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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脱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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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柜台上那台老掉牙的台式机,以及桌面上穿着暴露的美女图片发了会呆,意识到自己的生存危机暂时得以缓解,又有力气伤春悲秋了。

江晓媛以前上网不多,尤其念书的时候,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说室内wifi会有辐射,她干脆连网络都没装,反正她有的是消遣的地方。

而现在,她周围不但充斥着不明辐射,还充斥着乌烟瘴气的烟味、食物残渣味、人味……以及一屋子“杀杀杀”的不明生物。

她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晓媛木呆呆地思考了一会自己未来的人生方向,毫无头绪,只好茫然地玩起了扫雷,消磨起漫长的、穷困的时光。

她开局不利,第一下就点到了雷,炸了满屏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江晓媛:“还少一张身份证。”

几个乡非青年把跟在后面的小男孩往她面前一推:“没带,让他报个号算了。”

江晓媛掀了掀眼皮,见那小崽子身材瘦小,肩膀只有两个巴掌宽,下巴比姑娘还光滑,明显就是个没发育的未成年。

江晓媛伸手把旁边“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子拉过来,沾了一手灰。

熊孩子还给她嬉皮笑脸:“姐姐,你别看我长得嫩,其实家里娃都打酱油了呢。”

江晓媛没精打采地冷笑一声:“我看你会不会打酱油都两说——还没上初中呢吧?不好好读书,到这里鬼混,长大了看你干什么去。”

她以自己为前车之鉴,一字一句都是肺腑之言,不料那熊孩子飞快地接了一句:“当网管啊!”

江晓媛:“……”

这真是无法反驳的会心一击。

老板从楼上下来瞥见,冲江晓媛挥挥手,示意她收钱闭嘴,少管闲事。

这家网吧经营得非常不正规,里面要多乌烟瘴气有多乌烟瘴气,老板只管赚钱和玩电脑,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里放。

老板溜达到收款台,把抽屉里的钱拿出来,看了江晓媛一眼,当着她的面,仔细核对了一遍账目,见她果然没有偷奸耍滑,挺满意,痛快地抽出一百五十块钱,支付了她这一个礼拜的工资。

老板叼着烟,哼哼唧唧地说:“你什么要是不想来了,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把你身份证给你。”

江晓媛收好钱,不客气地对他摊开手:“现在就还给我。”

这真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个礼拜。

曾经,江晓媛以为她爸把她送到一个人人说鸟语的鬼地方,去跟洋鬼子学烧陶罐是她的人生低谷,认为每天要去办公室报道打卡是对她个人自由的极大侵害,觉得冯瑞雪撬她墙敲的背叛是她做人最大的失败。

后来,她觉得可怕的车祸,可怕的灯塔,可怕的章大姐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直到她在这家黑网吧住了一周。

抢包贼介绍的工作就是不靠谱。

老板所谓的“包住”,就是在厕所旁边的储物小黑屋里给了她一张简易的床铺,同居室友是几台歪脖子坏电脑,四仰八叉的显示器们每天都用黑洞洞的四方大脸凝视着她的起居。

小黑屋的墙简直是泡沫做的,不隔音,她值班的时候灌一耳朵“杀杀杀”,然后还要在“杀杀杀”中入睡,一天二十四小时浸泡在硝烟弥漫中,对和平的渴望简直上升到了人生理想的高度。

想做点个人清洁,江晓媛只能恳求老板让她去二楼的洗澡间。

洗澡间的门锁是坏的,她每次进去都要找根绳,小心翼翼地把门拴好,并洗一个十分惊心动魄的战斗澡——假如她耗时超过十分钟,愤怒的老板就会直接关水闸。

换洗衣服是她从隔壁三无小超市里扒拉出来的,买的时候根本没敢睁眼看,反正这一身从里到外的衣服,包括一套牙具与一条毛巾,总共要价二十三。江晓媛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人砍了价,她把章甜在医院里试图砍价的那一套说辞照抄过来,并成功地让老板免了她三块钱零头。

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江晓媛平均每分钟三次想辞职,最后奇迹般地全都忍下来了——因为她把自己所有不能忍的事情按照程度深浅排了个序,“欠钱不还”战胜了所有竞争者荣获第一,江晓媛为了实现她一周之内还钱的承诺,必须要拿到这一百五的工资。

离开网吧,江晓媛站在路边,贪婪地吸了几口汽车尾气,感觉自己算是活过来了,她给祁连打了个电话,要了个地址,弄清大体位置后,本想坐公交车前往,后来心里一算计,感觉为这三五公里花两块钱不值得,于是环保绿色无污染地走了过去。

前后不过七八天,江晓媛的金钱观念已经从“以千为最小单位”变成了“角下面还有分,能省一分是一分”。

祁连家住在一个老旧小区里,一室一厅,不知他是买的还是租的。

江晓媛本来怀疑他是个职业流氓,到了她债主家里一看,才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祁连家没有电视,客厅干干净净地放着几个布艺小沙发,周围是几个顶到房顶的大书架,没有江晓媛想象中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充满了文艺……甚至学究的气息。

墙角有个小小的工作台,竖着台灯、笔筒、一打凌乱的稿纸,还有一台旧电脑。

江晓媛十分惊讶,心想:“也许是我那天太紧张了,人家真是个文化工作者呢。”

这念头刚一闪过,就见祁连往她对面一坐,随手松了松领口,将袖子一挽,露出小臂上支楞八叉凶兽刺青,他的眼镜丢在了电脑旁边,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皮像是刀刻的,眼尾锋利狭长,看起来十分冷漠,他额前的头发垂到了鼻梁上,整个人斜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点起了一根烟。

祁连:“怎么,有事找我?”

