳里钻出来的,也是你助我修成人体的,你对我那么好,对大家那么好,你是好人,为什么要死?呜呜呜……”
魔王波旬对此言论却甚是不屑,他从白象上一跃而下,“什么狗屁天谴,我魔王做了那么多事,也不见上天胆敢对我做什么手脚。”
云照古神侧目,冷冷地瞟了波旬一眼,“你的下场,自有九法界之本师,如来佛祖替你结果,你勿须担心。”
波旬听后一怔,顿觉四肢发凉,竟一句话也再说不出。
“阿云,你说,我们会遭受什么样的天谴呢?”镜子此时却平静了,并非哀莫大于心死,而是有云照古神陪在她身边,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知足了。
云照古神搂过镜子,镜子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当初,水洲古神共工战败于火尧古神祝融之后,怒触不周山,是以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其后日月星辰移,水潦尘埃归矣。然而我并不知道共工最后受了怎样的谴罚,因为自那以后,我们四个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镜子听后,心中一凛,他紧紧攥住云照古神的衣领,眼中露出了小鹿般地胆怯,“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照古神没有回答,只一下一下轻抚着镜子的背,就像在安慰一个委屈的孩子。“镜子,你知道吗?古树病了,他已经病了很久了。”
“是吗?古树太太太爷爷病了吗?”镜子红着眼眶嗫嚅,“树形神使也会生病吗?”
云照古神微微颔首,黑曜石般的眼睛,出神地望着天边一朵浅绿色霞云,“他很想你,也很想蚀芈,他希望你们可以去看他。所以以后,你们要常常看望他,陪伴他,知道吗?他老了,老人是很容易感到孤寂的。”
把脸埋在云照古神的颈项,肩膀微微地颤抖,镜子无声饮泣,眼泪留进紧抿的嘴巴里,咸咸的,有一点苦。“好,如果天谴过后,我和蚀芈还能活着,还有意识有知觉,还能记得云芈镜,就算是残废了,我们爬也要爬过去看太太太爷爷。”
蚀芈听了镜子的话,用力地合上眸,泪水自眼角滑落。
“你们自然是还能活着。只要死人能再生,你们就能活着,就不必遭受天谴。”云照古神说道,语气自然而笃定。
镜子和蚀芈抬眼望他,眼中均有无法思议之状。
云照古神眸中含笑,波光仿若三月迤逦春水,九月胭脂埋香。他将一直掩于袖间的红绳解下,系于镜子腕间。
“镜子,替我好好爱你。”
☆、第十一镜(七)
镜子不解,挂着泪珠的眼睛,愣怔地望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而云照古神已起身,温柔地扶起蚀芈,二人相视,仿佛是在御雷谷初见,他将他从一片猩红的火海中救起。“蚀芈,你的年岁大些,要记得好好照顾镜子。”
尚未理解云照古神话中的全部涵义,蚀芈便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云照古神转身,抬眸,俯视全场,眸中流露出对天下众生的悲悯,一股磅礴而祥和的神之力从体内溢出,强大的力量掣肘了空气的流向和波动。
三生六界,十八层地狱,九十九重天,鬼休泣,朝光止明。世上光华者万物,此刻,只于他一人身上聚齐。
最后一眼,止于镜子,止于蚀芈。
光影动,他一跃上空,化作一只巨大的银鸟,展翅而翔,盘旋其上。
那是他的千丈法相,名唤时鸢。
翙翙其羽,银光闪闪的毛翎,墨染着繁复细密的神秘隽纹,羽冠云霓如银霞娑娑,两只清明的黑瞳透着睿智和慈悲,似乎早已看尽众生一切虚假面相。时鸢无足,只八条尾翼银精妙质,合金德之明辉,在风中次序摇曳,伟灵表之可嘉。
鸣音夭夭,芳声远畅。
时鸢于空中飞舞,每挥动一次翅膀,都会有闪闪的银鳞从它巨大的羽翼上洒落。
洒落凡尘,洒向众生。
枯枝落叶,凋花谢木,在碰触到银鳞的那一瞬,有如得到最甜美的雨露滋润,枝生叶茂,花开并蒂,原本黯淡荒芜的尘世,转眼间就已铺满了姹紫嫣红,桃粉柳绿。
远远地,一大片五光十色,闪着璀璨夺目华彩的飞群朝这里涌来,飞向舞动的时鸢,并在它周围环绕三圈,翙翙其羽,翩翩翱翔。而与此同时,毕方鸟与重明鸟也似乎得到了感应,扇着翅膀从镜子身边离去,飞向了空中的时鸢。
日升月落,参商东西,雁队一人,渭水两径。自此天地有序,各归各位。
远在西方天空,佛祖菩萨,妙王法师,似乎受到召唤,身上金光大盛,眸中泪水盈睫,他们纷纷拜倒,两只长长的手臂紧贴云层,而手掌高高托起,以示最虔诚的恭敬。他们是第一批感受到神之力的人。
因为佛性,是最接近于神性的心灵。
随后,仙界、魔界也似乎感应到了时鸢施于世间的福寿恩泽,已各自的帝王为首,齐齐下拜,军兵也放下武器,匍匐跪地。生活在喧嚣俗尘的百姓,皆似忽地灵明一点,心窍洞开,伏膝跪拜在地,恩指苍天。
只镜子和蚀芈依旧站立,痴望着与群鸟腾舞的时鸢,心中的意识尚未清明通透,然悲伤却从他们眼角的泪水中,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待得星月镜中,他们看到那些被洪水猛兽吞噬生命的人,被妖魔残害的人,同战死于这场战斗中的上万兵士,一个一个完好无损地从地上爬将起来的时候,蓦然地,他们就明白了。
云照已化时鸢去,再不复返,永不往生。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流传于神界的传说,今日才知,它竟是真的。
神箴有言:
时鸢一舞,草木复苏;时鸢二舞,百鸟相辅;时鸢三舞,万相齐步;时鸢四舞,众生为仆;时鸢五舞,乾坤颠覆。
百鸟散去,毕方和重明又回到镜子身边。
而镜子痴痴地望着空中盘旋的时鸢,喃喃道:“阿云,你回来啊……”
