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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脱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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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时装与珠宝,不断改良进化的炫富姿势好像成了她一场光怪陆离的白日梦。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当时她不好好在办公室玩电脑,非要跑去羞辱冯瑞雪?为什么她不能安安心心地用咖啡给霍柏宇洗个脸,非要自己跑出去?为什么只有这天她没系安全带?

就在她独自天崩地裂时,一辆破破烂烂的皮卡从对面的路上开过来,本已经越过了江晓媛,又放慢了速度倒了回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妹,你一个人哪去?”

江晓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涕泪满面。

“噫,”汉子嘀咕了一句什么,口音很重,江晓媛太没听懂,他就又扬声冲她喊了一句,“上车嘛,带你一程。”

江晓媛看着那汉子脏兮兮的脸,一身油乎乎的工装,再看那四处漏风的车,本能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抱紧了她的包。

那汉子又“噫”了一声,长篇大论了好一通,说得江晓媛脑子里嗡嗡作响,半句没明白。

最后,他问:“真不走?”

江晓媛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前路又看了看来路,再想起社会上关于单身少女路边搭车的种种可怕传闻,权衡一番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眼睁睁地看着那皮卡叮当乱响地从她面前开走了。

日头已经偏了西,风开始有了夜风特有的凉意,江晓媛孤助无缘地徘徊了片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不走就要在山路上过夜了,她别无选择,只好站起来,拎着自己仅有的财产,踉踉跄跄地顺着山路,徒步往前走去。

她横在地上的剪影越来越长,山路有起伏,看似平坦,车行不明显,两条腿走起来却吃力得很,她又渴又饿,发现自己隐约有点脱水的意思,连哭也不敢再哭。

再者说,这远近无人的,哭给谁看?

累得走不动的时候,她就停下来,呆立在山崖边,想着:“我干脆跳下去得了。”

可惜虽然想了,最后还是没敢。她要不怕死,此时此刻想必就不会在这里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几个触目惊心的字安静地趟在她已经没电的手机里,江晓媛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含着一口锈迹斑斑的血腥味,别无去处,只好继续沿途跋涉而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江晓媛幸运地又碰上了一辆拉货的大车。

这时,她已经快要吹灯拔蜡了,左摇右晃地保持着神智清醒,不小心晃到了大道中央,货车被迫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来,惊惧地看着前方歪歪扭扭的江晓媛,也不知道半夜三更地遇见的这只究竟是人是鬼。

司机不由自主地伸手拽住后视镜上挂着的降魔杵,瞪着一对大眼,小心翼翼地考证着江晓媛的物种。

江晓媛在车灯下恍恍惚惚地回过头来,正好与司机四目相对。

那司机是个中年妇女,又黑又瘦,仿佛刚从菲律宾拉完香蕉,面貌很是奇诡,眼袋其大,像个皱巴巴的瘪嘴猴,俩人互相把对方吓了一跳。

江晓媛几乎是拼尽全力地转过身来,冲司机伸出一只手:“救……”

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就地卧倒,人事不知了。

等江晓媛从短暂的休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移到了货车上,车里弥漫着一股不怎么新鲜的气味,司机正在往她嘴里灌水。

江晓媛用力吞咽了几次后,呛咳着睁开眼睛,想道谢,一开口,却险些走了音。

“慢说话,慢说话。”女司机拍了拍她的后背,掰了一小块面包递到江晓媛嘴边。

司机常年在路上跑,动辄十来个小时,不可能太讲究个人卫生,她的手黑瘦像个鸡爪,指甲里藏污纳垢、内涵丰富。尽管江晓媛被食物的气味勾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见了这样的“餐具”,依然艰难地用伟大的精神战胜了低级的食欲,谢绝了瘪嘴猴的投喂。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东西吃不下,水是可以喝的,江晓媛一口气灌了一整瓶冰凉的矿泉水,恨不能身化漏斗,吞吐江河。

女司机觉得女鬼茹毛饮血,口味不会这么清淡,于是微微放下心来,睁着她那双占了面部半壁江山的大眼灯问:“你怎么一个人深更半夜地在这里走?遇上坏人啦?”

