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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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香料大全和桌上的香料样品,穆婉秋转身来到外屋,把靠窗的一个长条桌子收拾了,擦干净当砧板,出去摸黑抱进了一捆喂牛的玉米杆当实验品,找出一把小刀认真地练了起来…
有了钟二牛在集上遇到观音娘娘点化的传闻,今年的观音香特别好卖,腊月廿一大早,林记刚开门,前来订货的就络绎不绝,刘师傅心情格外的好,没用林嫂多说,竟主动要求加锅,一上午连做了两锅,出了一万多支湿香。
冬天冷,湿香一端出去就冻了,林记专门准备了一间大屋子做烘香室,四面墙都是火笼,地当中摆满支架。
一万多支香,摆了满满一屋子,穆婉秋穿着个单衫,拿了个小木条,一罗一罗地筛检着,把那些烘干过程中扭曲成麻花状的香条用木条一支一支地压平整,整理完最后一罗,她早已满头大汗,站在门口长长地出了口气,手握门把又犹豫起来。
片刻,又回过头从新筛检起来。
这是年关的最后两锅香,一旦出的残次品太多,正月里不够卖的,林嫂一定不会让她过好这个年的
清理完香锅,借着没用完的热水,刘师傅把她屋里的窗纱,挡帘全都拆了下来,洗了满满一大盆,拧干了水端着来到烘香室门口,把大木盆放在一旁的长凳上,俯下身,耳朵贴着门偷偷地听着烘香室里的动静。
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门口走来,她迅速地直起身,一把端起长凳上的盆,身子前倾,做出要往外走的架势。
“师傅安…”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推开,满头大汗的穆婉秋一抬头,瞧见刘师傅端了一盆衣物往外走,忙叫了一声,闪身让到一边。
“…香都整理完了?”刘师傅站直身子。
“嗯…”走廊里一股凉风,穆婉秋打了个哆嗦,她忙伸手拿起挂在椅子上的棉袄,“…怕出次品,我整理了两遍。”仿佛没看的刘师傅青板青板的脸色,穆婉秋认真地说道。
“这是最后一锅香,细心点总有好处…”刘师傅点点头,把木盆递给正穿衣服的穆婉秋,“去,把这些凉上…”
“哎…”穆婉秋应了声,低头继续穿衣服。
“快点”刘师傅声音高了八度。
“这就好了…”穆婉秋接过木盆放到长凳上,又手忙脚乱地系扣子。
“别磨蹭,趁日头好快点晾了,免得晚上干不了…”见她把木盆放到长凳上,刘师傅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只系了三个扣子,穆婉秋忙端了木盆往外跑。
一推开屋门,一股寒风直扑胸堂,猛打了个阿嚏,穆婉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头看看刘师傅没跟出来,她放下木盆,迅速地系着扣子。
贴着门口,从门缝里瞧着穆婉秋的动作,刘师傅冷冷地笑。
第五十七章挂名
“里面的单衣都湿透了,我得赶紧进屋去换了,大过年的,千万别着了凉…”一边想着,晾完衣服,穆婉秋端了木盆就往屋里跑。
在门口被刘师傅拦住,拿了手套头巾递给她,指着脚下用木提盒装了的二十筒香,“把这提盒香给豆蔻香楼送去,…”又补了句,“快点,他们断货了,要的急”语气不容置疑。
“我…”想说等她进屋换了衣服再去,对上刘师傅青黑青黑的脸,穆婉秋紧抿着唇,接过手套头巾,“我这就去…”
…
“阿秋…阿秋…”穆婉秋双手抱着木提盒,正急匆匆地走着,影影虎虎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扭过头去。
是三妮儿,她穿了件大红的花棉袄,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睫毛上挂满了霜,忽闪忽闪的。
“三妮儿…”穆婉秋惊喜地叫了一声,把半人高的木提盒放到雪地上转过身来,“…你怎么有功夫出来了?”