镜子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镜子以后再也不胡来了,镜子以后就乖乖地待在云芈镜,陪着你,陪着太太太爷爷,哪儿也不去了,所以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云……云照!”蚀芈红着眼睛,情绪激动地就要飞扑上去把时鸢抓下来,却被淮湮玉帝和毕方死死抓住,任他左右挣扎不得脱。
时鸢华美而深情的眸光,最后一次落向他们二人,羽翼上最后闪烁着的银鳞,飘落到他们身上。
在银粉朔朔中,镜子的面容变得鲜活而明媚,肤色也变得玉白剔透,愈发清亮,一袭浅灰黼黻褪去,洁白宽大的云裳衬得她仪容不凡。
额间一点金砂。
蚀芈脸上、身上的伤口尽数退去,脉络筋骨于体内重新搭建再生,神躯大铸。他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坚硬的黑色战袍不再,转而变成了层叠却飘逸的乌黑云裳。
伸手触额,眉间一点金砂。
源源不断的神之力从他们身上散出,天庭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他们的巨大变化。
双神世出。
还记得雪照古神给她的箴言:命无五格。
无佛格,无仙格,无人格,无魔格,无妖格。
所以,她成了神,拥有了神格。
他们的神力远远没有古神的强大,因为云照古神已用自己大部分的神力去维顾苍生了。
镜子和蚀芈都知道,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他们以神之身,不受天谴的责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
从云照古神从她身边退开,化作时鸢飞上天空的那一瞬,从心底不断奔涌的恐惧,就再没停止过。其实那个时候,她好想抓住他的手,再也不放开。可是却没有来得及,晚了一步。
只晚了一步,她却永远地失去了他。
“阿云,你说过,我虽做错了事,但也不过是因为年少幼稚,一半着了魔,一半失了心,你说你不怪我的。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去呢?”她伸出手,一步一步朝时鸢走去。
镜子始终觉得,她的语气控制得很好,她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殊不知,那时候的她,眼泪已经流遍了全脸。
时鸢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看她的眼神哀伤而不舍。它的两只黑曜石般的瞳仁里,似乎包含了整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只有她,和满世界的雨。
她想一瞬就飞奔到他身边,可是这神之躯却该死的沉重,她拖着这具身体,好不容易走到他身边,指尖马上就可以碰到他了,可他的身体,却在那一刻,化成漫天银鳞,随风而逝。
天地间,最后一位古神,就此消泯。
☆、第十一镜(大结局)
镜子抓不住他,也抓不住那些银鳞,瘫倒在地上,她一下子失了魂魄。而眼泪,从来就不曾停过。
世界好像就此寂静了,她只听到,蚀芈压抑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微冷的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镜子浑身一抖。
抬眼,却见那个,她以为永远也见不到的人,蹲在她面前。单薄的青衣,黑发无冠而束,眉眼虽然略显憔悴,眼神却变得比从前更为清明澄澈。
镜子注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惊诧,连同圣日天帝,淮湮玉帝,以及整个仙庭,也都为再见到这个人而惊讶不已。
往生玄帝唇角含着淡淡的笑,他知道镜子要说什么。“不错,我还活着,镜子。”
“阿云没有杀你?”镜子流着泪问他。这泪水,一时竟不知是喜,还是更为强烈的哀恸。
往生玄帝举目远眺,眸光清远,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日,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没想到,云照古神留下了我最后一缕魂。他把我的魂魄带回云海,替我施行了转生之术,助我回复真身,恢复仙格。”
镜子安静地聆听着往生玄帝的话,循着他的话,她似乎能想像云照古神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颦蹙。
“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告诉我,因为镜子很在乎我,他不能就这么让我死了,至少,不能死在他手上。我问他,那你又何必杀我?他说,为了天下苍生,他一定要把我打败,把太极抢回去。同时他也十分清楚,已我们两个当时的实力,他想把我打败,不伤我是不可能的。而我一旦法力受损,兵权旁落,到时候我落到圣日天帝手里,照样逃不过一个死字。与其如此,他便想,”蚀芈的眼睛牢牢地盯住镜子,一字一顿地说,“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镜子轻飘飘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却波动起伏,剧烈非常,她哽咽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
往生玄帝叹气,“镜子,你还是不懂,他为你救我,已是犯了天道大忌,若是告诉你,更会牵连你受累啊。”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出来!”镜子忽然朝他吼道,“既然你以前不出来,为什么现在又要出来?”
缓缓搂住眼前痛苦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