江晓媛胃里汪了沉甸甸的一壶水,将她行将出世升天的魂魄压了回来,麻木昏沉的神智渐渐清醒,她这才意识到这位司机大姐卫生情况堪忧,并且有口臭。

狭小的驾驶舱中,司机一说话,口气就全都呼在了江晓媛脸上,江晓媛的脸不易察觉地抽动了几下,虚弱的消化系统也跟着造反,小范围地翻腾起来。

她因为饥寒交迫而奄奄一息的委屈眼看要卷土重来,眼眶又开始发烫,可惜江晓媛虽然娇气,却不是那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弱势的性格,她连忙往脏兮兮的车座靠椅上一靠,仰起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手机没电了,”她竭尽全力地保持着平稳的语速,低声说,“找不到人,阿……”

江晓媛脱口差点说出“阿姨”来,停顿了一下,下线了二十多年的情商临危受命,终于勉为其难地出面让她改了口。

江晓媛:“姐,您车上能充电吗?”

货车司机:“我这车哪有那玩意……唉,你也真是可怜,准备去什么地方?大姐送你一程。”

江晓媛完全没有头绪。

司机看起来脾气挺温和,耐心地问:“你从哪来的?”

江晓媛连忙报出了她新身份证上的乡镇名,并且下意识的将身份证掏了出来,捧到司机眼前:“您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司机被她逗乐了:“我又不是警察,看什么身份证?你和我侄女一样大,不会是第一次出门吧?”

江晓媛立刻醒过味来,也是,哪有别人问一句从哪来就要给人家递身份证的?

可方才那一瞬间仿佛是她的本能反应,那张陌生的身份证好像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里唯一的支点,没了它,她就交代不清自己的来龙去脉。

司机说:“哦,我知道了,我有个亲戚就是你们那边的,你们那边这几年好多年轻人都往外跑,去大城市打工嘛,去A市的都走这条路,我们家在那边,正好顺路,我捎带脚把你一起带回去吧……啧,小姑娘吓坏了,第一次出门就遇上这种事,可怜。”

江晓媛被她连续说了两遍的“可怜”,这辈子她什么时候被人可怜过?

她又窝心又不甘心,眼泪开始摇摇欲坠,只好拼命眨了两下眼:“谢谢大姐,怎么称呼?”

女司机一翻自己的牌照,上面“章秀芹”三个字排在她那张家养小精灵似的头像下:“我姓这个,你叫我章大姐吧。”

江晓媛就这样被章大姐捡走了。

货车夜行窄路,司机的精力必须十分集中,车子开起来以后,章大姐就不再与江晓媛搭话,只是嘱咐她累了就先睡一会。

车里有油气味、人味,还掺杂着一点食物发酵的味道,空气污浊,吸一口进去,就堵在喉咙里似的,不肯下去。

江晓媛靠在冰冷的车窗上,从黑黢黢的车窗上注视着自己微末的侧影,心乱如麻地琢磨起那几条信息。

思前想后,她发现自己还是不愿意相信“明光要害她”这个说辞。

江晓媛无法面对自己乡村打工妹的身份,也无力面对这样的生活,让她顶着这个身份去人人光鲜亮丽的A市,她感觉自己还不如死一死舒坦,就算明光骗了她,江晓媛也宁愿抱着一线希望。

“就算被那什么法则弄死,我也不在这鬼地方活。”她在深夜里有志气地想。

再者说,也许明光没有骗她呢。

江晓媛下意识地蜷缩成了一团,心里想,如果她能回到自己的时空,她以后开车一定会规规矩矩的,把所有安全隐患都排除,她还要从混日子的公司里辞职出来,要回去好好念点书,读个正经八百的学历出来,然后自己找一份合适的工作,锻炼几年,有能力了再回去帮家里的忙。

