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_蓝家三少-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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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公子所料,钟昊天倒也有几分聪慧。咱们把那扳指送还给他,他便转身给了管家,由管家拿出昭告天下,比他自己的自言自语要来得更有见证力。”素兮如释重负。
赵无忧浅笑,“他于七星山庄而言,没有半点根基可言,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自说自话拿出扳指,也不会有人相信。还不如把扳指给那管家,钟昊天与老庄主对话的时候,老管家总是在旁候着,心里也知晓老庄主的抉择。”
“老管家愿意帮忙。他说上一句两句,比钟昊天的歇斯底里更管用。现在七星山庄的局面如何?可都在他掌控之中?”
素兮颔首,“有族长帮衬,钟昊天已经成为继任庄主,只待抓到真凶伏法,便能让老庄主死而瞑目,入土为安。只是卑职不明白,族长为何要帮他?”
“我说过,宋家祖上是京官,如今是商贾,但并不代表不畏惧我爹的权势。赵家在整个大邺天下里,都起着尤为重要的作用。身为宋家的族长,必须识得时务。上一次穆百里一番干净利落,族长便知这金陵城里有东厂的爪牙。试问天下人,谁不惧怕赵家的权势,谁不害怕东厂的手段?”赵无忧笑得寒凉。
东厂。那可是只进不出的地方,杀起人来一个个从不眨眼。
扒皮抽骨,食肉寝皮,其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
明知是蚍蜉撼树,还要撑起所谓的骨气来跟赵家和东厂作对,那这宋氏一族也就活到头了。族长当然知道轻重,知道是赵无忧还敢反对,不是老虎嘴里拔牙,自己找死吗?
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他也当不了宋家的族长。
素兮一笑,“这倒也是,东厂那些阉人和锦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进了东厂,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俄而长长吐出一口气,“七星山庄的事算是告一段落。等到老庄主下葬,这些个幺蛾子都会被逐出山庄,到时候钟昊天就是一人独大。”
“他能不能一人独大,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我自己该得的那份。”赵无忧瞧一眼明灭不定的烛火,“云筝那头应该已经布置妥当,我们很快就会回京。对了,让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素兮面色微紧,“东厂口风极严,卑职只探得那人名叫扎木托,是个北疆蛮夷,绝非咱们中土人士。东厂找他似乎已经找了很多年,可是始终无果。听说此人擅易容,如同千面郎君一般,一日千面,防不胜防。也是因为这样。东厂的人一直没能找到他。”
“一日千面?”赵无忧一愣,“你行走江湖这么久,见过这种人吗?”
素兮摇头,“没有,但是他来自北疆,说不定懂一些与咱们中土不太一样的东西。听说北疆蛮夷有不少巫蛊之术,那些人成日神叨叨的,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我不信。”赵无忧冷笑两声,“所谓千面,也不过是有所差异,并非真实。这假的东西终究是假的,怎么都真不了。”
素兮抿唇,“卑职也没见过一日千面之人,早年听闻江湖上有个白面郎,擅长易容之术,始终无人见过其真容。不过也没有千面那么夸张,所以卑职也不太相信这一日千面之说,估计是危言耸听了。”
赵无忧回到床榻,裹紧了被子,“城主府那头有什么动静吗?”
“卑职一直让人盯着城主府,白日里出的那档子事公子也知道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素兮握紧手中冷剑,“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刘弘毅没杀了他那私奔的小妾?”赵无忧有些诧异。
素兮摇头,“没有,似乎是舍不得。”
“饶是深爱,怕也受不得背叛吧!”赵无忧揉着眉心,“这男人还真能忍,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敢插手七星山庄的事情,却不敢杀了自己的爱妾,刘弘毅啊刘弘毅,终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素兮道,“等老庄主出殡,也许咱们就能彻查七星山庄的事情,到时候便可知晓这刘弘毅为何要不折手段染指七星山庄。”
赵无忧点点头,“帮着查一查,杀死老庄主的也无外乎那几个不择手段之人。”
“卑职明白!”素兮俯首行礼,“卑职告退。”
赵无忧轻咳两声,没有说话,素兮快速离开。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赵无忧偶有的咳嗽声,在哔哔啵啵的灯花里,静静绽放着。素兮前脚走,穆百里后脚便回来了,似笑非笑的坐在床沿上,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裳。
“好听吗?”赵无忧问。
穆百里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这隔墙有耳,怕是世上最好听的话。”赵无忧笑盈盈的望着他,“督主以为呢?”
“倒是没什么可听的,这些个事儿,本座早已知晓。”穆百里靠在床柱处,一副慵慵懒懒的姿态。那双清润的凤眸只是微微一挑,有些轻蔑有些不屑,“听得本座的耳朵都长了茧子,真是无趣。你若真想知道什么,为何不直接来问本座,也免得赵大人浪费精力物力人力。”
赵无忧轻咳两声,“督主若是肯说,那一夜就不必故弄玄虚了。”
穆百里斜睨一眼,“胡言乱语什么?”