姚记一直都特别忙。
“我刚去了林记…”紧跑了几步,三妮儿来到她跟前,“林嫂说你来了豆蔻香楼,我这才紧着在后面撵…”双手按着胸,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老远就看到你了,我嗓子都喊破了,你就是听不见…”
“风太大了,又裹着头巾…”穆婉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脚不住地在雪地上跺,“…听说姚记还没封锅呢,你怎么有空出来了?”
“你头巾怎么围的?脸全露在外面,仔细冻着…”见穆婉秋只用头巾裹着耳朵,露了大半个脸出来,三妮儿就摘了手套,上前给她整理,“…知道我明儿要去考三极,东家特意给了一天假。”
“你们东家真好…”语气里满是羡慕,穆婉秋也摘了手套,“出来的急,我就随便系了下儿,天太冷,你快把手套戴上,我自己来…”
“…再急也得把头巾围好了,要做调香师,最重要得就是保护好鼻子”一把拍开穆婉秋的手,三妮儿继续认真地给她系头巾,嘴里埋怨道。
保护鼻子?
穆婉秋一怔,这个她还从没想过,忙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以后一定注意”又想起什么,“对了,明儿就考试了,大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家里复习,来找我什么事儿?”
“我…”呆愣了片刻,三妮儿伸手在兜里掏起来,“瞧我这记性…”掏出一张褶褶巴巴的纸递到给穆婉秋,“你不问我还真忘了,这个给你…”
“…什么?”穆婉秋疑惑地接过去。
“杜衡和细辛的炮制秘方…”三妮儿低了头戴手套。
“秘…方…”虽然才入行,但穆婉秋也知道,对于一个调香师来说,祖传的秘方是他们在竞争激烈的调香行生存下去的唯一保证,是她们的命根子
“你别那么紧张,我家有好多秘方,这个也是被我稍做了改动的,就是族里人知道了,也不会找你麻烦,只是…”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不识字,这个是求了臬哥儿写的,也不知道写明白没?你认识字,现在就看看,看不明白的地方我给你讲…”她嘻嘻笑着,“我都记的滚瓜烂熟了…”
“我…”穆婉秋声音微涩,“我只是个小杂工,林记也不炮制香料,我要这个也没用啊。”
进不了香料行碰不到香料,怀里揣着绝世调香秘籍她都觉的对她目前的困境来说,用处不大,别说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炮制单方了。
“你…你真的不知道?”三妮儿睁大了眼。
“…知道?”穆婉秋也睁大了眼,“我知道什…什么?”
“嗨,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叹息一声,“你们家的那个刘师傅是朔阳有名的小心眼,刻薄鬼”她加重了语气,“才不会告诉你这些呢,你平日又不爱和人说话…”
“…到底什么啊?”不想谈刘师傅,穆婉秋追问道。
“…考三极调香师不仅要求会基本炮制手法,同时还要求一次辩出至少五十种香气以上的合香,逐一说出他们的特性、用途、香型,而且每次考的合香都不固定,年年有变,就算你记了一百种,也未必能押对几种,有些人一辈子都考不过,就是因为这个…”三妮儿声音有些灰暗。
“我知道啊,可是…”
可是,这和三妮儿给她秘方有什么关系?
“光报考费就五百文钱,明知考不过,可年年还有这么多人报名,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穆婉秋摇摇头。
“是为了在香行会里挂名儿”
“…挂名?”穆婉秋灵光一闪,她影虎记得好似林嫂也说过这话,那日刘师傅尖酸的目光如烙在背,她心紧紧地提着,哪敢追问,当时还想着以后问问三妮儿的,不想回头就忘了,“林嫂也说过,我要是能在香行会里挂了名,就给我长五十文工钱…”她疑惑地看着三妮儿,“…什么叫挂名?”
“…才涨五十文”三妮儿声音抬高了八度,语气里满是不平。
“你小点声,满街人都瞅着呢…”穆婉秋一把将三妮儿拉到路边,又回头把木提盒向道边挪了挪。
“东家才又给我涨了三百文…”嘿嘿笑了一声,三妮儿声音低了下来,“你知道的,我也没有三极调香师证,还挣这么多,你猜为什么?”顿了顿,“就是因为我在香行会挂了名…你们东家说给你涨五十文,那纯粹是糊弄你,拿你当傻瓜”她眼里满是不平?