江晓媛意识到,如果不是这遭,她恐怕永远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幸福,而她又虚度了多少光阴。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她窝着脖子,委委屈屈地睡着了,中途几次三番被颠簸的车弄醒,江晓媛都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场噩梦魇住了,直到清晨的天光撕开晨雾洒在路上,江晓媛在偏远的休息站里接过章大姐给她的一瓶凉水,她才木然地想起来:“哦,噩梦还没完呢。”

车又开了三四个小时,才到了A市的市区。

这座城市江晓媛并不陌生,它是江晓媛妈妈的故乡,外公外婆都在这里,她放假时常过来玩,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她心里都一清二楚,却没有走过清晨的高速公路。

视角稍稍一颠倒,整个城市都好像陌生了起来。

江晓媛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只好默默的跟在章大姐身后,跟着她去卸货、结算,所有事都办完,江晓媛才主动说:“谢谢您,要不然中午我请您吃饭吧?”

章大姐摆摆手:“请什么?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无亲无故的,你也没多少钱,就算有钱,也要放好不能让人知道,懂吗?我们这有食堂,走吧,我带你去。”

江晓媛连忙跟上她的脚步,脚趾头被劣质的人造皮革磨得生疼,她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决定选择相信明光,无视后面后来给她发信息的人那些危言耸听。

她心想:“娘的,不就五十天吗?忍了。”

章大姐边走边随口问:“来了以后怎么办,想好了吗?”

江晓媛想:“忍完我就海阔天空了,管它怎么办?”

嘴里却敷衍说:“呃……先找个工作?您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里哪有便宜的酒店?”

“酒店”俩字把章大姐逗乐了,她被江晓媛愚蠢的念头激起了说不出的同情心,感觉这丫头虽说也算老大不小了,却丝毫没有见过世面,不知从哪看了几集电视剧,就打算出来“闯一闯”了。

“你还要住酒店?要住几星的?”章大姐揶揄着问。

江晓媛窘迫得不行,这才想起来身上一张信用卡都没有了,只有五百块现金,哪怕是最便宜的快捷酒店,恐怕也只能凑合三四天。

章大姐的猴脸上泛起一片慈眉善目,拍了拍她的后背:“算啦,你还是跟我走吧。”

章大姐家住A市老城区的旧房子里,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建筑,产自旧社会。

因为此地盛产刁民,扯皮了很久,多方利益诉求依然难以协调,大概今生今世是拆迁无望了,周围都已经是高楼大厦,隔一条小巷子就是车水马龙,可是一走进小巷口,却好像一下穿越了几十年——里面逼仄、狭小、杂物与垃圾堆在一起,蚊蝇四下肆虐,厨房的油烟气与下水道的臭味交相呼应……

可谓是闹市区的一块狗皮膏药。

巷子里多为二到三层的小楼,想必过去曾经是一片风光的小洋楼,现在一栋小洋楼里要住五到八户,风光就不必提了,只有有伤风化的光/屁/股小孩子。女人的内衣破破烂烂的挂在竹竿上,在猪突狗进中迎风招展,好像一面面万国旗帜。

江晓媛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章大姐走进小巷子,总觉得脚下的黑土淤泥含着粪便的气息,心里别提多恶心了,她后悔极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咬咬牙去住快捷酒店,没钱了大不了留在店里刷盘子——连工作都有着落了。

江晓媛心里打着退堂鼓,嘴上冠冕堂皇地说:“我得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总不能老在这里麻烦你。”

章秀芹头也不回地说:“先住着吧,你什么都不知道,出去要被人骗的,回头我带你去找找你们当地的老乡,出来打工哪有自己单打独斗的,怎么着也得找老乡带着,你啊,太没轻没重了。”

江晓媛无从辩解,只好闭了嘴,她不由得又开始忐忑,所谓“老乡”虽然不见得是街坊邻里亲朋父老,但要是地方不大,互相之间没准也是认识的,她一个外来人,顶了这个身份,会不会露出马脚,被人认出来?

