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第12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当然是美事了,韩玠自然乐意,凑过去在谢璇脸上亲了亲,又闲闲解释,“联姻可是笼络朝臣的好手段,总能事半功倍,你瞧前头那些皇帝用的多顺手。到我这儿,后宫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后妃这个皇子是没法用了。难得有个当王爷的弟弟,原本也能多娶几个侧妃,谁知又守着我妹妹——总不能去给采衣添堵吧。”
“给小舅子添堵也不许!”谢璇抢着威胁,“你可就这么一个小舅子。”
“所以我常常在想,真到了这一步,我该祸害谁去。”
谢璇环上他的脖颈,“玉玠哥哥英明神武,只消安安稳稳的撤了司礼监的权,归权给内阁,朝堂上下清明和顺,哪还需要用这些手段?说起来,晋王打算什么时候安排礼部去提亲,采衣她耳朵里都快被唠叨出茧子了。”
“腊月安排,明年二月成亲——日子是采衣挑的。”韩玠轻笑。
建宁二年仲春,晋王陈惟良迎娶靖宁公府千金、得封县主的韩采衣,轰动京城。
今上唯一的弟弟迎娶昔日的妹妹,礼部几乎用了全部心力,排场铺陈皆做足了功夫,帝后二人的贺礼流水般送到了晋王府,两处的喜宴完毕,韩玠又特地在南御苑设宴,广宴群臣,同庆大喜。
二月里草长莺飞,春风剪柳,南御苑重丝竹管弦依约,窈窕屋姿婀娜,从清晨热闹到后晌,赴宴之人才意犹未尽的回去,顺道再给新婚的晋王和韩采衣道贺。
待得人都散尽,傍晚的春风依旧和暖,韩玠索性放纵恣肆一回,携了谢璇和一对龙凤胎,到谢池上游湖。自他登基以来,这谢池便告别了从前的沉寂,除了每月一回的谢池文社之外 ,帝后二人常常御驾亲临,纵览湖光。
仲春的湖面水波粼粼,远处的满堤杨柳已然转为新绿,柔嫩的柳枝随风款摆,拂水成波。乘舟横穿湖面直抵谢堤,两侧湖石上绿波微漾,有才醒的彩蝶盈盈飞过岸边的斜逸花枝。
当年初临谢池,谢璇也只是仰慕其中蕴藉风流。彼时谢堤上满是高门贵户的千金公子,宝马雕车,锦衣丽服,暗香盈盈,语笑随风,迤逦蜿蜒的谢池边上尽是蓬勃富丽,而她只是谢家默默无闻的六姑娘。
而今湖光水色、柳风鸟鸣,一切风景如故,人事却已悄然改换。
谢璇将盈盈抱在怀里走着,感慨之下稍稍走神,待回过神才发觉胳膊有些发酸,这小公主虽还只是个婴儿,抱得久了还是觉得沉重。她转手就把孩子递给韩玠,于是当今皇上左手是皇子,右手是公主,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叫着“父皇”,齐齐凑过去在那俊朗的圣颜之上边亲边舔。
韩玠被亲得措手不及,等两个小宝贝总算松口,便肃然将他们递给后头的嬷嬷。
谢璇瞧着他那副别扭的模样,心中暗笑,便取了娟帕帮他擦拭,被韩玠揽入怀中。
帝后二人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的搂抱,伺候的宫人习以为常,各自低下头去,继续从容的跟着缓行。倒是谢璇憋不住,低声笑道:“孩子亲你是喜欢你,瞧瞧这嫌弃样子,就不能宠着点儿?”
“你就是个心软耳软的慈母,我可得当严父。”韩玠肃容。
“不过昭儿将来要做太子,确实该好生教导。”谢璇无奈,旋即抿唇打趣,“咱们皇上担负了此等重任,只好由我来宠着孩子了。”
“嗯,你宠孩子——”韩玠飞快在她脸上轻了一下,压低声音,“我宠你。”
即便成婚已有数年,他不经意间说出的情话还是叫谢璇怦然心动。
仲春的晚风温柔的抚动心绪,谢璇站在长堤上瞧着湖对岸的的巍峨宫墙,那里头飞檐翘角、恢弘肃穆,是天底下最庄重富贵的所在。时至今日,谢璇依旧觉得这像是一场梦,有时候都觉得不真实——有她这样的皇后吗?不必太过费心宫闱琐事,不必去发愁后妃宫嫔,偌大的皇宫里就她和韩玠厮守,闭上重重宫门,在书架前摆一张长案来相对习字,明明身在帝王宫阙之中,却能寻出家的味道。
“玉玠哥哥,”她隔水远眺宫墙,“时间久了,我慢慢变老,你会不会纳妃?”
