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被你占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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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面才意外地发现,这去的不是酒店。横亘在面前是是处私人行馆,金碧辉煌的泰国式建筑,位于海滨,花园一眼望不到边。有黑衣的保镖站门口迎人,沈泽棠走上前,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是个老朋友,一早就约好了,顺道就来见个面。”
周梓宁微微一僵,他这位“老朋友”就过来和他握手问好了。
说的是汉语。
她抬头一看,从人群里过来的也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看着不是一般人。
进门的时候,沈泽棠她耳边说:“是华驻特区的外交部大使沈培陵,沈阳人,当初成立申康立有限公司时,是他联络缅泰挝、一手促成合作的,这是他的一个私人别馆。”
她在京城也听说过沈阳的沈家,说得上名号的,除了沈秋一家,还有沈阳的一个外交世家。这些大多是从沈秋那儿听来的,不过和他们周家没有什么来往,所以知之不祥。
沈培陵给他们准备了晚宴接风,席间大多是和沈泽棠说话。
周梓宁插不上话,只好闷头吃着东西。
“你尝尝这个。”身旁的年轻女人给她夹了一块刺身,笑容亲切。
周梓宁说了声“谢谢”,回头打量。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是风华正茂,身材纤细,但凹凸有致,穿着一袭宝蓝色鸡心领海棠花刺绣旗袍,言笑晏晏,气质高雅。
女人叫江婉眉,听她自己介绍,出身于苏州一个书香世家,后来上了京城外交学院,毕业后进入高翻室,因为表现出众擢升为沈培陵外使的随行翻译。
江婉眉声音细软,说起话来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媚:“以前见沈先生,从来没见他带过女伴。”
她笑容里那种心照不宣的味道让周梓宁不大舒服。但她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生了,不动声色,低头抿一口椰汁:“我是荒料师傅,帮他来看板的。”
江婉眉露出几分诧异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看不出。周小姐看着像个画家、音乐家,没有想到是个技术员,我打小就特别佩服你们这些技术层面的先进人士。”
周梓宁说:“不敢当,只是略懂皮毛。”
“学工程很辛苦吧?”
“还好。”
“您是京城人士?”
“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怪不得,这说话的调调,特别正。你们看我们南方人,是不是说话都有口音?说实在话,有时候我们听你们北方人说话,也觉得地方味浓。”
“有时候,习惯的就是最好的,不喜欢的,谁看谁顺眼了?”
江婉眉眼底的笑意加深,殷勤地给她倒了一杯清酒:“试试这个。”
“对不起,我不能喝酒。”她要去端那杯玉米汁,江婉眉却将之推到了一边,转而传给她那杯清酒,“这可不是一般的清酒,日本以前特供皇室的,不烈,放心,不会醉的。”
周梓宁很为难,碍于情面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她知道自己酒量很差,所以说什么也不再喝了。面子给到了,也就不算失礼了。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刚喝完还没什么事,走出会客厅时,脚步都是虚的,眼前的地面好像高了起来。下台阶时,她一个趔趄就往前面栽去。
后面有双手捞了她一把,就这么揽住了她的腰。
周梓宁借力软到他怀里,昏昏沉沉的,眼睛睁不开了。
沈泽棠扶起她,直接打横抱起来。人轻,抱在手里一点儿不用使力,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已经睡过去了,灯影里脸颊晕红。
这是真醉了。
有的人喝酒如饮水,千杯不倒,有的人啊,别说一杯了,两口都挨不过去。老德行!得咧,还以为这些年她酒量见长了?
“沈先生,客房在那边。”江婉眉用帕子压唇,轻嗽着提醒了一句。
待人走了,她才对沈培陵说:“他真是沈家的,是那个海军的沈家?”
沈培陵看到她眼底的震惊,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就是他。五年前,因为那件事儿,在北京待不下去了,和家里也闹翻了,一个人到外面闯荡。这才短短几年,年轻人,不容易。”
“说得您好像年纪很大了似的?”而立而过、年逾不惑,也是一个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
沈培陵说:“我和他哥哥有旧,当年不知打哪儿听来我在KS高层有旧识,一通电话把我骗北京去,吃了顿鸿门宴,全副武装招待我。”
“让您帮着照应些?”
“能不答应?沈泽帆这孙子,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我还能不答应?咱们是文化人,不和那些个大老粗一般见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苦笑。
江婉眉了然,也禁不住笑了笑。
“不过说实在的,我真没帮上他什么,没有想到他第一站就是远东。这些年,我反而要仰仗他呢。甭管他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他现在是沈泽棠就可以了。”
江婉眉说:“是这个理。”
只要是沈泽棠,和他保持良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个位于三角地带的特区,看似平和,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也许你哪天在街上走着走着就叫人拿枪爆头了。
第008章 夜话
夜半的时候,周梓宁被轮渡的轰鸣吵醒了。她揉着眼睛撑起身子,有点儿渴,下意识就在床边摸索什么。可惜空空如也。
“找什么?”冷不丁床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周梓宁原本还有几分醉意,这下全都醒了,霍然睁开了眼睛。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长条的阴影。靠落地窗的位置,沈泽棠单曲着膝盖席地而坐,衬衫半解,正低头点燃一根香烟。
是苏烟,味道有点儿呛人。
周梓宁特别讨厌烟味,遑论大半夜的在她房间里抽烟:“你怎么在这儿?”