紧抿着唇,穆婉秋没言语。
她早听出林嫂那天的话没有诚意,不过是想借她刺激善妒的刘师傅罢了,所以,她一直也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才忘了去研究研究什么叫挂名。
见她没言语,也知说多了穆婉秋会更不好受,压下满肚子的不平,三妮儿叹了口气,简单地把什么是挂名说了一遍,最后道,“…三极考试主要有三个题目,闻香、手法和炮制…闻香就不用说了,你懂的,手法就是考修制、蒸、煮、炒、炙、炮、焙、飞等炮制的基本功,只要这两项过了,就等于三极过了…”
“…真的?”穆婉秋眼睛闪闪地亮起来,一直以来,她学的就是这两项,至于手法,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那秘诀她可是烂熟于心的高兴之余,忽然又觉得什么不对,“可是…”
可是,那最后一项是什么呢?
不通过也行吗?
“这最后一项其实是道附加的题目…”知道她的疑惑,三妮儿解释道,“香行会现场提供香料,要调香师自选,给三天的功夫,炮制一到三种香料…越多越好,最后由行会评委共同测评,择优者挂名…”
“…择优者挂名?”穆婉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嗯,就是这样…”三妮儿点点头,“许多调香师都是冲这项去报名的,各自都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考场上拿出的都是祖传的绝活,一旦挂了名,就等于自家的绝活在香行会有了名儿,各大香料行缺了炮制那一类香料的师傅,首先就去香行会查询,打听会炮制这一类香料的挂名调香师…一旦双方谈妥了,最低也有三百文的工钱。”
“原来是这样…”穆婉秋点点头,语气颇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她就该好好地学一两种魏氏的香料炮制,管他怎样,她先在香行会里挂了名再说
魏氏调香术对她来说像天书,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看从书肆里买的那本魏氏香料大全,学习闻香和手法,至于炮制,除了窨香和那个简单的栢叶香,别的她都不会。
窨香至少要十天到一个月的功夫,考场上只给三天肯定不行,炮制栢叶香需要七天,但她多添加些辅料,虽不完美,却也勉强为之,可惜的是,朔阳人不认她的柏叶香,依靠这个被李老汉称为烂树叶的东西,她能挂上名吗?
毕竟,她不敢保证明天的考场上,那几个评委中就有一个伯乐,能慧眼识得她这质朴的自然之香。
想起李老汉的话,穆婉秋首先就否定了选炮制柏叶香这个题目。
可是,就剩一夜了,学习别的香料炮制,她还来得及吗?
明亮的眼睛渐渐地黯了下去,穆婉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此时的她还不懂,窨香和栢叶香从严格意义上说,是制香,不算是炮制,就算能拿到考场上也是没用的。
“…所以我才急着来给你送方子,你先看看,趁今晚回去练练,明儿去碰碰大运…”瞧见她神色黯淡,三妮儿鼓励道,“我考了四五次,自第一次挂了名,以后就再没参加过第三个题目测试…这方子虽不是我挂名用的那个,但算也是我家最好的秘方,我能挂上名,你一定也行…”她摇着穆婉秋的胳膊,夸张地说,“去试试吧,说不定你就能撞上大运,一鸣惊人”
“我…”穆婉秋仔细把秘方折好,递给三妮儿,“就一夜了,我怕是来不及练了,谢谢你…”
“你拿着吧,早该给你的…”三妮儿语气中满是后悔,“可惜,我一直没想起来,还是今儿张大姐说她报三极调香师就是为了挂名,我才想到了这些,就赶紧跑来找你…”使劲又把秘方塞给穆婉秋,“哪怕希望渺茫试试总比放弃好,一旦挂了名,你就可以去香料行干活了,工钱至少是现在的两倍,再不用受那刘师傅的气了…”想起当初穆婉秋什么都不会儿,就敢去姚记应聘,她又调侃道:
“你胆子一向大啊,什么都不会都敢去姚记应聘,三极调香师也报了,这时候倒气馁了?”