“不会。”韩玠答得斩钉截铁 。
他怎么如此笃定,想都不带想的?谢璇心里没底,“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韩玠心内失笑。
舍去永世求来这一生的圆满,多少时光都嫌不够,半点都不容旁人打搅。每一个跟她相伴的日子,都是生命中剩下为数不多的圆满时光,那样弥足珍贵,他哪里舍得浪费?时光流逝,年华渐去,他牵着她的手渐渐变老,对她的爱也只会与日俱增。
只是这些,韩玠都不会告诉谢璇。
那是他的秘密,永远藏在心里,不舍得叫她知道、令她难过的秘密。
韩玠睇着她,“因为你笨。”
……莫名其妙,居然说自家的皇后笨!谢璇舒展手臂环在他腰间,狠狠捏了一把。
是夜浓情蜜意,相拥沉沉睡去,恍恍惚惚的,韩玠又开始做梦。梦里没有了曾经的惶惑与孤独,他像是跋涉在高山险水与荒漠戈壁之间,身子却未觉得疲累,甚至觉得轻盈——闪现过无数遍的梦里,他还是头一回这样轻松的走向那座漆黑的石峰,没了彼时的沉重绝望,心里竟似隐隐有愉悦。
梦里再一次推开那石门,意识沉坠之间,又感受到了那份烫热。
只是这次他能够睁开眼睛,看到那炽热的烈焰,和石峰底下压着的黑色巨龙。眼前尽是火红色的光芒,渐渐融了那冰冷坚硬的黑色石峰,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看到那黑色的巨龙缓缓腾空而起,周身的漆黑剥落,渐渐泛出金色的光泽。
龙翔于天,韩玠意识昏沉,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似乎与那巨龙化为一体。
他是真龙天子,跋涉回到过去,是为寻回挚爱,也是为了自救。梦境中,这个荒唐的念头清晰又突兀的窜入脑海,令他讶异。身体像是随着巨龙腾空翻飞,时而高升时而俯冲,他猛然自梦中惊醒。
身上是明黄色的寝衣,帐顶上金龙盘飞,处处昭示他皇帝的身份。
韩玠怔忪片刻,吁了口气。
果然是皇帝当久了便开始自命不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满目的绣龙与记忆混杂,竟然织出了那样荒唐的梦境。他哪是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个曾经失去挚爱、拼尽努力才寻回圆满的苦行之人而已。
韩玠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将怀中的谢璇揽得更紧。
帝王寝居不能昏暗,帐外还有灯烛之光。朦胧月色自窗外泄进来,洒了满地银辉,轻薄纱帘将月光漏得更加柔和,照在她的脸庞,像是前世的柔弱依赖,像是今生的娇美憨态。韩玠心绪翻滚,侧身将谢璇揉进怀中,悄悄的吻她的眉心。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他永远记得那时的悲伤绝望,亦永远感念此时的圆满幸福。
(完)
☆、第149章 番外
建宁三年的秋比往年来得稍早,淅淅沥沥的几场雨驱尽夏末残余的暑热,待得中秋一过,天气便日渐凉了下来。京城南鼓街外有一处三进的宅院,后面带了个花木扶疏、细水曲桥的花园子,院门外也是一片极宽敞的空地,一侧修了座两层的阁楼,另一侧则栽了成片的银杏。
银杏林子已经有了年头,长得高壮茂盛,值此深秋时节,横斜枝桠上吊满了银杏果,小扇般的银杏叶儿全都转做纯澈黄叶,秋风过处,迎着艳阳飒飒微响。
谢珺出了阁楼,抬手遮阳,仰头瞧着满目金黄。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了斑驳的碎影,她的裙裾随风而动,上面亦绣了精致可爱的银杏叶,自腰间至裙角,由疏及密,像是满树黄叶随风而下,松松软软的堆在脚边。
这是她专程挑来的住处,当初花大价钱买下来,就是看中了这片银杏林。
身后的阁楼是她专门修来处理经商之事所用,这两年霞衣坊日渐兴盛,除了在京城另开一处分号外,在周边的几处紧要州郡亦有分号。去年开始,她做起香料生意,手头上的事情琐碎繁杂,各处掌柜买办要禀事时,都是来此处回禀。
阁楼的门尚未关上,她才站着瞧了会儿,身后便走出个青年男子。此人面目俊秀沉着,剑眉之下的眼睛皓若星辰,身上一袭檀色暗纹长衫平整,修长的手指握着记事的卷册,正是谢珺手下最得力的管事杨凌。
