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四)〔法〕大仲马-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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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尔那强壮的身体几乎要爆炸了,这一回,好像连上帝也同情那个可怜的年轻人了,莫雷尔好似骨梗在喉,然后嚎啕大哭;不听话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他大哭着扑倒在瓦朗蒂娜的床边。这时,阿夫里尼用一种十分低沉的声音说,“我同意莫雷尔先生的意见,要求公正地处罚罪犯,一想到我怯懦地怂恿一个凶手,我非常难过。”
“噢,仁慈的上帝呀!”维尔福沮丧地说。 他被他们悲愤但无比坚决的态度征服了。莫雷尔抬起头来,发现老人的眼睛闪着不自然的光辉,于是说:“等一等,诺瓦蒂埃先生想要说话。”
“是的。”诺瓦蒂埃用眼睛示意说,他所有的功能汇集到了眼睛上。 所以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怕。“您知道那个凶手吗?”莫雷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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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诺瓦蒂埃说。“而您要告诉我们吗?”那年轻人喊道,“听着,阿夫里尼先生!您听着!”
诺瓦蒂埃用一种抑郁的微笑看着不幸的莫雷尔,——眼睛里这种慈祥的微笑曾给瓦朗蒂娜带来多少欢乐啊!莫雷尔的注意力随着他的眼光飘向门口。“您要我离开吗?”莫雷尔伤感地问。“是的。”诺瓦蒂埃说。“唉,唉,阁下,您可怜可怜我!”
老人的眼睛还是盯着门口。“我还可以回来是吗?”莫雷尔问道。“是的。”
“就只有我一个人出去是吗?”
“不是的。”
“我应该把谁带走呢,会是检察官先生吗?”
“不是。”
“医生吗?”
“是。”
“您要和维尔福先生谈话吗?”
“是。”
“他能听懂您的这些意思吗?”
“是。”
“噢!”维尔福说,调查工作可以在私下进行了,“噢,你放心吧,我能够懂得家父的意思。”
阿夫里尼扶住那年轻人的胳膊,领他走出房间。此时,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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幢房子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 十五分钟以后,他们听见踉跄的脚步声,维尔福出现在阿夫里尼和莫雷尔等待着的房间门口。 他们一个在沉思,一个痛苦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你们可以进来了。”他说。 他们回到诺瓦蒂埃那儿。 莫雷尔注意到维尔福脸色青白;大滴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滚下;他的手里的一支笔已经被捏碎了。“二位,”他说,“你们用人格向我担保:决不把这个可怕的秘密泄露出去。”
两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恳求你们……”维尔福继续说道。“可是,”莫雷尔说,“那个罪犯——那个杀人犯——我是说那个凶手呢?”
“请放心,阁下,正义定会得到伸张的,”维尔福说,“家父告诉了我那个杀人犯是谁,家父也像你一样渴望报仇,但他也像我一样请求你们保守这个秘密。 对吗,父亲?”
