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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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一般人染了风寒,三两天就能下地干活了,她怀疑穆婉秋是在装病不干活。
站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穆婉秋才晃晃悠悠地打开门,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刘师傅就皱皱眉,“…在屋里你把自己裹的那么严干什么?”
“…我怕传染师傅。”穆婉秋眨眨眼,隔着头巾瓮声瓮气地说。
刘师傅也听不出她嗓子到底有没有毛病。
“…这么多天还没见强?”侧着身子,刘师傅伸过手来试她的额头。
“快好了,师傅要有事,我现在就可以去前面帮忙…”穆婉秋向后躲了躲,一转身,“师傅别在风口站在,快进屋…”抬腿进屋,见刘师傅还在门口站在,又回过头,“…我都把嘴捂严实了,不会传染师傅的。”
看着她蠢笨的背影,刘师傅胸口一阵气闷,很想扭头就走,后腰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她犹豫起来,片刻,毅然迈步进了屋。
“…什么味儿?”一脚踏过门槛,一股浓烈沉闷的气味扑鼻而来,呛的刘师傅一趔趄,她一个高跳到外面。
这是茉莉加了苦橙等调治的,茉莉太浓烈又不透发时,就变成了鸡屎味,让刘师傅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就是为了制造这气味来熏她。
一把抓下头巾,露出一张红中泛紫的脸和苍白的一双唇,穆婉秋使劲地吸着鼻子,“…没有啊?什么味也没有啊”又扭头看着刘师傅,“师傅你再进来闻闻,哪有味儿?”上前拉住刘师傅,穆婉秋左手小指不经意划过鼻端,“啊…啊…啊嚏…”她猛朝刘师傅打了一个喷嚏。
像受了惊的烈马,刘师傅使劲挣脱穆婉秋,一个高蹦去半丈远,慌乱地伸手擦脸上的唾沫。
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穆婉秋扭过头惶恐地看着刘师傅,“…师傅您没事吧,我…我…”她声音怯怯的朝刘师傅走来,“我不是有意的。”
穆婉秋一步一步走着,脸色红彤彤的嘴唇白寥寥的,看上去像个艳鬼。
“站住,你别过来…”刘师傅连连向后退。
穆婉秋强憋着一肚子的笑意,“师傅…”
“你就站在那儿,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刘师傅连连冲她摆手,“记得,你就在屋里好好养着,千万别去前院,听到没?”刚要转身,又回过头叮嘱道,“初一你也不用过去拜年,我会让人把红包给你送过来…”
看着穆婉秋错愕地点点头,刘师傅被鬼撵般一溜小跑地往回走。
跑出两三丈,她才放慢脚步,暗道,“直到现在她还什么都闻不到,看来是病的不轻,这风寒最伤鼻子了,就受几天累吧,我千万不能被她传染了…”一面想着,刘师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保贵的鼻子,她相信,穆婉秋小屋里的那股气味,任谁也受不了。
除非是没鼻子的人。
望着刘师傅消失的背影,穆婉秋摘下头巾,吃吃地笑起来。
…
在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穆婉秋睁开眼睛,一丝曙光隔着窗帘映了进来,她使劲眨眨眼,“我好像才闭上眼睛,怎么天就亮了,真困…”翻了个身又躺了下去,片刻,又一骨碌爬起,“不行,我不能睡懒觉…”
爬到窗前一把推开南窗,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真好。”穆婉秋忘情地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睁开眼,看着窗外东方泛起的一片红云,“…又是一个艳阳天,柳叶都发芽了,真快,我来这儿竟也快半年了…”看着窗外柳枝上的一片新绿,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穆婉秋感慨万千。