“东家,都安排好了。”杨凌比谢珺小一岁,身体却颀长挺拔,比谢珺高了一个头。他的声音像是这秋日的阳光,明朗又悦耳,虽是对着东家禀事,腰背却还是挺直,精神奕奕,如同阁楼后头那株青松。
谢珺的目光还在银杏上流连,“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年底对账的时候,要请你费心了。”
杨凌只笑了笑,随着谢珺的目光看着满目银杏,那般纯澈的色彩混杂着阳光落入眼底,叫人心生欢喜。东家喜欢这片银杏林,杨凌每回跟着她出来时驻足瞧一瞧,也渐渐觉得着迷。眉眼中不自觉的添了笑意,他跨前半步站在谢珺身侧,道:“又是月中了,小公子这会儿应当下了学,东家先回院歇歇,我去将小公子接来。”
谢珺有点诧异,目光从银杏间收回,稍稍垂目,便能瞧见杨凌的侧影。
三年前为了总理事务而请了这位管事,谢珺最初是赏识他的能干与才华,亦欣赏他从容不迫的态度,不卑不亢,让她放心。渐渐的相处日久,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寻常同行之间,两人亦会谈论些旁的事情,谢珺才觉得此人出类拔萃,比她最初预想的还要出彩许多。
这般并肩而立,他身上并没有其他管事的那种圆滑与恭敬,反倒像是朋友。
朋友,一个最初只是帮她打理生意,却渐渐渗入她生活各个角落,如影随形的朋友。
其实她刚才只是出神而已,并没有想到融儿,而他却还惦记着生意之外的琐事。
这念头一闪而过,谢珺便笑,“这些琐事我让流莺过去就好,你这儿事情多,也该抽空偷懒,过阵子有你忙的。”
“拿着东家给的工钱,哪能偷懒?”杨凌偶尔也会跟谢珺开玩笑,脚步未挪,并没打退堂鼓,“上回出京去瞧各处的生意,没碰见小公子,倒有些想他。正好要去东城的香铺,顺道将小公子接过来,跟我你还客气什么。”他竟自带了点不容置疑的语气,将门口暂时搁着的藤盒递给流霜,“这里头是新送来的茶叶,东家爱喝的。”说吧,朝谢珺拱一拱手,竟自走了。
流霜掂了掂那藤盒的重量,感叹,“杨管事可真体贴,这么些茶叶,够姑娘喝好一阵子了。”
体贴么?谢珺瞧着杨凌渐渐远去的背影,抬步往院里走。
经历过一次男女情爱的事,她又怎么看不出杨凌的关怀,没有任何刻意,只是在不经意间显露,无微不至。整整三年时间,她的饮食起居渐渐都带了他的影子——他送的茶具和茶叶,他选香料木材做的家具,他外出时带回的土特风物,乃至他想出来的香饼香饵……
像是一种习惯,渐渐往骨髓里渗透,待她发觉时,早已植了跟。
其实最初请杨凌做管事的时候,谢珺对杨凌的了解并不算太深,只知道这个人在香料生意上极有天分,那双灵透的鼻子比姑娘家还厉害,稍稍一嗅便能分辨出香饼中的各色香料。当时谢珺正想做香料生意,手边却没有得力的人才,偶然碰见杨凌,瞧着他人品可靠、才能出众,立时以极高的工钱将他留下。
直到后来,谢珺才发现杨凌根本不缺她这点工钱。
杨凌出身淮南香料世家,祖上世代经营香料,如今正是皇商,宫里头所用的香料,一半儿都是来自杨家,在淮南地界是排得上号的大户。杨凌是家中第四子,上头的兄长们承袭了诸般生意,到了他的头上剩的便不多了。杨家的生意做得久了,又是皇商,对着平头百姓时难免生出些店大欺客、虚价盘剥等是非,杨凌不喜这般做派,更不愿困在那一方小天地里,于是少年远游,白手起家,自己开始做香料生意。
杨家长辈不满他的行径,捉回去教训了几回,要他回来接手家里的几处生意,甚至扬言他若再敢乱来,就要逐出家门。杨凌却不改初心,拧着个脖子上京,继续从头做起。
谢珺碰见他的时候,杨凌才二十二岁,生意做得稍有起色,却被身在京城的本家打压,稍有郁郁。
两人其实也算兴致相投,谈过之后一拍即合,谢珺将他当时的小香料铺子买下来,并聘了他当大管事。后来谢珺才明白,杨凌并不缺那点银子,只是碍于本家的打压,才往她这儿借借荫凉。谁知道这一借,就越陷越深,两个人合力共进,将衣饰和香料生意越做越大。
到得如今,杨凌一心扑在这儿,早已没了另起炉灶的意思。
这其中的缘由,谢珺也能大略咂摸出一些来。
回到院中换身衣裳歇了会儿,外头门房便来回禀,说是小公子到了。
谢珺连忙起身迎出去,在洞门外瞧见并肩而来的杨凌和许融,高挑的男子牵着日渐长高的少年,正热闹的说着什么。
见到谢珺,许融便几步飞奔过来,仰头叫她,“娘!”