正在心神不定,突然,一个破旧的塑料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正掉在江晓媛面前,要是她走得在快两步,没准就被兜在头上了。

江晓媛焦躁的心里升起一把火,蓦地抬头一看,只见二楼那堆满了破烂的露台上,有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那熊孩子脏得泥猴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没人管,这么大了还在穿开裆裤。

那小鬼趴在栏杆上,一边挖鼻子,一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砰——砰——”

章大姐一把拉过江晓媛,双手将腰一叉,冲着那小男孩骂:“走开!打你!”

小男孩缩了缩,鬼鬼祟祟的从露台上往下张望,章大姐顺手抄起一把扫帚,扬起一片鸡零狗碎,作势用扫帚杆去桶露台上的小男孩,小孩连忙骂骂咧咧地跑了。

章大姐弯腰把塑料桶捡起来,对江晓媛说:“傻子,不要紧,胆子不大,下次见到了凶一点,吓跑了就行了。”

顿了顿,章大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毕竟是个孩子,吓唬吓唬就行,别真打,也不是故意托生成傻子的,怪可怜。”

江晓媛小心翼翼的问:“没人管吗?”

“刚开始当然有人管,不过他们家去年又生了一个,是个正常的,这个就让他自生自灭了,整天跟大野马似的四处乱窜,活像个要饭花子,唉!”章大姐也不知道是出于气愤还是同情地叹了口气,又回头嘱咐江晓媛说,“以后住在这要把门关好了,省得他溜进来,哦,还有走路的时候警醒点,这孩子不懂事,话也听不懂几句,今天是扔下来一个桶,上回不知道从哪扔下一块砖头,把那院的姑爷给砸了,上医院缝了八针呢。”

江晓媛:“……”

这鬼地方万万不能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章大姐家住一楼,墙角布满了青苔与杂草,还没进屋,一有股阴冷潮湿的霉气就热情洋溢地扑面而来,因为二楼露台的遮挡,屋里采光很差,只有一扇朝南的小窗能接到一点阳光,像间牢房。

室内白天也要开着灯,江晓媛进屋的时候,发现客厅——姑且算是客厅吧——亮着一盏五瓦的小灯泡,吊在屋顶上,楼上一旦有人走动,昏黄的灯光就跟着摇头晃脑。

灯下有一个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很漂亮,有一双和章秀芹一样大的眼睛,大眼睛长在章秀芹脸上,就把她衬得像只母猴子,长在这少女的脸上,却只让人觉得水灵。

她穿着中学生的深蓝色运动校服,正在做功课,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见章秀芹领了个陌生人进来,小姑娘既不打招呼也不惊诧,先是皱了一下眉,随即就漠然地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书本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看,一边用笔卷自己鬓角的头发。

章秀芹有些羞赧地介绍说:“这是我姑娘,叫甜甜,章甜,你怎么不叫人?”

章甜充耳不闻,面色寡淡,依其表面判断,约莫是个中二病晚期。

章秀芹十分尴尬,有心想发火,但眉间乱跳了片刻,又忍了回去,低声下气地对女儿解释:“这个姐姐暂时找不到住的地方,先在咱们家落个脚,你那些功课我也不懂,你以后可以多问问她……”

章甜侧头瞥了江晓媛一眼,她的眼珠极黑,脸极白,配在一起,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不过江晓媛还没来得及欣赏,这眉目如画的小姑娘给了她一个标准的冷笑。

章秀芹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地对江晓媛说:“我也管不了她——小媛过来,你先住这里,等大姐一会给你收拾收拾……”

巴掌大的客厅后面有一间同样没有一丝光的卧室,江晓媛怀疑那丫头长那么白,可能是被这种终年极夜的环境给捂的,卧室后面是一个杂物间,也就是江晓媛的落脚之地了。

章秀芹让她等在一边,自己挽袖子上前,三下五除二将杂物堆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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