“是的。”诺瓦蒂埃坚决地表示。 莫雷尔忍不住发出一声恐怖并且怀疑的叫声。“噢,阁下!”维尔福抓住马西米兰的手臂说,“家父是个很顽强的人,他提出了这个要求,那是因为他知道,而且确信瓦朗蒂娜的仇一定能报。 是吗,父亲?”老人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维尔福继续说,“父亲了解我的,我已经向他发过誓。放心吧,二位,在三天之内,比司法机关所需的时间更短,向谋杀我孩子的人报仇。 我报仇的手段会让最最英勇的人看了也会发抖。”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咬牙切齿,紧握住老人那只已经没有感觉的手。“这个诺言会履行吗,诺瓦蒂埃先生?”莫雷尔问,阿夫里尼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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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诺瓦蒂埃带着惬意的表情回答。“那么请发誓吧,”维尔福把莫雷尔和阿夫里尼的手拉在一说,“你们一定发誓要保全我们家族的名誉,让我来为我的孩子报仇。”
阿夫里尼把头撇转在一边,极不情愿地说:“是”
;但莫雷尔挣脱了他的手,冲到床前,在瓦朗蒂娜那冰冷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就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呻吟,离开了。前面已经说了,所有的仆人都跑光了。 所以维尔福先生不得不要求阿夫里尼先生主持丧事的一切事宜,在一个大城市里办丧事实在是件麻烦事,特别是在这种暧昧的情况下死了人。 不管别人怎么安慰劝说,诺瓦蒂埃先生还是不愿意离开他的孙女儿,他的眼泪默默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无言的痛苦和沉默的绝望让人目不忍睹。 维尔福回到书房里,阿夫里尼去找市政府专门负责验尸的医生,那位医生负责验尸,所以被人称为“死医生”。一刻钟以后,阿夫里尼先生带着“死医生”回来了。 他发现大门是关着的,由于门房和仆人们已经逃走,维尔福亲自出来开门。他走到楼梯顶上就停下了,他没有勇气再进那个房间。于是两位医生走进瓦朗蒂娜的房间。诺瓦蒂埃仍然坐在床前,象死者一样的苍白、寂然无声。“死医生”走到了床前,揭开盖在死者身上的床单,稍稍掰了掰姑娘的嘴唇。“唉,”阿夫里尼说,“她真的死啦,可怜的孩子!你已经可以走了。”
“是的,”医生简洁地回答,放开手把床单又盖在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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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瓦蒂埃发出一种呼噜呼噜喘息声,老人的眼睛正在闪闪发光,阿夫里尼明白他渴望再看一看他的孩子。 他走到床前,趁“死医生”把他那接触过死人的嘴唇的手浸在漂白液里的时候,他揭开床单,看到那个宁静而苍白,如同一个睡着的天使那样的面孔。 老人眼睛里滚下眼泪,表示了他对医生的感谢。“死医生”
那时已经把他的验尸报告放在桌子角上;他的任务完成之后,阿夫里尼便陪他出去了。 维尔福在他的书斋门口遇见他们。 他对医生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而后转向阿夫里尼说:“现在请个神父吧?”
“您想特地去指定一位神父来为瓦朗蒂娜祈祷吗?”阿夫里尼问道。“不,”维尔福说,“就近找一位神父好了。”
“近处有一位善良的意大利长老,”“死医生”说,“他正好在您的隔壁。 我去请他过来好吗?”
“阿夫里尼,”维尔福说,那就麻烦您陪这位先生一起去。把大门的钥匙带上,这样您进出就方便了。您带那位神父来,把他领到瓦朗蒂娜的房间里去。“
“您希望见他吗?”
“我只希望独自呆一会儿,请原谅我,一位神父才懂得这种悲伤的,尤其一位父亲失去女儿的悲伤。”维尔福先生把钥匙交给阿夫里尼,向那位“死医生”道了别,而后回到他的书房里,开始工作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工作是医治悲伤的好药。当两位医生走到街上的时候,他们注意到一个穿法衣的人站在隔壁的门口。”这就是我说的那位长老。“医生对阿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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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尼说。阿夫里尼上前去同那位神父打招呼。“阁下,”他说,“您为一个刚刚失去女儿的不幸的父亲尽一次伟大的义务吗?他就是维尔福先生,那个检察官。”
“啊!”神父的意大利口音十分重,“是的,我听说那座房子里死了人。”
“我正要去自荐,阁下,”那神父说,“克尽职守原本是我们的职责。”
“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我知道的,阁下,从那座房子里逃出来的仆人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她叫瓦朗蒂娜,我为她祈祷过了。”
“谢谢您,阁下,”阿夫里尼说,“看来您已开始您那神圣的职责,就请继续下去吧。 请坐在死者的身边,他们全家人都会感激您的。”