他听到她的声音就把烟摁烟灰缸里按灭了,站起来,径直朝她走来。高大的阴影,瞬间把她面前唯一的月光都遮地严严实实。周梓宁压力倍增,身体渐渐僵硬。
“嗤——”头顶蓦然传来一声轻笑,只见他弯腰伏低了身子,带着热息的脸逐渐贴近她,仿佛要看清她此刻可笑的表情。
周梓宁捏紧了拳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沈泽棠就这样盯着她端详了半晌,伸手捞到了旁边藤桌上的一只碗:“拿着。”
“什么?”周梓宁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醒酒的。”他直接把碗塞进她手里。
汤已经凉了,不过在这热带地区,喝热的才让人不舒服。她犹豫了会儿,仰头灌了下去:“谢谢。”
可她把空了的碗举在他面前良久也不见他接过去。
周梓宁不由抬头看他。
这个半倚在床边的男人,正凝神注视她,长眼修眉,英气逼人,此刻的气息却格外温情。周梓宁被他看得心里面发慌,然后听到他明晰的声音:“你很怕我?”
周梓宁抿着唇没有回答。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怕我?”
周梓宁看着他漠然的表情,还有眼底深处那种漫不经心的逗趣,嘴唇颤抖,虽然极力压抑,眼眶还是有些湿润了。
他在黑暗里望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愈发地心慌,笑容苦涩。
怕?算不上,以前她对他,应该是又敬又怕却更爱吧?
空司大院和海军大院就隔条街,小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大多数时候是一帮人跟另一帮人掐架打架,为着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和段梵,算是两方的领头人,互相不对眼,性格也南辕北辙。用段梵的话来说,就没见过他这么装的,真他妈受不了,见一次就想打一次。
周梓宁是被段梵罩着长大的,打小就跟跟屁虫似的跟在段哥哥后头。
几十年前的时候,京西公主坟一带兴建了不少新式高楼,后来恰逢她父亲调升,一家人就从筒子楼里搬了出来,住进了那些灰色的宿舍楼。
这在那时是件挺了不起的事,不是每户人家都能分配到新房子,直到今天,还有不少人家窝在那些阴暗破败的筒子楼里。
还没翻新前,那一带有不少荒地。她上中学以后就到了大院外面上学,每每乘车回来都是夜晚了,寒风吹着半人高的荒草地,柔软的根茎飘浮不定,起起伏伏,仿佛随时要破窗而入。
她每次都是闭着眼睛过的。
有一次司机搞错了时间,她等了很久,只好一个人回来。路过这一片荒地,只恨爹妈不能多生两条腿,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路上没两盏灯,到处漆黑一片。榆钱儿熟了,掉了一地的果子。她没注意,一脚踩上去就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下可疼地不行,鼻子一热,似乎有液体从鼻腔里淌了下来。
她缓了好久,才有力气慢吞吞爬起来。
头顶蓦然传来笑声。然后,一个果子从天而降,又砸到了她的脑袋上。周梓宁被砸懵了,过了会儿抬头望去。
沈泽棠侧身靠在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乌黑的长眼睛里都是笑意。周梓宁有点恼火,正要发难,他抬手撑了撑树干就跳了下来。
“不好意思,没注意。”看了看她此刻的模样,他忍俊不禁,想要笑,又怕小姑娘难受而极力忍着。
周梓宁知道自己现在一定非常狼狈,窘迫地低下头。沈泽棠递给她自己的帕子,然后把停树底下的自行车开过来,拍拍后座:“哪儿的?”
周梓宁实诚,愣了会儿,报了地点,顺带还傻傻地报个门牌号。
沈泽棠回头多看了她一眼。他比她大三岁,已经很高了,清瘦俊朗的少年,条干很好,穿简单的白衬衫和长裤子。周梓宁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穿的裤子是海军学员的白色制式长裤。
“上来吧。”没等她开口,沈泽棠拍拍车后座。
到了空司大院门口,他放下她,也下了车。周梓宁问他:“您不回去吗?”
他回头看她,唇角有点儿玩味的笑,扬手指指身后面。周梓宁讶然。这时段梵接到消息从院里出来接她了,抬眼就看见了沈泽棠:“稀客呀。”
周梓宁和他认识这么久了,一听就听出他话里带着刺。
“去海军了?”段梵也看到了他的衣服有别以往,挑了挑眉。
“还在上学。”沈泽棠谦了两句,“还有事儿,先回去了。”
“您慢走,这边夜路石子多,别磕着了。”
沈泽棠一笑而过,当没听见。周梓宁站在段梵身边,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就这么看着他修长的背影隐在对面那院门里。月影横斜,他的侧影在露水半干的青石板路面上一晃而过,好似落花拂地,拨乱一池春水,在她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她那时候想,难怪她瞧着他眼熟,却不大记得起究竟在哪儿见过。
别说不同院的,同一个院里的,东南西北也分不同块,不是一个圈子的平日基本不往来。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段梵瞧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拖了她的后领子就往院里拽,“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们这些小姑娘啊,都是睁眼瞎。他哪里有我好看?”