回手抓过锁子娘给做的夹袄,利落地穿好,穆婉秋来到外屋,伸手翻弄着昨晚切好的香料。
三个月功夫,她的切工早已练成,原本两个多时辰才能切十斤香料,她现在只需一刻钟就切完了,其实穆婉秋不知,魏氏刀工手法从运腕、发力、落刀时机、起落循环距离、运刀速度等细节设计上都比李记的孙快手高上一筹,穆婉秋现在的切工虽没臻极境,但她的切速已经远远超过了孙快手,此时此刻,如果孙快手看到那细薄的香片从她手底雪片般飞出的情景,怕是也要瞠目了。
尽管如此,穆婉秋却并不急着多切料挣钱,她每天只固定切一个时辰,攥个七八文钱就收工,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继续学习闻香、辩香、炮制和背诵那本“魏氏天书”,她知道,就是再多切上几个时辰,她也不过多挣几文钱,可一旦过了三极调香师,哪怕只是挂上名,她的工钱也将是现在的几倍。
那绝不是几文钱的事儿了。
把切好的香料分袋装了,穆婉秋又拿木碳在墙上划了一笔,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月才过了十八天,我就已经额外赚了一百五十文钱了…”
看见窗前的漏壶还不到卯时,穆婉秋手握门把犹豫起来,片刻,她猛关上门,回屋认真地看起书来。
这个时候林嫂和刘师傅都还没起来,她没必要那么积极地出去扫院子,卯时四刻去处就行。
打水扫了院子,穆婉秋打开大门用木棍撑好,一回头,一个三四十岁满脸雀斑的婆子正探头探脑地往院儿里瞅。
“…你找谁?”穆婉秋回身把招牌搬出来挂好。
“这是林记…”婆子一把抓住她。
“是啊…”五个指头像钳子,捏得穆婉秋的胳膊生疼生疼的,她一把甩开婆子,指着招牌,“…这不写着吗,你不识字?”
“不认识…”扫了招牌一眼,婆子理直气壮地摇摇头,“要识字还用问你?”高挺着胸堂,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还真问准了
穆婉秋差点咬了舌头,她扭头就往院里走。
“哎…哎…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婆子小跑着撵上她,“…你这可有个刘师傅?”见穆婉秋没回头,“她是我家大姑奶奶…”
第六十六章机会
大姑奶奶?
难怪这么骄纵,原来是刘师傅的娘家人
穆婉秋一哂,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刚起来,刘师傅正在院里伸懒腰,一眼瞥见婆子撵着穆婉秋往院里走,便是一怔,“…张妈怎么来了。”
“…大姑奶奶安,奴才可找到您了”张妈撇开穆婉秋直奔刘师傅。
真是什么林子出什么鸟,刘师傅这样,家里的奴才也一个德行,见婆子一面和刘师傅说着话,一面拿眼斜她,穆婉秋一扭头进了屋,今天要出香,她得抓紧时间清洗香罗。
把晒好的香十支一股用纸条扎好,一头包上红纸,再十股一封封好了,送到香库,穆婉秋端着香罗出去洗,一转身,刘师傅正满脸青黑地站在她身后,“…张妈来找我你为什么不理她?”
“我刚要说话,她就看到你了…”穆婉秋声音淡淡的,绕过刘师傅走了出去,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顾忌她了。
“你…”转身怒瞪着穆婉秋的背影,刘师傅脚抬的老高,好半天,又轻轻落在地上。
她已经拿这个看似呆呆傻傻的,凡事都不往心里去的小杂工没办法了,价格低廉又能干,林嫂怎么也不肯辞了的她。
换了多少个杂工,刘师傅自己也觉得数穆婉秋用的趁手,自己配料的时候,她从来都猫在后院,这让她感觉从没有的安全。
把洗完的香罗一一摆在香架上,穆婉秋甩了甩手上的水,终于能歇会儿了,再剩下就是等刘师傅出了湿香,她负责晾晒整理了。
看刘师傅那不紧不慢劲儿,等她出香至少也要一两个时辰,趁这空儿她可以回屋看会儿书,一边想着,穆婉秋一扭头,林嫂和刘师傅远远地站在门口,正指着她说着什么,见她回身,林嫂就召了召手。
穆婉秋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因为早上的事儿刘师傅跑林嫂跟前告她状了吧?