“我这就去,阁下,谁的祈祷也不会比我的更加虔诚。”
阿夫里尼搀着那神父的手,没有去见维尔福,径直走到瓦朗蒂娜的房间里,那个房间没有任何变动,殡仪馆的人要到傍晚才来收尸。 当长老进去的时候,诺瓦蒂埃用异样的眼光望着他的眼睛;认为他已从神父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相当特殊的表示,他要继续留在房间里。 阿夫里尼请神父照顾死者和老人,长老答应竭尽全力为瓦朗蒂娜祈祷并照看诺瓦蒂埃。为了他在履行这种神圣的使命时不被人打扰,阿夫里尼离开之后,神父就闩房门,而且把通向维尔福夫人房间的房门也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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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章 腾格拉尔的签字
第二天是个阴霾多云的日子。 殡仪馆的人在执行完了他们的任务之后,把尸体裹在一块包尸布里,虽然有人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包尸布却要最后证明他们生前所享受的奢侈。 这块包尸布是瓦朗蒂娜在半月以前才买的一块质地非常好的麻布衣料。 那天晚上,收尸的人把诺瓦蒂埃从瓦朗蒂娜的房间搬到他自己的房间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要他离开他的孩子并没怎么费事。 布沙尼长老一直守到天亮,然后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就径自离开了。 阿夫里尼是早晨八点钟左右回来的。 他在到诺瓦蒂埃房间去的路上遇到维尔福,他们去看看老人睡得如何。让他们惊奇的是老人在一张大圈椅里,睡得正香,他脸色平静,面带微笑。“看,”阿夫里尼对维尔福说,“上帝知道如此来抚慰人的悲伤。 有谁能说诺瓦蒂埃先生不爱他的孩子?可是他一样睡着了。”
“是的,您说得很对,”维尔福神色惊奇地说,“他真的确睡着了!这真奇怪,因为以前最轻微的骚扰就会让他整夜睡不着。”
“悲哀使他麻木了。”阿夫里尼回答说,他们深思着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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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检察官的书房。“看,我没有睡过,”维尔福指着他那张根本没动过的床说,“悲哀并没有让我麻木。 我有两夜没有睡觉了,看看我的书桌。我在这两天两夜里面写很多东西。我写满了那些纸,已写好了控告凶手贝尼代托的起诉状。 噢,工作!工作!是我的热情,使我愉快,让我喜悦!工作减轻我的悲伤!”他用痉挛的手抓住阿夫里尼的手。“您现在要我帮忙吗?”阿夫里尼问。“不,”维尔福说,请你在十一点钟的时候回来,一旦到十二点,那……那……噢,天哪!
我那可怜的,可怜的孩子!“
检察官的铁石心肠也变软了,他抬起头向上看着呻吟起来。“您想到客厅里去接待来访客人吗?”
“不,我的一个堂弟代我担任了这种伤心的职责。我需要工作,医生,每逢我工作的时候,我就忘掉一切悲伤了。”的确,医生一离开书房,维尔福就又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阿夫里尼在大门口恰好遇见维尔福的堂弟,这人在我们的故事里正好像在他这个家族一样,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是那生来就供人差遣的角色。 他非常守时,穿着黑衣服,手臂上带着黑纱,带着一副根据情况需要而不断可以变化的面孔去见他的堂兄。 到十二点钟,丧车开进铺着石板的院子。 圣。 奥诺路上全是游手好闲的人,这些人对有钱人家的丧事就如同节日一样感兴趣,他们去看一次大出丧同看一位公爵小姐的婚礼一样热烈。 客厅已经被人挤满了,我们的几位老朋友都已经来到,先前是德布雷、夏多。 勒诺和波尚,紧接着是当时司法界、文学界和军界的领袖人物;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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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先生是巴黎社会中的第一流人物。 这,一部分是由于他的社会地位,更重要的,还是由于他个人才干的力量。 他的那位堂弟站在门口接待宾客,他看起来无动于衷,并没有像一位父亲,一位兄长,一个爱人那样哀伤或者勉强挤出几滴眼泪。这让宾客们感到很轻松,那些相识的人便组成了小团体。其中的一个小团体正好是由德布雷、夏多。 勒诺和波尚构成的。“可怜的姑娘!”德布雷说,和像其他来宾一样,他也对这位年轻姑娘的死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可怜的姑娘,这样年轻,这样有钱,并且也很漂亮!夏多。 勒诺,当我们——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呀?三个星期,也许最多是一个月以前吧——我们不是在这儿参加那次并没有签订成功的婚约仪式吗?那时你难道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吗?”