闻言,她更是咳得厉害,“就是老庄主出事那一夜,督主不是故意来做我的时间证人吗?督主是想让我欠着你的人情,可又不想放过我被人设计的好机会,故意来与我撕扯一顿。事实上。若督主不想走,我这点本事,还能奈何得了你?”
说话间,穆百里已经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赵大人如此聪慧,这可怎么得了?就好像本座肚子里的蛔虫,要是哪日一不小心惹了本座的痛处,那——”他重新坐回她的床边,笑得有些凉薄。
赵无忧抿一口热水,“若真当如此,那赵无忧这生与死,只能全凭本事了。不过,能在督主手中,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委实不容易。这么一想,我便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用之人,倒也不是百无一用。”
“赵大人谦虚了,以赵大人的本事,已然是本座最满意的敌手。”穆百里起身,“扎木托的事情,你最好别插手,否则本座怕赵大人,会悔之莫及。”
“那赵无忧倒更是奇怪,什么人能让我悔之莫及呢?若我一不小心抓住了他,督主该如何谢我呢?”赵无忧笑得凉凉的,“这以身相许已经过时了,我与督主,睡也睡过了,吻也吻过了,似乎督主没什么可谢我的。我赵家又没什么可缺的,真是让人烦恼!”
穆百里浅笑,“你找不到他。不过我怀疑,他会先来找你。”
赵无忧眉睫陡扬,“此话何解?”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也许会对赵大人这样的白面书生感兴趣,所以本座随口一说罢了,赵大人可莫往心里去。”穆百里笑得意味深长。
白面书生?
赵无忧报之一笑,心里却隐约有了异样。
穆百里可不像是无中生有之人,他这话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若不是开玩笑,那赵无忧心觉奇怪,一个北疆蛮子,来找自己的?烦作甚?
心头疑虑丛生,可面上还是不改颜色。
她倒要看看,这穆百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如果真如穆百里所言,那个北疆蛮子会来寻自己的?烦,就证明自己被圈在此处就是穆百里的别有居心。穆百里是在拿自己当诱饵,所谓的寸步不离,日夜相伴,只是为了抓住他想要抓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此刻不知身在何处,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步步靠近自己。
思及此处,赵无忧只觉得脊背发凉,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细思极恐,穆百里终究是那个冷漠无情的东厂提督,司礼监首座。
不过转念一想,赵无忧便又释然了,她与穆百里本就互不相信,能相互利用才算各自的本事。若自己真的被他当做诱饵,反而是件好事。若她能反客为主,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一直让穆百里主动,偶尔让他处于被动,似乎是件很具有挑战性的趣事儿。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赵无忧放下手中杯盏,“穆百里,不如你我合作如何?”
穆百里挑眉看她,这么快就想出了端倪?那双幽邃的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寒光,透着几分探究,几分怀疑。可终究,有些东西追寻了太多年,对结果的渴望,成了他的弱处。
“如何合作?”他问。
赵无忧笑道,“首先你得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帮你引出那个人?”
穆百里攫起她精致的下颚,“赵大人这问供的方式,还真是与旁人不同。”
“我自身具备利用价值,在督主这儿自然得物尽其用。督主不坦白,我如何能心甘情愿的相帮呢?督主就不怕,我撬你墙角,宛若你听我墙角一样?”赵无忧轻咳两声,这病体孱弱,看似无害的白面书生,却惯使软刀子,不声不响的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吻上她的唇,穆百里笑得凉薄,“他与本座有仇,所以他必须落在本座的手中,受尽折辱的死去。”下一刻,他重新俯首,轻柔的啃噬着她的薄唇。那力度不重不轻,却有些撩人的痒,让人心里也跟着痒痒的,就好像有虫子在拼命的往心窝里窜。
赵无忧眉睫微扬,“督主的仇人,还真不好当,当得不好这辈子都得被追杀。无穷无止,果然太过凄惨。”
“所以赵大人最好能安分点,免得本座一不高兴,连赵大人都不放过。”他垂眸看她。
她扬唇一笑,笑得恣意而清冽,“若是杀了我,督主上哪儿找这么病怏怏的白面书生,与尔共销万古愁?”语罢,她直起身子,跪在床榻上,刚好能与他并肩持平。
唇齿相濡,她从不是知难而退之人。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退缩与畏惧二字。如玉的胳膊圈着他的脖颈,她学着他的姿态,反啃着他的唇。往日他教她见不得人,此次她便要他难以见人。
被动,永远都是被动。
主动,才是强者之道。
在穆百里这里,赵无忧不相信所谓的以静制动。因为穆百里从来不是个安分之人,你所谓的以静制动只会让他占尽先机。对付穆百里,只能先下手为强。
“穆百里,如果有一天你会爱上我,我一定不会觉得奇怪。”赵无忧含笑,额头相抵,吐气如兰间,那温热在他面上慢慢漾开,“毕竟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赵无忧,仅此一人。”
穆百里笑,“那就比比看,看最后的结果,到底是先降服了谁。”