在庆国公府里有种种规矩约束,在谢珺跟前却能松快许多,许融小时候被谢珺带着养喜欢小动物,在母亲跟前便爱撒娇,如今这习惯一句残存。自打有了杨凌,他骑射的功夫也不错,有时候还会趁谢珺空闲的时候陪她母子去郊外射猎骑马,许融喜欢这个叔叔,也喜欢亲近。
“杨叔叔说外头的银杏果已经熟了,可以做白果汤圆。”许融小郎君已有九岁,“上回去看皇后姨姨的时候,她还惦记这里的银杏果呢。刚才我瞧那边好多果子,我要亲自摘了给皇后姨姨送过去,小公主和小殿下喜欢吃糖丝白果!”
就惦记着吃,明明是她的儿子,往谢璇那儿跑得勤快了,竟然也被木叶出神入化的厨艺迷住,见个东西就想吃的。
谢珺无奈,牵着儿子的手,“晌午用饭了么?”
“杨叔叔带我去吃了珠市街上的酥肉。”许融拉着母亲的手,“娘,咱们去摘果子!”
自谢珺和离至今已有数年,许融最初还帮着许少留传些话,后来被谢珺耐心讲道理懂事了,也不再奢求爹娘重做一家的事情,瞧着杨凌叔叔好看,对他也好,渐渐也觉得亲近。
于是依旧折返出院子,谢珺吩咐流霜把给许融准备好的点心果脯放到马车上去,安排人拿了细长的竹竿儿,便开始陪许融打银杏果。
银杏树生得高大茂盛,许融兴致极高,手里拿着竹竿儿,专挑一串串成熟的果子下手。一竿子下去便能掼下大堆的果子来,谢珺提着篮子捡之不及,杨凌也在旁边帮忙。他的手指修长,手指飞舞捡得飞快,一捧捧的果子放进篮子里,从容又迅捷,有时候指尖拂过提篮上谢珺的手背,微凉的温度令人心中稍颤。
这是属于母子俩的时光,谢珺从前不怎么让流霜她们插手,换成杨凌时,却也不是那么排斥。
前头许融拿着竹竿儿打得高兴,谢珺蹲久了却有些吃不消,搁下篮子站起身,只觉得腿上一麻,险些站不稳。身子还未斜倾,旁边杨凌的手已伸过来扶住她,银杏林外还站着丫鬟,他的动作熟稔又守规矩,牢牢握在谢璇的手臂,低头见谢珺发间落了残叶,便随手捡开。
谢璇站稳了身子,腿上却还是发麻。
杨凌猜得缘由,便道:“蹲得太久,怕是腿麻了,东家先坐会儿。”
林下是茵茵绿草,这时候草色尚未衰败,却已铺了一层银杏叶子。
谢珺也不讲究,收整裙角坐在地上,那头许融察觉不对,已经跑了过来,蹲在谢珺身边,“娘怎么了,不舒服么?”
“腿麻,歇会儿就好。”谢珺指着旁边的篮子,“瞧融儿打了这么多,皇后姨姨看见肯定高兴。”
许融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