“的确想不到。”夏多。 勒诺说道。“你知道她吗?”
“我在马尔塞夫夫人家里见过她一两次,可是我觉得她很可爱,那会儿她有点儿抑郁。 她的继母到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她去陪伴接待我们的那位先生的太太了。”
“他是谁呢?”
“哪一位?”
“那位接待我们的人。 他是议员吗?”
“噢,不,那些议员我每天都见,”波尚说,“他的面孔对于我却不大熟。”
“这件丧事有没有登在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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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提及过,但文章不是我写的。 真的,我并不知道维尔福先生看了那篇文章是否会很高兴,因为他说,如果那接连四次死亡事件并非发生在检察官的家里,他对这件事情就感到有非常大的兴趣了。”
“可是,”夏多。 勒诺说,“为家母看病的阿夫里尼医生说维尔福情绪非常沮丧。 你在寻找谁呀,德布雷?”
“我在找基督山伯爵。”德布雷说。“我的银行家?他的银行家是腾格拉尔,是吗?”夏多。勒诺问道。“我相信是的,”那秘书微微有些尴尬地回答。“但这儿不仅只少基督山一个人,我也没有看到莫雷尔。”
“莫雷尔!他们认识他吗?”夏多。 勒诺问道。“我记得别人还向他介绍过维尔福夫人。”
“可是,他是应该到这儿来的呀,”德布雷说,“那么今天晚上我们谈了些什么?谈论这件事件,这是今天的新闻。 但是,不要再说了,我们的司法部长来了。 他肯定得对那个哭哭啼啼的堂弟说几句话。”于是那三个青年立刻凑过去听。波尚说的是实话。 在他来参加丧礼的途中,他曾经遇见过基督山,后者正在朝安顿大马路腾格拉尔先生的府上那个方向驶去。 银行家看见伯爵的马车开进前院,带着一个伤心但又殷勤的微笑出来迎接他。 “噢,”他把手伸向基督山说,“您是来向我示意同情吧,因为不幸确实已三番五次光临我们家了。 当我看到您的时候,我正在问我自己:究竟我是否伤害了那可怜的马尔塞夫一家人,我曾经那样希望,那么谚语所说的‘凡希望旁人遭遇不幸者,他自己必定也遭遇不幸’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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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就说对了。 唉!我以人格保证,不!我决没有希望马尔塞夫遭祸。 他有一点儿骄傲,但或许是因为,像我一样,他也是一个白手起家的人,每个人都有缺点。 啊!请看,伯爵,请看看我们这一代的人,我们这一代人今年都倒霉。举例来,看看那清正严谨的检察官所遭遇的怪事,他刚刚失去了他的女儿,他的全家几乎都已经死光了,马尔塞夫已经身败名裂自杀身亡,而我因受贝尼代托的耻辱,受尽人家的奚落。“
“还有什么?”伯爵问道。“唉!难道您不知道吗?”
“又有什么新的不幸发生了吗?”
“哦,看我的女儿……”
“腾格拉尔小姐怎么样啦?”
“欧热妮已经离开我们而去了!”
“天哪!你在说什么?”
“是实话,我亲爱的伯爵。 噢,您没有妻子儿女,您是多么幸福哪!”
“您真这样想吗?”
“我真的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