“拭目以待。”赵无忧直起身子,二人终于拉开了一定距离。
外头,?明之后,晨光熹微。
因为城主府出了这档子事,刘弘毅没能分身去处理七星山庄之事,所以在刘弘毅还来不及下手之际,钟昊天已经动了手。
宋谷的确是被人毒死的,而这下毒之人不是别人,真是宋谷的夫人,庄主夫人。
打从一开始,庄主夫人就有谋夺庄主之位的心思。老庄主染病,卧床不起,庄主夫人便在老庄主的汤药里,一点点的淬毒。
钟昊天是这盘棋里,最突兀的一部分。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回来得这样及时。几乎打破了庄主夫人与二公子所有的计划。尤其是钟昊天武功卓绝,胜过了大公子与二公子。如此一来,这庄主之位眼见着就要花落别家,庄主夫人便慌了神。
于是乎,所谓的慢性毒药,便被刻意的加重。
在庄主夫人几番试探老庄主过后,她便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必须让宋谷死。而宋谷的死亡价值,就体现在把钟昊天赶出七星山庄,甚至于把死亡的罪名栽赃嫁祸给钟昊天。
是故在继承仪式之前,庄主夫人做了斩草除根的决定,本意便是永绝后患。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庄主,为了能让自己永享富贵,不惜毒死自己的丈夫。
当枷锁上身的那一瞬,庄主夫人怨毒的盯着钟昊天。
而此刻的钟昊天,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七星山庄庄主。锦衣华服。眉目间英气逼人,手中正戴着那枚代表着七星山庄庄主身份的扳指。
“我有话说。”钟昊天上前。
庄主夫人面色惨白,瞧一眼被带走的儿子,眸中带着少许泪光。主犯和从犯是有区别的,然则——那毕竟是杀人重罪。
衙役们退到一旁,“庄主莫要耽搁太久,咱们还赶着回去交差呢!”
“我就说两句。”钟昊天瞧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的给了每个人少许好处,算是打发的封口费。
“你就那么想要这个庄主之位吗?”钟昊天问,“以至于连自己的丈夫都容不下?他已经病入膏肓,并无多少时日,你为何还要致他于死地?为了这庄主之位,不惜杀害自己的枕边人?人的心要有多歹毒,才能对最亲近的人下手?”
庄主夫人深吸一口气,“我恨的不是你,是你娘。”
“她已经死了!”提起自己的母亲。钟昊天下意识的捏紧袖中拳头。
“她活着的时候,占据了庄主所有的爱,分享了属于我的丈夫。如今她死了,她的儿子还要回来争夺属于我儿子的庄主之位,我岂能容得下你们。”她歇斯底里,已然是这个年纪,却还能见到她脖颈处的青筋凸起。可想而知,她恨得如此咬牙切齿。
钟昊天望着她,“如果爹还活着,也许我会把庄主之位还给你们。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为了庄主之位来的。是你们逼着爹把位置留给我,算是你们的自作自受。”
“宋谷从始至终,都只是想把位置留给你,所以他病重以后就四处派人去打听你们的消息。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可我不允许这种意外的存在。”庄主夫人眦目欲裂,“你一个被厌弃之人,怎么能回来抢夺我儿子的庄主之位。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不义。”
“只要他死于非命,七星山庄便容不下你,你毫无根基,在这山庄之内,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命那么硬,死活要撑到等你回来。我已经没了法子,没有了任何办法,只能初次下策。杀人之事乃我一人所为,跟我儿子没有任何关系。”
钟昊天退后半步,“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的,让王法律条来处置你们吧!所谓的公道与天理,都会有个交代。”
语罢。便有衙役上前,快速押解着庄主夫人离去。
“庄主?”管家上前,“您没事吧!”
钟昊天摇头,“我没什么事,只是突然觉得,人心当畏。”
管家轻叹,“万般皆是命,有些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不得,只能自食其果。”
闻言,钟昊天道,“既然不是赵大人杀了我爹,那么烦劳管家去一趟城主府,免得城主待错了赵大人,惹下不必要的?烦。”
管家俯首,“老奴这就去。”
“多谢!”钟昊天作揖。
“庄主客气了,老奴跟着老庄主数十年,终究是这么过来的。”管家笑得慈祥。
钟昊天长长吐出一口气,“所以您是长辈,以后老管家不必与我客气。”
“好!”老管家点点头,转身离开。
缓步走向灵堂,钟昊天站在棺椁之前,微微绷直了身子。想了想,便取了焚香,毕恭毕敬的与父亲磕头祭拜,“爹,凶手抓住了,便是你日夜相伴的夫人。如今她与二公子也该有各自的归处,犯了错犯了罪总会有处罚,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俄而又是一声轻叹,“我知道,其实您早就不在意这些了,离开也只是早些与我母亲在底下团聚罢了!爹,对不起。”
那一句对不起,说得何其低沉。
好在,该说的话,早前都说了。所以宋谷死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哪怕是被毒死,亦无遗憾在世。
可转念一想,这世上的遗憾,何尝不是死去之人留给活人的最大苦楚?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一了百了。而活人的遗憾,正是源于那死去之人。
这么一想,钟昊天倒觉得,长久以来不是自己在惩罚父亲。而是父亲用死亡惩罚了他。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