周梓宁像条快溺水的鱼似的不停扑腾,呼哧呼哧喘着气:“段梵,你个混球,给我放开!”
……
这就是她一次见沈泽棠。
后来遇上也有联系,再后来,他毕业了,去了海军,是个尉官了,有时间也回来看她。也许他们的关系不比她和段梵那么亲密、那么两小无猜,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他会在冬日的午后载着她绕着大大小小的胡同骑上几个来回,也会陪她去吃各种街边小吃,路上碰到卖干拌面的,买一碗,你一口,我一口,可以从路口吃到街尾。
周梓宁贪吃,要是去下馆子,总是一口气点很多份,最后往往吃不完。沈泽棠不是个喜欢浪费的人,他这人和有些嚣张跋扈、骄奢淫逸的大院子弟不一样,他人稳重,简朴、务实。第一次上一家土菜馆,她吃不完的时候他就在对面问她:“真不吃了?”
周梓宁扁着嘴,头摇得像拨浪鼓,临了了还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她忙捂住嘴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笑出了声。
她抬头瞪他,死命瞪。沈泽棠摊开手,揶揄道:“能有什么办法?不好意思,我真没忍住,下次一定注意。”
还不如不说!
周梓宁气得腮帮子都鼓了。
沈泽棠却搭住她的碗,拨到了自己面前,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他的头发修地很短,特别地黑,没一点儿杂色,那时候是一个漩儿,乖顺地窝在脑袋上,和他这人的气场挺搭的。
周梓宁伸手要去夺那碗:“脏不脏啊,别吃了。”
他双手把住那碗,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我都不嫌你脏,你嫌什么?”
她冲他做了个鬼脸。
除了她妈妈,他是第一个愿意吃她剩饭的人。
现在眼前这个人,除了那点骨子里深藏的骄傲,还有什么和过去重叠?她仔细回忆重逢以来的点点滴滴,不得不承认这人是这么陌生。
一个清朗简约的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冷血乖张的资本家。他在特区只手遮天,剥削劳动人民,出于她不知道的目的像逗弄一只阿猫阿狗那样三番两次地戏弄她。
那些旧日的美好,一寸一寸碎裂,碾为齑粉。他的微笑就像在嘲笑她的天真,他的眼神让她心里发寒,笑容变得苦涩。
“沈泽棠,你恨我,对吧?”
沈泽棠挑挑眉,手指缠住了她散落肩头的一绺发丝,玩乐般绕在指尖:“为什么这么说?”
周梓宁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不,你恨我们每一个人。”
她眼神悲悯又讽刺:“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离开了那个四九城、失去了所有的光环依然会过得很好,但是,你太偏执了。你知道吗?再多的金钱、地位和权势,也无法掩盖你已经扭曲的心灵。”
第009章 冬至
周梓宁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了沈泽棠。
是一个少女最烂漫的年纪,在那条安静寂寥的小巷里。很多年以后,她同样在那条路上陪他走完他最后的海军的生涯。
那是零九年的冬至。沈泽棠参加亚丁湾国际护航行动后顺利返航,因为表现出色,被破格擢升。升任没有多久,他又考上了海军指挥学院,准备去南京进修。
沈泽棠他爸沈淮年是正经的海军行伍出身,他从小,就是把两个儿子当接班人培养的。可是大儿子就考时趁他不备填了所陆军学校,拍拍屁股就溜了个没影,还留了张纸条说他们家三代都是海上漂的,他实在是腻歪了,可把他爸气得那个狠。
他爸和他大伯家从小就是较着劲的,大儿子走了,木已成舟,没法了,他只能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到小儿子身上去。
小儿子也一直都是他的骄傲,打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品学兼优、循规蹈矩,连打架斗殴几乎都不怎么传。
小儿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参加完某某巡演又顺利护航成功,会议上被当众表彰,到了年末,一家人等着他从北海风风光光地回来。
沈淮年老怀安慰,这日晚上和老战友刘正军在院子里的那棵苍松下对弈,话里行间少不了得意,说得兴起,远在青岛的的褚卫平火急火燎地来了电话。
褚卫平是沈淮年年轻时的部下,后来几经调任,去了渤海以南的湾区护卫,他性子直,不会说话,平日得罪不少人,常常轮到那种又苦又累吃力不讨好的外巡活动,直到两年前立了特等功才调回青岛基地。
过年时,褚卫平一得空就拎了瓶茅台酒来看自己的老首长。
彼时,沈泽棠刚刚晋升为上尉,开了门,英姿飒爽地站在门口,见了他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一照面,褚卫平差点没认出来,沈淮年在屋子里催促了,才拍着这小子的肩膀一道儿进去:“长大了,是个帅小伙了。什么时候从的军啊?”
沈泽棠很有礼貌,他问什么,他答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