第五十八章误会
“这…”穆婉秋紧抿着唇不言语,也不接秘方。
虽然这香方对她没用,但这却是三妮儿能付出的极限了,这份真诚,她不该拒绝的,只是,她一个沦落天涯的孤女,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她不想欠下三妮儿这么大个人情。
脸被头巾遮着,看不到穆婉秋倔强的表情,三妮儿以为她是担心来不及,要了也没用,“…怎么了,你一向不是这样的”摘下手套,她硬把秘方塞进穆婉秋怀里,“…就算一个晚上练不会,你也没多大损失啊,拿着明年再用也一样的。”又嘻嘻笑道,“你别怕欠我人情,你真挂上名了,我会让你请客的,一定要花光你的工钱才行”见她仍不动于衷,也板起了脸,“…你再不要我生气了”使劲推推她,“我真生气了”
被推了趔趄,穆婉秋猛醒过来,“…好,我就试试”
“这才对嘛…”三妮眼里瞬间盈满笑意。
望着这真诚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微笑,穆婉秋眼睛有些湿润。
这一世,只想躲开那沦落风尘的不堪命运,她不敢涉足大业一步,才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想前世的那些仇恨,那些屈辱,可那刻骨的仇恨又怎能是说忘就忘的,那滔天的恨意如同深深地扎在心尖上的一根刺儿,总在不经意间撩拨着她的心,那锥心的痛楚常常让她午夜梦回时蓦然惊醒,睁着眼睛到天明…
被刻骨的仇恨折磨,她的心一直是偏执的。
如春风细雨般,三妮的真诚竟让她偏执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好了,你快去送香吧,晚了又该挨刘师傅骂…”见穆婉秋还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她,三妮儿弯腰去拎木提盒,一把没拎动,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么沉”抓着穆婉秋爬起来,三妮儿咯咯笑着拍打着身上的雪,“…想不到你这么瘦,倒是真有把力气。”
“早练出来了…”穆婉秋也咯咯地笑,弯腰抱起木提盒,“好了,你也快点回去复习吧,我去了。”
望着她蹒跚的身影隐没在豆蔻香楼里,三妮儿停下了拍打的动作,笑容尽敛,“她真不容易…”
“驭…”三妮儿正呆望着,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快闪开,你找死啊…”一股重力将她推向一边,随着一声嘶鸣,一辆马车险险地擦着她的身边飞过去,车轮陷在了路旁的雪堆里停了下来。
“驭…”搂住缰绳,车夫脸色惊得煞白,扭过头开口就骂,“光天白日的,你找死啊有路你不好好走,突然窜出来唬人”
“我…”无缘无故被一顿吆喝,险些摔倒的三妮儿也涨红了脸,她扶着路边的树站稳,刚想回嘴,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确站在路当中,不觉满眼困惑,“奇怪了,我明明和阿秋站在路边说话的,怎么突然就跑到路当中了?”
“你…”驾车的是个童子,喊了半天,瞧见三妮儿兀自看着道路自言自语,不觉有些气馁,“原来是个疯子…”
“你才是疯子”回过神,三妮儿怒瞪着童子,“你撞了人还有理了?”
“…是你突然窜出来的”童子脸色由白变红。
脸色涨红地瞪着童子,三妮儿还真不知道她怎么就跑到了马路中央,被掖的说不出话来。
“健儿,不得无礼…”马车了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接着车帘一挑,一个白衣公子探出头来,“姑娘伤着没有,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当然…”
当然伤着了,而且还伤的不轻
原本吓的不轻,又被这叫健儿的童子大喊大叫一顿,三妮儿正一肚子气,本想敲诈一番,一扭头正对上马车里悠然闲适翩翩若仙的白衣公子,敲诈的话卡在了喉间,“我遇到神仙了…”
马车上正是来朔阳采买香料的黎君。
那车夫不用说,就是他的贴身童子秦健。
“这位姑娘,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