一边想着如何应对,穆婉秋放缓了脚步走过去。
“刘师傅家里有事儿,急着要赶回去…”林嫂穆看着婉秋,“今儿的香你出吧…”
让她出香
心里一阵狂喜,穆婉秋脸上却怯怯的,“我…我不会儿…”
“…真是块扶不上墙的泥”林嫂叹息一声,扭头看刘师傅。
“…就说这作坊离了我不行”刘师傅暗暗冷笑,面无表情地说道,“料都下了,这香今儿必须出。”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
“料我都配好了…”刘师傅没让她说完,“你只管按我教的做就是…”一招手,“你跟我来…”
狐疑地看了林嫂一眼,穆婉秋迟疑地跟了上去。
“等木粉磨好了,就先和这大桶香面…”指着案上一溜三桶香面,之后是中桶,然后小桶,最后再加上这包料…”刘师傅又回头指着桌上一个不大的宣纸包。
那就是制刘师傅观音香的关键了
这条街上家家都做观音香,配方大体相同,只是关键环节各有各的秘法,致使出的香千差万别,不知刘师傅的料包里是什么?
如果她能辩出来,刘师傅在这个作坊里将再无依仗
“记得木粉一定要多筛两遍,把杂质去净了…”正想着出神,刘师傅又吩咐道,“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否则香会空心,不结实,易断易碎…”
穆婉秋回过神来,刘师傅话已经说完了,正看着她,“…听明白了?”
根本就没听见她后来又说了什么,穆婉秋就摇摇头,“…师傅您再说一遍。”
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刘师傅脸色一寒,扭过头去。
“…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不知什么时候,林嫂站在两人背后,“她说要把木粉里的杂质筛净了再用,香面儿要和熟和黏…”斜了穆婉秋一眼,“这么简单,我都听懂了,也不知你一天到晚都寻思什么”语气中满是不耐。
“我明白了,师傅放心,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好好做,决不辜负了您的交代…”仿佛没看到两人的不耐,穆婉秋认真地点点头,嘴里保证道。
见她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刘师傅一哂,“…能做好了才怪”
穆婉秋抿抿嘴,没言语。
皱皱眉,林嫂担忧地看着刘师傅,“要不…你下午再走?”看着穆婉秋,“阿秋从没碰过这个,我怕…”她干活手脚还算利索,可惜,就是凡事不过大脑,一天没忧没愁的,让人一百个不放心。
这一锅香连料带功夫少说也有三十多两银子,一旦做砸了,卖了穆婉秋也赔不起。
她不做砸了,怎么能显出自己的重要
听了这话,刘师傅心里冷冷地笑,穆婉秋不做点大错事,林嫂怎么舍得辞了她?
至于损失多少银子,那与她何干?
早上穆婉秋在她娘家人面前掉了她的面子,她是真起了坚决要撵走她的决心,以前的杂工,哪个不都是战战兢兢地伺候自己,稍给个好脸都乐的直蹦,别说是她娘家的人来了,就是来条狗,都是毕恭毕敬地带进来,又端茶又倒水的伺候着,生怕怠慢了一点,惹自己发怒。
这个倒好,不理不说,自己追问一句,她竟像没这么回事,一句忏悔的话都没说,反倒是该干啥干啥,眼里根本就没她这个师傅
就是刚刚,自己苦口婆心地教,她该神游还神游,事后竟大大方方地说,“…请师傅再说一遍”
神态倒像她是师傅
越想刘师傅越有气,她巴不得穆婉秋立即干砸了,被扫地出门。
假装思量了半天,刘师傅为难地说道,“我娘病的厉害,怕是…”她眼里闪过一丝哀色,“娘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这个时候,我好歹回去看一眼…”又抬头看着林嫂,“如果我娘没什么大事,我尽力早些回来…”
“可是…”
她从没做过,能行吗?