江晓媛:“……”

这回真不是紧张造成的错觉,他就是像个大流氓。

“我是来还钱的。”江晓媛数出一百三十元整,放在茶几上,“上礼拜谢谢你。”

祁连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地笑了一声:“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祁连没说出来,顿了一下,他微微坐正了些,看着江晓媛的眼睛问:“你是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吗?”

江晓媛差点让他一句话吓出心脏病来。

她现在第一怕别人问她要钱,第二怕别人问她记得什么——她中途加塞,做贼心虚。

祁连的目光从一片烟雾后射过来,江晓媛几乎有种“他不会发现了吧”的错觉,越发慌乱起来。

江晓媛胸口一紧,心想:“不会那么巧,我不会那么倒霉就遇上熟人吧?被被被他发现了会怎么样?他会不会以为是我把原主人害死的?”

江晓媛越想越心虚,越想越害怕,到最后几乎已经替祁连考虑到他要如何把自己毁尸灭迹了。

结果祁连弹了弹烟灰,淡定地说:“也是,你那时候可能太小了。”

江晓媛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天还没缓过神来。

祁连:“这礼拜去干什么了?”

“网……网吧,”江晓媛磕绊了一下,意识到危机暂时过去了,连忙飞快地眨了一下眼,把舌头顺过来,“网管。”

祁连一皱眉:“怎么去那么乱的地方?”

江晓媛:“已经辞了,一会去重新找个工作。”

祁连听完,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掐了烟,站起来:“找工作是吧?跟我走吧。”

江晓媛愣了愣:“可我什么也不会……”

“不会慢慢学,”祁连一边换鞋一边回答,忽然,他动作一顿,挑眉看了江晓媛一眼,“对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我什么时候、在哪见过你?”

江晓媛又僵住了。

祁连和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的“第二只靴子”始终没落下来,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走着过去吧,”他说,“不远。”

江晓媛忐忑极了,万万不愿意再靠近这个人,连忙小心翼翼地说:“不用了,其实我来的路上看见一家饭店正在招服务员,已经个人家说好了……”

祁连截口打断她:“饭店端盘子有什么好干的,油乎乎的没几个钱,我带你去个干净卫生的地方,管吃管住,客人基本都是女的,工作环境安全。”

江晓媛:“我……”

祁连回过头来:“去不去?”

江晓媛:“……去。”

“干净卫生”“管吃管住”“环境安全”这三个词,无一例外都戳中了她的死穴,是远离祁连这个人,苦哈哈地到小饭馆端盘子,还是铤而走险地搏一把?

江晓媛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没出息地选择了后者。

江晓媛默默打了几遍腹稿,才谨慎地问:“你是在哪见过我的?”

“小时候,”祁连头也不回地说,“我妈娘家是你们那的人,我小舅结婚,她带我回娘家,在那见过你一次,那会你还拖着鼻涕四处跑呢,女大十八变,刚开始在医院我都没认出来,回去以后想了半天,想起好像是有个你这么大的小女孩叫小媛。”

江晓媛总觉得他这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想不通,于是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祁连:“我打了个电话找人问了问,大家出门在外都有联系……除了你,你一离家就找不着人影了,家里人都急了,我一打电话才知道,现在有好几个人都在找你。”

江晓媛忽然落寞下来,默默地想:“你们找的人已经死了。”

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时空中“江晓媛”的过去有任何联系。

“记得往家打个电话,等过两天有空了,我再带你去见见老家的人,”祁连说,“嗯,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江晓媛心不在焉地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家装修豪华的美容美发会所。

这种地方与江晓媛十分有渊源,她以前给人送钱送得和孝子贤孙一样:每隔四天就要去做一次头发营养,每两次头发营养后加一次头皮护理。

为了理清这繁忙的日程,江晓媛在她常去的店里都有专人负责,会提前一天发微信提醒。

搭上无数时间与精力,她那脑袋毛也没好到哪去,大约就是花钱买个心理作用。

由于人傻钱多,江晓媛每次驾到,店长都会专门腾出时间来伺候她,逢年过节、变天降温,店里必然会给她发微信表达问候——过年的时候就发“庆祝我们的缘分又长大一岁了”,母亲节的时候发“要替我感谢你妈妈,把亲爱的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连世界艾滋病日都不消停,要给她发一条“我们彼此陪伴的健康人生是最幸福的”……不知是何居心。

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讨好她了。

祁连招呼她走进去,伸手敲了敲前台:“方舟呢?”