林嫂看着穆婉秋犹豫不绝,又不知道话该怎么说。
“…库里倒是还有些存香,不是一早下了料,不赶着做了,两三天工夫香味就跑没了,今儿就是停一天也无所谓…”刘师傅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没什么难的,料我都配好了,也交代清楚了,剩下的都是些力气活,心细一些,不会差的…”
眼睛看着穆婉秋,刘师傅嘴里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冷冷地笑,“…不说的简单含糊一些,怎么能显出你笨,林嫂怎么舍得撵你走”
其实,和面也有许多学问。
后期要加多少木粉,加多少水,什么时候加第二桶料,尤其最关键的那包料,一定要加到火候上;这都是大学问,同时也都是秘密,别说她不得意穆婉秋,就是得意,也不会告诉她。
否则,让她学会了,自己还能在林记作威作福吗?
“大姑奶奶吩咐完了就快动身吧,天儿不早了…”见林嫂还要再劝,张妈在一边催促到,“杏花县离这儿近三十里地,大姑奶奶再不动身,怕是就得走夜路了…”
她和刘师傅一个心思,一心想让这个连正眼都不给她的小杂工干砸了。
当然,越砸越好。
林嫂叹息一声,这要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百事孝为先,刘师傅的母亲病了,她是万万不能拦着的。
“…你都听明白了?”她扭头问穆婉秋,“趁刘师傅没走,不懂就抓紧问,真做砸了你可赔不起”给穆婉秋打了个眼色,林嫂把皮球踢给了她,暗暗希望她能缠住刘师傅。
她总觉得刘师傅说的太简单。
调香是件很神秘的事情,要是这么几桶香面简单地和在一起就成了香,那狗给个大饼子都学会了,还用着她这么天天看刘师傅的眼色了?
除了配料,和面一定也有什么秘诀,否则,以刘师傅那懒劲,她绝不会次次都一个人闷在调香室里自己和
“待木粉磨好后,先和这桶大的…”指着大小不一的三桶香面,穆婉秋鹦鹉学舌般把刘师傅的话一句不拉地重复一遍,“…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否则做出的香就会空心、不结实…”抬头看向刘师傅,“…我说的对吧?”
真这么简单,岂不人人都能调香了?
真是笨的不能再笨了
也看见林嫂的眼神,满腹的不快,刘师傅正寻思着怎么应付,听了这话,她心里不觉冷笑,嘴上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记得,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了”又看向林嫂,“…她都明白了,我这就走?”
斜了穆婉秋一眼,林嫂叹息一声,无奈地点点头。
“…明儿能赶回来?”亲自把刘师傅送到大门口,林嫂试探着问,按她的意思,作坊里活正忙,给一天假就够了。
可是,对手捏着林记生死荣辱的刘师傅,她是不敢用强的。
“我尽力赶回来…”刘师傅颇为受用林嫂对她的依赖,“就是不能回来,我也会找人给您捎个信儿…”见林嫂脸色阴沉下来,“你放心,不能耽误了您卖香…”
“那…你早去早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林嫂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第六十七章换方(上)
“…最大的一桶是榆粉,这两小桶才是香面。”分辨完第一桶,穆婉秋又用手指捻了第二桶里都香面,放在鼻下细闻,“嗯…檀香,茅香,丁香皮,藿香叶、零陵香…”闭着眼睛,穆婉秋一样一样地数着,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果然和我以前闻辩的一样”
从上个月起,她就开始学习辨认合香了。
近水楼台,她第一个研究的就是林记的观音香,通过对香气不断地闻辩,她暗猜林记观音香的主料就是这几种,只是碍于刘师傅的尖酸和防备,她一直没法验证。
现在机会来了,通过对配好的香料一一辨认,竟和她的猜测一丝不差,穆婉秋惊喜的险些跳起来。
她学会辨别合香了
拿起最后一小包香面,穆婉秋的手微微发颤,就差这包了,林记观音香的秘密全在这包里面,如果能认出来,她就能制出来。
拿羊毛披风捂着鼻子,穆婉秋深吸了几口气,感觉鼻子又灵敏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宣纸包,一股浓烈的香味直扑面门,“…竟是檀香”穆婉秋错愕地睁大了眼,拿到窗前用手指轻轻地翻弄着小包里的香面,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这包怎么会是檀香”
林记的观音