前台接待的姑娘见他态度熟稔,没说什么,转身去叫人了。

“他们这两天招人,店长是我小学同学,”祁连说,“你放心吧,这地方消费也不便宜,来的大部分都是有钱有闲的女客,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江晓媛作为“前任顾客”,闻言木然地活动了一下眼珠。

她的身份跳楼似的从“老佛爷”降级到了“洗头妹”,结结实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江晓媛还没调整好心理状态,一个穿瘦腿铅笔裤的小个子男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人胸前别着两块牌子,一块写着“店长”,一块写着“技术总监”,一人分饰两角,显得很是能者多劳。他头上戴了一顶礼帽,露出一点烫过的深棕色发梢,鼻梁上架着一副无镜片的眼镜框,睫毛被睫毛膏涂得仿佛两丛将要刺破人间的荆棘,桀骜不驯地里出外进。

此人一亮相,就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盯着祁连那不事雕琢的头,谄媚地问:“帅哥,烫一烫做个造型吗?我们有个刚从日本学习回来的团队,保证给你打造最炫最合适的造型……”

“他以前陈大龙,”祁连没理他,指着来人对江晓媛介绍说,“这傻逼初中的时候脑子里漏了个洞,被人骗得学也不上了,天天跟着人家崇拜一个坐莲花座的‘耶稣大士’,还狗长犄角地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叫‘诺亚’,中文名陈方舟。”

江晓媛:“……”

“哦,”祁连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刀,“他吹什么你都别信,英文二十六个字母,他就能认出‘诺亚’那四个——还得按顺序排。”

陈方舟满脸和煦的笑容一变,迅雷不及掩耳地暴起,一把揪住祁连的领子,扑将上来,打算同他搏斗一番,可惜那陈老板先天不足,个头比江晓媛还矮小半头,搏斗过程多有不便,连窜带蹦的好像一只野心勃勃的跳蚤,意图给大型犬来个一剑封喉。

江晓媛往后退了几步,感觉到了“家乡”人民的民风彪悍。

这场不平等的战斗以祁连拎着陈方舟的后脖颈子,将他扔到一边画上了句号。祁连揉了揉发皱的衣领:“不同物种授受不亲。”

刚消停下来的陈方舟又想跟他再撕咬三百回合。

祁连恰到好处地把江晓媛往前一推,挡在自己面前,正色说:“我有正事——这是老家的一个妹妹,记得吗?”

陈方舟这才看清了快退到门外的江晓媛,他脸色一变,脸上狰狞一缓,磕磕绊绊地展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哦,记得……”

“你记得个屁,”祁连打断他,“你跟着邪教组织跑了那年,她还没换牙呢。”

陈方舟:“……”

“她刚过来,什么都不懂,就想在你这学点技术,”祁连调戏了陈老板几次,终于说了一句正经话,“你多照顾一下,别让别人欺负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该说就说,出门在外大家都是亲人——不往心里去,是吧?”

后面半句他是对江晓媛说的,江晓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味来一想才发现不对,这两句话听着,好像家长送小孩去上学时跟老师说的。

她和祁连有那么熟吗?

他们不过就是碰巧见过两次面,萍水相逢,哪怕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渊源,也都是当事人都不记得的久远时代了,祁连凭什么要帮她呢?

陈方舟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笑眯眯地对江晓媛说:“妹妹别害怕,我现在已经彻底改邪归正,跟组织脱离关系了,我连耶稣大士的莲花座像都给烧了,挫骨扬灰,你要不相信,那灰我还留着呢。”

江晓媛无言以对,只好惆怅地看着他,感觉陈老板有点脑残,而被这种店骗着花过十几万的自己好像更脑残。

祁连:“她现在没地方住,你给想想办法,交给你了。”

陈方舟痛快地点了头,祁连就双手插在裤兜里往外走去,满腹疑问的江晓媛刚要开口叫住他,他就忽然在门口回过头来,目光正对上欲言又止的江晓媛。

“江河奔海的时候,是不可能无视其他支流上游的泥沙的。”祁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人的过去就跟出身一样,都是既定的,没法选择,只能接受,你说对吧?”

江晓媛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知道!关于平行时空,关于灯塔,他肯定是知道!

对了,在医院第一次见到祁连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这手机是你的吗”,如果只是感慨她的手机破旧,正常人的说法难道不是“你还用这样的手机”吗?

江晓媛惶急地上前一步,正要问个清楚,却见祁连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背对着夕阳,摆了摆手,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眼看天也快冷了,这周末住得近的同乡们会有个小聚会,大家辛苦大半年了,一起吃个火锅,别忘了一起来,也顺便给家里报个平安。”

说完,他不等江晓媛反应就走了。

江晓媛在原地愣了一会,她本来特别担心别人发现她的秘密,可当她真的确定祁连已经知道了的时候,惶恐过后,她居然感觉心宽了一点,她不是能藏得住事的人,祁连的存在让她有种自己不那么孤独的错觉。

江晓媛深吸了几口气,在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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